19
“呦!这么多人围着!什么事儿这么热闹啊?”懒懒的一声从包厢门口传来。
粉色衬衫的男人倚在门上,手里一部同色的手机。他一扬眉,端的是艳丽风情。
“花儿爷好。”几乎所有人听到这声都下意识地弯腰,表一下忠心。
解雨臣轻嗤了声,道:“别拘束。随意随意啊!”说着,向张起灵的方向走去。
人群自发地给他让了一道路。
当看见张起灵不动如山地坐在沙发上时,解雨臣蹙了好看的眉。看来花儿爷和哑巴张不合啊……有心人在心里记了一笔。
赵芳可不敢跟张起灵似地摆谱儿,忙站起来,见了个礼,“花儿爷好。”
“好!”随口应了句,解雨臣盯着张起灵,尖削的下巴昂了起来。
“我说谁呢!原来是……”解雨臣唇角掠起,扯出一个精致的弧度,“原来是我的宝贝干儿子,张天真啊!”
您转得也太快了吧!!众人扑地。
吴邪霎时茫然。他看着解雨臣毫不费力地把自己抱起,然后一个湿哒哒的口水印印了上自己的脸颊。
“MUA!小天真!有没有想干爸啊?”
没有……还有您谁啊我认识你吗 别装熟啊亲……以上是吴邪脑补。
事实上,他扯了一可甜的笑,腻声说:“超级想!干爸有没有想天真?”
“有!给干爸MUA一个!”解雨臣又在吴邪额头重重地啃了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吴邪。
然后,这妖孽一挑眉,冲打酱油的众人疑惑道:“看着做甚啊?秀秀不有事拜托各位帮忙吗?”
众人默契地互望一眼,立刻转身改围霍秀秀去了。隔着人群,霍秀秀扬起手,冲解雨臣打了个招呼。
好家伙,这人手里同样捏着一部手机呢!吴邪咬牙切齿。就知道是你霍秀秀搞的鬼!
“小天真,别盯着秀秀呀!你干爸我可伤心了!”解雨臣坐在先前赵芳坐的地儿。这姑娘很有眼色地去找她的“霍姐”了。
吴邪弯了稚气的眉眼,道:“我这不看我干妈吗?”
解雨臣敛了笑,“吴邪,不要开玩笑。”
经历了十年,霍秀秀和解雨臣终究没有在一起。
那话怎么说来着?所谓一见衷情不过见色起意,所谓日久生情不过权衡利弊。霍秀秀和解雨臣属于后一种。
有多少虐文的矛盾中心其实可以归纳为“太聪明”?他们微笑着背道而驰,没有一个愿意回头看一眼。
感情理所应当地淡了。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本来就不是爱情。
张起灵拿起桌上的纸巾,很是认真地擦着吴邪的脸。他皱了皱眉,大约是不满的样子,甚至主动招呼伙计拿了热毛巾。
他擦得是那么认真,认真到让解雨臣有了一种森森的被嫌弃的感脚。
“哑巴张,你……靠!”对准解雨臣亲过的地方,张起灵啃了一口,印上一圈浅浅的牙印。
吴邪也是一愣,摸上自个儿的脸,傻乐。
张起灵看着吴邪那样儿,有些眼热。不由自主地靠近吴邪淡色的唇,张起灵亲上去,伸出舌尖舔了舔。吴邪眯眼,回应。
解雨臣一口银牙咬起来,“我说,您们二位不是父子吗?”
吴邪这才忙不迭地推开张起灵,手背把唇擦得红润。
“天真,你是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惹什么事了给干爸说说!”解雨臣端起茶,老神在在。
“我调皮惹了老爷爷……”不动声色地在桌上划了个“马”字。
“爷爷脾气可不好……”
“我这不来请罪来了吗?”
“就怕爷爷不饶你啊……”
吴邪“噗哧”一声笑起来。他左手平举,右手下劈,做了个隐晦的动作,“我怕……干爸得帮我!”
解雨臣瞳孔猛一收缩,这动作他太熟了,这是硬来的手式,可是对马老爷子硬来……
吴邪又双手扶住桌沿,轻轻地向前推了把,“干爸不帮我吗?”
解雨臣叹口气,笑:“就帮你这一次。”
吴邪的意思是这利吴家一分不要,全归解家。他怎么可能拒绝?
20
新月饭店的马老爷子来头可不小。他不是汉人,而是满人。那个“马”姓来源于“马佳氏”。
马佳氏入关后少量为官,多数从商。这一辈辈的积淀到了马老爷子手里可说是发扬光大,偌大的新月饭店也就在吴邪抢鬼玺这茬上栽过跟头。当然马老爷子也有软肋,他有个宝贝儿子。那货实在是……说他是阿斗都抬举他。
如今马老爷子的年纪一点点大上去,动不动就坐禅,说真的,要不是吴邪现在情况特殊,他真不想和马老爷子正面杠上。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解雨臣低声道,然后站起了身。妖孽的脸浮现一抹笑,他朗声道,“走,天真,干爸带你吃好吃的去!”
吴邪摇摇头,食指若有若无点了点正和霍秀秀聊着天的烂脚刘。
“我等人呢!你说是吧,爸爸!”吴邪爬到张起灵的膝盖上,和张起灵咬耳朵,看得解雨臣直皱眉。
张起灵听着,点了点头。他把吴邪抱起,安顿他坐在离解雨臣最远的沙发的一角上。
“等我一会儿。马上好。”张起灵摸摸吴邪柔软的栗毛,向烂脚刘走去。
“吴邪,你这是干什么?”解雨臣问。
张起灵这架势可像是挑衅去了……
“小花,借你的场子用用。”吴邪不答,只端起张起灵刚用过的茶,毫不嫌弃地抿了口。
“我操!哑巴张你他媽再说一遍?!”烂脚刘暴怒的声音传来。
西装笔挺,张起灵微微松了打理得体的温莎结,道:“我说,把贪小三爷的那份子钱吐出来。”
脱下银灰的西装搭在沙发上,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的袖子,道:“不然,就把你打到吐出来为止。”
所有围观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气。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在张起灵不在的十年里,烂脚刘可说是倒斗第一人,拳脚功夫那是一流的自不必说。只是不知道,这哑巴张如何?
有人转过头去看解雨臣反应,毕竟这是花儿爷的场子。
解雨臣一挑眉,不可置否。围观群众立马知道,这一场热闹是可以看了。
“你这是在帮他造势。”解雨臣忽然道。
“被看出来了?”吴邪有些疲累地揉了揉眉心,“我相信他。”
张起灵和烂脚刘的干架引来一众围观。连解雨臣都过去一探究竟,只有吴邪坐在那儿,安静地抿着茶。
有人过来逗一逗他,道:“你爸爸要打架,不劝劝?”
小孩抬头,天真无邪地笑:“是要我劝爸爸别下死手吗?”
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娃……来人汗颜。
“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却是烂脚刘一个鹞子转身躲过张起灵一击。
张起灵淡定地一个上步,又是一拳打出。
烂脚刘猝不及防下,只能竖臂硬挡。这一挡,让他整个人的重心向后移了半步,烂脚刘疼得直咧嘴。
和张起灵打过,才知道这家伙力气有多大。那副文弱的样子绝对是骗人的!
张起灵拳拳到肉,一点点把烂脚刘往栏杆那里逼。别忘了,这可是二楼!
烂脚刘心知要是被张起灵逼到那个境地,和输就没什么两样了。
拚着内脏震荡的不适感,烂脚刘低吼一声,稳住了身形。
张起灵眸子一冷,他做了一个在场大部分人都不明白的动作。
他向墙壁的方向快速跑了几步,然后,一跃!
第一脚踩在墙上,然后一蹬,像跳舞一样,凌空转了个身。第二脚踩在了烂脚刘的肩膀上,狠狠地往下一压。
烂脚刘“噗嗵”跪下去了。张起灵一点没停止的意思,他第三脚眼看就要落下,对准的是烂脚刘的头!
他说过,他要打到烂脚刘服。在烂脚刘求饶前,他是不会停的!哪怕,这一下会要了烂脚刘的命!
已经有人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或是转过头。就在这时,清脆的童音传来,“够了!”
张起灵摹地住手,一脚改为落在地上。这一脚,生生震起小片烟尘。
烂脚刘直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面子和命哪个重要自不必说。他几乎是嘶号出那一句:“我认输!!”
张起灵冷漠地移开踩在他肩上的脚,张起灵拾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那是吴邪买给他的,他向吴邪走去,目不斜视。
小孩已经站起了身,灿烂的笑意灼目般地绽开,“爸爸真棒!”
把吴邪抱起,张起灵不作声地收下这一句称赞。他把小孩往怀里揽紧点,小声地说:“吴邪,我们回家。”
“恩。”小孩回搂住张起灵的脖颈,那一刻,相拥默契。
21
小三爷,直接回饭店吗?”
“恩。”疲累地揉揉额角,吴邪应了声。
杨远默不作声地发动了车子,向新月饭店开去。他能成为解雨臣心腹,自是不笨。
今天包厢一架看似是张起灵出尽了风头,为小三爷狠狠出了口气,实则不然。他在这事上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首先,那个理由“贪了钱”本身就充满了破绽。小三爷不常和烂脚刘夹喇嘛,仅有的那几次还是因为斗太凶,需要高手打头仗。这种情况下,烂脚刘不告而取,多拿一份子钱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而且,凭小三爷吃遍江浙长沙的身家根本不在意这些。再说,让张起灵打着“小三爷”名头挑衅这一点。哑巴张投靠吴家小三爷一度引起轰动,这位倒斗界大神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
不过,仅限倒斗。说得难听点,张起灵就是个业务能力高得离谱的打工仔,真正谈笑间引山河动的,是小三爷。
张起灵应当在地下呼风唤雨,而不该干涉小三爷的所作所为。
如今,他做了,而且做得极尽嚣张之能事。那么,理由就只有这一个,是小三爷让他这么做的。可是,为什么?
杨远捏紧了方向盘,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个可能让杨远手心出了汗,隐隐的凉意蹿上来。
小三爷这是在帮张起灵立威。小三爷这是在把张起灵拉进决策核心。小三爷这是在,准备后事!
一直以来,吴邪都表现得太过淡定。撒娇卖萌一个不少,欢脱得像真正十三岁的孩子。也正是因为这个,让杨远无视了吴邪其实命不久已的事实。
透过后视镜,杨远看着那个靠在张起灵肩上的孩子。苍白的,瘦弱的,眉眼含笑的。但同样也是强大的,强大得只能供人仰视。
“小三爷到了。”
“恩。”
门童帮着打开车门,杨远坐在驾驶位看着那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这两个人。
吴邪牵着张起灵的手,向房间走去。他们的房间楼层挺高,17楼,得坐电梯。
当他们走到电梯的时候,笑容甜美的服务小姐在电梯上挂上了“暂停使用”的牌子。
“对不起,电梯临时出了些问题,请乘坐别部。”
吴邪皱起眉,他和张起灵对视一眼,立在原地不动了。
果然。那服务小姐径直向他们走来,微俯了身,压低了声音道:“两位方便跟我走一趟吗?”
讥诮的笑意如刀锋般锐利,吴邪弯起了眉眼,“如果我说不呢?”
张起灵上前一步,把吴邪护在了身后。
“老爷子没有恶意。只是找二位商量一些事情。”服务小姐诚恳地说。
她妆容清新,杏眼圆润,当你看着她如婴儿般纯净的眼睛的时候,你会觉得拒绝她是个过错。
可吴邪还是摇了头,怜香惜玉这种心情他早就没有了。
张起灵又把吴邪往自己身后拨了拨,他眼神淡漠,对生命的麻木根植骨髓。只要对方有一点攻击的倾向,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出手。
与此同时,正往解雨臣堂口开的杨远发现他身后多了条尾巴。
看那个车号,是马老爷子的。杨远深吸了口气,猛地一踩油门,在帝都的地界儿上踩油门是什么下场?
砰!悍马狠狠地撞上了前面车的车尾。杨远挂着抱歉的笑下了车,和车主道歉,表示赔偿不是问题。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应该安全了……杨远轻舒口气。他掏出手机,给解雨臣发了条简讯。
就在他看见屏幕提醒“发送成功”的时候,他的背部传来针扎的疼痛。在他昏厥的前一秒,有人架住了他的身体。
“对不起,我是他的朋友,他身体不好,我要送他去医院。这些钱你拿着。”车主错愕地拿着手里的现金。
这叫什么事啊?悍马被留在了街上,没有人搭理。车主拨了“110”,然后在地上,他发现了那个肇事者留下的手机。
手机疯狂地响着,车主忍不住好奇,接了起来:“杨远,快回来!”
是解雨臣,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您看,我说得没错吧!别着急,他没事的。”戴着墨镜的男人一脸痞笑,安抚道。
22
针尖刺入,针筒推进,杨远无力地挣扎了下,放弃了抵抗。
他知道他活不了了,那灌在针筒里的药剂他多少认识,学名“甲基苯丙胺”,俗名“冰毒”。
静脉注射120mg以上就会致死,更何况他至少被注射了200mg。
不过……低沉的笑自胸肺发出,带着浓重的死气和不甘,他,没有出卖花儿爷!
“花儿爷,杨远怎么也算我熟人。我的手还没黑到那地步……”室内也戴着墨镜的男人道。
“熟人?”解雨臣已经冷静了下来,眉眼艳丽似妖花绽放,“吴邪算你熟人吗?当初假扮他推他下山坡的那个,难道不是你?”
“黑瞎子,别和我说熟不熟的问题。交情在你眼里,那就是个屁!”
当年,解雨臣确实雇佣了黑瞎子。他让黑瞎子混入裘德考的队伍里,假扮吴邪。但这不仅出于情报需求的考量,还出于保护吴邪的立场。
解雨臣不想承认。可他确实在乎吴邪,在乎那个在四姑娘山傻呼呼的,会因几声意义不明的呼救声冒险的吴邪。
可是,根据吴邪后来的描述,黑瞎子的所作所为是在置吴邪于死地,这甚至让吴邪一度怀疑他。
解雨臣冷笑地看着黑瞎子,这个在做完自己那一票后,莫明消失了十年的家伙,“说吧。杨远确实重要,你要什么?”
黑瞎子极小幅度地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解雨臣此刻对他的表情。他说:“我要帛书。”
精神矍铄的老人盯着吴邪,这般要求。茶室里,是四人对峙。
吴邪与张起灵坐在一起,与之相对,是穿着唐装的老人与笑容甜美的女人。
“说真的,马老爷子您的条件很优厚,可我真不缺这些。倒是帛书,好歹是爷爷给我们一家子留的念想。我真的不想交换。”吴邪道。
“小三爷,帛书是珍贵,可您留着那也是死物。倒不如换了这江浙地界的控权。”笑容甜美的女人说道。
她换了装束,一身旗袍煞是端庄,倒是让吴邪有了点印象。这不是当年主持拍卖会的,被王胖子称为“神仙耳朵”的女人吗?
“我和马老爷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吴邪滋了口茶,道。
“马老爷子,您这一把年纪也该养老了。说句不好听的,帛书里的水太深,您绝玩不起。”吴邪乖巧的笑挑在唇角,惹人疼得紧。
“我玩不玩得起,我明白。用不着你这后生晚辈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马老爷子道。
“马老爷子,不若给我这后生晚辈说说您图什么?”吴邪端起茶碗,抚着碗沿道。
“你也说了。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图什么呢?”马老爷子笑了笑,皱纹深深,“不过图多活几年罢了……”
“长生?”
“续命。”
“呵呵……”轻笑起来,吴邪道,“帛书里没这个!”
“你怎么知道?”
吴邪眼直直地看着张起灵,他道:“有人告诉我的。”
马老爷子看了眼张起灵奇长的食中二指,道:“这我信。”
“那您?”
马老爷子也端起了茶,不答。他只慢悠悠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的幼化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
吴邪端着茶的指紧了几分。
“要不要听个故事?”
吴邪规规矩矩地坐正了,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做了个“请”的手势,“洗耳恭听。”
与这厢吴邪马老爷子堪称和谐的气氛相比,另一边解雨臣与黑瞎子简直是针锋相对。
“我没那玩意儿。”
“花儿爷,何必要掩饰?”
“吴邪有帛书。你倒是绑个哑巴张试试。”
“花儿爷您……”
不待黑瞎子说完,解雨臣已站起了身,笑意冰冷,“黑瞎子,杨远是我手下用得惯的一枚棋。莫说是我没有,就是我有,我也不会拿帛书换他。”
顿了顿,解雨臣又道;“我不信你不明白这个道理。你究竟想要什么,快些说!”
黑瞎子叹了口气,道:“我就说,花儿爷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想要当年二爷的手札。”
解雨臣看了眼黑瞎子,点了点头。解雨臣呼了口气,看黑瞎子和他手下的人打电话。杨远当年救过他的命,为他挡过枪子儿,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想把杨远当弃子的。
“花儿爷……”黑瞎子走了过来,脸上的痞笑不再。
“怎么?”解雨臣稍蹙了眉。
“杨远不在我手里。”
解雨臣翻出了手机,上面有是杨远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简讯:后面有人。
23
解雨臣和黑瞎子闹了个乌龙。
让我们试想这样的场景:黑瞎子告诉解雨臣,他的人盯上了杨远。而这时,杨远发来了简讯。解雨臣电话打去,却是陌生的人接起。
按照惯性思维思考,杨远必定落入了黑瞎子的手里。可事实上,杨远并没有被黑瞎子胁迫。那么,他现在在哪儿?
“你的人在哪儿?“解雨臣问道。畏缩着的两个小青年被带了上来。
“说说当时的情况。”
“我,我们开着车缀在那辆悍马后面,好象被发现了。”这应该就是那条简讯的由来……解雨臣心道。
“那个大叔撞上了前面的车,那个车主叫了110,我们不敢动手。”杨远的心智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我们一直在等,可是后来,又有一队人出来,直接把那个大叔架走了。”
“等一下,我只派了一队人。”黑瞎子沉声道。
“除了我们,谁会想动他啊?”小青年茫然。
解雨臣琢磨过味来了,“有第三方势力!他们绑走了杨远!”
“有人干涉!他们也想用杨远威胁你!”这是黑瞎子。
“交易更改。”解雨臣向外走去,他快速道,“内容改为帮我找到杨远,协助我救出他。”
黑瞎子不带一点犹豫地点了头。就在这时,解雨臣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小花,黑瞎子在你身边吗?”软糯的童音属于吴邪。
“吴邪,你?”
“他是马老爷子的人,让我和他说两句。”
黑瞎子很是受宠若惊地接过。在他听了两分钟后,黑瞎子按了挂断。
“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好的。”
“杨远找到了。”
“而坏消息是,他死了。”
解雨臣脸白了下,又讯速恢复正常,“死因。”
“过量注射冰毒。”
解雨臣眼里掠过一道不知明的光,又迅速湮没。
“我们去新月饭店。”解雨臣简洁道。
杨远死了。那个有点可爱,其实相当靠得出的大叔死了。
掀下白布,吴邪冷静而又仔细地看着杨远的尸体,看着那放大的瞳孔,那因死前痉挛而扭曲的肌肉。
“这一看就是溜冰(黑话,吸食过度)过了头。”女人,马兰,出声,看起来深谙此道。
吴邪抿唇,意味深长地提起唇角。
马兰瞧见吴邪面色,也不惊恼,只是解释道:“那些高干子弟就好这一口,我们饭店经常遇到。尤其是最近,不知怎么多了好些。”
吴邪把白布替杨远掖好,双手合什,闭眼一默。一分钟后,吴邪才回了马兰的话:“长见识了。”
说着,他走回了位子,端起茶碗,喝了口热热的茶汤。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张起灵扶住了吴邪的背,力道柔和。
吴邪又低头抿了口茶,借此掩饰唇角的弧度,只是,有些疲惫。
吴邪喝茶,马老爷子不动如山。室里,竟是一片寂静,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马兰耳廓轻动,道:“有人来了。”
“马老爷子,您好啊!”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那把清朗的好嗓子除了解家小九爷还能有谁?
粉色衬衫招摇得很,解雨臣进了茶室,眉眼弯弯地请了个安。从始至终,他未看地上那被白步包裹的尸体一眼。
马老爷子一颔首,权当回礼。解雨臣坐到了吴邪身边,他面前是马兰斟好的茶。
他端起茶碗,滋口茶,赞道:“也只有马老爷子这儿,才能喝到味儿这么正的大红袍。这泡得也好!兰姑娘手艺见长啊!”
马兰一笑,双颊见粉。就在解雨臣说话的这会儿,黑瞎子也进了茶室,他站到了马老爷子身后。
吴邪稍一抬头,冲黑瞎子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唇角锋利。黑瞎子不甘势弱地回一笑,痞里痞气。
“解家小子,你的人在那儿。不看看?”却是马老爷子出声,将话引向正题儿。
“都说了是注射过度。我看了还能活过来不成?”解雨臣竖起两根修长的手指,轻晃。
他道:“我只知道两点。一,杨远的死不是您下的手;二,下手的人可说是截了您的胡。您不管管?”笑容艳丽,那株解雨花怎“凉薄”二字了得?
马老爷子一听解雨臣这话,就知道解雨臣在打什么主意了。这是在借他的力,查自个儿的事。
虽然他和解家不对盘,先前也确实差点和解家呛起来,但说到底,两家并没有翻脸。既然没翻脸,这和和气气的样儿就得装下去。
马老爷子挺直了脊背道:“杨远的事我会给你个交待。”说着,他一招手道:“黑子,在查清楚前,你就跟着解家小子。”
黑瞎子笑得痞痞的,对解雨臣做了个抱拳的礼,道:“花儿爷,以后还请您多多担待!”
解雨臣心里其实挺烦黑瞎子的。这家伙没个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反水?可当着马老爷子,他还是应了下来。
在他手底下,黑瞎子还能翻出什么浪来?杨远的事到这儿算个结,剩下的就是吴邪那码子事。
听了马老爷子的故事,吴邪已经大概已经搞清楚马老爷子的意图。他无意多留,刚想说两句场面话,就看见马兰露出个苦笑。
马兰对马老爷子道:“少爷来了。”一听这话,吴邪倒是不想走了。
别误会,不是因为这马少爷有多了不起,而是因为这货太极品了。
举个例子。马老爷子的寿宴上,马老爷子给三十左右的男人单独开了个包厢,一大群人窝在一起,侃侃大山打打牌九还算开心。就这货觉得不够开心,不够刺激。然后,这货干了件让吴邪到现在都忘不掉的事。
这货一个电话,叫了俩脱衣女郎来。一个屋子里半个屋子的GAY无语地看着俩女人搔首弄姿……
吴邪那时候已经挺沉稳了,可还是一口红酒险些喷出去。这是你爹的寿宴啊大哥!
从此,马大少京城第一纨绔的位子算是坐实了。
吴邪骨子里多少有些恶劣,他现在的心情很差,看一出马老爷子的好戏多少能安慰下。他偷偷地攥了张起灵的手,写了三字“等戏看”。张起灵回握住吴邪的手,依言等戏看。
“爸,我的车给XXX扣了!你给我弄回来!”还没进门,马大少就在那儿嚷。
24
男人都是肉食性动物,吴邪最终点了两客牛排附送两份甜点。
吴邪托着腮帮子看张起灵吃饭,觉得这是件很有趣的事。
张起灵用几近小心翼翼的态度拿起刀叉,力道控制至最小。他用餐的仪态绝算不上优雅,但动作却很迅捷。
吴邪往张起灵的餐盘里一看,唇角顿时绷不住地上扬。牛肉被一块块地分割整齐,刀口处不见筋肉牵扯,就是机器也不见能做得更好。
这是吃饭吗?这简直是外科手术!
吴邪坏心眼地把附赠的甜点推过去,道:“小哥,这个很好吃的。别浪费了。”
他才不会说其实他是想看张起灵吃这些小玩意儿的样子呢!
张起灵犹豫了下,但还是拿起了银匙。
蓝莓慕丝被挖下一块,张起灵面无表情地吃了下去。果酱沾在了唇角,张起灵丝毫未觉地挖起了第二匙。
难道倒斗大神骨子里是个甜食控喜欢吃酸酸甜甜的小东西?
吴邪被森森地雷到了。冰凉的触感从唇上传来,吴邪一惊,就见张起灵把慕丝送到了自己嘴边,“张嘴。”
吴邪呆呆地张了嘴。这下是吴邪的唇染上果酱艳丽的颜色。
身体前倾,张起灵伸出舌尖舔去了滋味不错的甜酱。姿态,无比亲昵。所以刚刚是被调戏了吗?
吴邪羞愤欲死,他竟然被个情商差不多为负的闷油瓶子给调戏了!!
又一匙慕丝送到吴邪唇边,张起灵很是自然地做着喂食这码子事。
“小爷不是女的,不爱吃这玩意儿……”话这么说着,吴邪还是吃掉了蛋糕。
乖巧的吴邪显然戳中了张起灵的萌点。张起灵凑过起,吻上吴邪的嘴唇。
这样子的吴邪,很可口……比那味道甜腻的食物可口多了……张起灵在心里这么断定。
“想做?”一吻毕,吴邪问。
“恩。”
“可以。”吴邪笑得很是天真,“我在上面。”张起灵点头。
吴邪补充:“我不是指体位。”
“可以。”张起灵这么回答。
吴邪没有料想到张起灵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应该说,他根本没料想张起灵会答应。
他和张起灵都不是GAY。他们都不是天生的0号。说得难听点,没有人欠操。
吴邪自从打定主意和张起灵在一起后,就没怎么肖想过1号的位子。
很简单的原因,他打不过张起灵,体力上他不占一点优势,春药迷奸的就更省省吧,人那百毒不侵的体质你以为是摆那儿玩得呀?
况且,吴邪舍不得,拿灵肉交合的方式当发泄欲望的手段。这种事,吴邪做不出。
张起灵很是淡定地躺在床上,西服已经脱下了,领带也已经扯下了,只有解了两颗扣子的衬衣,诱惑无比。
“你不是玩我吧?”吴邪问得很严肃,小脸正经得很。在得到张起灵摇头的回应后,吴邪狼扑了上去。
嗷嗷!他要把张起灵吃干抹尽!他要替老吴家长脸!!接住扑上来的狼崽子,张起灵任由化身幼狼的吴邪对自己又亲又啃。
张起灵当然不是甘愿当0号,他只是心疼吴邪。
上一次在招待所,吴邪哭得挺惨的,幼小的身体吃下过于硕大的成人欲望,简直可说是酷刑。
吴邪有爽到,可是那个前戏艰难到张起灵不想回忆。
上一次,他用尽了所有自制力,才缓慢地进入,没有伤到吴邪。这一次,他真的能忍住?
这世上,他最不想做的,就是伤害吴邪。而且……张起灵很是认真地回想吴邪的尺寸。
那个尺寸……自己应该完全不会觉得疼才对……
吴邪在解张起灵的衬衫扣子,他其实挺想学着张起灵,一把撕掉衬衣的。
他也偷偷试了试,然后他发现,他撕不动……一个个地解下扣子,肌理匀称的身体吸引了吴邪全部的注意力。
嗷!这是他的!都是他的!这小孩傻乐地把脸贴上去,蹭蹭!舔上张起灵胸膛的突起,小孩眼睛亮晶晶的,他要给张起灵一个终生难忘的初体验!
25
小小的粉色的舌尖辛勤地耕耘着,挑起男人暧昧的喘息。张起灵暗色的麒麟浮现出来,吴邪湿哒哒地舔过去,对精美的刺青很是着迷。
尖利的小犬牙滑过肌理,丝丝红痕烙下。吴邪抬起了脸,猫儿眼湿润,“小哥,我技术很好吧?”
谁都没有办法拒绝那种像小狗的,充满“快夸我快夸我”意味的眼神,张起灵看着几乎扒在他身上的吴邪,点点头。
吴邪小圆满了,他决定,尽快入正戏!
新月饭店的服务质量那是不用说的,给竖根大拇指都委屈了。但人客房部再体贴也就是在床头柜放一打套子口味颜色大小质地任君选择而已。
KYWetStuff安婷雅润啥的……还需要发展一下……
吴邪环顾房间,愣是没找到润滑剂。难不成用沐浴露?不行!美好的初体验呢?
瞄啊瞄的,吴邪瞄到自己没吃的那份甜点了。浓浓的巧克力酱啊!这娃荡漾了!
张起灵很是无奈地看着吴邪“蹬蹬蹬”地跑下床,去拿餐桌上的甜点,期间还被裤子绊了一下,吴邪又“蹬蹬蹬”地跑回来了。
站在床边,拿着巧克力布丁,吴邪伸出一根手指,蘸上一点,舔了舔。挺温和的,不过是不是有点凉?正想着,他就被张起灵拖回了床上。
“小哥,你太热情了……唔……”前半句还带点小羞,后半句就被堵在了口里。
张起灵激烈地吻着吴邪的嘴唇,甜甜的巧克力酱全数融化在纠缠的唇齿间。衣冠不整地站在床边,煽情地舔着手指上浓腻的酱液。这种样子,怎么忍?
“快点做。”主动地分开双腿,张起灵少见地皱起眉,露出难耐的神情。下一秒,说不定他就会忍不住,压倒吴邪。
满含憋屈的,吴邪抖抖瑟瑟地去解张起灵的裤子。就没见过当攻当得比自己还窝囊的!!拉下裤子,吴邪再一次对张起灵的尺寸表示羡慕嫉妒恨。
“你最好先帮我解决一下。”深吸口气,张起灵说。
“哦。”唯唯诺诺地埋下头,吴邪一巴掌扇死自己的心都有可。
攻的气势呢?!气势呢?!没有气势也要有技巧啊!!
吴邪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的岛国动作片,他颤巍巍地去够床头柜的套子。岂码的,他要这闷油瓶子先缴次械!
“给我水蜜桃味。”
“……”
“对,就是那个桃红色的。”
“……”
小孩欢乐地接过,接过那个包装甚是精美的,颜色煞是粉嫩的,安全套……
撕掉真空包装,小孩又欢乐地把给张起灵那儿套上去。歪头打量了下,小孩“啊唔”一口巴那儿给含进了嘴里。
湿热的口腔包裹柱体,因为有套子的缘故,更加紧窒,更加诱人发狂。张起灵倒吸一口冷气,暗色的麒麟印愈发气势逼人。
原来真的是水蜜桃味的……不过没什么甜味儿……像舔棒棒糖一样舔着张起灵那儿,吴邪不着边际地想。
看吴邪做那么大牺牲,张起灵按住了吴邪的头,道:“我也帮你。”
伸手套弄显然是做不到的,那得是多么挑战人体力学的事啊?
张起灵和吴邪的体位有个很内涵的名字,“69”。请自行想象字面意思,作者不多做阐述。
拉下吴邪的裤子,小雀仔儿已经挺有精神了。
张起灵也把那儿连根含入,这个尺寸也许真的完全不会疼……
吴邪有些兴奋过度,前端渗出咸味的液体,张起灵淡定地咽了下去。
享受着巨大的快感,吴邪正在干一件忒有建设性意义的事。他在觊觎张起灵的菊花……
回想岛国动作片,吴邪按上张起灵的臀部,张起灵肌肉瞬间绷紧。
嗷!小爷要当攻了!!吴邪这熊孩子已经乐得没有了边。
张起灵的感觉就没那么好了,再淡定的人在这种时候也紧张啊!但别忘了,他嘴里可还含着吴邪的命根子呢。
紧张的后果是毛?一个很到位的深喉……吴邪顿时舒服得眼都眯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嫩狼爪子。
张起灵一个放松,喉间又是一个深咽。吴邪这回舒服得脚趾都蜷了起来,眼角是被快感逼出来的细小泪珠。
尺寸再怎么,咳,那也是根硬梆梆的小棍子。张起灵被顶得有些难受,舌尖抵着顶端就往外推。
“唔唔……”不满的呜咽声响起,张起灵听得心都化了。
那点不适瞬间忽略,他又把吴邪那儿含进去,甚至含得更深。
“哈……唔……”忍耐的呻吟声像只猫爪子,挠啊挠的,就是挠不到最痒的一点。
想再听多点这种好听的声音……张起灵把玩上精巧的囊袋,舌面包裹上茎体。
“不,唔,要!”说话时已经来不及,白浊的液体已经绽在了张起灵的口里。
尝到吴邪的味道,张起灵也是有些不信地瞪大了眼。
这种持久力……吴邪一下内牛了,他扑进了被子里,死活都不肯露头。是当了很多年魔法师,可是还是第一次当快枪手啊!!
26
抚上那撮儿露在被子外头的栗毛,张起灵唤:“吴邪……”
“他不在!”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吴邪把自己裹得更紧些。
连着被子把吴邪抱起来,揽进怀里,张起灵再摸摸那柔软的暖色短毛,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竟然还想告诉别人?!”这回露脸了,忿忿的样子很可爱。
被子裹太紧了,憋出来的绯色在肉嘟嘟的脸上烧成一片,那是张起灵胆敢说个“是”字,就扑上来咬人的羞恼。
“不会。”这么说着,张起灵微颌首,亲上吴邪的嘴唇。
真的是水蜜桃的味道,弥散着甜到令人忍不住微笑的香气。变幻着角度,把小孩嘴里扫荡一遍,张起灵下身往上顶了顶。
“可以做吗?”
看,多好的态度。没有胁迫,只有请求。如果自己说“不”,大概真的会住手吧……吴邪眼眶突然有些热。
“可以……”说得很小声,吴邪是拧着头说的。
巧克力酱送进身体里的时候,吴邪倒吸了口冷气,和软膏完全不同的感受,更加黏稠,更加湿滑,好像会顺着甬道流出来的奇怪感觉。
吴邪跪坐在张起灵腿上,由张起灵托住他臀瓣,把充作润滑剂的巧克力酱往深里送。
“噗滋”,手指抽出来的时候发出了淫晦的声响。
张起灵重又蘸上甜腻的汁液,把手指插进去,细致地做着扩张和润滑。凭借之前的记忆,张起灵摸索那个让吴邪失控的小点。
对准某个位置按下去,穴口一下就咬紧了手指,好听的鼻音响起像撒娇。
“可以进去吗?”又是问句。踏云浴火的麒麟早已浮现,须发张狂,前所未有的霸气凛然,君临天下之势。
可那个人的神情还是正经的,动作还是体贴的,墨眸深处燃了火,烧灼。
吴邪咬咬牙,主动对准炙热的硬物坐了下去。甬道被一丝不留地填满了,吴邪忍受着异物贯肠而入的感受,半晌没力气说话。
汗珠子顺着张起灵额角的弧度往下滑,他抿紧唇,愣生生忍住了,等待吴邪适应。
“爷,您快动吧……”最后是吴邪讨饶,指甲掐进了张起灵的皮肉。小孩眼角一片水红,春意盎然。
一直顶着敏感点谁受得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闷油瓶子故意的呢……
眼泪流了下来,是咸咸的味道。张起灵吻着吴邪颌尖,把晶亮的液体舔进腹里。
吴邪于他是过于可口的食物,而他,已经饿了太久。每一次撞击都让吴邪身不由己地晃动上身,他肉肉的小脸上已挂满了因刺激而生的泪珠儿。
“哈……唔,用力,唔……”吴邪在床上相当放得开,本就爷们一个,扭捏作态为的是哪般?况且,时日无多……
清脆的童音发出短促的哼鸣,吴邪皱着眉头,一把掐紧了张起灵的手臂。红痕儿浮上来,张起灵完全无视那对他不足道的疼痛,只感到更大的兴奋。
更为用力地挺进,吴邪的身体因为这个攻击后仰,把凶器含得更里些。
“你,唔,给爷小心点……”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句子,吴邪掐张起灵掐得更狠了,“爷,哈,迟早讨回来唔……”
一瞬停止了动作,炙热的柱体抵在最深的那一点,研磨。张起灵俯下头,捏起吴邪的下巴,望进吴邪的眼里。
吴邪无力地仰视,眼泪溢满了整个视野,只能见到水气迷蒙,只能见到一泓墨色,墨色幽深,静如沉渊。
张起灵醇厚带着几分喑哑的嗓音响起,他道:“我等你。”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攫住了舌。舌尖被咬破了,血腥气充斥整个口腔,又甜又咸的古怪味道。
吴邪无力想太多,他已经被身后那处夺去了神志。像是发了疯,男人的撞击有那么些歇斯底里。
也许他最擅长的不是倒斗,而是臼地。自己就是那片可怜的地,被臼得稀烂。
一片接近高潮模糊里,吴邪攀住了张起灵的肩。
他张开嘴,犬牙尖利,像狗儿细嗅,吴邪用鼻尖描摹张起灵脖颈的轮廓。终于找到满意的位置,吴邪的舌探出,轻舔了几下。
然后,重咬。侧颈是致命的位置,隔着薄薄的皮肤,动脉跃动。已经有妖艳的红泛将上来,被吴邪吮进了口里。
张起灵看着那眉眼天真的孩子笑得好看,指腹擦过唇角,有丝丝靡丽的绯浸在唾液中。
“不许反悔。”吴邪像是得了什么大便宜般,认真道。
27
张起灵其实有心理疾病的,很严重的皮肤饥渴症。就像此刻,吴邪已经睡着了,不给他一点回应,他也能抱着吴邪,玩得很是满足。
这闷骚的货把吴邪的手握在掌心,蹂躏着吴邪肉肉的爪子。忍不住低下头咬一口,印一圈牙印,张起灵亲吴邪亲得很认真。
小孩的皮肤娇嫩,所以虽然吻得温柔,可吴邪的背上,小肚子上还是被张起灵吮出了一串儿吻痕。
你看,这货蔫坏了。脖子那处别人瞧得见的地方没下口,别的地儿,私密如大腿内侧却是啃了个够。
吴邪一身斑斑点点煞是可怜,尤其是突起处,已经被含得肿起来,呈惨兮兮的绯色。
张起灵的手拂过吴邪后背,那儿像剥壳鸡蛋一样,柔滑细腻。
本来不是这样的,张起灵清晰地记得。
在蛇沼鬼城,他见过吴邪的身体。是健康的肤色,有细碎的伤痕缀于其上。
那才是吴邪,天真无邪,绝不同今日的天真无邪。会拥有太阳般的热力,笑起来的时候,会眯起眼,笑肌扯动出好看的弧度。
张起灵低下头,细细打量吴邪如今的样子,笑起来照样是好看的,带两分凉意,皱起眉时浮出的褶儿是浅的,不会露怯。
张起灵记得吴邪一开始给他用的那把军刺,镀了满满一层的砷。那把军刺是吴邪原本用惯的,顺手给了他。伤人伤己,不是一般人做得出的。
张起灵突然很难过,他想,是他把吴邪逼成这样的。
他给了吴邪一个太过鲜明的界限,告诉他再会的可能和时间。他是承担了吴邪的宿命,可他也把吴邪推向了又一个极端。他是毁掉了终极,那本不该存于世的密秘,可他也毁掉了吴邪,那本当幸福的十年。
“对不起。”在吴邪的熟睡的时候,张起灵说。
对不起,拉你入局。对不起,护佑不及。对不起,十年惘然。真的,对不起。
张起灵是被吴邪挠醒的。一睁眼,就见小孩下了床,龇着牙,忿忿的样儿恨不得冲上来啃一口。
吴邪一瘸一拐地去拾衣服,留给张起灵孤傲挺拔的背影。
腰酸背疼爷认了,这一身青紫张起灵你怎么做得出来?!吴邪边往身上套衬衫,边在心里念。
小鸡内被递了过来,吴邪抬头,看见张起灵已在帮他找西裤了。
一个弯腰,结实的腹肌绷紧,那个弧度性感到让人移不开眼。转身间,背上被抓挠出的红痕撞进吴邪的眼里,看得吴邪耳尖直发烫。
昨天他挠得挺狠的……接过西裤,吴邪咳嗽了声道:“你疼吗?”
“就是昨天晚上,我有点失控了。”
“你不会真的很疼吧?”吴邪急了,踮着脚尖去摸张起灵的肩头,那是被他掐得最狠的地方。
“不疼。”张起灵顺从地蹲下身,让吴邪的爪子够上自己的肩膀。
“骗人!被野鸡脖子咬了你也说不疼!”红红的抓痕印在张起灵因少见天日而苍白的肤上,是有那么点触目惊心。嫩爪子轻轻戳了戳抓痕,张起灵无感,倒是让吴邪皱了眉。
“你等等。”吴邪准备跑去翻医药箱,最岂码拿个双氧水消消毒。但他刚迈步,就被张起灵捞了回来。
“我没事。”他受过比这重百倍千倍的伤,吴邪有些紧张过份了。深吸口气,吴邪伸出手,圆润短稚的手掌。
“小哥,我的退化原因到现在都没有找出来。如果它是一种病,我不确定它会不会因为血液传播进入你的身体。最好,还是消毒一下。”表情严肃,条理分明,吴邪冷静地分析。
“不可能。”略一思考,张起灵给了答案。
“为什么?”
“如果这是一种病,通过体液传播,那么我早就得了。”
“啊?”
“我不只一次替你咬(分开读)过,而且咽了下去。”同是表情严肃,条理分明,张起灵的态度不可说不冷静。
“张起灵你节操碎了一地吧!!”吴邪小脸“唰”地成了腌渍过的樱桃,红得彻底。
28
吴邪和张起灵起得一点都不早,原因大家都懂的……等吴邪和张起灵拾掇好行头,走出新月饭店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他们这次来北京,虽然是吴邪的一时起意,但还是蕴了些念想在里面。
和解雨臣交换情报,合纵连横是其一;帮张起灵打根基,预备接手吴家势力是其二;这其三嘛……
吴邪拉着张起灵的手,露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便是帮张起灵扫扫路障,清清路!
霍家。
“吴邪哥哥,您起得真早!”斜倚在沙发上,眉眼慵懒的女人道。
“我错了。咱去会所吧。”赔一笑,吴邪冲霍秀秀道。
“等着!”霍秀秀一个斜眼飞过来,道,“我鞋子还没挑好呢……”
吴邪一下苦了脸,拉着张起灵在沙发上坐下来。霍大小姐这么说,等半个小时是免不了了……
要不是解雨臣忙着追查杨远死因,今天怕是不会出席,他宁肯和马老爷子面和心不和地同去,也不要等一个爱美成痴的女人……
霍秀秀再怎么霸气外露,精明能干,也是一个女人,一个爱美的女人。
大约有二十双鞋子散落在地面上,霍秀秀挑剔地用指尖拈起一双Dior亮片高跟鞋,在脚上稍稍比了比。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把这双鞋子扔在了一旁,拿起Christian Siriano 黑色高跟鞋,穿在了脚上。
起来,走了两步,霍秀秀皱着眉脱下,转眼盯上CL的金属细高跟,那个夸张的14厘米让吴邪眉头狠狠地跳了跳。
在角落拾起一双民族风的缎面绣鞋放在霍秀秀面前,吴邪劝:“这双很好看。”而且穿着会很舒服……
霍秀秀嘴角挑抹出淡淡的笑,她穿着正红色的旗袍,肩上搭一条雪色披肩,配这双鞋子的确好看,可是……
“吴邪哥哥,你果然一点都不懂女人。”霍秀秀很给面子地试穿了这双绣鞋,细白的脚面露出来,温婉得像江南春色。
“女人穿高跟鞋从不为舒适,也不只为美丽,为的是气势。”
霍秀秀转而穿上那双14cm,当她骄傲地抬为下巴,她几可以平视张起灵,达到夸张的180cm。
“霍家人从不屈居人下。”霍秀秀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手包,冲吴邪露出一个妩媚的笑,道,她像个女王一样,向外走去。
吴邪看着霍秀秀的高跟鞋,看着那岌岌可危的金属细跟,有些人,生而骄傲。
是地处偏僻的会所,甫一进,便觉清幽古风铺面而来,有翠竹,有流水,有藏金,有厚土,有朱符。
吴邪眼随意一扫就笑了,他虽然是个土夫子,看的是龙脉之类的大风水,但布置这种小风水多少也懂些。
会所里的装修五行占了个全,可惜没什么章法。也不知是谁的手笔,只沾了风水的皮毛的就出来献,也不怕被大家看出来,当场拆台。
张起灵打量了两眼,倒是难得有点兴趣。
“小哥,怎么?看出什么来了?”吴邪悄悄问。
“高手。”
“啊?”吴邪一下迷糊了,嘴微微张着。这他都看出来的不好来,张起灵能不识破?
“藏风。”张起灵只说了两个字,接着就揉揉吴邪的头发不说话了。
“那这人和你比呢?”吴邪由着张起灵折腾自己一头小软毛,孜孜不倦地问。
“我比他强。”一秒都不带犹疑的,张起灵回答。
这一脸正气的,这语气笃定的……说实话,要是别人说出来,吴邪绝对会在心里暗骂装13。但这人是张起灵啊!
吴邪重重点头:“小哥最棒!”
走前头的霍秀秀受不了了,她回过头,无奈的表情多少带了点昔年少女时的俏皮,“秀恩爱也挑挑时间地点啊……”
今个儿来会所是有原因的,古董圈的老老少少,但凡有名气的,真正入圈的,都会寻个日子,好好联络下感情。
而今天,恰好是这日子,得,话说矫情了。真实情况是,各家有什么肥斗有什么好货,出来交流一下情报,找找合作的可能。
听着好笑,像赶集似的。但这是真的。这是老规矩,而圈子里的人对“老”规矩向来不愿触碰。
吴邪跟着霍秀秀进了大厅,这点儿已经有许多人到了。
霍秀秀一亮相,就有一票人围过来。霍秀秀递一个包含着自得和痛苦的表情给吴邪,踩着她的三寸丁走到了一边。
吴邪一咧嘴,不理她,拉着张起灵走到一边:“小哥,那个‘藏风’是怎么回事?”
稍稍整理下逻辑,张起灵说起来。
29
所谓藏风,其实就是一种风水秘术,甚至连秘术都称不上。可就是这种伎法,会的人少得可怜。
你问为什么?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得水如今已不难,用罗盘定位挖池便可,再不济引一条婉婉小流。
可藏风却需砂,水,气等多方配合,而且效果还不如得水。在如今八宅,玄空,命理,杨派传承稀少,急功近利的情况下,钻研此项风水术的人已是凤毛麟角。
“那小哥,你承的是哪一派啊?”吴邪扯着张起灵袖子问。
“金锁玉关。”
“峦体(风水形体精髓派)?”吴邪问。
“恩。”
“小哥你怎么会学这种啊……”记的东西多得要死,而且连个工具都不让用……
“方便。”张起灵正经脸。张起灵抱起吴邪,尖尖的下颌抵着吴邪的发旋儿。
“看那个小溪,和竹屏,呈腰带水状(可以理解为吉相),引一道地气进里厅。可有厚土在上面拦着,这不成反弓水(凶相)了吗?前有锐金生水,清静相(大吉)。”
吴邪苦了脸,揉额头:“真难懂。”
“我会就好。”张起灵你还敢更大言不惭一点吗?!
“这位小兄弟懂风水?“有老人家问,嗓门豪亮。
吴邪被张起灵抱怀里,不好转身,但听这声儿就知道谁了——“狮子吼”,向爷。
张起灵转头,默不作声地打量。一身唐装,精神矍铄,手里捏一对三棱狮子头核桃,包浆绯似红玉。
“懂一点。”张起灵回答得比较保守。
“说说,我瞧你看半天了。”
吴邪一咬唇,露脸的机会来了!他扯了扯张起灵的袖子,示意张起灵放他下来,附送甜甜的微笑:“爸爸,你再说一点儿!天真也想听!”
张起灵会意,“是高手,瞎卖弄。”
什么叫言简意赅?这就是!向爷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小子口气挺狂啊。给老头子说说,怎么个卖弄法了?”
“不懂装懂就是卖弄。”
向爷牙有些痒,“这是藏风,没看出来就别瞎得瑟。”不愧是狮子吼,这声吸引了厅里小半人的注意力。
张起灵面沉似水,毫不慌乱。走到流水旁,脚尖轻踢地面,又伸指点了点头上朱符,张起灵少见地露出不屑的表情,“就这还藏风?”
向爷倒抽了一口冷气。
装13是一种境界,像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全说出来,那是最次的;端着高深莫测的架子,只说几个关键字,那是二流的;最高级的,是张起灵这种。
一字不说,光指了指,举手投足间自有睥睨江山之意。这下,懂行的人懂了,不懂行的却是闹不明白,像被猫爪子挠了心,痒痒得难受。
“向爷,这怎么回事啊?”有人问。
停了对那三棱狮子头的把玩,向爷把核桃放进兜里,正正经经地问:“小兄弟,不知道能否告知所承门派?”
这都拽起文来了……吴邪听得直咧嘴。
“金锁玉关。”却是脆脆的童音道。
向爷听得一愣,这怎么是个娃子回答啊?他低头一看,就看见个奶娃子仰头,小脸上满是笑。
天庭饱满,眉尾不散,是难得的好面相,就是唇间含的珠儿不见血色,怕是命薄。向爷这属于职业病,习惯性地给人看看。
张起灵最烦的就是别人盯着吴邪看。他家的的是顶好的,他恨不得把吴邪揣兜里,不容别人多看一眼。
他走过去,把吴邪护身后,道:“我儿子。“
向爷内牛了一下,我又不是人贩子,看那么紧干嘛?
“小兄弟真是金锁玉关的传人?”向爷问道。
“是。”
“那真是失敬了。”向爷正色,作了个揖。
张起灵也回个礼。向爷留神细看,张起灵右手作掌,左手并拳,再规范不过的礼数。恩,的确是金锁玉关的传人。除了这派,没有几个这么讲究礼数的了。
向爷还想和张起灵多聊几句,攀个交情啥的,就听又有人问:“向爷您倒是说说明白啊。您吊这儿算是什么意思?”
向爷笑骂了句道:“就你事多。”
又把核桃拿出来,放手心里玩,向爷解释起来:“这局势布得是藏风,讲究个埂城完整,巩护周密,不进外风。本来布得不错,就是多了个朱符,破了势。”
“藏风不是讲究案砂常在,不进凹风吗?这朱符必须得有啊!”
“你已经有了活水,圈住地气,又有锐金生水,厚土降气。这已经够了,足保家宅平安。”
“可偏生画蛇添足地挂了这朱符,五形属火,上悬四方,死死压住主人家的运道。”
“要是再不拿下来,必定贫穷败绝,主房伶仃,幼房孤弱!”
向爷说到最后,冲张起灵笑了笑,道:“这位小兄弟说得对,不懂装懂,惭愧了。”
他突然出手,手里核桃电射而出,劲风生生刮了两道朱符下来,叫好声立马响成一片。
张起灵看了向爷一眼,淡淡道:“功夫不错。”
张起灵手探进西装袋里,摸出给吴邪当零嘴吃的糖果,同是掷了出去。共六颗,无一虚发。
这下叫好声没了。狗日,老子这是在看电影吧!众人默。
30
六道朱符轻飘飘地落地上的时候,一干人等都是傻的。眼力好的看清了,打落朱符的是张起灵从口袋里掏出的糖果,啧,还是大白兔奶糖!
吴邪也是愣住。他上次就随口说了句想吃甜的,没想到张起灵给当了真。随身带甜食?!这还是张起灵吗?!
张起灵看见吴邪眼瞪得跟猫儿似的,圆滚滚的,还以为吴邪想吃糖了呢。又从口袋里摸出块糖,剥掉糖纸,张起灵把糖塞进吴邪嘴里。
尝到甜味,吴邪一下眯了眼,舌尖不由自主地拨了拨奶糖。恩!真甜!
向爷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他咳了一声,道:“好,好功夫啊……小兄弟,怎么称呼?”
“张起灵。”
向爷一愣,道:“南边的哑巴张?”
“恩。”
向爷把到嘴边的“小兄弟”仨字儿咽了下去。
哑巴张的年龄和当年吴狗爷怎么把霍仙姑甩了的并称倒斗界的两秘。前者不可捉摸,后者,咳,太过八卦……
瞧着张起灵那张妖孽得看不出年龄的脸,向爷干笑了声:“吴小三爷来了吗?可有两年没见着他了。”
哑巴张投靠吴小三爷在道上算得上大事一桩,向爷虽不在南边活动,但多少也知道些。
“有事。”听张起灵这么说,向爷没了攀谈的心思,随意糊弄了两句,就走开了。
向爷走到一边,拿起一杯红酒,轻轻地抿了口。
说实在的,如果张起灵不是吴邪的人,他说不定会和张起灵好好聊聊,毕竟这年头真正懂风水的少。可偏偏他在吴邪手底下……
吴邪这人,在向爷眼里挺不对劲的。
“吴邪”这个名,三才上隶属金金木,大凶。易生灾,争论不和。再加上吴小三爷是个男的,配上这个名更是男命不利妻,怕是会绝后。
想当年老九门齐铁嘴张口断生死,起个名绝对是小菜一碟,可张大佛爷却还是硬是赐了这么个名……罢了,老九门那些弯弯绕绕他哪弄得清?
“小哥,我瞧着向爷不大对劲啊……”吴邪摸下巴,一本正经的表情绷肉乎乎的小脸上,怎么看都是惹人疼的可爱。
张起灵一蹙眉,要是这姓向的對吴邪不利……且不提张起灵和向爷那个不甚美好的误会,暂将目光回转宴会厅。
张起灵先前露的那一手可是震住了一票人。刚刚有向爷站那儿,众人不好上前搭话,现在向爷走了,男男女女都涌了上来。
这搭话也是有技巧的。首记端得住架子,大忌没皮没脸,上前就是一段吹捧奉承;再记为人莫太冷艳高贵,王八之气四溢毕竟只存在于起点种马流;三记做小伏低适时而用,最是谦谦公子得人心意。
能进这厅的,都不是普通人物。快看这一位,脚上一双不输霍秀秀的三寸钉,走时纵不似弱柳拂风,也如凌波点水,袅袅婷婷。走姿美,步速亦不慢,她竟是抢着第一个,同张起灵说上了话。
“张先生……”女人稍举杯,艳丽的唇弯起诱惑的弧度。
“赵小姐。”张起灵一颔首。
他记得这女人,在解雨臣场子想要抱吴邪对吴邪意图不轨的家伙。
赵芳脸上笑意重了些,道:“张先生还记得我呀?之前只知道张先生身手不凡,却是不知道张先生对风水之说也这么有研究。”
“略懂皮毛而已。”张起灵客套道。
张起灵这货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是不懂权谋诡计,只是他本事太大,能力太高,基本上只有他张大神耍冷不理人,鲜有需他低声下气和人攀交情的。
那副冷颜寡言的模样是他的真面目,挂上一张精于世故的面具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难的。况且,是为了吴邪……
随手从侍者的托盘里拿了一杯红酒,张起灵舒展了眉眼,小小地抿了一口,“赵小姐找我有什么事么?”
炭灰色的单排修身西装,橄榄色暗纹丝质领带,五官俊美的男人手里执着浅盛艳色酒液的酒杯,一抬眼,周身散的便是叫人生生矮一头的强大气场。
“只是想知道张先生对赌石有没有研究。今天场上可有好几块料子。”赵芳掩饰地喝了一小口酒。太可笑了,刚刚那种类似心动的感觉。
“赌石?“张起灵反问,“今天不是鉴定吗?”
聚会上是有这个惯例的,各家拿出吃不准的货,叫别家掌掌眼。只是到了今年,怎么成了赌石?
赵芳望向宴厅的中心,那儿有个展台,整个被用红绸罩了,“平日里是的,只是今天变花样了而已。”
变花样……在心里嚼着这三字,张起灵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
吴邪拉着张起灵衣角,瞧那小模样儿挺紧张,“小哥,赌石你懂不?”
“一点。”
“一点是多少?”
“十个你。”
吴邪一下苦了脸,“那小哥你完了。我完全不懂。”
一点笑意染上眉眼,张起灵摸摸吴邪的头,“不会给你丢脸的。”
赵芳有些羡慕地看着吴邪,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收了张起灵的心……
31
赌石这行当由来已久,在此不作深究。只说这行水深得很,一般人少沾为妙。
一块普普通通,还带着泥巴星子的石头说不定蕴着绝世翡翠。一刀切下去,有可能是一夜暴富;也有可能是一夕完败。
有多少人于走投无路的时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了原石?有多少人赌上了所有,却空欢喜一场,连棺材本都给输了个精光?
若能辨出石中是否藏玉倒也好了。只是就算依靠最先进的仪器,也参不透那薄薄的石皮。赌石,靠的只有你的经验,和运气!
赵芳走了,她把赌石的事情透露给张起灵,多少卖了个人情,已是足够。
张起灵瞧吴邪紧张的小样儿,也没了和人攀谈的心思。弯腰,一把抱起吴邪,张起灵走到角落里,和吴邪说说赌石那点事。
“小哥,你隔着石皮就能看出有没有玉吗?”吴邪揪着张起灵衣袖问。
“不能。没有人做得到。”张起灵摇摇头,面上不见一点紧张神色。
“那……”
“赌石靠得不是这个。”张起灵道,“其实行家对玉的鉴定能力都差不多。看皮子,蟒,雾,松花什么的都是欺负外行人的。”
吴邪一瘪嘴,不用说,这外行人说得就是他这种了……
“挑料,过手,识场口只是基本功,到最后拚的不是这些个。”张起灵顿了顿道,“相信我,会赢的。”
吴邪握拳,振奋道:“小哥,加油!”略嘟着唇,一本正经的样儿萌到了张起灵。
某闷骚的货凑上前,在小孩脸上啃一口,不动声色道:“恩,加油。”
没顾得上计较张起灵吃自个儿豆腐,吴邪搂着张起灵脖子,思考张起灵的必胜绝招为何。
那副认认真真的小傻样儿让张起灵恨不得再亲上一口。要不怎么说他家的是顶好的呢?
向爷站在宴厅的中心,旁靠的就是那用红绸子罩起来的展台,“今个儿大家伙又聚在了一起,老头子我开心得很呐!”不愧是“狮子吼”,嗓门大得惊人,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宴厅的中心。
“看了那么多年老物件儿,咱今个儿换换口味,赌一把!”向爷捏起绸子的一角,用力一掀。
有大如羚羊侧卧的,有小似蜜瓜甫熟的;有开了门子,露一汪碧色的,有光芒内敛,形如顽石的;有外皮干褐脱裂,有腻子油光润泽的。近百块原石摆在那儿,下方是小小的标着价码的标签。
“各位,玩一把如何?”向爷朗声道。
向爷这话一出,不少人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在场的哪个是少票子的?百八十万砸块石头下来,那绝对是眉都不皱一下。解出好料子,自然是开心;切出块顽石,全当图一乐子。
“嘿!这事我喜欢,我先来!”穿着紧巴巴的黑色西装的男人上前一步道。
也没怎么打量,他随手挑了块表皮黑棕,多棱角,多裂纹的石头。然后一昂下巴,示意伙计解石。
这种人明显是没文化外加起点玄幻文看多了。你说你不懂石头就罢了,老老实实挑那开了门子,已经露绿的石头会怎样?好歹有面上浮的一层绿,真以为好玉都藏在破破烂烂的石头里呢?伙计也看出这货没文化了,没问是切是擦,直接解石。
“小哥,你说这石头里有玉吗?”
“没有。”
“哎?这还没切呢。”
“赌石赌的是翡翠仔料,他挑的那一块……”张起灵顿了顿,多少有些不忍足视的意味,他道,“那一块是山料。”
果然,石头解开连一丝绿意都没有。男人有些悻悻,但估计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笑笑,就又走进了人群里。
有人起了这个头,剩下的就好办了。陆续有人走出,弯着腰开始挑料子。有那懂行的,拿水往石上磨,看蒸发速度;有不懂关窍的,直接看门子露的绿多不多,见着对眼的就开始解石。
“出绿了!出绿了!”突然有人喊。
吴邪巴着张起灵肩膀看,就见一台开料机旁围着一圈人,最中间那个人脸上虽装着淡然,但眼底已经露出兴奋。
张起灵抱着吴邪走过起,让吴邪看看解石到底是怎么个解法。
出了绿,加上这块料不大,伙计不敢大意,问道:“先生,接下来是擦是切?”
“擦!”
伙计点点头,手掠起一蓬子水,往石上一淋,开始擦皮。拿砂条往石上磨是个考验耐心的活,但见着那皮越来越薄,一点点露出鲜绿,不少人的鼻息重起来。
张起灵一蹙眉,在吴邪耳边道:“不是好料。”吴邪一愣神。
两分钟后,那个伙计道:“先生,没绿了。”
石头里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开出的绿很浅,很薄,只盖在最开始切的那一道刀口上。那色倒是正,只是水头差了些。
吴邪估了下,估计只能做两三个戒面。
“看得挺开心?”霍秀秀的声音传来。张起灵一回头,就瞧见霍秀秀面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来你是懂这个的,帮我挑块料怎么样?”张起灵静如沉渊,不动如山。
“哟!这什么态度啊?”霍姓女王一抱双臂,面上满是揶揄之色,“我好歹是某人娘家人啊!”
张起灵看了霍秀秀一眼,又看了怀里小孩一眼,帮忙挑料子去了。
皮壳褐灰,嵌几点黄红,沙粒被石灰粉包着。用指甲刮几下,石粉下面是白沙,一碰就掉。
“这块。”张起灵把这块三公斤重的石头抱起来,递给霍秀秀。
霍秀秀一瞄标价,一万八。刚才第一个人挑的那块只要六千,约摸七公斤。
“没玩我吧?”霍秀秀没接,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其貌不扬的石块。
张起灵一字没说,霍秀秀挑眉,她把脸凑近吴邪,问道:“你家的没玩我吧?”
吴邪无奈地扯了扯张起灵的衣角,得到张起灵摇头的回应。
“得了!”霍秀秀一扬手,叫来个伙计,道:“解石。”
“是擦是切?”伙计接过石头,问道。
霍秀秀睨张起灵,吴邪也跟着仰头看他家闷油瓶子。摸摸吴邪的头,张起灵决定把人情送到底。
“我来切。”张起灵说道。
西装脱下,衬衫袖子被卷至手肘,张起灵用他那两根金贵的手指敲了敲原石。
伙计本来想说,解石这活不是普通人能干的这位细皮嫩肉的小哥你还是放手让我来吧。但看见张起灵这架势,他就不说话了。遇上懂行的了!
让吴邪站得远些,张起灵开始解石。解石机开起来,“嗡嗡”声拨动名为兴奋的神经。
张起灵专注地看着高速转动的砂盘,把石头凑上去。
这块原石不大,只有蜜瓜大小,所以张起灵没画线,直接解起石。原石被切到一半,张起灵手突然一抖,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沿着一道色蟒开过去。
“小心!”伙计叫起来。最怕的就是这种。没有臂力还愣是要自己解石,弄不好就把自己弄伤了。
张起灵手马上就恢复了稳定,他干脆沿着色蟒把石给解开了。
伙计在心里嘟囔,本来以为遇到个行家,没想到是个棒槌……单看这解石的功夫,就知道没什么本事了……
撩起水,张起灵仔细地把粉末冲洗掉。
这一刀,不见绿。但他这刀歪了,只切下一小块,所以不算赌垮。
张起灵拿起砂条,慢条斯理地打磨起来。伙计受不了他这慢吞吞的样子,凑过来,讪笑道:“爷,这活儿我来吧。”
张起灵连眼都没抬,老神在在地擦着石。霍秀秀冲吴邪道:“你家的靠得住吗?”
吴邪一拧头,不理霍秀秀,他“蹬蹬蹬”地跑到张起灵身边,陪张起灵一起擦石。
张起灵手上脏,所以只是用鼻尖蹭蹭吴邪的脸颊,蹭得吴邪直眯眼。换用砂纸擦了会儿石,张起灵把石头捧到吴邪面前。
“擦一下。用力。”
吴邪依言,拾起砂纸,用力蹭在仍呈白色的石面。这一下,如血的殷红显现出来。
“鸡冠红!”伙计一下喊出了声。伙计很激动,吴邪很兴奋,张起灵很淡定。
鸡冠红是红翡中的极品,价钱是不如帝王绿,可其稀有程度比起后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估量一下这块原石个头,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掏一只镯子出来。
伙计之前那一嗓子实在是惊人,整个宴会厅都听到了,现在张起灵身边已经围起了一圈人。
看着那艳丽的红色一点点显露出来,围观群众的吸气声就没停过。
又撩起一掬水,洗去灰白的石粉,张起灵终于解开了整块石头。
巴掌大的翡翠托在手心,苍白的皮肤映衬着如火的艳色,是异外的让人屏息的诡谲美感。
吴邪巴巴地望着那块石头,细白的牙咬着下唇。
这一块石是他解的呀……好想问秀秀要过来……
霍秀秀也是没想到张起灵是如此靠得住,一上手就给开出个极品。
再看看吴邪,霍秀秀忍不住笑眯了眼。好歹是堂堂吴家小三爷,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不就是块翡翠吗?撑死百万上下的货,用得着这么紧张?
“真好看。”把翡翠从张起灵那儿拿过来,霍秀秀赞道。
吴邪扁了嘴,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霍秀秀把玩着未经抛光的翡翠,嘴角挑上一抹笑,“说起来天真来京城,我还没送礼物呢。这块石头是你爸爸替我开的,我就把这石头送给你,别嫌霍姨的礼轻啊!”
把石头塞进吴邪怀里,霍秀秀占了吴邪一声“霍姨”的便宜。
吴邪把石头抱紧了,重重点了下头。这是他的了!
看着吴邪那没出息的样儿,霍秀秀又笑。不就是哑巴张解的小玩意儿吗?还小三爷呢,瞧这样儿就是一小孩!
张起灵发现吴邪好像挺喜欢赌石这东西的。他站起身,准备再挑上一块,就当逗吴邪开心。
石皮粗糙,呈黄灰色,张起灵刚想上前再看一眼,就听背后有人道:“这块,我要了!”
一回头,你猜这人是谁?马力,马大少!
32
马力话一出,场子顿时冷了下来。
这叫什么?这叫截胡!这种事如果放真正的赌石场子,马力绝对是要被打出去的。
张起灵退后一步,不动声色。他黑漆漆的眸子盯住了马力,一言不发。
“听见没?那块石头爷要了,快帮爷解石!”马力无视张起灵,对着一旁的伙计就喊起来。
伙计一皱眉,看向张起灵。他是赌石场子出来的,心里偏向张起灵。如果张起灵作出反对的表示,他绝对不会解这块石。
张起灵还是不发一言,但他把手覆在了石头上。这下意思很明显,他不想把石头让出去。
马力一下涨红了脸。他哪想过会有人不给他面子?上前一步,马力伸手去够那石头,“爷这石头已经要了!你想抢不成?!”摸到了石头,马力用力把石头往自己的方向拉。
石头不重,只有八公斤。马力再怎么弱鸡,也是个成年男人,想来绝不会有拉不动的道理。
可是诡异的事发生了,那石头纹丝不动地契在案上,任马力拖拉拽拽,也不动分毫。
马力咬牙切齿地看向张起灵。张起灵的手依旧覆在石上。单看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谁能想到他竟是使坏地在手上用了力,不让马力动石头?
马力的脸变得更红,他这下丢脸丢大了。马力在,马老爷子岂会不在?
人群中,马老爷子脸也红起来,拄的龙头拐被捏得死紧。和张起灵争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实在的,哑巴张脾气不差。
可千不该万不该,马力不该在吴邪面前和张起灵争执。
吴家小三爷的护短那是出了名的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这回的短叫张起灵。
那是吴家小三爷心上最柔软的一块,如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马老爷子望向吴邪,形貌天真的孩子收了笑,稚气的眉微微蹙起。
似是感受到马老爷子的注视,吴邪偏过头,冲马老爷子扯一甜美的笑。森白的牙,略眯的眼,锋利到令人不敢直视的上勾唇角。
马老爷子心里一咯噔,吴邪这怕是动了怒!
明里,张起灵和马力因为一块石头互不相让;暗里,吴邪和马老爷子分占一隅。这场面,真是热闹得紧!
马老爷子深吸口气,向吴邪走去。他虽宠儿子,但到底还是顾全大局。自他把那个故事告诉吴邪起,他就和吴邪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合作关系。说不上推心置腹,只能说各取所需。
可无论怎样,在撕破脸前,他们必须维持表面上的和善。
吴邪的性子他大约摸清了些,不重利,但重义!
看了眼和他宝贝儿子对峙着的张起灵,马老爷子笑了笑。不对,吴邪对张起灵应该是“情”才对。
依吴邪的性子推断,吴邪绝不会在关于张起灵的事上服软。这次,只能是自己说腆着脸两句好话了。
马老爷子柱着龙头拐,一步步走至吴邪身边。
“爷爷,您小心些。”吴邪怀里仍抱着张起灵送他的红翡,不肯放手。
他乖巧地扶住了马老爷子的一只手,像个小辈伺候长辈。这一扶,让马老爷子和他的距离近到了可以说些悄悄话的地步。
“犬子无礼了。”马老爷子开门见山道。
“老爷子您这话就折煞我了。说什么无礼呀……”吴邪唇角的笑甜得不像样儿,他道,“不过看上同样的物件,大家竞个价而已……”语毕,他冲张起灵递了个眼神,唇瓣微动。
竞价?!马老爷子一惊。还不待他反应,张起灵那边已叫上了价。
“你想要?”略扬高了尾调,张起灵道。
马力一个点头换来了个“三十万”的报价。
张起灵松开了覆在石上的手,抬手稍正橄榄色领带,张起灵眉目疏朗,眼神平静。他道:“价高者得。”
马力被气得直笑,论家底,论财力,他会输给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冷小子?马大少真是没愧对他那“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头,他完全不知道“哑巴张”是个什么概念。
“四十万。”马力一加价就是十万,眉都不带皱的。
张起灵颜色不改,淡漠依旧,“八十万。”
槽!这位直接是翻个番!什么是真正的勇士?在黑暗中奔驰的,用粉红色大钞砸出一条康庄大道的人民币战士!
张起灵和马力已经卯上了,叫起价来那是没一丝犹豫的。
马力听张起灵叫出个“八十万”的价钱,立刻道:“一百万。”
“两百万。”张起灵淡定依旧,眼却是扫向吴邪。
吴邪抿一笑,粉糯的唇无声开阂,只五字:“用钱砸死他。”
马老爷子当然不在意这些小钱,可是听着马力和张起灵杠价钱,他就知道今天这事没法善了。他索性闭口不言,静观事态发展。
价钱已经抬到了六百万,这个离谱的价格,要知道,这块石头原价只有二十八万。
张起灵面色不变,好像花出去的不是他的钱。
马力却是心中发起虚来,他花钱素来大手大脚,但也正是因为这个,马老爷子对他的财政管得挺严,偷眼望去,马老爷子面色已经发青,不甚好看。
“马大少,一块石头而已,您赌不起不用逞强……”张起灵凉凉地来了这一句。
他奇长的手指轻轻敲在石上,好像已经将这块石头拿下,正在考量从哪儿下刀。
马力被他一激,立即叫了个高价:“八百万!”刚叫出口,马力就后悔了。
毕竟是赌石,谁知道这石头里是不是真的有翠。如果拿一千万砸下块破石头,马老爷子非抽他一顿不可。
张起灵一挑眉,细微的惊意泛上眼,“马大少好魄力。既然如此……”
张起灵顿了顿,似是在酝酿一个石破天惊的价钱。当他开口,围观群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张起灵道:“我放弃。”
我操!!几乎所有人在心里骂。
张起灵干脆地转身,走至吴邪身边。小孩笑眯了眼,是浑不在意的表情。随意给马老爷子见个礼,张起灵拉着小孩走到了角落里。
“小哥,你只要再加一点价,马力就会认输了!”吴邪歪着头道,手里把玩着张起灵亲自解出的红翡。
“那块石头里,没有什么东西……”摸摸小孩的头,张起灵道。
“呀?!”小孩咧嘴,“还好没拍下来!”
张起灵从口袋里拿出块奶糖,塞进小孩嘴里。他像赔罪似地道:“我给你挑块好的。”
马力花大价钱抢过去的石头里真心没什么东西。
张起灵一开始以为那块石头是抹岗玉,常出高翠,这才多看两眼。但后来他凑近一看,才发现那石头是麻蒙玉,撑死出个飘翠芙蓉种。那种货色,张起灵看不上眼。
“出绿了!”马力的石头解开,是块个头大的花青芙蓉。
要放平时,砸八百万弄个一百万左右的翡翠,没人会多说一句,指不定还有人夸“马大少您运道不错”,可这石头是和张起灵抢来的呀……这性质马上就变了,这味变得酸溜溜的,变得热辣辣的,变得马力心里直冒火,想再和张起灵杠上。
“这色正!真漂亮!”一声赞传来,带三分妩媚。马力一回头,便看见霍秀秀向他走来。
霍秀秀冲马力露一笑,道:“马少,您这翡翠转吗?这芙蓉种虽不是翡翠里最好的,可却是最合我心意。”眉眼妩媚,巧笑倩兮。
马力看得有些痴,嘴里呐呐道:“霍小姐如果要,怎么敢不给,怎么敢……”
霍秀秀又是一笑,低着头去摸那翡翠。指节修长,柔纯翠色衬着她纤白的手格外好看,马力觉得喉头有些干。
再说吴邪这儿,张起灵牵着吴邪的手看石头,顺便给吴邪补一下有关赌石的知识。
吴邪越听越觉得这里头学问大,比之风水也不遑多让。
“小哥,你到底懂多少啊?”吴邪偷偷问。
一脸严肃的,张起灵开始在心里默数。
“算了,别告诉我了。”这太打击人!
张起灵和吴邪围着展台走了半圈,张起灵专心看石,吴邪用刚学的半吊子跟着瞎琢磨。
但走着走着,张起灵突然觉得吴邪的体温有些高。一低头,就见小孩脸红扑扑的,像只小苹果。
“怎么了?”张起灵问。
“有点晕……”吴邪咬了咬下唇。一种不鲜明的疼从身体内部慢慢向外蔓散。吴邪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能忍。
“有点疼……”吴邪说。说话间,吴邪的指尖深深地掐入了掌心。
33
吴邪现在的状况很难用言语描述。他在用一种肉眼可见的,虽然缓慢但不可忽视的速度变化。
这种变化应当可以称之为:逆生长。
脸颊变得更加圆润,手掌变得更加稚短,只有暖色的发丝,修剪得体的指甲保持着原有的状态。
这就是最可怕的?不,不,不。请看那诡异的肤色。
血色在蒸腾,一颗又一颗细小的血珠在皮肤上爆出来,血珠很快连成血线,浸湿了粉色的衬衣。
吴邪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幸好有张起灵一把抱住了他。
“带,我,走。”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吴邪道。
他这样的状态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他还需要“小三爷身体健康”的假相去完成一些事!
该死的异变!该死的爆发!该死!!
张起灵冷静地脱下西服,用他对吴邪来说太大的西服裹住了吴邪。从头至尾,不留一点供人窥视的缝隙。
“我需要一个房间。”张起灵抱着吴邪,拦住一个侍者道。
“先生,请跟我来。”侍者体现出极高的服务素质。当他把张起灵领到房间门口,他才礼貌地问:“请问需要别的服务吗?”
“不需要。”张起灵毫不犹豫地回答,声线平稳。
把吴邪放在床上,把房门锁紧,确认无摄像头的存在,张起灵这才轻轻地,轻轻地掀开了西装外套。
张起灵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黑色的眸子里翻起汹涌的巨浪。
一点血延着吴邪小腿慢慢流下来,洇染上客房雪白的床单。
吴邪穿着的粉色衬衫已经血浸透,像一朵盛开的亡者之花。他的皮肤上没有一丝伤口,可是血却还是坚定地往外流着,坚定得让人绝望。尺码适中的小皮鞋无力地歪在床单上,吴邪的脚码已经撑不起这双鞋子。
张起灵大脑里是一片空白。他愣愣地杵在床边,连触碰吴邪身体的勇气都没有。
吴邪动也不动地躺在血泊里,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象征还未断绝的生命。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眼神平淡,死寂。
出血已经止住。吴邪睁开眼,眼神死寂。他那样看着张起灵,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凭吴邪先前的状况不难推测,他面临着极大的痛苦。可是在这一刻,他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现,只有麻木。
吴邪手臂向上抬起,未干涸的血顺着由肘及肩的弧度丝缕而下。他做出奇怪的手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满身可怖诡异的血液,几可称为宝相庄严。
张起灵伸出手,试图触碰吴邪的身体。但是,就是在这时。
“咄咄咄。”门外有人敲门。
张起灵眯起了眼睛,他明明说过,不需要任何服务的。掸开被子,盖住吴邪。
“谁啊?”甜糯的童音响起,是张起灵学着吴邪的声音。
张起灵知道,他不能开门。房间里的血腥味,太重了……
敲门声顿了顿,变得更急促起来。霍秀秀压低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如果不想害死他,就给本小姐开门。”
打开门,是霍秀秀气息不稳地站在那里。她的高跟鞋脱下,被她拎在手里。
张起灵低头,看见霍秀秀的脚踝肿了一圈,那是穿着高跟鞋还剧烈奔跑留下的痕迹。
浓重的血腥味让霍秀秀骤起好看的眉。她不顾红肿的脚踝,几步上前,一把掀起了被子。
当她看见犹如命案现场的场景,她倒吸了口冷气。
“你来动手。”霍秀秀道,“我认穴不准,你压他的劳宫穴,合谷穴(急救用),和鸠尾穴(死穴)。”
张起灵抬起手,有点抖。他深吸口气,用力地握了握拳。骨节“嗑叭“作响,当他再摊开手,他已经恢复了冷静。
被又准又狠地点在正确的穴位上,吴邪痉挛了一下,没有醒来。
霍秀秀松了口气,“没事了……”
“吴邪到底怎么回事?”张起灵问道。
霍秀秀苦笑了下,“我就说瞒不住你……”她撩起鬓角细碎的发,“等吴邪哥哥醒过来,别告诉他是我说的……”
霍秀秀的脸色惨白,叙述间磕磕绊绊。张起灵认真地听着,飞快地归纳其中的要点。
一:吴邪身体异变始于两年前,第一次的异变就发生在霍秀秀和解雨臣面前。
“你不知道那有多可怕……前一秒,还和你说着话,下一秒,就晕厥过去,大量失血。那种夸张的失血量几乎是致人死地的,可是我什么都没法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二:爆发式的异变没有规律可言,或者说是现今还没有找到规律。因为,连带这次,异变发生了三次。
“上一次,是一年前,在王盟面前。那小子吓惨了,给我打电话声音都在抖。““据王盟所说,吴邪哥哥停止出血的时候,手都已经冰了,也不知道靠的什么撑了过来。”
第三:异变期间,吴邪会做一些奇怪的动作。
“第一次异变,我看他结了个手印,小花说是宝瓶印。第二次异变,王盟说吴邪盘膝,五心朝上,眼神冷得吓人。第三次,你看到了什么?”
张起灵摇摇头,没有回答。
“就这些吗?”张起灵冷冷地问。
霍秀秀扯了一个惨笑,道:“我也想知道些其他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三个穴位?”张起灵盯着霍秀秀道。
“那个……”霍秀秀咬了咬唇,道,“是我在二爷手札上看到的。”
二月红。这个在老九门中,仅次与张启山,离真相最近的男人。张起灵暗记在了心里。
“你为什么要帮我?”张起灵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吴邪哥哥。你是不是还要问我“为什么要帮吴邪哥哥?”
霍秀秀收紧了手掌,指尖儿掐进了掌心。
“奶奶的头被吴邪哥哥带出来,霍家乱得我不想回想。小花明哲保身,也断了和霍家的来往。只有这个傻子……吴家那时也乱,他又什么都不懂,可他还是在帮我。张起灵,你不知道,你捡了个多么傻的人……你也不知道,你捡了个多么好的人……”
霍秀秀站起身,脚脖子上一圈还肿着,“放心,我不喜欢吴邪哥哥,不会同你抢。我只是……“
霍秀秀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不忍心,见他……新建文件夹最后,霍秀秀的声音已然低不可闻。
34
吴邪醒过来的时候,张起灵正在扒他裤子,“小,小哥,咳,你这可算耍流氓。”
张起灵一抬眼,就看到吴邪扯着惨笑,硬撑着耍嘴皮子。端起水,送到吴邪唇边,张起灵敛眸,一言不发。
吴邪一愣,只得呆呆地张了嘴,含住了杯沿。水杯微倾,带温的水流入吴邪的口里,缓解了喉咙口的烧灼。
来不及吞咽,一道水线顺着吴邪口角流下,静默蜿蜒。
张起灵抬手,用指腹擦去那道水痕。他做这事的时候神态那么专注,好似在做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他的指腹粗糙而冰冷,却是那么轻柔地抚过颌尖细腻的肤。吴邪一下就噎住了,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做什么。
张起灵又开始解吴邪的腰带,手侧是一块擦身的毛巾。拉下裤子,吴邪两条小白腿很快就暴露在空气中,张起灵仔细地擦着其上的血迹。血污斑驳,毛巾脏了,张起灵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吴邪眼一热,“小哥……”
他轻轻地喊,是他的错觉吗?张起灵的站姿不似先前挺拔……张起灵转身,眉骨处阴影深重。
“恩。”他应道。
“小哥,我……”吴邪顿了下,道:“我错了。”
张起灵走回床边,单膝跪下,至与吴邪平视的高度,“你还有多少时间?”
“一年。”吴邪把脸埋下去,面色惨白,“还有大半年,大约八个月。”
“恩。”张起灵凑过去,亲了亲吴邪的额头,“我会陪你的。”
他看着吴邪,黑色的眸子平静而从容,“我能为你做什么?”单膝跪在地上,仰着头,他对吴邪说。
略弯了眼,吴邪挑了挑张起灵削尖的下巴,“伺候爷起床。”
吴邪的衣服早报了销,还好霍秀秀很有先见之明地让人买了套来。
把头从衣服里鼓捣出来的时候,吴邪含糊地道:“我,不想死……”
会所终究不是说话的地儿,张起灵用霍秀秀送来的西装外套裹住吴邪,抱着小孩就往外走。
走之前,他把染了血的床单外套和衬衫塞进垃圾筒,倒扣着,烧了个干净。
张起灵的不告而别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有霍秀秀这八面玲珑的在人前打点,任谁也挑不出刺来。
只是有人惋惜,幽幽道:“张先生还没替吴家小三爷挑石呢……就这么走了怪可惜的……”
“那眼长头顶上的,走了挺好。”也有人不屑。
“自然是比不得您马大少爷的。”霍秀秀的声音传来。
马力一回头,就见霍秀秀挂着从容的笑向他走来。不避讳地上前,亲密地帮马力扶正歪了的领结,霍秀秀温柔的神情让马力几乎无法呼吸。
“秀秀……”他轻轻地喊。
霍秀秀笑盈盈地望了他一眼,媚意清浅。马老爷子在不远处皱了皱眉。霍秀秀这女人……
“哟,你家小子艳福不浅啊!”向爷巴咂着嘴,对马老爷子道。
“呵呵呵……”马老爷子敷衍地笑可笑。
“老马,大家是老朋友了,咱这才提醒你一句。年轻一辈里,能压住这霍秀秀的估计就只有解雨臣和吴邪。你家那小子……”向爷扯一笑,弧度讥讽,“你家那小子,怕是会被吃个干净……”
“那可是霍家的女人,黑寡妇啊……”这是向爷的结束语。
马老爷子拄着龙头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他才舒了口气道:“你这头老狮子找我就为这事儿?”
“当然不是。”向爷道,“我要介绍你个人。”向爷稍稍压低了嗓门,道:“今个儿场上,所有玉料都是他提供的。”
马老爷子一扬眉,道:“缅甸的?”国内能一次性供出这么多玉料的他可都认识。
“老美的。”向爷把马老爷子往一个小房间引。
打开房门,马老爷子看见了三个人。一个虎背熊腰,一身精悍,一个满头卷毛,文人气象。这两人都高鼻深目,唯有中间那个,眉眼细长,是华人长相。
“马老爷子,您好。在下姓解。”中间那个客气地笑道,礼数周全。姓解……马老爷子的眉心跳了跳。
“这是一点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解姓的年轻人让身边那个高大男人送上精美的礼盒。一打开,是两枚凑成对的异形核桃,包浆厚拙。
“解老板,甭客气了。您今天找我们两个老头子到底有什么事儿?”向爷摸上核桃,熟练之极地把玩起来。
“不瞒两位,我想找个人。”
“谁?解老板都找不到的人,我俩可不敢打包票。”
“他的名字叫吴邪。”解姓的年轻人回答道。他原来的表情客气而疏离,但当他提到这个名字,一点点暖意从上掠的唇角泄出。
“小三爷?”向爷和马老子诧异地互望一眼。
“不是那个吴邪。”解姓的年轻人解释道,“我要找的那个吴邪很笨,很天真。”
马老爷子在心里一乐。十年前,大闹他新月饭店的小三爷可不很笨很天真吗?只是现在……天不天真暂且不论,“笨”这个字和小三爷那是半厘钱关系都没有。
“我记忆有些问题,记不得他的长相和声音。我只记得他的性格,是很容易相信人的。”解姓年轻人尽量详细地描述他心里的那个吴邪。
“我想找到他,我很急。“解姓年轻人并没有耍心眼,故作老成。
他只是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静静地等候价码。他的神态过于从容,反而让人琢摩不透。吴邪这时还不知道有人盯上了他。他只是在头疼,该如何向张起灵解释隐瞒异变的事。
“告诉了也没有用啊……”吴邪咬着嘴唇,嗫嚅道,“没有头绪,也没有规律,而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起灵沉默。半晌,他问:“你要做什么?”
“三叔留下的烂摊子我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可一票兄弟还指着我吃饭呢。”吴邪掰着手指数。
“吴家的产业不能在我这辈断,得找个人继承下去,替我延香火。”
“古玩这行半黑不白,如果我突然倒了,一家老头老太被人寻仇怎么办?总不能让二叔一把年纪,还为我操心吧?”
“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八个月满打满算也不够。”吴邪耸耸肩,“我不能再把时候花在无谓的寻找上,我得活得有意义。”
顿了顿,吴邪道:“我今年已经不是二十六岁了。”
沉默。张起灵身体前倾,吻上吴邪微凉的额头。
“你的兄弟,我来照顾,你的生意,我来接手;你的孝道,我来尽责。”
张起灵死死地抱住了吴邪,力气之大让吴邪一阵胸闷。
“我只要你活下去。”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吴邪下意识地反抱住了张起灵的背。
手臂因退化变得短短的,那个拥抱无论怎样,都是缺了口的圆,不甚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