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1月22日

落荒难逃 by 安能如风+起灵你的内裤(一部17 – 21)

第十七章

一开始我还不相信闷油瓶会不声不响丢下我跑了,惴惴过了一个晚上。辗转睡醒后,他还是没有现身,连他的捆绑宠物小黄鸡也不知去向,我才不得不沉痛地面对现实: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感觉就好像,好不容易傍上大款,正打算建立长期关系,大款转头就换了一个小蜜颠鸾倒凤去了,只余我一个人秋风萧瑟。难道是我在不经意中得罪了闷大款吗?因为我发现了他是哑巴的事实?我一直以为闷油瓶心眼没那么小,不会介意这种事。莫非他出了什么事?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找找。

身上的伤口在闷油瓶的蘑菇药敷下好得七七八八了,只要我小心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攥着一块大石头,认准闷油瓶通常去打猎的方向进入了树林,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动一边在树上刻记号。

老实说,胖子失踪,闷油瓶又不见了,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心里不免几分失落。在A国这些年,我爸跟三叔都一头专注在各自的事业上,我其实早就被迫独立,遇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但认识才这么几天,我居然就这么依赖他们了,真是让我百感交集。

在树林里转悠了一个上午,却什么线索都没发现。这个岛太大了,除非闷油瓶身上装着GPS,或者给我俩都配上一个对讲机,不然想要找到他真是犹如大海捞针。但往好的一面想,也许他已经回去山洞里等我呢?

想到这里,我环视了一遍四周的环境,发现茂密的树木已经渐渐疏落起来,我已经快要走出林子的另一头了。

毕竟在林子里遭遇太复杂,这里总给我压抑的感觉,能走出去也是好的。然而我却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惨叫。

此时周边只有风吹树叶的刷刷声,那声惨叫显得十分突兀。大约是相隔太远,声音持续了好一阵,我才意识到,这叫的居然是“Help”!

我连忙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赶去,虽然听起来似乎不是认识的人,但我怎么也不可能放任同类自生自灭。可是出乎意料,我跑了一段路,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自己把方向弄错了,但很快我又意识到,是那个声音越来越虚弱,但已经离我不远!

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竟不顾一切地往前,直到声音停止才停下脚步。然而望向四周,且不说自己会不会迷路,这里一切平静如常,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位兄弟大概凶多吉少了。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虽说生死有命,我就算赶上也无法改变什么,但心里依旧不舒服。

我正要转身回去,又顿住了身形,皱起眉头。

有什么不对劲。

难道闷油瓶在附近?

我心里真希望自己能有这种运气,又站着打量了一会儿。没有怪物跳出来,没有突然之间安静下来。趴在树干上的虫子发出比蝉鸣难听得多的声音。还有索索的吸吮声、嘎嘎的磨牙声,伴随血腥味飘然而至——我打了个寒颤,右前方十米左右那个半人高的灌木后有异样!

电光火石间我已经想到了,这后面应该有一个动物在进食。

我立刻想到进食中的恶犬,贸然冲上前去打扰,只会被当成争食者,而我这能耐恐怕只能达到饭后甜点的档次。我谨慎地慢慢向后移动,在灌木的摇晃猛然加剧后马上顿住动作。

它发现我了?

我屏息静气,眼睁睁地看着一头巨大的黑色动物从那里跃了出来,目测足有三米长,头上长着奇怪的角。它动作极快,我还来不及看清楚样子,只觉得有点眼熟,它就窜进了左边的树林里。

我在好奇和恐惧之间犹豫了不到半秒,就迈步往和动物相反的方向走去。然而没走几步,我又按捺不住自己,悄悄走近怪物之前呆过的灌木丛。一瞬间狮子的群居习性划过脑海,我不禁担心那后面会不会藏了一只小的。

但那怪物没有回来的迹象,灌木丛后也没有动静,反而血腥味经久不散。

之前意识到有东西时,我就猜到灌木后面七八成是一片狼藉。然而等我走近看之后,却发觉自己犯了极为严重的错误。

我是听到人的惨叫赶过来的,但下意识往好的方面想,并没有把怪物和那个人联系起来。显然这种逃避并不现实,灌木丛后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恐惧景象。

一个人,几乎已经不成人形地躺在地上。他的肚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里面血肉模糊,内脏都已经被掏空了,甚至在破口处,森森白骨根根断裂。他的双脚扭曲得不成样子,一只手不翼而飞,只留下沾满鲜血的空荡荡的破烂衣袖。只有他的脸还算完好,两只眼睛快要瞪出眼眶,呈现出无比惊恐的神态。

我马上想到了他是谁。这个人的名字我还不清楚,但确实是和我上了同一条船的乘客。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曾在船舱里给一众人表演过小提琴。他拉琴很不错,尽管不能和专业人员相比,但还是让人大饱耳福。然而他却在这里死了,死得无法瞑目,甚至这件事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无尽的悲哀充斥着我,然而刺鼻的血腥味和十足的视觉刺激让我忍不住呕吐。我扶着树干,几乎吐到虚脱,忽然醒觉自己单枪匹马,那怪物要是转回来,我的死相比起这个拉小提琴的大概只有更糟糕。

我慌不择路地逃离了这里,居然没走多久就遇到了自己留下的记号,老天有眼!

有了记号,回到山洞就十分容易了。但我刚进去便又失望了,闷油瓶这厮竟还没回来。山洞里冷冷清清的,只有篝火幽幽燃着,柴火也没剩下多少,看上去十分萧条。我干脆开始吃剩下的肉,一边思索自己能坚持多久,一边不停往洞口张望。

不得不说,闷油瓶很会打猎,每次扛回来的肉虽然都不知道是什么物种,但都十分好吃。我吃了不少,然而一想到小提琴男死去的模样,胃里又开始翻滚。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安慰自己这只是幻觉。之前还因为幻觉认错了闷油瓶,说不定这回死去的只是类似人形的怪物。

这么一想似乎也有道理,我放宽心给篝火加了点柴,呆呆地看着跳跃的火光。坐吃山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且不说闷油瓶会不会回来,我得先想法子自保,再去弄点吃的。早上捡的石头还在旁边,但它的存在只能说聊胜于无。我想起闷油瓶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两把宝刀,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可惜把小山洞翻了个遍,我也没找着第三把武器。

挨千刀的闷油瓶,不声不吭走了就算了,还不给我留点好东西。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一个等级,一出手就能搞定一只怪吗?

想了半天,最后我把吃剩的一根动物股骨刮干净,大概30公分长,四公分的直径,顶端磨得稍尖,凑合着当骨刺使用。试着掰了一下,这怪物没有得骨质疏松症,硬度不错。

然后就到了晚上。

我填饱了肚子,靠在羊毛毯上拿着一根细骨剔牙,开始思考胖子的问题。之前跟胖子无缘无故地吵了起来,根据之后的经历来看,多半是由于什么东西触发了幻觉。我跟胖子相处的时间虽然也不过几天,但也是共患难,比那些只能共富贵的朋友实在多了。所以我相信胖子心肠本没那么坏,有点后悔之前对他的猜度。

明天要不要出去找胖子和好呢?可他又会在哪里?我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岛上,要从何寻起?胖子看起来就是个祸害,不遗留千年等我们都死绝了才安然归西不罢休。

与自己思想斗争了老半天,篝火渐渐暗了下去,我连打几个呵欠,神智有些混沌,心想还是早点睡觉,明天起来再去思考胖子的事。

迷迷糊糊躺在羊毛毯上睡了不知多久,我打了个哆嗦,突然就醒了过来。篝火已经快要熄灭了,只有暗红的点点余烬在苟延残喘。山洞里黑漆漆的,洞口处洒进一点微弱的月光,隐约勾勒出山壁的轮廓。我揉了揉眼睛,还未从噩梦中清醒过来,长长地吸了一口夜里冰冷的空气。

接着,我皱起眉头。

静谧无比的环境中,我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山洞里有虫?还是有怪物溜了进来?

我心头揪紧,连忙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瞪大眼睛去看洞里的环境。月光比睡前黯淡了许多,八成被云挡住了。真是要命,我怎么一落单就霉运连连,明明之前闷油瓶跟胖子在的时候,我都可以一觉到天明!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我悄悄伸手抓起临睡前放在身边的骨刺,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直至贴着洞壁。背后多了依靠,我却没有多少安全感,恨不得自己有一双黑暗里视物的眼睛,便不至于这么害怕。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

我摸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月光似乎又亮了一点,我的视线缓缓扫过山洞每一个黑暗的角落,神经绷得很紧。突然,洞口处似乎出现了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我的心跳更快了,举起手里的武器,立刻往黑影的消失位置刺过去。

突然,不知什么东西伸了过来,捂住了我的嘴巴,我的手肘下被拍了一下,正好拍中那里的麻筋,骨刺脱了手。我的身子同时被夹了起来,动弹不得。我吓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立刻用力挣扎起来。可是制住我的东西力气极大,我怎么也挣脱不了。

正当我绝望时,我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垂,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触到了我的耳背。

鸡皮疙瘩立刻起了我满身,但这种感觉很快便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掩盖。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耳背破了一个口子,大概是在林子里飞奔时被树枝挂到了。而禁锢着我的东西所做的事,便是一点点舔舐着我的伤口。

虽然现在光源几乎被这个东西遮住,我相当于一个半瞎,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描绘出我所处的情景。这种画面让我再次恶寒起来。这家伙除了嘴巴哪里都没动,我稍微镇定下来,开始观察他。

他的头随着他往前舔舐的动作一歪,身后的月光倾泻过来。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被一句国骂刷了屏。这他妈的居然是老子之前还在心里骂着的闷油瓶!也不知道他这两天去哪里溜达了,难道是去看了几集J国动作片,兽性大发,自己撸管觉得不够要找我消火?一想到自己的初吻都还留着给未来夫人,我就更加努力地挣扎起来。

闷油瓶是个性子十分淡然的人,大概是见我挣扎不休,也可能是后面伤口再也尝不到血味了,十分慷慨地放开了我。我脸颊发烫地往后退,之前一片黑不觉得,现在能看清楚一点东西,我就发觉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我,而不是我的耳朵或者结痂的肩膀。

被男人盯着看这种事情我还真没遇到过几次,感觉有说不出的奇怪。偏偏他的眼神不含丝毫杂质,反而让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龌蹉。

好在他很快就转移了视线,让我结束了尴尬。

虽然有这么一个小插曲,但闷油瓶能回来,我总归是十分高兴的。之前想过要去找胖子的事情,如果他在便会容易很多,我也不用孤身犯险、担惊受怕。但我跟他之间的交流问题依然存在,我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手舞足蹈了老半天,他才默默地扔给我一沓柔软的布料。摊开一看,居然是一套A国的军装!

这套军装我是认得的,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里经常有类似的出现,但照片中那些人的军衔显然比这套衣服的主人高很多,看上去做工也更好些。这一系列军装是几十年前的款式,现在A国已经不用了,但这么多年过去,衣服居然只破了几个边角,连虫的蛀洞都没有,真不知是什么高科技材料制作的。

我一边赞叹一边把衣裤穿上身,没有多少灰尘,穿着还算舒适,终于不用担心遛鸟。我不禁重新审视闷油瓶这个人,到现在我还把他当敌人,那就是真的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了。闷油瓶也给自己换了条裤子,同一系列的军裤,十分衬他的身材。

但他的上身依旧没穿衣服,虽然这样能完美展现出他的肌肉,但这里的晚上很冷,我没有篝火就根本睡不着,他难道一点感觉没有?

闷油瓶跑掉这两天,应该是跑去淘衣服了。可是这军装又是从何而来的呢?这个岛上曾经被A国军方占据?

我思考时没有移动目光,他察觉我在看他,便又转了过来。我连忙向他询问衣服的来历,再次手舞足蹈了大半天,这次他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不过能有衣服已经是件天大的好事,我把残破不堪的潜水衣随便扔在一边,去给篝火加了点木柴。他跟着我走了过来,坐在地上休息。我在心里给他发了几张好人卡,心说平时运气坏点,大概是能遇到这么个救星把运气给用完了。

没过多久,在我快要会周公时,洞口又传来了声音。我强行睁开眼,见闷油瓶稳如泰山,心知不是什么可怕东西。声音越来越近,我先看到了毛茸茸的小鸡仔,它的喙里叼着一根藤条,身后的东西显露出来,竟是比它大出接近十倍的半截怪物尸体。

这东西尾巴像狗,剩下的两只脚上都有蹄,应该是四肢行走的动物。断口十分整齐,我一看就知道是闷油瓶的宝刀所为。小鸡把半截尸体拖过来,居然几乎没有血迹。我简直哭笑不得,这只小鸡恐怕才是最深藏不露的,力气快比得上同体积的蚂蚁了。

闷油瓶摸了摸小鸡的头,又把怪物分成了几块用火烤熟,放在一边。我此时倒是没什么胃口,他也没递给我,自顾自睡了。

次日早晨醒过来时,闷油瓶坐在山洞口往外看。见我醒了,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胖子的事,他多半听不懂;又想着怎么也得跟他学个一招半式,以后遇到情况也好应对,不至于再被怪物追得死去活来。闷油瓶显然不会考虑到我要说的这些,他看了会儿天就起身了。

我连忙跟了上去,小鸡屁颠屁颠地在我脚边跑着。闷油瓶停下来看我,似乎奇怪我打算干什么。我指指自己,又指指他,说道:“你要去打猎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他眉头皱了起来。

我连忙说:“我绝对不会给你添乱,只是一个人呆不住,顺便适应一下树林里面的环境。”

这回他大概听懂了,没说什么,对我招了招手,往前走去。

我的打算是跟着他到处走有可能遇到胖子,还可能有幸偷师学艺一番。这一决定,竟成了我岛上冒险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第十八章

穿着绿色军装深入莽莽丛林,真有点行军打仗的意思,可惜我手里拿着的只有一根原始的骨刺,而不是一把AK47。抬头望向走在前面的闷油瓶,赤裸的上身肌理分别,背负一把长长的黑刀,肩膀上站着一只比人还凶的小黄鸡,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我心里的惶恐又按了下去。

有这个杀神在,没事的。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是我在岛上过得最刺激也最安心的日子。事实证明,我的原始骨刺根本没用武之地,闷油瓶徒手就能撕开怪物的利嘴,瘦削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力量每每令我吃惊。

而搏击猎杀技巧尚在其次,闷油瓶能在岛上称霸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对于环境的熟悉,以及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对危机的感应。对于树林里每一个角落他都心中有数,该捉什么怪物,该避开什么东西,他都一清二楚、成竹在胸,悠闲得仿佛在自家花园拔草赏花。

相比之下,我只能像个跟屁虫似的,尽量让自己不拖后腿。然而数不清有多少次,我在沼泽前被他一把拉住,在食人花嘴边被他一脚踹开,在昆虫窝外被他顺势拖走。老实说,跟着闷油瓶渐渐领略这个岛的危险之后,我不得不感叹之前跟胖子到处乱跑还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平时闷油瓶都会在我前面开路——说到这里,我想我这辈子见得最多的男人的裸背,一定非他的莫属,都快比我自己的还熟悉了——我像小弟一样乖乖跟着。

偶尔要跳过一些比较麻烦的地盘或者遇上麻烦,闷油瓶二话不说就会把我扛起来。在我手舞足蹈地抗议过几次,告诉他这种动作不该随便做后,他皱了皱眉,居然把我抱起来了,还是公主抱的架势。我吓得当下就给了他一拳,没打中。

打那以后,我只好退步,心甘情愿地当一只沙袋。被扛的次数多了,也开始适应。

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跟着闷油瓶到处跑了几天后,我的体能也逐渐有了改善,不会像当初刚上岛轻易腿酸脚软。我开玩笑地问闷油瓶岛上有没有什么千年何首乌万年龟甲之类的东西,好增加我的攻击力和防御力,让我瞬间从小菜鸟变成大魔王,像他一样打遍岛上无敌手。他兴许是误解我想打架,或者是被我烦得不行,一出手就把我反手扣住推向洞壁,撞得我脑袋发懵,差点流鼻血。他还不肯放开,非要压着我去舔我耳背的伤口。那道伤口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他舔了几次都没味儿,才悻悻然走开。

妈的,我严重怀疑我的耳背喷了只吸引闷油瓶的香水。然而令我无奈的是,一开始他的动作总会让我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现在却已经免疫——或者说习惯了。

他充分地改变了我的生活,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我是被半强迫的,但这并不影响他这个人对于我的意义。之前动过的逃生念头,现在我连想都不敢想。换一种说法,如果闷油瓶和我在某一天分开了,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这个岛逼疯。

如果把他比喻成药品,一定是定心丸和速效救心丸的完美结合。

唯一的遗憾是我自己的生存能力。除了上一次和那只BOSS级怪物打,他的背上添了道伤口之外,我从没见过他挂彩。同样是在树林里穿梭,我的新衣服被磨破了好几个口子,他没衣服却一点伤痕都没有。我安慰自己,这说明这厮脸皮太厚,普通工具划不破的。

这种开外挂似的能力实在让人垂涎,但我自己并没有那个体质。某天我半开玩笑问他:“小哥,你是不是偷偷练过金钟罩铁布衫,还是少林寺十八铜人出生?”

他看着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大概又没听懂。

我寻思着他连十八铜人都不知道,以后拿东西作比喻可是麻烦得很。思索间换了个话题:“小哥,我必须郑重地跟你说个事儿!”

闷油瓶能听出来我喊他,把头转了过来。

我指了指他,又指指自己,说道:“少侠一身绝学好不霸气,吴某得缘相见,不敢莽求,只愿少侠亲传一招两式,堪以自保即可!若承蒙少侠答允拜师学艺,那便是极好了。”

他脸上写了“说人话”三个大字,波澜不惊地看着我。

我原本只是想要拽一点古文,把我的目的说得含蓄些——毕竟被误会了几次可不好受——却忘记了这家伙可能压根儿听不懂。

我便又说道:“小哥,我拜你为师,你教我武功……啊呸,教我打怪兽!”说完还是觉得不对,但一想只要他能理解,怎么说都无所谓。

这回他终于有些反应了,抬起手突然冲着我面门袭来。我立刻闭起眼睛,两手挡在脸前。没想到脸上没什么动静,胸口却被往后轻轻一推,又被扯着领子拉回来。

我放下手臂,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势,手还拉着我的衣领。我窘迫地干咳一声,立刻明白过来是被耍了一道。他却抬手在我的脸上使劲掐了一把,示意我跟他出去。

他手劲大,我的半边脸立刻就麻了,龇牙咧嘴地跟了上去。

最后他站定在洞口外不远处,又对我招了招手。我刚走过去,肩膀便被他一手擒住,同时被握住手腕。我心里暗道一声“操蛋”,接着便吃了一记过肩摔。好在闷油瓶这人挺人道,没让我真砸地上,居然在我落地之前就接住了我。

我的心里百味掺杂,虽然明白这是他同意给我开小灶,但这姿势,还真他妈难以接受。

但闷油瓶后来也没教我过肩摔,这件事情反而更像是提醒我保持警惕。他教给我了两项对于我而言十分适合的招式——扔飞镖和跑路。

后者由于我本来就有底子,学起来那真不是一般容易,妈的,我都想给自己一朵小红花。这挨千刀的闷油瓶,真以为老子是飞毛腿,跑几公里都不带喘气的吗!

关于前者,有一件事不得不提。

在我自认为略有小成之后,某一次在离树林很近的地方练习打树干。闷油瓶在这方面显然很有天赋,也很会教人,他之前让我练力道和稳度,拿过不少石块给我拎着晒太阳,手一动就遭殃,惩罚方式稀奇古怪。

今天也是给自己验收成果,结果在练习时,我居然远远看到树干上的一把匕首!我先是想到闷油瓶这厮太败家,国家级宝物到处扔,之后立刻又想起了之前幻觉中看到的那把,跟这一把居然有七八成相似。

我走过去想把匕首拿下来,一颗石子从我背后飞出,“砰”地一声打在匕首上。匕首突然飞了起来,削掉了几片树叶飞上天去!再一看,那哪里是匕首,不过是一只墨绿色羽毛,黑色鸟喙的大鸟而已。

当时看到的匕首大概也是一只鸟,大概幻觉影响残留着,我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现在看来,还好没真的爬上树去拿,否则那鸟喙得把我指头都咬断。

我转回头去,刚才的石子果然是闷油瓶所为。只见他又拿起一颗大的,对着天上狠狠一掷。一声惨叫传来,刚起飞不久的匕首鸟摔在了地上。

我知道自己技术还嫩,还得多加练习,但他也太直白了吧?

我苦笑不得地瞪着他,他面瘫着跟我对视半响,然后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俩身高差不多,这动作特别别扭,而且我愣是觉得他的样子就像在摸他那只小黄鸡似的,心里更郁闷了。他该不会把老子一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当成他的宠物在养吧?

慢着,他教我扔石头跟跑路,可不就是像在跟小狗玩扔飞镖吗?把石头抛出去,再让吴汪汪捡回来?

我赶紧中止了自己的思绪,这种脑补实在有损我的心理健康及健全。

撇开令我囧然的训练不谈,相处久了,我跟闷油瓶的沟通也逐渐有了那么点儿改善,但不客气的说一句,功劳其实都在我身上。他不喜欢比手势,也不能说话,干什么都是直接出手,也不捎带个提醒,整一‘行动上的巨人,语言上的哑巴’。我只能从他表情的细微变化、身体语言还有经验上判断他的意思,从一开始的总闹笑话,到后来总算能猜出几分。

比方说他皱眉,就是我做错了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论在做什么都赶紧住手,以免触怒君颜。如果他摸他的小黄鸡,就是心情很好,要是我想跟他传达什么讯息,就得把握机会,否则他不会介意跟我再玩一回‘我做你猜’。如果他四十五度望天,这东西就像烟瘾犯了的白领,他只是发呆的瘾犯了,除了大自然和洞顶,眼里再也容不下他物。

如果他把我扛起,那肯定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或者想让我看些什么,这时候反抗是徒劳的、挣扎是无谓的,我只能躺平任操……啊呸,是躺平任扛了。如果他对我做点奇怪的事,那就是——我也不理解是什么,七八成是他从外星带来的东西,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大男人的也不吃亏,权当忍耐他的恶趣味。

我一直不知道闷油瓶叫什么名字,就一直喊他小哥,他有兴致的时候还会施舍点反应,表示知道我是在叫他。偶尔被他折腾得狠了,我也痛骂过几遍“闷油瓶”。他不知道那是他的外号,完全把我的话当浮云。

我认真考虑过教他写字,我用树枝写了满地的“吴邪”,还是颇有美感的瘦金体,他却不为所动地看天看地看树林,奇迹般地绕过了每一个被我写过字的地方,我只好放弃了。

之后跟他出去溜达打猎,我在一颗树上发现自己做的记号——一个数字5,表示“吴”,特意指给闷油瓶看,又指指自己,示意这就是我。闷油瓶木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用刀在树干上刻了一个符号。

我诧异得很,原来这闷油瓶也识字?可是认真一看,全是歪歪斜斜的线条,要说是A国字母又拼不出来,要说是涂鸦也看不出是啥图案,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没办法,暗自把图案记住了。

偶尔闷油瓶会用藤蔓绑起体积巨大的猎物带回山洞,我看见几次后,认为可以发掘藤蔓的更多用途,就让闷油瓶砍了一大堆回来,在闷油瓶淡淡的目光下潜心研究了两个晚上,终于编成了个粗糙无比的吊床。闷油瓶起初不明所以,任由我自己睡了几次,感觉不错。待我玩闹着让他也试过以后,那张吊床也就不再属于我了——早早躺上去是没用的,他会把我一把推下来然后鹊巢鸠占,真他妈霸道!

我没有忘记跟我同生共死过的胖爷,可惜去过几次我跟胖子分开的地方,都没什么发现,那个潜望镜跟屋子也不知所踪。我趴在地面上仔细摸过那里的泥土,厚实得很,不像是下面埋着什么能随意升降的东西。

我用石头挖了五厘米左右的小坑,什么都没找着,反而让闷油瓶以为我想吃虫。他摘了一朵粉蓝色的花,把花瓣碾碎涂在一块石头上,在泥沼里埋了一晚上。第二天的午餐便是那从石头上刮下来的虫子,像是多了很多疙瘩的蚯蚓,串烧起来又香又酥,就是造型恶心得不行。

我酝酿了半天才有勇气下嘴,心想我这精神简直堪比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惜那人还有鲁迅先生称颂,我就只能自己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发牢骚。

说起吃的,真不得不提闷油瓶的餐单。虽说款式多样,没一顿是重复的,可全是烧烤荤食,吃了一个星期后我就腻得不得了,真怀疑闷油瓶为什么长期吃这些都没有便秘问题。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便在打猎的时候苦口婆心好说歹说拉着闷油瓶去采树叶和青草,拿到嘴边作出夸张咀嚼的样子给闷油瓶看——我不敢真的当沙拉吃下去,万一有毒就麻烦了。结果闷油瓶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信手夺了我手上的叶子就扔。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叶子化成一滩绿水渗入泥土,出了一身冷汗。

在山洞里琢磨了一夜,我依然认为均衡饮食对于健康是非常重要的,第二天硬着头皮又拉闷油瓶去看树叶——我就不信全岛上的蔬叶都不能吃!闷油瓶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树冠,转身就走。

“等等!小哥!就摘几块试试味也好啊!小哥别走!”

闷油瓶这个食肉怪兽,啃几块叶子会要命吗还是怎么地?我越叫走得越快,明显欠缺根本的礼节教育!我真想捉住他猛烈摇晃几下,他不怕便秘我还担心下面不通呢。

奈何技不如人,我打不过他劝不动他,他不爱吃菜,我不敢乱吃,只好忍痛放弃了这个计划,连做梦都梦见在油锅里游泳,被那气味腻得头晕脑胀。

第二天早上起来,闷油瓶却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在山洞口外的泥地推起一个低矮的小丘,在上面设了火,然后抱胸站在那里发呆。我看了半天没看出他什么打算,好奇之心顿起。等树枝烧尽火堆差不多熄灭了,他用黑金刀拨开泥土——我感叹土豪就是不一样,真是大刀小用——却见下面露出几片烤黄的叶子。再揭开叶子,坑底是一些烤熟的小肉块、鸟蛋、块根,还有几朵切碎的蘑菇!

我顿时眼睛冒青光,扑了过去开怀大嚼。虽然味道不怎么样,比起鸡枞差得远了,但那可是久违的素菜啊!我觉得清新的气息盈满了口腔,整个人都清爽起来,差点吃得热泪盈眶,恨不得立刻皈依佛门!

其后几天,闷油瓶又陆陆续续给我摘了些奇奇怪怪的水果,比方说红色的香蕉、像面包一样软绵绵的苹果,他自个儿却是一点不吃,完完全全都留给我。我的心里不免充斥着负罪感,后悔自己对他的腹诽,这家伙闷归闷,但是个好人。然而闷油瓶他作为一个完美的肉食动物,似乎就算不吃蔬菜也不会出现营养不良,也许他吃进去的肉都完全转化为能量供他捕猎——总而言之,他其实很挑食。

这么安慰自己一番,负罪感减少了很多。闷油瓶为了摘水果给我还差点被蛇咬一口。我感激涕零,一边吃饭后甜点一边绞尽脑汁想让他吃点蔬果,顺便多多发掘不同类型的素菜,别老是像个孩子似的偏食。

大概被我闹得不耐烦,某天打猎之后闷油瓶扛着猎物,却没有急着回去,反而带着我绕到树林深处。等停下来时,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里居然是一片巨大的野蘑菇丛,这些蘑菇我都没见过,通体白色,顶端泛着粉红。然而形状可是奇葩中的奇葩,粗壮的柱体,圆润硕大的伞头,居然像极了男人的某个部位!

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多么晴天霹雳,然而回到山洞后更大的视觉冲击还在等着我。闷油瓶用行动告诉我这些东西没毒,烧熟了就可以吃。我只能忍着饥饿感,看他淡定地把怪蘑菇往自己嘴里塞,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虽说闷油瓶绝对是个十分性感的人,但我以自己的人品担保,做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只是因为我饿了。

闷油瓶也许是看我的表情好玩,也许是回报我对素菜的执念,立刻拿了串用树枝串好的蘑菇递给我。

我颤抖着接过,心里真想给那个洋洋自得跟闷油瓶说素菜有益健康的自己刮几个巴掌。迫不得已咬下去的时候,总有被人盯着看的感觉,但闷油瓶总能极其淡定的转移视线。我吃的东西他也有,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我也算明白了,小哥的思维果然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岛上的东西也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

第十九章

如此在岛上生活了两个星期,期间我无数次透露出去更远的地方寻找胖子的意愿,闷油瓶却没有丝毫表示。再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闷油瓶的模样倒像是在等待什么,我也只好先随他去。

篝火燃烧的位置积了很多煤灰,有一部分被小鸡用阔叶拖出去了——当然,这纯粹是被闷油瓶命令当苦力的。之后它获得了一大块肉的奖赏,我还以为小鸡那小嘴能把那肉吃一整天,不想它连一刻钟都没用。

这只宠物太聪明了,闷油瓶是它主人,平日投喂都是闷油瓶做,小鸡只要肚子饿了就会跟着闷油瓶跑,也不像狗那样撒欢乞食。每次得了吃的,无论多少,它吃完就不会再要,大概是知道要了也不会给。

小鸡刚才还在我旁边晃悠,这会儿已经跑到闷油瓶腿边,我就知道它是在等闷油瓶出去打猎,顺便从中分一杯羹。可惜现在是大晚上,闷油瓶只有上次杀蛇没在白天,在那之后我就没见他在太阳落山后出去过。小鸡磨蹭了一会儿,闷油瓶不理它,它又朝我跑过来,挤着我的脚睡觉。

小鸡虽小,身体却十分暖和。我摸了摸它的脑袋,突然就想起了家里的大床。柔软的床垫、棉被和枕头,一切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十分烦躁,很想抽一根烟。三叔以前十分爱抽烟,偶尔打火机没油了已经被他扔掉,他还会在包里寻找半天。我在暗地里嘲笑他,如今这成了我自己的需求,我才意识到烟对于人的重要性。

我以前抽烟都是抽着玩,真正为了解闷有过几次,但还不到上瘾的程度。可是此时我居然这么想烟,哪怕只有一点点烟草,我都会感激不尽。

篝火偶尔响起噼啪声,我家以前的电热垫比这个好多了,加热的时候什么声音都没有。打火机也比这个强,随身携带,还能开能关。篝火烤出来的肉再怎么鲜美,都不如烧烤摊上的——一开始吃觉得新鲜,吃得多了,就像是方便面没有调料包。还有电磁炉烧煮炒炖无不精通,微波炉乃宅人必备,随便拿一个通了电,都比这堆火强!

可他妈的老子就只有这堆火而已。

三叔还不知道在哪儿溜达着,我相信他没死,但过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他,是因为岛太大了吗?我家二叔是家里的传奇人物,虽然不像三叔在黑道上曾独霸一方,但通常一出手就能扭转局势。如果三叔能跟他联系上,我们也不愁得不到救援。

可是这里真的有和外界联系的方法吗?我现在几乎要放弃这种想法,我连三叔都找不到,何况联系外界?要说起来,三叔当时离开A国十分匆忙,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也没带多少东西,加上他自身的小题大做——他非说这是忧患意识——没告诉任何人我们的行踪。我猜想二叔多少会知道些,可这又有什么意义?也许他也只有急得团团转,也许他还在等我们某天突然到岸,也许我永远都回不去了。

何况荒岛像是个不属于太阳系的世界,让外界知晓这个存在,未必是件好事。

神秘的代价是隔阂,而隔阂的结果就是空虚。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我吴邪,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只要在岛上一天,我就只是一个迟早被强者吞食的人,我甚至失去了人际关系,连未来都遥不可及!

我感到无比的伤感,鼻腔内酸涩不堪,忍了好久,终于没能止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都说男人哭吧不是罪,我能一直坚持,不过是因为逃避罢了。一旦面对现实,任何心理建设都显得脆弱不堪。

流出来的眼泪很快被火的温度烤干,黏在脸上。我低着头,不想在闷油瓶面前出丑。

闷油瓶意识到我的变化,居然坐到我的对面看着我,模样像个好学的学生,但没有任何好奇的样子。

我心说这脸丢得够大,看他微微歪头的动作,突然就笑开了。反正闷油瓶也不会到处说(一来没对象,二来说不出),以他的为人也不会嘲笑我,老子还怕啥?

“小哥,我跟你讲讲我以前的事,怎么样?”

闷油瓶没说话,我便当他默认了。

我却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梦想过要当吴超人。不是内裤外穿或者内裤当帽子那种,而是无所不能,做什么都轻而易举,能救很多很多人,能把怪兽都打趴下,能把被坏人绑架的小花救出来,不用听妈妈的唠叨也不用做功课的那种。其实小哥你打遍岛上无敌手,也算是super闷了。”

闷油瓶的眼神淡然无波,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我开玩笑的对象并不是他。我发现他的眼睫很长很翘,瞳孔里仿佛载着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倒映着幽幽火光。

我看了几秒,突然醒觉这样看着一个男人有点奇怪,又低下头。

“我当然没当成。我三叔跟他女朋友亲自去救了小花,还打败了坏人。可是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女朋友了。我那时喊她文锦阿姨,每次来都会给我带很多很多糖,二叔说以后她会当我三婶,我当时高兴极了。”我苦笑道:“我不知道文锦阿姨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再出现,还天真地想,是不是三叔拿三婶换了小花,所以三婶就回不来了。小花说她没有死,三叔也这么说。我就当做三婶外出旅游了,要去很久,等她回来还是我的三婶。我当时甚至没有对于‘死’的理解,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个字。

“我妈病死的时候,是我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但那天平常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家里的黑白照片,我一定会以为我是在做梦。这个世界不过是失去了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该怎么运转还是怎么运转,我却失去了唯一的母亲。那个时候我还小,她不放心我上学时一个人来回。有一天,她没有来接我放学。我在学校等了很久,决定自己回家时,爸爸来了,带我去医院看她。她被隔离在重症病房,身上插满管子,身边的仪器滴滴滴地响。有几次医生把她身上的东西拆了下来,但没多久又装了上去。父亲为此忙得团团转,连爷爷都寝食不安。然而几天后,她还是死了。”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我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颤抖。我至今不清楚母亲得的是什么病,想说自己当时哭得嗓子都哑了,再也不想当吴超人了,却说不出口。尽管闷油瓶依然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在认真聆听,但我几次话到嘴边,都吞了下去。

闷油瓶往火堆里添了柴。

“后来我爸跟三叔移民,把我从C国带到A国。有新的学校,也有新的朋友,可是我花了很长时间,都不能适应A国的生活环境。”我故意放慢了语速,以防泄露过多的情绪,“我爸是个科学家,他工作很忙碌,一头半个月都不能回家一趟,几个月前也去世了。我三叔是唐人街的二流黑社会头子,没空管我,只给我提供生活费。我的日子一直很无聊,想回家,但不知道该回哪里……”我突然停顿下来,觉得自己很是奇怪。

为什么突然想告诉闷油瓶这些事,想让他多了解我一点,还是想让他投桃报李也给我说说少年瓶的奇幻之旅?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把这些事情跟闷油瓶和盘托出是不是不太妥当?

但我仿佛久旱逢甘露,竟无法停下话头。

“以前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我。小时候在C国H市住的时候,附近有一个披萨店。披萨你尝过没有?是A国的食物……等出去以后我带你去吃。”我想闷油瓶应该会喜欢全肉类配料的披萨,虽然价格不便宜,但如果能跟他一起回去,就是满汉全席我也愿意请客。“我那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那个,如果考试成绩好,爸妈就会以此来奖励我。可是当我去了A国以后,把听说披萨做得不错的餐厅都尝遍了,都再也没吃过那种味道。”

燃烧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凝视着跳跃的火光,感觉到闷油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以为自己是被骗了,那家披萨店的披萨根本就不是A国的。等我长大以后才想明白,这跟‘桔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是一个道理。同一种的东西,长在A国和长在C国是不同的。这次跟三叔回去,我原本的打算是吃披萨吃到撑——虽然不知道那家店还开着不。”我笑了笑,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看着闷油瓶的烧烤却没什么胃口,只好继续道,“现在你沾我的光了,有什么想吃的都快告诉我,到时候让三叔付账,看我不亏死他!

闷油瓶居然点了点头,接着递给我了一个两个巴掌大小,向中心凹陷进去的石头,里面居然盛了水。我受宠若惊地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便说道:“外面的东西,现在想想,就算是平时不怎么在意的,其实都很不错。电子科技越来越厉害,几乎没什么不能做——当然,打猎除外,那些东西跟你比不了。我来岛上之前就用了一款智能手机。可惜现在恐怕已经沉到海底,碎成渣渣了。那款手机是我爸某次得了奖金给我买的,用了好久,屏幕一点都没花。我还在想,如果手机没丢,现在还可以玩玩切水果打发时间。”

我又给闷油瓶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切水果,表示以他的能力一定能把这个游戏发扬光大。但他还是看着我,也仅仅看着我而已。莫非我背后站着一只妖怪?还是他在想明天带我去打水果?我感到力不从心,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小哥你可能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也不清楚你对外面的世界还记得多少。可是我真的很想念外面的世界,现代繁华的社会,人来人往的街道,人们说话的声音,汽油的气味,还有披萨的味道。一边吃外卖一边玩着智能手机才是我的生活,而不是一堆科学解释不了的怪物,还有不断的死里逃生。”

闷油瓶一定是个合格的听众,在我说话的时候从不打岔。可惜在我有意和听众互动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不冒一个字。我带着微愠和尴尬向他望去,他的双眼确实是紧盯着我,也不像在发呆的样子。不知道刚才我说的东西他听进去了多少,别是我一人倾诉了半天,他已经神游天外了。

令我意外的是,也许是我大半天没讲话,他居然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手指在头发里头挠了挠,就像在安抚宠物小狗,又像猴子在给同伴找虱子,搞得我好生别扭。连忙抓住他的手臂,认真道:“小哥,人类之间互相安慰不是用摸毛的。大老爷们不玩矫情的那一套,拍一下肩头意思到了也就行了。”

他看着我,没有收回手,也没有挣脱我,像是在思考。

闷油瓶很少这么认真地看待我的话,我一下子兴致就来了,伸出另一只手去轻轻拍了拍他赤裸的肩胛,仿佛对小孩子说话一样放慢仔细道:“就像我这样,拍两下,表示支持。”

他扭头望了一眼我按着他肩膀的手,又转头来看我,眼睛里倒映出我脸上傻逼似的表情。我瞬间意识到我俩不知何时已经贴得很近,我捉住他的右手又揽着他肩膀,仿佛都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气息。这姿势有点太亲密了,闷油瓶还没有穿上衣,一个不小心我扑他个满怀,那得多尴尬啊。

我顿时僵住了身体,眼角瞥见闷油瓶抬起了左手向我伸过来,反射性就去推他。然而一身蛮力的闷油瓶哪是我一个普通人能推开的,他的手还是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模仿着我的手势,轻轻地落下,拍了一记。

我仿佛看到他手臂摆动的慢动作,看到他眼里充满不确定与好奇的目光,看到被他带起来的细小灰尘……

然后我整个趴地上去了。

妈的闷油瓶肯定是故意的!我揉着肩膀一边咒骂一边翻身坐起来,一抬头就看见闷油瓶蹲在我旁边,低头俯视着我,过长的刘海散落下来,挡住了他大半脸,却恰好没有遮住他嘴角的弧度。

操他祖宗的闷油瓶,这厮果然是故意的!

我狠狠地瞪着他,一下子忘记了他的凶狠暴力,伸脚就想踹。结果当然是被他轻松避开。闷油瓶站起身,带着写了“你很弱”三个字的眼神施施然走开,留我一个人坐在原地生气。

我攥紧拳头砸地泄愤,等手被砸得火辣辣地疼才冷静下来,然后又忍不住笑了。闷油瓶不愧为一个怪人,我在很多方面与他的差距,都不止一毫一厘。给他这么一闹,我之前的消沉竟已不翼而飞了。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颇深,此后一段时间里,我都尽力让自己保持乐观情绪。闷油瓶只笑过那么一两次,这足以证明他不是面部神经坏死。为了减小他在将来真的感染这一疾病的可能性,我决定为他创造学习环境,能不哭的时候我都尽量笑着。

这对于闷油瓶似乎没什么效果,但对于我而言简直苦不堪言,几乎要把我折磨成面部肌肉坏死——还是只会笑的那种。我想到当初在船上遇到的一个墨镜男,嘴角上扬从来没放下来过,说不定就是笑太多出了问题。

暂且不提这些后话,我本以为那天晚上的失态多少有点好处,至少能让我哥俩的关系更好一点,毕竟也算是倾诉衷肠促膝谈心过了,他小哥当岛大王欺压众怪,捎带着我当个小弟,多了一张嘴吃饭,也不是多大的负担。可是第二天一起来,我就知道我的想法很傻很天真。

闷油瓶把山洞里零零散散的工具都收了起来,烤好的存粮——不包括他不怎么喜欢吃,但味道还不错的蔬菜——用一块布包起扎好,火堆被弄熄了,藤蔓吊床都拆了下来打包,黑金刀背在背脊上,明显就是一副“吾行将远游”而且“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样子。

我看着他收拾东西,不由得疑惑起来。这个山洞居住的感觉很不错,他为什么突然要离开?是终于懒得再管我这个拖油瓶,还是厌倦了这个临时住所?

我连忙跳下床跑到他身边,问他要去哪里。闷油瓶没有理睬我,只是背起行装,不住地扫视着洞里的上下左右,好像在检查有没有遗留什么,我更着急了,连忙抓住他的手臂问道:“小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能——”

他的视线从地上的石头转到我身上,波澜不惊地看着我。我顿时语塞,心说如果现在去抱着他大腿哭喊不要丢下我,好朋友要相亲相爱,他会不会飞起一脚把我踹到洞壁上?

就在我内心纠结不已,恨不得立刻去报名一个读心术速成班的时候,闷油瓶向我伸过手来,用力一提,又一次把我扛在肩上,让我和他不大的包裹面对面交流感情,转身便走出了洞口。

第二十章

我被迫趴在闷油瓶肩上,虽然肚子很不舒服,但一想到闷油瓶把我当成家当一部分扛走,不用一个人呆在这里,便又是尴尬又是窃喜,心里怪别扭的。深呼吸了几口,氧气没吸进去多少,倒是清楚地闻到了闷油瓶的气味。

闷油瓶身上没有男人常见的汗臭味,也许是因为经常在树林里活动,他身上散发出的更多则是一股草腥气息,还有我之前常常提到的清淡的香气。这种气味很特别,我之前从来没有闻过,所以一直怀疑是闷油瓶跟小鸡的主仆专属沐浴香波,闻起来还挺不错的。然而如此近距离地嗅到一个男人的体味,我竟然还觉得不错,这使我有些窘迫,感觉脸颊也变得发烫。

用这种姿势走了几步,这次闷油瓶速度不快,但仔细看也能看到脚下生风,十足的练家子架势。我被抬得四平八稳,干脆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之后,能思考的问题就太多了。一个念头便在此时猛地窜入脑海,我抬头拍了拍闷油瓶的后背:

“小哥,虽然我尊重你的决定,也觉得跟着你更稳妥,可是我们这样离开,胖子要是找回来怎么办?”

闷油瓶没回头,却停下了脚步,也许在考虑我说的问题。我便继续道:“依我看,我们不如多停留一段时间。就算你真的有什么事,也不差这几天吧?”

闷油瓶不回答,起脚朝着另一个方向拐过去。

妈的,这厮刚才原来是在辨认方位,亏我还以为能跟他多沟通一点了。

我不死心继续说道:“小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胖子虽然嘴贱,但人不错,你连我都不嫌弃,怎么就嫌弃……”

话没说完,闷油瓶重重地拍了我的屁股一下。我语势未收,一声跑调的嚎叫脱口而出,喊得我巴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说不定还会遇到变异穿山甲。

“小哥……”这回我才发出两个音节,就被他在腰上掐了一把。他手劲大,掐中的却是我的痒痒肉,搞得我哭笑不得。

“我就是想说……您老人家轻点,别把手指伤了。”

他听出我在讲烂话,终于把我放了下来。我本意是活跃气氛,但闷油瓶显然没多少幽默感。他指了指山洞,指了指小溪,又指了指地下。

我的视线跟着他转来转去,等转回来都快变成斗鸡眼了,还是没弄懂他的意思。他应该是在给我解释不得不离开的原因,但他简单的动作对于我而言就是牛对我弹琴。

他微微蹲下身子,我猜是又要来扛我了。他另一手扛着大包的食物,虽然没我重,但也是我们俩吃好几天的量。闷油瓶再怎么有力气,让他背这么多,我还是十分过意不去。我提出打算帮他拿刀或是背饲料……啊呸,背粮食的建议,他眼里似乎有点笑意,把那一袋肉制品放在我背上,松手,只听见“哐当”一声。

倒不是我摔了,这一声来得突然,是不远处山崖上的石头滚落下来,砸在一块稍大的石头上。这边的绝壁几乎入云,我下意识往上看,被刺眼的太阳光逼了回来。

闷油瓶没再扛我,在我前面慢慢走着,爱跟着他的小黄鸡不知道去了哪。

另外,我有些担心胖子。对于他不让我等胖子的行为,我不太满意,毕竟那天的事情还没说清楚,我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但我没理由阻止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没有胆子跟他闹意气硬要留下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用石头在一些较软的树皮上刻上我俩行走的方向,胖子若真能回来山洞也不至于对我们的下落毫无线索。

闷油瓶没有阻止我,有时还会停下脚步稍微等我一会儿。但我能感觉得出,他并不认为我在做有意义的事。

渐渐地,我发现闷油瓶正尽量挑高处走。这种走法导致我们没多久就进了森林,摸了一整天,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后找到了一块空地。

空地东南方向有一棵十分粗壮的树,这种树我在路上见了不少,树叶有点像梧桐,树干却比两个人合抱还粗。闷油瓶走到树前用刀划拉几下,竟然在薄薄的树皮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树洞!

他示意我进去,自己找了些树叶堆在洞外做遮掩,也挤了进来。

这种树洞一人呆着有余,两人就得挤挤。我的上半身几乎和他的贴在一起,两只脚怎么放都不对,要么踩到他,要么跟他的腿绕在一块。闷油瓶倒是一脸无所谓,向洞外看了几眼就闭上了眼睛。

我挪了几次位置,他眼睛都没睁,直接伸手把我的眼皮抹了下来。

次日,我们吃了点干肉,继续上路。闷油瓶带着我走在外圈,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怪物,走得倒是轻松。然而到了中午,天色便暗了下来。

我这段时间只遇到过晴天,但这样的天气怎么看都是要下雨。果然,当我和闷油瓶匆匆解决了午饭之后,大雨便倾泻而下。

我们在雨中行进,这一天的晚上依旧住在树洞里,听了一夜雨水打在树枝地面的声音。在雨中赶路很辛苦,加上晚上寒气重,我把羊毛毡拉高挡住耳朵,整个人缩在里面。

谁知道一觉醒来,我居然跟闷油瓶抱在了一起,耳朵还死命往他胸膛蹭,他搂着我的腰,我们互相压着对方的一条腿。两个大男人居然能在小树洞里睡出这么纠缠奇葩的睡姿,吓了我一大跳,脸上瞬间火烧似的。幸好闷油瓶淡定,仿佛我是一大被子似的拍拍肩膀再拎开,也省去了我不少尴尬。

我以为那是我偶然睡懵了,后来才发现,那只是个序幕。

接下来的五天,我跟闷油瓶越睡越熟稔,他也越来越老实不客气地拿老子当被子用。每当想到我的地位从储备粮到宠物再到被子,我都不知该有个什么表情。

闷油瓶身上肌肉硬实,骨头却很软,跟个女人似的,这使我心里至少没太大压力。他身上的草腥味闻着就身心舒畅,抱成一团也方便我俩在狭小的树洞里伸展手脚。我也想开了,反正两个男人抱着睡到天荒地老也睡不出个娃来,岛上更不会有外人来围观我们,权当资源利用。

到了第六天,雨水一直没有停歇过,淅淅沥沥地打落来。我们一直往高处行,逐渐走出了山谷林子的覆盖,地面高大的植物开始稀落。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少了高树阔叶的遮挡,大颗大颗的雨珠打在身上分外地疼。空气中的水分很重,雾汽弥漫,到后来我都快要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尾游鱼。我也终于明白了闷油瓶坚持迁移的原因,这么长时间的大雨,我们在山脚的小山洞肯定已经被倒灌的水淹没了,留在那儿就真得变成一条死鱼。

我一方面庆幸自己对闷油瓶的判断的信任,另一方面也不免有些惶惶,不知道他想把我带到哪里去。闷油瓶的确对于这个岛非常熟悉,但他的偏执与疯狂我也是看在眼里的。

我举个例吧,就在第四天的中午,我们循山路走到一个断崖边,我无意识地往崖底望了一眼,一片泽国汪洋中,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连忙走前一点,睁大眼睛看清楚。大部分的树都被水没过了,只有几点绿色的树冠浮在水面之上。在其中一棵冒出水面不少的高树的枝桠上卡着的球状物体,我怎么看都觉得似曾相识——电光火石间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船上的游泳池里面见过这玩意儿——这是那颗印了小鸡的水球!

一颗小小的水球居然安然飘到这儿来了,简直比大部分乘客命大多了。我有点感慨,便拉着闷油瓶指给他看。本来以为他默默瞥一眼就不会理我,没想到他似乎对那水球很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放下了背上的包袱,慢慢挪到悬崖最边缘的地方,低下头观察着什么。

我正想问他想干嘛,他却招呼都不打一个,一个跃身就跳了下去!

我大吃一惊,这个地方到崖底目测至少有三十米的高度,闷油瓶就这样徒手跳下去是打算自杀吗?我连忙冲上去查看,他已经没入了水面,空中起码也完成了屈体旋转五周半,就是水花压得不怎么样。没过多久,他在不远处冒了头,游到那个树丫旁边,一伸手就收纳了那颗小水球,夹在腋下。

我看得瞠目结舌,这家伙是艺高人胆大抑或生活太无聊?为了一颗水球,他居然就这么从近三十米的高度,不作任何防护地跳下去?!

这片山崖很陡峭,不过山壁上多少有些落脚的地方。闷油瓶顺着凸起的岩石,靠着腰力和腿力硬生生攀了上来,稳稳地站在我面前。

“你……疯了吗!”我被他任意妄为的举动吓到了,看着他湿透的全身手足无措。

他不理我,任由湿润的头发趴在脸上,垂着头看抢上来的水球,上面的图案跟他失踪的小宠物有点像。

莫非他打算用这个水球来缅怀他的怪力小黄鸡?

然而紧接着他就把水球递给了我。我下意识接过,然后才反应过来——我又不是小孩,要这东西干嘛?我再去问他,他也不答,只是默默揉了揉手腕,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连忙拉过他的手一看,苍白的肌肤上红了一块,像是拧伤了,幸好没伤到筋骨。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抽回手,背起长刀跟包袱继续走了。

我抱着水球跟了上去,心里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人了。

我们两人继续往前走,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也不过爬到半山腰。这跟我以前爬过的山不一样,山上根本没有路。况且树虽然没有山下多,但若是不咬牙跟紧,很快会跟闷油瓶走散。由于抱着一个球走太不方便,但我又不想驳了闷油瓶的一番好意,便把水球的气放光,将外面那层塑胶折了几下,放在上衣的内兜里。

在他自己转回来找我两三次后,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前。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在他面前出的丑也够多了,实在不想像个娇生惯养的温室花朵似的,总要他迁就我,便反手抓紧他,借力追了上去。

山里的情况比我想象中复杂,第六天早晨,我们的眼前居然出现了一个山沟。

这一天难得放晴,脚下的泥土十分黏滑,仿佛走在沼泽里似的,每一脚都要陷进去一两公分。在这样的路况下,我只顾着脚下、尽量提腿跟上,本不该去理会山壁上的巨大裂口。但在裂口处,我竟发现了从未想到的东西。

那是一些鞋印,看上去十分杂乱,但似乎并没有多少人。我的内心立刻被喜悦充满,这些鞋印一定是不久前留下的,而且进出不成比例。细看下,这裂缝实在不简单,要不是山壁的高度不够,这就跟所谓的夹子沟差不多。两边的山壁极为陡峭,就仿佛被沉香的开天斧竖砍而下。裂口底部的足有一米多宽,就算以胖子的体型也能钻进去。

我心想说不定此刻就有不少人正聚在里面,不免有些兴奋。

闷油瓶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不知为何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想进去。我好说歹说了半天,不知道他是不是全都听懂,但他还是妥协了。

到了里面我才察觉,由于裂缝直通山顶,而且越到上方反而越宽敞,里面的光线很不错。地上跟外面一样,都是湿软的泥浆。

直到此时,我的内心依然充斥着可能见到生还者的期待,然而等走了百来米,真正看清楚内部的情景后,我立刻后悔了。

那简直就是地狱一般的景象!山沟内没有人,准确地说是没有活人,甚至没有树,越往里面走灰黄色的泥泞越深,每一步踩下去都深深陷进泥水里面,举步维艰。那里只有唯一一种植物密密麻麻地攀爬在两边山壁上。

那是一种粗细不一的深绿色藤蔓,随风飘动着,似乎十分灵活。

越往深处去,藤蔓越来越稠密,却根本没有人类生存的迹象。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脚步不由得放慢;另一方面,对于这种植物,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突然,闷油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至他的身后,警惕地盯著前方。我踉跄站稳,被他吓了一大跳,心脏都快跳出来。探头顺着闷油瓶的视线看过去,前面的泥浆底下隐隐约约有什么深色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我顿时紧张起来,但却没有任何恐惧。我的前方就是闷油瓶,他虽然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却出奇地可靠。大约只要有他在,我就没什么真正需要害怕的。

闷油瓶从后背抽出黑金刀,瞥了我一眼,又转头去面对那东西。我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会让闷油瓶这么忌惮。我确定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它直到现在都没多大动静,或许是有一定智慧的生物。

大约也是知道来者并不简单,闷油瓶全身紧绷,一手持刀横在身前,一手拦在一边,推着我缓缓后退。

泥浆上的涟漪越来越明晰,我甚至感觉泥水在摇晃。退出十多米后,水面上猛地冒出了一大团缠结的绿色东西,竟是那些藤蔓纵横交错地捆在一起。而最令我惊恐的是,那些藤蔓死死地缠住了一个残破的人!

他(暂且叫“他”,我无法辨认这个人的性别)的脸被挡住了一半,黑乎乎的眼洞里隐隐有藤蔓尖端浮现,张大的嘴巴里探出了一条粗壮的枝条。和脸相连的脖子被层层覆盖,但脖子下方能看到,整个躯体似乎是被撕扯开的,衣服被腐蚀成碎片,身上所有的洞口都被徐徐蠕动的藤蔓填满了,有从里面伸出来的,也有从外面钻进去的。

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喉咙一干、菊花一紧,恍惚间似乎还能听见粘腻抽动的水声,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

闷油瓶一把扯住我,飞快地往外面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开辟出路而不断挥动黑刀,砍掉追上来的藤蔓,只知道耳边尽是呼呼风声,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水声。

等我回过神来,我们已经站在了那条山缝外。

我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一味拼命地喘着气。闷油瓶稳若泰山地站在旁边看着我,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想起里面的情景,我便根本忍受不住恶心,扶着他的肩膀干呕起来。他拍了拍我的后背,又过了一会儿,才带着我继续上路。

这件事对我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打那以后,我几乎对遇见其他活人绝了望。被怪物啃成碎片的人,我还可以安慰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这道山体裂缝里,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致幻的因素。藤蔓之间的那个人,像是一个玩具一样,活活被这些鬼东西玩死,不知经受了多大的折磨,使得死相如此不堪。我甚至提不起为他们哀悼的勇气,只能希望下一个遇难者不会是我。

我甚至开始怀疑,当初漂流岛岛上的人比我想象中多,但因为没有闷油瓶这样的开挂队友,已经几乎全军覆没了。

就在我起了这个念头的第二天,我们竟遇上了另一批人。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三个生物的确是人,活生生会走动会说话,无比正常的人!

第二十一章

我们跟那三个人的相遇是猝不及防的。上一秒我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闷油瓶吃没有沙拉酱的沙拉,下一秒就跟三个从山坡下冲上来的人对上了脸。

我还没来得及想好第一句招呼,他们便风一般从我们身边呼啸而去,一个戴着黑眼镜的擦身而过时说了一个“嗨”字,另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嘴里喊着“where is you my dear darling!”最后一个看着像个小白脸,一言不发地奋力奔跑,倒也没被两人落下。

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风中凌乱,接着发现了他们拔足狂奔的原因——妈的果然是跟在闷油瓶身边,舒服的日子过得久了。这三个男人明摆着遇到了什么危险情况,才会这么慌不择路(这方面老子经验真不是一般丰富),我总不能说他们在锻炼身体吧。

思索之间,两头身上长满鳞片的巨脸猴子身形如电地窜出树丛,一蹦数米,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那三个人。墨镜男叫着“哎呀呀”,立刻停步转身,竟然往我们这边跑过来。巨脸猴子“砰”地一声落在他原先站的位置,似乎瞅准了这个人,朝他的方向一跃而起,竟比刚才还要高几分!

闷油瓶猛地把我推到身后,墨镜男说了句“辛苦啦”,便在我旁边站定,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他丝毫没有劳累的迹象,比起气喘吁吁的另外两人,他奔跑这几步就像是散步一般轻松。

我对这个人有印象,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之前我们在船上遇见过几次,他的态度轻佻,十分自来熟。我虽然根本不认识他,他却能毫不尴尬地跟我打招呼。但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是他无时无刻不挂在嘴边的笑容,看起来有说不出的邪气。墨镜男见我打量他,也跟我打了个招呼,说道:“又见面了,小兄弟!”

难得遇见一个算得上是认识的人,我心下大喜,可惜没时间寒暄了,对他点点头正想直入主题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我这才想起闷油瓶一个人单挑猴子去了,心里一紧,也便顾不上墨镜不墨镜,把注意力全都转到闷油瓶那边。

只见那只原本追着墨镜男过来的猴子用一只手抓过去,被闷油瓶不慌不忙地捉住,然而不等闷油瓶发力,猴子嘶叫一声便退开了。它另一只手垂着一边,无力地晃动着。我想闷油瓶大概是凭双手之力拧断了猴子的另一只手,此时故技重施,猴子知他能耐,心生胆怯,竟退了一步不止。

我见闷油瓶淡定有余,知道这只猴子肯定不是他对手,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我理智知道自己根本不必替闷油瓶担心,岛上绝大部分怪物都是他的储粮而已,然而情感上总难以自制地惶恐他偶有失手。我觉得自己有点婆妈,便又转头去看另外两个人。此时那两人已经对上了另一只猴子,没有闷油瓶的神力,自然只能屈居下风。他们回头看了看这边的动静,大概是觉得我们这边安全得多,居然改变方向往我们跑来,同时不忘撒一把沙子过去扰乱猴子视线。

闷油瓶跟前的猴子将进将退,张开血盆大口,却没有立刻扑过来。我连忙捡起几块石头,抡足了力气往跟过来的另一只打过去。那只已经被激怒,完全失去了理智,大概不会因为闷油瓶的气势就乖乖停下。而即便是闷油瓶,同时对付两只怪物,我也无法放心。

金发男人长得高大,没有几步就跨了过来,蹲在一边喘气,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小白脸偶尔回头,脸上倒是没什么惧色,反而十分冷静。刚才那把沙子便是出自他手,此时手里还有不少存货,一边跑一边往后撒去。

巨脸猴子离他只有几步远,但因为沙子的干扰,总不能追上他。猴子不停嘶吼,两手往前胡乱地抓挠。我看到那上头的指甲极长,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剪了。

我继续拿石头去扔那只猴子,十是五六还是能打中的。我旁边的黑眼镜却没有动静,情况危急我也懒得去管他是不是自己落跑了。

在另一只到来之前,闷油瓶率先动了。他疾走几步来到猴子跟前,那只猴子发出尖尖的声音恐吓他,完好的爪子探出来,对准闷油瓶的脸。闷油瓶歪头躲过,一手抓住猴子的头顶,一手握住它的下颚。随着一声恐怖尖锐却戛然而止的惨叫,原先生龙活虎的猴子,竟被他从口腔掰开,像是上次那只可怜的大蛇般活生生被撕成了两半。

我目瞪口呆,鲜血淋了他一头一脸,还有不少溅到了我脸上,才让我有所回神。

另一只猴子已经接近了我们,却在同伴死去时停住了脚步。小白脸跑到我身边,我俩没空说话,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闷油瓶把尸体扔到一边,整个人散发出修罗一般的气场,缓缓向活着的那一只走过去。

那只猴子跃到死去的同伴身边,仰起头哀嚎了几声,竟舔了舔那张被撕裂的脸。我来不及感叹怪物也有人性的一面,猴子在原地蹦了几下,令土地都震动起来。它跳得越来越高,终于在某一次落下后换了方向,仿佛一枚利箭向闷油瓶斜射而去。

猴子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我眼前一花,巨响便从闷油瓶的方向传来。

闷油瓶两只手握住猴子的爪子,止住了他的冲劲,自个儿也被撞得往后滑了几米,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然而他的双手被猴子的锐爪挠得一片血色,我看不清他的伤势,只能暗自担心。

并不是我不想上去帮忙,我的飞镖技术还不到家,打速度慢一点的东西倒还没什么,但这只猴子像是突然踩下了油门,我担心自己帮不到闷油瓶,反而砸到他身上去,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幸好闷油瓶对付这个品种的猴子还不在话下,他的手虽然受了伤,但根本不妨碍他的行动。眼看着猴子口中的尖牙离他越来越近,他却丝毫不着急,两只手借了巧劲一错,便把猴子的两个爪子搅在一起。猴子体型比较大,此刻有很大一部分重量是靠和闷油瓶对峙的双手支撑,它肯定不会想到闷油瓶会来这么一招,居然在一瞬间站不稳。

闷油瓶简直就是一台战斗机器,经验极其丰富,对时机的把握更是恰到好处。几乎在猴子歪身的一瞬间,他猛地抬起一只脚,正好和猴子撞在一起。撞击声让我心里一颤,心说闷油瓶皮糙肉厚,要是换了别人,这么一下估计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膝盖骨也得震碎了。

闷油瓶不仅膝盖骨没碎,整个人都精神奕奕。似乎刚才那么几下子不过是热身,他老人家这会儿才打算展示真功夫。

旁边的墨镜男推了推我的肩膀,问道:“兄弟,你后台真硬,难怪看你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还能活到现在。这人不是船上的吧?给瞎子说说,怎么勾搭上的?”

原来这人叫瞎子,戴个墨镜确实形象,但看他表现,似乎又不是真瞎。我认为这个称呼多少带了点咒人的感觉,便决定叫他黑眼镜,他爽快地同意了。而对于他提出的问题,我实在不想回忆被怪物追得半死不活的悲惨时光,只好含糊地说了几句诸如“缘分”“运气好”“撒尿时遇到神兵天降”这类的话。反正我也不太相信他能认全船上的所有人。

黑眼镜在一边哈哈大笑,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小白脸满脸严肃,金发男人神经兮兮的,根本不看他一眼,都是一副“老子根本不认识他”的表情。

我此时之所以能这么轻松地和黑眼镜胡侃,是因为闷油瓶的战局已经接近尾声。他不愧为岛上一霸,连BOSS都敢单挑的牛逼人物,猴子牙齿再锋利也禁不住他飞起的一脚。这一下子猴子直接少了两颗牙,趴在地上不住喘气。

闷油瓶思考了几秒,猴子愈发愤怒,一跃而起又要扑过去。然而闷油瓶不知何时已经把宝刀握在手里,扬手一挥,猴子的动作便止在半空。

那巨大的身体摔到地上时才从脖颈处裂成两半,鲜血“哗”地流出来,竟没有一滴沾上黑刃。

闷油瓶有洁癖似的把刀甩了两下,又背回了背上,再前去看另一边的尸体。

我看警报解除,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想着向闷油瓶道贺,又觉得他老闷肯定看不上我的祝贺。最终还是跟他一起走过去,他蹲下查看被他徒手撕裂的猴子尸体,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声“小哥”,却接不下去任何话。

我有些尴尬地往别处张望,那三个男人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表情各异。

闷油瓶给猴尸翻了个身,我只看了一眼,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几分钟功夫,这只猴尸上居然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子,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闷油瓶抬起头看了看我,似乎有些疑惑,但没有过多理会,便拿手探了过去。

我连忙拦住他,他的手在刚才受了伤,此时凑近来看竟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有几个口子甚至贯穿了他的手背。这样一双伤手伸到虫堆里,难道他都不怕疼吗?

但闷油瓶只是再次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挣脱了我的手,坚持他的动作。我无奈地看着他,也不好再去阻止。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虫子在闷油瓶的手靠近后,居然一哄而散,立刻退得干干净净。闷油瓶若无其事地把尸体拎起来,跟另外一只架在一起。

黑眼镜吹了一声口哨,凑近尸体看了看,赞叹道:“这小哥太给力了!”

我听了这话,就像自己受了称赞似的心里有些得意,却不太好表现出来,客气道:“还好吧,小哥他就以前练过一阵子。”事实是我哪里知道小哥练没练过,他总不可能是出娘胎就带着一身蛮力吧。

他们几个眼巴巴地看着闷油瓶,闷油瓶却拎着猴子目不斜视。刚从紧张中恢复过来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我不希望冷场,连忙道:“我们能在这个鬼地方相遇也算是缘分,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在这个怪物岛上,所谓的安全地方当然不可能是星巴克咖啡厅。在闷油瓶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一个小山洞,地方大得足够我们五个人并排躺平,只是洞顶低矮,站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凸起的岩石,运气差的甚至会见血。

我本来觉得自己流落荒岛被各种怪物追逐已经是倒霉到家了,看见这三个灰头灰脸但四肢健全的男人坐在我面前,相比我只有更落魄,真有点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同病相怜感觉。

我瞥了一眼闷油瓶,想知道他对新队友的反应。而他正坐在角落望洞顶发呆,一副大爷没空理会凡人的表情。我只认识那黑眼镜,另外两个人都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便自我介绍说:“我叫吴邪,是PX0370号船上的船客,遇上海啸大难不死,差点死在这个岛上。我想你们大概也跟我一样?”

他们三人纷纷点了点头,小白脸勉强笑了笑,说:“我现在倒是觉得,早知道会来到这么个古怪的岛上,还不如在海里一死了之。”他低头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来时,脸色比刚才好了不少,“吴先生你好,我姓刘,名白习。能够活着认识你们,真是太幸运了。”

我也点了点头,能够活着找到船上其他的船客,确实是件天大的好事。

黑眼镜坐在刘白习旁,一黑一白跟黑白无常似的。他在三人之间是显得最游刃有余的,笑嘻嘻地说:“小吴邪和我刚刚已经互相认识过了,在下黑瞎子,当然喊我黑眼镜也没什么问题。”

我看着他鼻梁上的墨镜,脑子一抽,由衷道:“你的墨镜是什么牌子的?在岛上这么多天还能健全,质量真好。”

他一愣,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刘白习也笑了笑。我刻意去看闷油瓶的反应,却发现他根本没留意我们在说啥。好半响黑眼镜终于笑完了,说道:“这墨镜可不能摘下来,瞎子我戴着它比不戴看得清楚多了,要不怎么说这世上多的是睁眼瞎呢?”

这家伙说话阴阳怪气的,我有点难以接腔,便望向最后那个金发男人。他正低着头玩手指,嘴巴张张合合地不知是嘟囔着什么。

刘白习拍了拍金发男人的肩膀,主动为我们介绍:“这位先生不是故意不理人,只是他跟妻子在船难中失散了,心里焦急,情绪偶尔失控,关键时刻还是挺清醒的。这些天我们能活下来,也多亏了他的好身手。还请吴先生你莫见怪。他是个高加索人,名字不好记,我和黑瞎子都直接叫他高加索。”

我专注地打量着高加索,他身材高大,一头金发,颇为引人注目,我很快便想起曾经几次在船上看见他跟他的妻子在餐厅用餐。我隐约记得我被三叔踢下大海的时候,曾经在海底看见一个金发女人的尸体,模样似乎就是他的妻子。但我当时神智有些混沌,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看错。更重要的是,我不忍心让这样一个痴情人绝望,心里若是没了念想,只会让他更难以在这个岛上生存。

“吴先生?你怎么了?”刘白习问我道。

我回过神来,发现黑白无常都在好奇地看着我,就连闷油瓶都往这边看了几眼,连忙说:“我只是有些感动,能像高加索这样痴情的人不多了,希望他的妻子正在岛上的某个地方等他。”

“是啊,所以无论如何要撑到那个时候。”刘白羽温和道,视线移向坐在角落的闷油瓶。“那是你的朋友吗?他怎么不过来?”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我打心底里把闷油瓶当好哥们儿,但并不知道他对我有什么看法。这时要是自作主张,反而显得我一厢情愿。但又想他应该不会在乎这些,便说道:“我跟他是岛上认识的,他救了我和一个朋友几次,现在我和朋友走散了,也是他一直在照顾我。他对这里很熟悉,应该是在我们之前就流落荒岛了。”

刘白习同情地看着闷油瓶,问道:“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真是难以置信,这样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你还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这样不好称呼啊。”

我无奈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道:“他……不会说话,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一直叫他小哥,你们跟我一同好了。”

刘白习点点头,站起身来,望闷油瓶的方向走去。闷油瓶实在太沉默,但之前秒杀猴子的事情让他在这个小群体中的存在感一直稳居高地,这时候刘白习有了动作,黑瞎子和高加索都来了兴趣,直盯着那边看。

刘白习跟闷油瓶打招呼,闷油瓶没理会他。他又自说自话大半天,闷油瓶屁都没放一个,只好挫败地回来。经过我身边时,还愁眉苦脸地对我说道:“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跟他沟通的。”

我想起当初为了让闷油瓶明白我的意思,付出了不少代价,简直不堪回首,只得摇了摇头。刘白习似乎误解了我,了然一笑道:“没关系,你们关系很好,现在的人几乎没有不能接受的了。我也会祝福你们的。”

他的理解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哭笑不得。

刘白习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停留,又问我道:“你刚才提到你和朋友走失了?”

我回答是,他便慰问了几句。黑眼镜适时地岔入话题道:“我建议你别抱太大希望,我们之前有四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某天突然失踪。我们也是为了找他上山的,结果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见到。”黑眼镜摊了摊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死无全尸,还是东一块西一块的。”

我立刻想到山壁缝隙中那个惨死在诡异藤蔓之下的男人,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便问他们是不是那人,不出所料得到了肯定回答。我心里有些难过,下意识问:“他叫什么名字?”

黑眼镜回答道:“我记得是姓解,解……”

“解子扬。”刘白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