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1月20日

心魔 by 冰雪双鱼(18 – 20)

(十八)冷却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再提这件事。张起灵明显是不想再谈。  

吴邪只好不再问,他知道性急不得,今天在孤儿院查不到消息,虽然说可以从赵院长那儿下手,但是如果闷油瓶肯亲自讲,那是再好不过。  

但现在看来,可能还是早了一点。

不过倒是张起灵,却主动问了他的事。  

“吴邪,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啊?我就全心全意搞我的电子城。我和爷爷夸下海口了,我要把电子城做好,做出一翻成绩给他看,也给了自己锻炼的机会。”  

“那你计划怎么做好?”  

“现在第二代小博已经进入全面研发阶段了,上次的演示视频那些大公司虽然没有表态,但也有一些中小电子公司表示了兴趣。到了明年研发结束,只要没有大问题,会比一代进步很多。”  

张起灵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有什么问题吗?小哥?你觉得这个不好?”  

此时他们很随意地坐在街心广场的一排小石阶上,像两个大学生一样,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聊天。  

“不是不好。只不过吴邪,你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小机器人上。”  

吴邪一怔,继而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目前电子城很需要钱,我不想伸手向爷爷要,贷款利息太高,所以没有太多的资金去开发别的项目。就算我有很多计划,也是不现实的。我想还是慢慢来,不能好高骛远。”  

张起灵却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到他手里。  

吴邪接过一看,惊讶地喊了一声:“咦!你也去买了一个?”  

“不是,是上次你摔坏的那个,我后来捡起来,重新装好了。”他淡淡地回答。  

吴邪吃惊地望着他平静的脸色,又看看手中完好无损的小机器人:“你……你重新装好了?它当时可是摔成了粉碎!”  

张起灵摇头:“摔成了五六片,重组外形不算难,只是里面的芯片已经完全坏了,我没法再修复,所以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是一个普通的摆设玩具。”  

“这样已经很好了!要是让我来,我只会做新的,我可不会修复材料。”吴邪不好意思地笑,“这也就是个玩具,我以前弄的,功能很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想才在第二代里加一些新的元素,可以把消费人群的年龄提高,可以吸引更多的年轻人。”  

张起灵却说:“可是你这东西,再怎么改进,短时间也只能微调,不可能有太大的改变。说到底,只是一个智能玩具而已,价格却太贵。普通民众喜欢可是消费不起,高端用户却可以买到更好的,这么尴尬的产品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内给你的公司利润带来太大的转变。”  

吴邪一时无语,他知道闷油瓶说得对,只是有点直接,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吴邪,做生意不能太自我,你目前最大的目标是在尽短的时间内赚到尽可能多的钱,才能够去谈电子城更长远的发展。你现在所推出的产品娱乐性则是你首先考虑的问题,只有消费者引起兴趣才会买你的账,不然,你什么目标都完成不了。”  

吴邪刚才还有点小不满,但现在听到这些话,又不由得肃然起敬:“小哥,你说得对,是我太不实际了。我应该想到,做生意,你比我有经验得多。我回去会认真想你的话的。”  

张起灵按按他的头发:“不急,慢慢来。”  

吴邪就朝他笑:“小哥,我感觉现在的你,和以前很像,好像我们中间没有隔这么长的时间,这种感觉真好。”  

但是张起灵却站了起来,并不看他:“做人要向前看,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你也忘了吧。”  

吴邪也跟着起身,又有几滴雨落下来。  

“晚了,回去吧。”张起灵说。  

吴邪点点头,又说:“小哥你现在生意是不是都在国外,那这里——”  

“我暂时不会离开。”张起灵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哦。”吴邪没有再多问下去。    

回到电子城顶楼住所,小花已经回来了,正斜躺在沙发上玩电脑,看见吴邪回来反而显得很失望。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别多想!”吴邪揉了揉眉心,今天的他,的确也有点累了。  

“我给你们说了这么多煽情的话,还暗示你们可以住在一起,张起灵没啥反应吗?有没有向你表示什么?他也装傻装得太过份了!”  

“你以为是演戏,一天之内要演完一辈子?”吴邪没好气地说,“你今天说话过份了呢,以后不要这么说了,弄得我们很尴尬。”  

“那你这么晚回来,都在干嘛?纯聊天?”  

吴邪走到他旁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机器人给他看:“我们在讲做生意的事,他还是像以前那么厉害,这东西就是上次瞎子玩过的,我当着他的面摔碎了,没想到现在修补得这么好,就和原来一模一样。”  

他说着,把机器人放在茶几上,默默地看着。  

“可惜,里面的芯片坏了,不能说话也没有动作,只能这样了,不知道他修来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在暗示你,就算表面上一样,但是却没有心了?”  

“应该不是,我希望只是我多想。”吴邪叹了一口气,继而又有些高兴地说,“可是今天也帮了我许多。他说我不切实际,让我不要把希望全放在这个机器人身上,不然根本赚不到钱。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我不能一味只做自己想做的东西。就像你们演员演戏,不是你喜欢演的角色,票房就一定会好,一定要演观众喜欢的才行。”  

小花笑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真是没用!”  

“怎么会?他向来比我厉害!”  

“我说你没用!”小花没好气地,“一顿晚饭,一个破机器人,几句话就把你弄得倒戈相向了?他还真是把你吃得死死的,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当时他对你做过什么,你又为什么要去接近他?”  

“我没忘,所以我才很矛盾。”吴邪拿来一个干净的小纸盒,把小机器人放好,“我想,可能是不是我们想得太复杂了。小哥那么做,大概真的是比较在意我和秀秀结婚吧。要是只是感情问题,我们也没有必要捕风捉影。可是,我又觉得很不安。”  

“感情问题你才是大问题!”小花提醒他,“你别以为时间是不动的?将来你会老的,等三十岁了怎么办?你要不要结婚,生不生孩子?你们吴家可只有你一个!到时候你还是和张起灵保持情人关系吗?我倒希望他不是因为感情而害你,如果是因为感情麻烦大了!你怎么向你爷爷交待?你到时候是直接去和他荷兰注册结婚,还是甩了他和女人结婚,这些你都想过了吗?”

吴邪怔住了,他拿着纸盒的手无力地放了下来:“我……我没有想那么远。”  

“不远了,过几天很快就到了。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  

“什么?”  

小花笑了笑:“就是他马上就玩腻了,不喜欢你了,那就最好,一拍两散,互不相扰。吴邪,你最好日夜祈祷这种可能性大一点,你们过段时间玩够了就散吧,对谁都好。但是我给你的忠告,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张起灵是个聪明人,他不可能只是为了一段感情来费尽心机。所以,我们不能停止查他,只有查出他是真的没有其他的原因,才再来考虑感情因素。”  

“小花你太现实了。”  

“这是事实!这个社会不会因为你一个人的想法,而改变它的现实性。”    

吴邪坐到了他旁边,默默地叉着双手:“如果他真的有其他目的,为什么今天又对我说这些话,他应该害我才对,可是现在却在帮助我。”  

“他在帮助你吗?”小花反问,“我虽然不懂做生意,可是光从字面上看,我不觉得他在帮你。倒我觉得他在诱导你,他让你去考虑别的生意,不要只做自己的。我接戏经常这样,有时候两个剧本撞在一起,我自己明明想接这部,可是另一部的导演却一个劲地找理由通过各种分析给我预测票房。但是吴邪,到底哪样赚钱,谁也不知道,张起灵不是预言家,他不可能说得那么绝对。”  

“不!”吴邪用力摇头,“他今天说的话,绝对是帮助我!我听得出来,他对小机器人前景的不乐观分析很有道理。我真的不能只钻一条路,如果我去考虑其他的路,大不了仍然是失败,但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小花耸耸肩:“随便你吧,你自己想好。我要去睡了,晚上不要挤我!一挤我就醒。”  

“我想——就观察一段时间,什么也不做。如果他也什么都不做,也没有拿任何的生意来诱导我,我就相信他。我会慢慢地说服他不要走偏激的路,我觉得,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  

小花回头笑道:“什么也不做?你指什么?他要是真的什么也不做,就和你吃饭纯聊天,我就鄙视他!而且可以百分之一千地告诉你,他绝不是真的喜欢你,那他的目的就可疑了!到时候你可别太失望!”    

但是自信的小花这次却猜错了,因为没过几天,吴邪就接到了张起灵的电话。  

“吴邪,下班后出来一下。”  

“行啊。”吴邪轻松地说,“在哪儿等?一起吃饭?”  

“你不用开车了,我在你楼下,先不吃饭,去一个地方。”  

吴邪好奇地问:“去哪儿?”  

张起灵不回答他:“下来再说。”然后就挂了。  

吴邪就努力地想今天什么日子?生日?认识周年庆?回来纪念日?好像都搭不上边,怎么神神秘秘的,难道是想玩惊喜?  

闷油瓶玩惊喜,总感觉不太可能。  

于是下班后,他走出公司大门,果然看见张起灵在对面的马路上停着车,正在等他。  

吴邪就跑过去,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上,边扣安全带边问:“我们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张起灵踩动油门,带着他一直往南开。    

往南是H市近年来新开发的中高档住宅区,张起灵开得很快,但是很稳,直到他拐进了一家环境优雅的住宅小区时,吴邪的心才开始砰砰地跳了起来。他突然有点想到了。  

却见张起灵仍然不动声色,将车子在小区里停好,就让吴邪下车,吴邪随着他走出车子,就看到眼前的建筑还是很新,住户还不是很多,虽然天色渐暗,但可以看出绿化做得很好,空气清新,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地方。  

“小哥,这……”吴邪故意问,“你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张起灵指了指前面:“走,在那边。”  

“哦。”  

吴邪就忐忑地跟着他,一直走到小区最前方的一排三层楼的公寓房前,和后面几幢的区别就是这里每一幢公寓都是独立的,并不是有几家住户合住一幢楼,所以显得很清静,四周没什么嘈杂声。而且日照是最好的,看来是整个小区里比较高档的住宅。  

张起灵带着吴邪来到第三间独立公寓前,拿出钥匙熟练地打开门,说:“进来吧。”  

他们一起走进屋,张起灵打开灯,柔和的灯光洒落在客厅的每个角落,浅蓝色的墙壁,淡蓝色的窗帘,白色的地毯和白色的家俱,一尘不染,简单又不失为温馨。  

“这些东西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好的,可以改掉。”张起灵说着,又走过去拉开了窗帘,原来是一扇大的落地窗,他开了窗外的灯,吴邪才发现落地窗外面还有一个小院子。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种点植物。”张起灵又说。  

吴邪就走到他旁边,说道:“什么叫我有兴趣?又不是我的房子,你是让我还帮你看房子怎么着还是来给你提装修意见的?”  

张起灵不理他,顾自又走到另一边,打开了其他房间的门:“还有两个书房。做事的时候我们可以互相不干涉。交通也方便,离电子城只有半小时的车程,而且不容易堵车。”  

吴邪想笑:“我觉得你现在特像一个房产经济人?就你这干巴巴的水平可不行,我是不会买的。”  

“吴邪。”张起灵站在门边看着他,神色很安静,“你住到这里来。”  

吴邪抑制住激动:“为什么?我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住到这里来?”  

“解雨臣不是说,你的床太小,挤不下两个人吗?”  

“哈,难道这里的床就很大吗?”吴邪走过去,推开了房门的门,又把灯打开:“这是卧房吧?是不是也有两间?不错,够宽畅!你说,这间怎么样?”  

他走进其中一间屋子,往已经铺好床垫的大床上使劲仰面一躺:“这床果然大!不用和小花挤了也不错!我一个人睡肯定会很舒服的,我考虑一下。”  

他说完后就想起来,但是张起灵比他动作更快,也快步走到床边,弯腰地按住了他的胳膊,没让他起身。    

“小哥……你,你干什么……”  

“吴邪。”张起灵弯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床,不是给你一个人睡的。”

“啊?是吗?你先让我起来……”  

吴邪些微地挣扎了一下,被动地仰头看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挺蠢的,自投罗网最适合眼下的情况了,好好地跑到卧房来干嘛,还主动会躺到床上,这简直就是全套的服务!  

张起灵慢慢地压下身,双手仍然固定着他的手臂,但身体已经开始贴向了他,灯光明亮,吴邪第一次如此近地看着他,发现他漆黑的眼珠竟然衬着异常浓密的睫毛,不长,但非常非常的好看。他的头发遮住了稍许的光,反而显得睫毛更黑。  

“小哥。”吴邪心口一热,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用手指轻碰着张起灵温柔的眼角和眉心,“这房子,是你买的?”  

“恩。”  

“为什么好好地突然要买房子?”  

张起灵俯头去亲他的额头:“这儿好吗?”  

“还不错。不过这种已经装修好的房子,是不是很贵?”吴邪责备,“虽然有钱也不要乱花,你又不是没地方住,很着急吗?”  

“有一点。”张起灵慢慢地吻他的眼睛和鼻尖,右手也慢慢滑落,落在了手上,和他交握在一起。  

吴邪被他吻得痒痒的,偏头往旁边躲了躲:“咱们……好好说话行不行?”  

“恩。”嘴里只是无意识地应,整体身体却已经大半个压在了他身上,左手按住身下软柔的被褥,抱住了他的腰。  

闷油瓶并不是很重,吴邪被压住但不是特别难受,就是被脸上轻若羽毛的吻弄得很痒,就笑了起来:“小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吃晚饭。”  

“啊?”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腰上的皮带一松,原来不知何时竟然被解开了。  

这下子吴邪有点愣了,尽管小花是警告过他,但是这一切还是快了一点,他们才重逢了不到一个月,从一开始的形同仇敌各种恶意绑架恶毒争吵,到后来怀疑猜忌,尽管说开了也算是有了亲吻和约会,但是要马上发展到这一步,他还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等等……先别这样……”吴邪尴尬地按住张起灵的手,“你这是——”  

张起灵略微停了停,抬头有丝疑惑地望着他。  

吴邪避开他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说:“小哥,我……我不懂这个怎么弄,我们以后再……”  

“我懂,你什么都不用做,跟着我就行。”张起灵简短的说,又俯头去吻他。  

吴邪却立刻转开了头:“我肚子饿了,你知道我有胃病,我不能饿的。”  

“吴邪——”他动作不停,“你还想找借口到什么时候?”  

“小哥!我,你别这样!”吴邪感到他的手指已经伸进了自己的裤腰里,这下子真的慌了,用力地按住他的手腕,“我真的——没有准备好。”  

张起灵停了停,但还是用力地把他的手甩开了:“吴邪,别像个女人!”然后低头又重重地吻上他的嘴角,同时右手用力地扯下了他的裤子。  

“不行!”吴邪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叫了一声,头一偏,躬起身体,以一种极为僵硬的姿势抗拒着。说完这句话,他感到身体上方的人静止了好长时间,然后,胳膊一松,张起灵坐起了身,完全放开了他。    

吴邪赶紧也坐起来,系紧皮带,慌慌张张地走下床,一直走到门边才停下来,回头看着闷油瓶默然的神色:“我们——出去吃饭吧吧。”  

他说着就打开了门,却听到身后没有声音,转过身,却见到张起灵仍然坐在床沿上。  

“小哥……你生气了?”  

张起灵没理他,从床边的抽屉里竟然拿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着了,慢慢地吸了一口。  

吴邪呆呆地看着他,抽烟这种事情,凡是男生都试过,他在初中就试过了,一点也不好抽,咳得要命,后来渐渐地适应,现在也会抽几根。他不知道闷油瓶会不会抽,在他眼里,闷油瓶一直干净得像尊神,和别人不一样,什么都是完美的。即使是曾经在看那种片子时,他也总表现得很淡然超脱,仿佛那一切世俗的东西都离他很远。  

可是从他如此娴熟的抽烟的姿势来看,绝对不是个生手。  

幸好,他们接吻时,吴邪从来没有闻到过烟味,小哥的气息也总是干干净净,让他很喜欢。所以他反而很注意自己,见面之前不会去抽烟或者吃太难闻的食物。  

“小哥,我知道约会接吻绝聊天的相处方式,你可能已经厌倦了。我也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没什么好废话的,有感觉了就上。我在国外的时候,接触过一些这样的人,他们告诉我,这个圈子里全凭感觉做事,因为明天太没有定数了,他们从不想未来,只求片刻欢娱就好。”吴邪吸了吸鼻子,“小哥,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不要这么随便,好吗?”  

他说完后,就见张起灵抬起头来:“那你说,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吴邪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才困难地说:“反正肯定是不一样的!小哥,我们是——”  

“我们是要一辈子的对吧?”张起灵突然接了过去,眼中略有讽刺。  

吴邪一怔,但立刻点了点头:“恩,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光想有什么用,做不到的事情,根本不必要想!”张起灵抽了一大口烟,“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本来就没有未来。”  

屋子一片安静,张起灵默默地抽烟,谁也不再说话。  

终于,他终于把烟抽完了,他掐灭了烟头,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算了,你说得对,这个圈子是很乱,你没有必要进来。”  

“小哥——”  

张起灵站起来,慢慢地走到门边,望着他,伸手轻轻地抚着他的下巴,眼神却很是空茫。  

这一次,吴邪真真切切地闻到了一股烟味传了过来,他的额头有一络头发垂下来,脸色微红,可能刚刚他的确是有点动情,这让他平时看起来十分淡漠的脸多了几分情绪的色彩。  

“你走吧。”他轻声说,“你玩不起的。”  

“我知道你故意这么说。”吴邪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玩的!我知道!——我不管以前我们是什么关系,但现在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为什么不努力一下?小哥,我们都长大了,许多事情可以自己决定,最重要的是看你要不要决定。”

但张起灵却将目光移了开去,他缩回手,然后大步走出卧室把大门打开,面无表情地说:“你别饿着,快去吃饭。外面能打车,我不送你了。”  

吴邪也走了出去,却站在门边不再动:“小哥——”  

“傻瓜。”张起灵按了一下他的头发,“快走吧。”  

“好吧。”吴邪知道此时谁也没有心情再说下去,“过几天,我给你打电话。”  

张起灵不置可否,只是将门开得更大了些,示意他走。  

吴邪只好走了出去,脚才一跨出台阶,就听到砰的一声,那扇门就用力地关上了。    

深夜。张起灵一个人在床上坐着,屋内没有开灯,但是他膝盖上的平板电脑却是亮着的,屏幕上是一张电子表格,表格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  

数字都是红色的。这是一张年度收益的财务表格,时间是去年。不算是很正规,只是他自己做的一个记录性的数据,他沉静的双眸一直盯着这张满是赤字的表格,思绪却仿佛并不在上面,而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数据,即使不仔细看,也能够明白这家公司收益有多么的糟糕,张起灵也只是将它打开着,并没有去真的细看,因为这些数字他早就已经烂熟于胸。  

表格的上方写着他自己标注的一排深黑色的题目:吴氏企业收支平衡表    

所以,所谓富贵无限的吴氏日化企业,早就已经不复当年的风光,已然是一座空壳。  而连年来向外公布的数据,都是遮人耳目而已,内里却早就腐朽不堪,无法再承受庞大的运转机器。  

陈旧的管理机制,落后的经营理念,以及市场竞争能力的逐渐减弱,破产,已是迟早的事情。  

这,大概是连吴邪也不可能知道的事实,一直以为总公司是自己强大的后盾,所以才会心安理得地去弄他的梦想,而浑然不知吴家早已风雨飘摇。  

五年来,吴老狗倾尽财力,每年,在微弱的收益中仍然拔出一大堆的款项来开发电子城,大概也是希望吴邪可以远离公司,去心无旁鹜地展示自己的本事,而不是一回国就要背上沉重的债务。    

张起灵伸手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把表格给关了,屏幕返回了简洁的桌面,他又慢慢地把电脑给关了。  

窗帘关得很紧,外面的夜色透不进来,他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  

曾经,瞎子和胖子是有质疑的,他们怀疑吴老狗就算对合作的生意心动,但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确定成功,因为就算利润可观,堂堂吴氏企业,也没有必要与仇人合作来赚这种小钱。  

但张起灵却知道吴老狗一定会合作,因为吴家已经穷途末路。  

但他谁也没有说,这些数据自然是这几年来他费尽心力去弄来,并且结合自己的深密分析得出来的,可能不一定准确,但却不会差太远。  

这样的空壳子抢过来,其实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只会增添巨大的债务负担,如果不申请破产,就要重组经营,反而需要投资更多的钱进去。  

但是张起灵还是决定拿过来,吴老狗已经落伍,旧的那一套根本只会将吴家推入末路,要重振起来,必须重新洗牌。但是目前吴家的声望,却让吴老狗宁死也要苦苦撑着,因为一旦崩溃,与之长期以来错综联系的利益关系网也会崩溃,吴邪将会接手到一副惨不忍睹的烂摊子,他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处理商业危机的经验却连幼儿园的水平也没有,最终被逼得跳楼是迟早的事。 

哼,如此雄厚的资金起家,却把公司经营成这样!真不知道这个吴老狗,到底是天才还是蠢才!    

张起灵将平板电脑扔在一边,用手枕着头仰躺在床上,左手手臂还有隐隐的疼,那是上次在娱乐城替吴邪挡下玻璃盘时所受的伤,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是会疼。当时他一出手就后悔了,就算砸中了吴邪又怎么样?他不是木头,他也会躲,躲不开就是疼一下,吴邪也应该去适应什么叫做疼痛。  

可是他还是没法控制自己,更加悲哀的是,就算此刻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一个人长期养成的习惯,就会成为怎么都甩脱不了的本能。在十年里养成的习惯,保护吴邪,爱惜吴邪,已成为他生命中一个十分重要的部分。从最初的责任到后来的本能,已经完全进化成功。  

明明一开始接近吴邪,只是为了能够控制他,让他不成为自己计划的阻石,就算没有害他之心,也绝不会真的要对他怎么样,本来也算一切顺利,只要自己可以忍耐一点,陪吴邪玩玩恋爱游戏,吃饭看电影纯聊天,很可以保持相当长时间的稳定局面。  

可是……却又完全被自己破坏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每一次约会,看到吴邪清澈的眼睛,看见他全副信任的神情,看他笑得开心的模样,就算明明知道对方也有虚假的成分,可是就是无法直视。每过一秒钟,就更加痛恨,也不知道是恨吴邪,还是自己。  

于是终于,五天前,在这间新买的公寓里,他终于做出了违备自己的决定。  

没有吴邪,他的计划也照样能成,吴邪眼下的情况,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还是放了他吧!  

放了吧!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他的心——承受得够多,无法再多承受一分多余无用的情感。    

张起灵默默地闭上眼睛,他右手不由地拿出了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稍后才低下头按住开关好一会儿屏幕灯才亮了,开机音乐过后,屏幕上也跳出了一些未接短信和未接电话。  

已经有五天了!吴邪从第三天就开始给他打电话,每天打两三个,态度却很坚持。  

今天,没有打电话,只有深夜的一条短信:“小哥,我说过我会给你打电话,我已经做到了。你不接,我就不打了。如果我们之间,除了上床以外,你没话再跟我说,那就算了。”  

呵,他在黑暗中自嘲,上床?吴邪说,他只想和他上床!那不然呢?吴邪可以做梦,他却不能。  

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现在吴家对他来说,也是一块烫手山芋,无论要或不要,他都没有办法再回头。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也只有把吴家拿过来,才能选择继续经营还是终止一切。  

所以,势必要和吴邪翻脸。既然早晚有这一步,那现在,就算了吧。    

外面天亮了,手机再一次响起。是吴老狗。  

“阿坤,今天有空吗?晚上来家里吃饭吧。”  

“好。”他迅速地回复,这样的邀情在他意料之中,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昨天晚上在这个城市里,大概会有不少人,都彻夜不眠。  

(十九)虚惊一场

“小花,我今天晚饭要回家吃,你和我一起去吧,等吃完一起回来。天天吃快餐都腻了。”早上上班前,吴邪这样对解雨臣说。  

小花却懒洋洋地说:“不去了,我要睡觉。你昨天晚上翻来翻去的弄得我也睡不好。”

“不好意思。这地方是小了点,我赶紧给你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可惜我明天一大早有个重要的会议,不然我就在家里住一晚再来。”  

小花说:“算了,你晚上回来吧。我也住不长,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住酒店也行,又不是住不起。”  

“为什么要去花那个闲钱,其实在H市,我们家有好几套房子,不过离这儿远,所以我都算了。要不然,我去帮你收拾一下,咱们搬到那儿去算了。”  

小花斜着眼看他:“你怎么了?闹中取静做和尚去?不是刚刚嫌远吗?现在又不远了?”  

“也就浪费点气油钱,住在这儿的确不太舒服。要是工作忙了我大不了不回去。”吴邪系好领带,“再说我住在这儿,员工们连懒都不敢偷,下班后看到我还没走,一个个也不敢走,我知道,背后他们都骂死我了。”  

“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老板,别人都巴不得伙计们做得越勤快越好,你却嫌他们陪你加班不偷懒!”  

“郊率高才是王道,整天在办公室里傻坐着玩手机暗中诅咒老板有什么意思?我走了,等下直接回家,你自便吧。”  

“恩。”  

小花的聪明之处在于,他虽然爱调侃,但是不该说的地方他决不多问。这些天来,他并没有问吴邪关于张起灵的事,怎么原本甜甜蜜蜜的两个人突然又一下子变成了陌生人?但如果吴邪自己都不想提及,他说什么都没用。    

傍晚时分,吴邪下班回到家里,刚进屋就闻到扑鼻的香味,他使劲地嗅了几下,跑到厨房口,笑嘻嘻地说:“贞嫂,你绝对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今天要回来,所以特意给我做了好吃的!”  

贞嫂却笑道,“少爷才有先见之明,知道今天家里有了不得的客人,所以才回来的吧?”  

“什么了不得的客人?”  

吴邪伸手去抓盘子里的排骨,被贞嫂一把拍开:“去洗手!”  

吴邪只好走到水笼边哗哗地打开水,一边又问:“谁啊?又是爷爷生意上的朋友吧?怎么不去外面吃,让你做多累啊!”  

“少爷,我说出来你可别高兴得跳起来啊!是坤少爷!——你看你的眼睛睁得这么大,我就知道!哈哈,他没死呢!原来他没死!——下午来的时候,把我吓一跳,好半天没认出来!——坤少爷长得真好看啊,比小时候还要好看,还很有礼貌呢,他竟然还认识我,高兴得我呀,手脚都没处放!”  

吴邪在贞嫂喜不自禁的笑声中,从最初的震惊中慢慢地恢复了平静,把水笼头关掉,问:“他来干嘛?”  

“来看看我们呗,落叶总要归根的嘛!老爷也很高兴,这不,爷儿俩现在关在书房里嘀咕着呢,老爷说谁都不让去打扰他们。少爷,我看你先在客厅里等一等,你饿了没,我给你弄碗点心出来。”  

“不用了。”  

吴邪也没心思偷食吃了,他走出厨房,穿过客厅,就走向书房。但是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转身又出来,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不知道闷油瓶来干什么?听贞嫂的描述,爷爷好像也不是很意外,看来他们可能之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但是无论是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和自己说过。  

这让吴邪更加不太高兴,他再次向书房看了一眼,不明白他们有什么话要关起门来才能说。如果只是回来看看,应该在客厅里聊才对。  

这个闷油瓶,在搞什么鬼?他和爷爷在说什么?他说他是吴家的敌人,难道他转移了目标,开始向爷爷下手了?    

吴邪越想越不安,索性站了起来,也不顾礼不礼貌,就往书房走。但走到门口刚想开门,房门却打开了。  

是张起灵开的门,两人很近距离地打了一个照面。  

吴邪的心里咚的一点,已经好些天没见了,上次不能算吵架,只是有点不愉快,但这五天来,他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对方不是不接就是关机,根本不鸟自己。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肚子气,此时乍见之下,那脸色就越发地难看了。  

张起灵大概也没想到他会回来,尽管仍然是镇静,眼中的光芒却闪了一下。向来少话的他,竟然还不动声色地先打了招呼。  

“吴邪。”  

吴邪努力平复着心情,没有回答他,下意识地向他身后看了看,看见爷爷也走了出来,一见他就高兴得很:“小邪你今天回来了?真是巧啊!果然今天是我们祖孙三个的大聚会日!”  

“爷爷,家里有客人,你怎么不叫我?我又不是住得很远。”吴邪略带不满地说,并且绕过张起灵走了吴老狗的身边。  

“哟,我孙子生气了呢!怪爷爷不重视你了!”吴老狗笑着按了一下他的肩,“你住在公司,听说是个工作狂,好多伙计向我反映。我想你这么忙,不能打击你做事的热情。反正你和阿坤不是已经见过了嘛,大家以后有的是时间聚在一起,何必急在一时?”  

吴邪一愣:“你怎么知道我们见过面了?看来你们聊得不少,爷爷这就是你不对了,小哥回来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我知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也不对啊!”吴老狗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近乎耍赖地说,“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要不是今天碰到,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我……”  

吴老狗呵呵地笑着,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对他们说:“别站在这里,快吃饭吧,我也整天在外面吃饭,贞嫂的手艺连我都好久没有好好尝过了。”  

“谢谢爷爷。”张起灵应了一声,让开身让吴老狗先过去,然后回头看了吴邪一眼,却并没有说话,就也走了出去。  

吴邪忙上前一把拉了他一下,但马上放开。他回过头,吴邪低声问:“你来干什么?”  

“我不能来吗?”张起灵淡淡地问。  

“……”

趁着吴邪哑口无言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饭厅。    

晚饭自然是好吃得没话说,吴邪本来也是因为心情不好,想把一切都放开,回来好好享受一下的,没想到竟然又会撞到闷油瓶,这下子又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本来他们以前也经常三个人一起吃饭,吴邪算是其中多话的一个,总是他一个人不停地说话,说学校里的事,说功课说玩乐,可这次虽然地方依旧,人也依旧,但是他却很少说话,倒是吴老狗真的很高兴,一个劲地说着以前的事。  

吴邪一直以为爷爷对小哥不太好,毕竟不是亲孙子,总是严厉得过份。他也一直以为小哥之所以离开吴家自创天地,也是因为在家里待遇不公。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哪有半分‘不好’的样子,爷爷看上去好高兴,就像亲孙子回来了一样。以前就算真的有不对的地方,但经过了这么多年,能看到当年收养的孩子能够‘起死回生’,能够‘衣锦还乡’,反而变得慈详亲切多了。  

吴邪不由得心酸,他不忍打击爷爷的喜悦,勉强地也开始参与了话题,就算自己和闷油瓶之间有什么矛盾,也不该在爷爷面前表现出来。所以晚饭吃到一半,气氛才慢慢地好了起来。吴邪就很有分寸地说了一些自己在公司的事,但没有涉及到具体的,只说一切顺利,吴老狗也很满意。  

张起灵反正向来不多说,此时也就是一边听一边偶然插几句嘴,看上去没有任何的不同。  

“小邪,一家人吃饭,别老说工作的事。你们两个小时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么今天见面这么生疏。爷爷我都看不下去了,小邪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之前为了阿坤的事,还拿学业来威胁我,说找不到小哥就不回学校了!你还记得吗?”  

吴邪忙打断他:“以前的事,爷爷不要提了!”  

“也就几年时间,怎么就成以前了?话说回来,那时候我也做得不好,虽然心里难过,可是查了一段时间怎么也找不到,也就算了。阿坤,不怪爷爷吧?”  

“不怪。”张起灵答道,又看了吴邪一眼,“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我,是我当时太冲动了。”  

“冲动才好,现在才有这么大的出息。要是留在吴家,说不定反而绑住了你。”吴老狗又笑着摸了一下吴邪的肩膀,“就我这个傻孙子,可舍不得你了。他知道你不在了,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哭了一天呢!”  

“爷爷!”  

“好好,我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掉眼泪的,我就不揭你的短了,哈哈!”  

吃完晚饭,又坐着随便聊了一会儿,张起灵就起身告辞,吴邪也站了起来。  

“爷爷,我明天一大早有个会,我也走了。”  

吴老狗爽快地说:“行吧,我也不留你们,一起回去也正好有个伴!小邪,下次回来把工作安排好,在家里住一晚,那地方睡不好的,别太累了。”  

“好的,我知道了。爷爷我们走了。”  

“爷爷,我走了。”张起灵也说。  

吴老狗朝他笑:“有空常回来吃饭,这儿还是你的家。”  

张起灵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出了门,来到车库,吴邪站在外面,看着张起灵把车开出来。  

“我车停在另一边,我搭你的车行吗?”他说。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将车停了,吴邪就自己打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谢谢。”他扣着安全带说。  

张起灵就踩下油门开出了大门。    

开了几分钟后,吴邪才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  

“短信看到了吗?为什么不回?”  

“……”  

吴邪也就不再问,转头看向车窗外,再也不说话了。  

天空中下着毛毛细雨,整个车子里只是安静,只有雨刷不停地刷着车窗。  

又开了十多分钟,吴邪突然又转回了头,将手按在了方向盘上,“往中兴路开。”  

张起灵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你去那边干什么?”  

“我有事要去龙湾区,麻烦你送我去那里。”  

张起灵却转了个方向,将车子开到了路边,停了下来。  

“你干嘛?”吴邪莫名其妙。  

“这么晚了,你去那边干什么?”张起灵望着他,“那边临山,都是别墅区。”  

“是又怎么样?我要去,你管得着吗?”  

张起灵重新开动车子,“先回电子城,要去明天去。”  

吴邪伸手去开车门:“你不去我就自己打车!”  

“吴邪!”胳膊一疼,张起灵用力地抓住了他。  

吴邪愤怒地回头:“张先生,我在电子城住得不舒服!龙湾区有吴家的一栋别墅,我想住到那儿去,行不行?”  

“现在?”  

“是!就是现在!有问题吗?”  

张起灵不再问,他放开手,踩下油门,车子很快就朝龙湾区驶了过去。    

一直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已经九点多了,别墅区在半山腰,必须绕着盘山公路开上去。张起灵沉着脸,一路都不说话,车子绕过山路,快到半山时他却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开了?”吴邪故意指上面,“早着呢,起码还要半个小时。”  

“你闹够了,回去吧。”  

“谁有功夫和你闹?我说了我是住到这儿来的,你不肯开就算了,反正也不远,我自己上去。”  

他说着就打开了车门,这次张起灵没有拦他,他下了车,雨还没有停,又小又密。他一下车,张起灵也下了车,但并没有迈步,只是停着车子冷冷地看着他。 

一直走出了几米远,吴邪才听到身后传来张起灵平静无波的声音。  

“吴家在龙湾区的别墅在三年前就已经转给别人了,其他几幢都不在这里,今晚你准备露宿吗?”  

“你——”吴邪猛地转身,惊愕地道,“张起灵,你连这种事都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查我们!”  

“那又怎样?”  

吴邪彻底怒了,他大步地走回来,站到他面对指着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爷爷对你不好吗?今天晚上他这么开心,你没有看到吗?如果你把我们当敌人,你假惺惺回来干什么?在书房里,你们说了些什么?你到底对爷爷说了什么?”

“这么想知道?”张起灵静静地说,“自己去查好了。你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有你想要的答案?”  

“我告诉你!你有什么不满你就冲我来!张起灵,你要是敢去找爷爷的麻烦,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你先顾好你自己。”张起灵朝四周看了看,“这里什么都没有,任性也有个限度。”  

吴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我真是笨,还一直念着你以前的好。你用尽手段对我,我还一直欺骗自己,说你还是以前的你。我不计较你所做的一切,我想知道原因,想帮助你!不管什么样的误会,总有一个根源!可是到头来,我怎么努力也是徒劳,你根本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你完全没有想和我说的意思!你就想和我……想和我上床!张起灵你自己说,你这些天和我在一起,除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你还想过别的吗?”  

“错!你最好搞清楚!”张起灵一把打开他指着自己的手,他的声音也严厉了起来,“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给过你好脸色!是你满大街地跟着我,利用云彩来试探我,跑到娱乐城来找我……我可什么也没做!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做什么?你不是纯情到这种地步吧?既然你不肯配合,那就算了!你现在这么做,真是幼稚!”  

“你……你的意思,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呵,你是不是有‘情’,你自己知道!”  

吴邪煞白了脸:“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我是在骗你,故意和你好,是想套出你的话来!难道你认为我们这些天在一起时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吗?”  

“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你走不走?”  

吴邪这下是真的痛心了:“张起灵,我没有吃得那么空和你过家家玩,我对你怎么样,你到现在也没有感觉吗?”  

张起灵没再理他,转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问了一句:“你到底回不回去?”  

“回去?这时候我还能装没事人一样上你的车,我脑袋抽了!”  

“随便你。”张起灵没有再和他废话,踩下油门,将车子原地打了个转,飞快地往山下开去。  

吴邪忙飞跑着追了上去,车子却开得飞快,他愤怒地看着车子的尾灯在视线里越来越远,气得无可抑止地发抖,身边什么东西也没有,他下意识地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狠狠地朝着前方扔了过去。  

“张起灵!你给我回来!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    

手机迅速地飞了出去,但是尽管用尽了全力,可是也只是扔出了十几米远,而车子的尾灯早就拐过了公路,完全消失了。  

他又拼命地跑了好一会儿,才喘气着停了下来,公路上,除了昏黄得摇摇欲坠的路灯以外,什么也没有,车子早就开得很远,一点也没有开回来的意思。  

他的头发上和脸上全是雨水,怎么抹了抹不干。眼睛努力地睁着,和雨水相抗衡,盯着前方的道路,但黑乎乎的半山腰,仍然是什么也没有,十分钟,半小时,还是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再等下去,转过身,又重新往山上走,走了几步,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差一点让他摔倒。他低下头,看不清,就蹲了下来,是刚刚被自己扔出去的手机。  

手机盖已经飞到不知哪儿去了,机身里面的东西也摔了出来,电池远远地被甩在一边,大概扔出去时在地上弹了几下,所以全是泥水。吴邪捡起电池在衣服上擦了两下重新放进去,按了很久的开关却完全没反应,知道已经报废了。  

他气得再次将手机扔到了山路边上,对着黑沉沉的雨幕大声地喊:“姓张的,从此以后我们一刀两断!”    

次日,中午十二点。  

解雨臣一脸怒容地冲进了娱乐城,连前台小姐都没法拦住他,他直奔电梯,刚好电梯门开着,他一头冲进去,使劲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直上十二楼。  

因为是中午,并不是营业点,所以整个娱乐城很冷清,工作人员不多,也正因为如此,小花才可以旁若无人地进去,而留下一脸惊疑的前台接待小姐。  

“那个……刚才进去的人好像是大明星解雨臣——难道是在拍戏?”她茫然地说。  

小花直冲十二楼尽头的小房间,也不敲门,狠命地一脚就踢了过去。  

房门紧闭,没踢开,小花的脚趾都快踢断了。  

“张起灵!你死在里面了吗?快开门!你是不是又把吴邪藏起来了?你他妈的再不开门我就烧房子了!”  

“哎呀呀,这位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杨经理从电梯口追上来,“有话好好说,我们这里不接待客户。”  

“接你个头!我找吴邪!让张起灵出来!”小花大吼。  

“吴……吴邪?你是那个……吴先生的朋友?”杨经理战战兢兢地问。  

“废话!”小花怒不可遏,又踢了两脚门,“张起灵,你个缩头乌龟敢做不敢认!看我不砸了你这个破地方!”  

杨经理赶紧劝解,哎呀,吴先生的朋友怎么和他一样,一来就砸场子。  

小花闹了一阵,门始终不开,气得他正想朝杨经理发火,却听到电梯口传来了张起灵的声音,“解雨臣,你在干什么?”  

小花回头一看,看到张起灵刚从电梯口出来,旁边还跟着胖子和云彩。  

胖子开始时还不相信有一个大帅哥跑十二楼来闹事,一见之下就火了,冲过去就对着杨经理吼:“门口的保安是死人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鬼啊讨饭的都跑上来,你当爷这里是收容所?”  

小花一听火了,他向来对自己很有自信:“死胖子,你说谁是鬼?谁是讨饭的!睁大你的猪眼看清楚爷是什么人再说!”  

“哎哟,果然是个大帅哥!我胖爷眼拙,还真没看到你!话说我和你认识吗?你谁啊?我们这儿可不提供你这种服务?”  

“你说什么!”  

“吴邪怎么了?”张起灵打断他们。  

“吴邪不见了!”小花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怎么都联系不到!公司里的会议也临时取掉,电话打不通!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真好笑,人不见了就去报失踪人口,警察局出门往左拐,走好不送!”胖子叫道。  

小花怒视了他一眼,又忍耐着对张起灵说:“吴邪不见了,你听到了没有?”  

云彩也吓了一跳,今天她休息,所以不知道公司的事情:“吴先生怎么了?他……他没有开会?他真不见了?”  

“不开会又怎么了?老婆,你别一惊一乍的。”胖子不满地说。  

“你不知道,吴先生从来不迟到,更不会不开会!他工作很认真的。”云彩又问小花,“去到处找过了吗?他家里呢?平时去的地方?他住在楼上,也不在吗?”  

“他一整晚没有回来。我以为他住在家里,可是今天早上公司要开会来找他,才发现他不见了。他昨晚说要回家吃饭,我打电话回家,佣人接的,哼。”小花冷笑着看向张起灵,“吴邪昨天和你们这位张老板一起出的门,可他没有回来,这位却好好的,不觉得奇怪吗?”

云彩追着问:“董事长也知道了?那公司不是翻天了吗?”  

“没有,我把佣人瞒过去了,但是能瞒得了多久?”小花怒道,“吴邪做事从来不会这么没交待,昨天他说了要回来也没回来,我就有点奇怪,手机打不通只好作罢。谁想到现在也没打通。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我想需要张先生你来解释解释。”  

张起灵没有回答,直接拿出手机,按了号码过去,果然是‘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别装模作样了,吴邪这段时间为了你的事情,天天晚上都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你这个混蛋就想着让他来找你,凭什么就要他吃亏?除了你,谁会给他受那种委屈?”  

“够了!”张起灵打断他,“有功夫骂还不如去找。”  

他说完又转身去按电梯,胖子一愣:“小哥!”  

“你们也别愣着。”张起灵说,“人多好找一些。”    

胖子只好和云彩也进了电梯,小花最后一个进来,胖子还在咕哝着:“我就不明白了,失踪还要48小时呢,现在连十几个小时也不到,大男人还怕被人拐了,大惊小怪——”云彩狠狠地捏了他一把,他才不再说话。  

张起灵下了电梯,跑出大门,直接来到车库把车子开出来。胖子虽然不满,但行动也很快,钻进了另一辆车子,云彩坐到他旁边,小花也赶紧跟上钻进了后座。  

前方张起灵的车子已经开出了马路,胖子有点茫然:“他娘的我们要去哪儿找啊?这么大地方,连个方向也没有。”

“跟着他!”小花却果断地指着前面,“姓张的一定知道吴邪在哪儿。”  

胖子一想也对,赶紧追了上去。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如飞一般地开到了龙湾区的山脚下。  

小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云彩也很不安:“他们昨天,怎么跑山上来了?昨天晚上是下雨,山路可难走了,跑这里来干什么?”  

“他还在往上开,追上去!”小花又恨恨地加了一句,“MD,他不会昨晚把吴邪扔在这里吧?”  

胖子也不是滋味,但还说了一句:“扔了就扔了,又不是荒山野岭,这儿还是高档别墅区呢,有钱人就爱到这种地方来谈情说爱。”  

“谈你个头!”小花骂他,“好好开车,前面的车子都看不到了!”  

“小哥才一个人,他玩命,我一车子的人呢,我哪敢像他开那么快!”  

胖子嘴上说着,但还是加快了油门:“你们坐好罗,老婆你小心,感到害怕就抱着我!”    

他们一直开到半山腰,却看见张起灵的车子已停在公路边。胖子赶紧下了车,速度太快,云彩脸色不好,靠着车子休息,小花跑过去,见张起灵正蹲在公路边源上,他从地上捡了一样东西,是一只机壳分离的手机。  

“是吴邪的手机,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手机会破成这样?”小花一惊,刚才其实他没那么愤怒,也有一点夸张的程度,他演戏演惯了,知道什么时候夸张一点,更能加动现场气氛。吴邪是个大男人,这么短时间可能被什么耽误了,也不是一定会出事。但现在真的慌了,一把抓住张起灵的肩膀,“姓张的!你给我解释清楚!你昨天到底对吴邪做了什么?”  

他一抓,张起灵似乎才回过了神,推开小花的手,他拿着手机站了起来,朝着山路边源往下看了一眼,眉心皱了起来。  

云彩也走了过来,也往下看了一眼,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一把扶住胖子:“这儿好高!吴邪他……他不会在下面吧?”  

胖子把她抱住,安慰地拍着她的背:“没事,他又不是傻瓜,不会往下跳的?”  

“张起灵,你解释一下吴邪的他的手机为什么在这里?”小花指着山路边,“吴邪现在去哪里了?你哑了?你问你话呢!”  

张起灵还是没有回答他,但也没有再站着,他竟然一把将外套脱了下来扔在路边,然后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时,一下子就跳了下去。  

“啊!”云彩吓得都蒙住了眼睛,“我的妈呀,张先生不要命了!”  

小花也愣住了,胖子赶紧跑过去看,公路边源其实是一个陡削的斜坡,长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因为已是初夏,这些天又总是下雨,这些植物疯长了一般地盖满了整个坡道。尽管下面深不可测,但是大多数被植物挡住了视线,昨晚下了一场雨,上面满是水,但如果有血迹或脚印的话,也冲得看不到了。  

张起灵当然不会真的直跳下去,他右手已经抓住了石壁上的一条粗藤,将身子稳在石壁上,又拔开茂密的植物往下看了看,可是仍然遮住了视线,看不清下面有没有人,也不知道有多高。  

“张先生,你没事吧?”云彩急得喊,“你小心点!我们还是等一等,叫人来吧。”  

“小哥!”胖子急得直打圈,“你别拿命开玩笑,这一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谁知道下面有多高,你可千万稳住啊!”  

“我没事。”张起灵抬头应了一声,“这儿不算高,胖子你往下走,到下面去找,你们也在附近找找看。”  

胖子却说:“我绕到你下面去接你,小哥你小心点!”他说完后也不顾别人,对云彩吩咐了几句,就赶紧钻上车子,开到下一层公路去了。 

云彩这边也手足无措:“我们怎么办?我们要不在附近……可是张先生他——”

小花还没回答,却见张起灵将手一松,突然整个人又坠下去几米,他立刻也吓了一身冷汗:“喂,你行不行啊?”  

“没——”植物丛中张起灵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小,大概已经坠得有点下面了,“这儿很高,我还没看到底。”  

小花也颇不是滋味:“我想吴邪不会摔在这里的,你先上来吧,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行?”  

张起灵这回没回答他,他大概刚刚固定好的身体,然后歇了一口气,就大喊了一声:“吴邪!”  

这一声喊是十分响,山谷里都飘起了很轻的回音,只不过,喊过以后,仍然只有山风吹树叶的声音,并没有人。  

“山上有别墅区。”云彩指着上面,“要不然我们去叫人来。”  

小花犹豫不决:“你别看着只有一点路,其实还很远。你会开车吗?”  

“我……我不太会。”  

“吴邪!”张起灵又喊了一声,回答他的还是回音。  

哗啦啦一声,他似乎又向下滑了几米,这回云彩喊他都没有回答了。  

云彩吓坏了,小花也喊了几声,似乎听到一些声音,但又说不好。他看不清下面的路,也急得待不住,只好说:“你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看看。”  

“你也下去?”云彩赶紧摇头,“不行不行,什么安全措施都没有,你们不要犯傻了。”  

正在争执间,突然听到下面传来了胖子的断断续续的喊声:“小哥!……你怎么样?你摔……?!”  

小花惊喜地说:“他们好像已经碰面了!”  

云彩也念了一声佛,底气足了点,她是女的,所以声音更尖,可以喊得比小花响些:“老公!老公你听得到吗?张先生怎么样了?你们没事吧?”  

喊了两声胖子才使劲地回答道:“老婆……没事!你们开车下来,我和小哥在一块儿了!”    

二十分钟后,小花带着云彩终于从下面一条公路绕到了山壁边,走过一条几乎不成形的小路,才看到胖子和坐在地上的张起灵。  

张起灵浑身是泥和青草,袖子和背上的衣服都被拉破了,胳膊上还拉了一个口子,但这并不是最严重的。他坐在地上,右腿竟然满是鲜血,膝盖上红成了一边。  

“你……”小花也呆了,“你把腿摔断了?”  

“没有,只是折了一下。”张起灵的眉眼倒仍然是平淡,甚至有点放松,“吴邪不在这儿,附近没有他的痕迹。……我走不了了,你们再去附近找找。”  

胖子气得直骂娘:“还找个屁!当然送你去医院!他娘的小哥你这么做也太蠢了!你何必——”  

张起灵也懒得和他辩解,不耐烦地说:“你到底去不去找?”  

“好了,不要吵了,先歇一下,我帮你把伤口包起来。”云彩打着圆场,从胖子的衬衣上撕下一块布,张起灵却接过来:“我自己会包。”

“我看……要不然你们先去医院吧。”小花朝四周望了望,“我再找找,真不行,我可以找人来。”  

他话音一落,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众人一时之间没声音,响了一会儿小花才回过神,赶紧接起来,一听之下就跳了起来。  

“喂!你死哪儿去了?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我们怎么在找你?你到底一整晚去哪儿鬼混了?混蛋!”  

他激动地大喊了几句后,声音就渐渐小了下来,然后又听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个人……你好歹……气死我了!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打电话过来……我知道你没手机……可是,你怎么这么笨啊?你下山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打电话?我被你气死了!”  

旁边的人也都知道电话里肯定是吴邪,胖子顿时铁青着脸,而张起灵也扶着云彩站起来,紧紧地盯着小花。  

这边小花赶紧把电话挂好,望向众人,脸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吴邪他没事——他说他昨天是从这里走下山去,到了天亮才到山下,好不容易拦了一辆车子,现在刚刚回到车区……他手机摔了,不是故意闹失踪的。”  

胖子气得哇哇叫:“你回去让你朋友多长两个心眼!这么多年的饭都白吃了吗?害老子白忙一场,小哥白从这儿跳下去了,都他娘的腿都断了!他把他的腿锯下来陪不陪啊?”  

“话不能这么说!昨天晚上是谁把吴邪扔在这里的?他一个人从山下走下去是闹着玩的吗?昨天还下着雨,他有多狼狈多难受,你们懂吗?腿受伤了怎么样?了不起?”小花也被激怒了,瞪着张起灵,“骂别人前,先反省反省自己吧!”  

“别吵了!”张起灵冷冷地打断他们,“解雨臣,你一个人回去。不要和吴邪说这里的事。昨天的确是我把他扔下的,是我欠考虑,就算我受了伤,也与他无关。”  

“为什么不讲?”云彩忍不住说,“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如果吴邪知道你受了伤,说不定,话讲开了就好了。”  

“不必。”张起灵低头继续包着伤口,“我不想他再来烦我。”  

小花看看他们,知道也没什么话好继续讲下去,就不再多说,只好点了一下头,顾自走了。 一直回到电子城,小花打开门,听到浴室里哗哗响,门却开着,他走进去,看见吴邪并没有在洗澡,只是穿着衣服用冷水在哗哗地冲着头。  

“你在干什么?”小花疲倦地问。  

吴邪听到声音,这才回过头,他的眼睛通红,眼睑边还有水珠,不知道是水还是泪水。  

他说:“小花,你先前骂得真是对,我昨天才知道,我真的太蠢了!呵呵,张起灵是谁,对我来说,根本只是一个陌生人!名字陌生,人也很陌生!他早就把以前的事情忘了,我实在没有必要苦苦地抓着过去不放!从现在开始,我和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我要是再去找他,再和他说话,我就是只猪!”  

小花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讲完后,才喃喃地说了一句:“吴邪,我看……你注定是要做一只猪了!”   

(二十)刺激

晚饭还是简单的食物,从楼下的西餐厅买上来的,两人吃得还不少。

“你看看你吃的是什么?”小花却还是笑,“大老板!高富帅!说出去都没人信,你们不应该天天吃山珍海味吗?”  

“那多不环保!大老板也是人,天天吃那种东西身体哪受得了?而且,那种东西一点也不好吃,还不如小饭馆里的鱼香肉丝和糖醋排骨。”  

“哈!”小花摇头,“你真是个阿斗。”  

“你呀,整天在圈子里混,多少年没吃街边的美味了?以前我上初中的时候,哇,学校旁边有一个小饭馆麻辣粉丝一级棒!可是我天天有司机来接,爷爷不许吃外面不卫生的东西,老刘看到会告诉给爷爷。后来,为了吃粉丝,我骗老刘学校时间调整,放学晚了半小时。每天一放学,我和小……”  

吴邪突然嘎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一僵,笑了一笑,不再说了,低头拔饭粒。  

小花却并没有避开这个话题,而是继续问:“你的胃病就那时候落下的吧?天天吃辣的谁受得了?”  

“哪能天天吃啊?我也想天天吃,可是身边有个人却规定我一星期只能吃一次,我每天跑过去,也只能吃点别的,最多闻闻香气。”吴邪可惜地说。  

小花笑了,他说:“吴邪,过去的事,瞧你说得那么向往,还是很想回到过去吧?”  

“那当然。”  

“你这些年就一直活在回忆里,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吴邪愣了愣,然后也笑了:“小花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不对。做人哪有老想着前面的?可是从小我就没有父母,爷爷长期做生意,家里除了忙碌的蒋妈以外,就我一个人。我小时候有抑郁症。我可以一个人关在小书房里写一天的字,不笑也不说话,我唯一的伙伴只是一只狗而已。连狗都经常可以和出去玩,我却不能,”  

小花略略动容:“为什么你不出去?”  

“我身体很差,老生病,好几次出去不是感冒就是咳嗽。我家先前没有家庭医生,当时还是蒋妈妈抱着我去医院。她不识字,每一次挂号住院都很麻烦。爷爷怕我长大落下病根,就不太带我出去玩,想把我的身体彻底养好。所以我没有上幼儿园,也没有小朋友来玩。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趴在窗上往外看。我们家当时还住得比较偏,马路上好半天都没车子。我晚上临睡前常常会和蒋妈妈说,白天一共开过几辆车,我一辆一辆数,从来没有错的。”  

“原来是这样。”小花咬着筷子,第一次脸上没有惯常调侃的神色,“我想你爷爷大概也看出你很寂寞,所以才会给你找了一个伴。”  

“可能吧。那时候我看好几个医生,有一个就是儿童心理医生,可能是那个医生提议的。”  

“对不起吴邪。”小花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我道个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做惯大少爷,自私不顾别人感受的家伙呢!”  

“你又没有说错,我本来就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又一帆风顺没有挫折。我最喜欢读书的那段时间,功课对我毫无压力,每个老师都喜欢我,有好多朋友和同学,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一起长大住在一起的哥哥,他比我厉害,我什么都不用担心,每天过得很快活。我觉得真好,我真想一辈子过那种日子。”  

“吴邪!”  

“好了,你不用说了,先前我可能还有点犯傻,现在我早就不那么想了。要是我还介意,我也就不和你说了。”吴邪放下筷子,“你吃完了吗?我收拾掉了。”  

“我来吧。我虽然是客人,也不能老让你侍候,你可是高富帅,多少女孩子挤破门想为你洗碗也不行。”小花站起来将餐具收了起来。  

“喂,你来了我都没有好好地招待你,吃住都不舒服。你记得你说过你很贵的,没有多少人养得起你。这些天来你很不习惯吧?”吴邪就坐在桌边问他。  

“所以……我明天要走了。”  

“什么?”  

小花擦干净手出来,笑道:“你别乱想,我可不是嫌弃你。我不怕告诉你,我扔下个烂摊子跑来的,经济人昨天给我打电话,训了我一顿。不管签不签约,我都得回去向公司有个交待。”  

吴邪想了想:“你经济人?你堂弟?我记得他是个结巴?”  

“是啊,现在说话也不顺溜。”  

“那他怎么训你?你这么伶牙俐齿,还怕一个结巴?”  

“唉,你不知道,他可厉害着呢,话不多,每一句话都没法反驳!我还是先把合同的事弄好再说。”  

吴邪就说:“你做你的事吧,我也耽误你不少时间。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虽然吃住得像平民,好歹也算是个高富帅,可以给你撑撑脸。”  

“你还打算查?”  

“当然,我和那个人不来往不表示我不查。他对我们吴家太熟了,连我们三年前换了房子也知道,真可怕!可是他又偏偏装死要和我们脱离关系——”吴邪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他去我家干嘛,和爷爷又在说什么。可是我怎么问爷爷都不肯告诉我,我只好自己查。”  

小花就在他旁边坐下来:“吴邪,你和我说实话,你喜欢他吗?”  

吴邪看向他,一时没有回答。  

“我说的喜欢,就是情人之间的喜欢,是爱!不是你们的兄弟之情!”小花严肃地问。  

吴邪坦然地望着他,苦苦一笑。  

“我以前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是喜欢他。可那又怎么样?”  

小花微微一愣,但随即也笑了,伸个懒腰他站了起来:“是啊,那又怎么样?感情是这世上最狗屁最没用的东西!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洗澡睡觉,明天五点钟要去机场。”  

“你去睡吧,我今晚睡沙发,不挤你。”吴邪走到电脑桌边打开笔记本电脑。  

小花就靠在溶室门边,看着他:“你有几天没睡觉了?”  

吴邪盯着电脑:“你说什么?我虽然不像你要睡美容觉,但每天也能睡几个小时。你以为我真不把自己当回事?”  

“你天天盯着这些文件,看出什么来没有?不就是几个孤儿资料,你还能看出一朵花来?”  

“不是,这儿还有一份历年来孤儿院的活动记录。我这几天在看,总觉得……”吴邪对他说,“你来看看。”  

小花走到他身后,只见吴邪用鼠标指着屏幕上一长串的孤儿院捐献名单:“这些人都很有名,好几个是我爷爷的朋友,还有几个也经常在财经杂志和娱乐杂志上看到。”  

“你爷爷捐得真多!”小花感慨,“这些人我也大部分认识,不过我说实话,这些钱,比起他们砸在我们明星身上的钱,根本只是一个尾数。还有,明星们捐的钱也不一定是自己的,说不定是包养他们的老板的钱。”  

“你别管这些。”吴邪指着一个写着‘Helena’英文名字的地方,“你看这个人,一点资料也没有,但是她出现的频率却是很高。很早就开始捐助,这个人应该和孤儿院很熟。”  

“这个名字很普通,我认识的好些贵夫人都叫这个名字!”小花却说,“有些人就喜欢隐瞒真实姓名来捐款,说不定是那些什么孤儿的亲戚吧?”  

“不!”吴邪摇头,“我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我听过!我不记得哪里听过,好熟……这个人一定和我认识,而且……她和我相处时不会用这个名字。让我想想……马上想到了……”  

“你慢慢想吧。”小花不太有兴趣地往回走,才走了两步突然听到吴邪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我想到了!我知道她是谁了!怪不得这么熟?”  

“谁啊?”小花转过身。  

吴邪兴奋地望着他:“霍仙姑!我在国外撞见过几次她处理公务,我看到她签名用这个!”  

“哦,那你要去问她当年的事?她不一定知道的。”  

“可是她一定和赵院长很熟,说不定会知道一些当年的事。不过我怎么可能去问她?她也不会告诉我。她出国很久了怎么还在捐款?而且她这个人,不太做慈善。我在澳洲就看到她说许多慈善协会都是挂羊头卖狗肉,是贵妇人互相显摆的地方。她很少去,也让秀秀不要去!”  

“那怎么办?”  

吴邪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我可以找秀秀帮忙!”  

二话不说他就拿出电话,不一会儿打通了,他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秀秀,你帮我查查,你奶奶这么长时间来一直捐助孤儿院有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理由?”  

不知道秀秀在那边说了什么,吴邪显得很尴尬,他永远都没法和秀秀斗嘴,无奈地听完后,才说:“大小姐,你要说到什么时候?我知道是我不对,我让你下不了台?下次绝不会了!看在咱们也算老朋友,你就帮我一个呗!”  

不知道秀秀在那边提出了什么要求,吴邪脸现为难之色:“这样也行?……好好好,算了,不过我可说好,我帮是帮你了,但你也不能给我惹麻烦。不然的话,到时候我就把你抓回澳洲去!”  

说完后,他挂下电话,无奈地叹了口气:“秀秀说帮我可以,但是有个条件,让我去和霍奶奶说,让她回国来帮我,可以借此找个借口溜出来!”  

“她不能出来?她多大了?”小花希奇地说。  

“二十出头。”  

“废话!我当然知道她是二十多。别说国外了,国内的女生都没这么不自由吧?这又是你们有钱人家的规矩?”  

“不是。是霍奶奶对她很严,而且是越来越严。我刚去悉尼还不是这样,近几年几乎天天把她圈在身边,一步也不能离开。大概是怕她学坏,更怕她被人骗。毕竟她也是个大小姐,许多人打她主意。别看她这么活泼,到现在也没有交过一个男朋友。”  

小花笑着直摇头:“不可能!她长得很丑吗?”  

“她很漂亮的,你对她有兴趣?我帮你们介绍啊!”  

小花转身就走:“我这辈子可没打算结婚,再说还是个有钱的小姐,她养我还是我养她?不过吴邪,你身边的人都是不正常!除了你这种天生情商低的奇葩以外,原来还有个霍秀秀!国外长大的女生,漂亮有钱,将来又注定结婚不能自主,不趁着年轻多玩玩?竟然连男朋友也没有,多奇葩啊!”  

“我也不知道,秀秀的事,我很少管她,她不来损我就好了。”吴邪很没骨气地说,“女孩子我从来都搞不懂。”  

“如果我的预感没错,她会给你带来大麻烦的。你等她帮完后,马上把她送回去吧!”小花感叹,“我看你没我就是不行!”  

“臭美!”吴邪也笑了。

几天后,在医院里。  

“哎哟,这是怎么了?已经是个面瘫哑巴了,还把腿给折了。我说残疾人协会的代理人,哑巴你是要和我抢吗?”  

黑瞎子一进病房就很欢脱的嘻嘻哈哈到处是他的声音。  

小护士正在给张起灵挂消肿针,一见有人来忙说:“可有人来了!张先生一直坚持要出院,他的腿还不能走呢。”  

“小美女,你放心,我一定把张帅哥留下,给你们多几天的福利!”  

小护士脸一红,偷偷抿嘴一笑,就赶紧出去,还很体贴地把门关上了。  

黑瞎子走到病床边,很神秘地说:“你猜,漂亮的白衣天使出去时心里在想什么?” 

张起灵靠坐在床上,微抬起头闭上眼睛,表示对他的话毫无兴趣。  

黑瞎子自问自答,兴致勃勃地说:“她一定在想‘这两个死基佬——’”  

张起灵睁开眼睛:“你很空?”  

“王胖子给我打电话,说你英勇负伤。我百忙之中扔下好大的生意,马上来探望你!我先前还不相信,以为胖子骗我,原来还是真的,看来受的伤还不小!实在太意外了!”  

黑瞎子摇着头,在他旁边坐下,随手拿起旁边一只洗干净的苹果啃了起来。  

“你既然来了,就给我去办出院手续,他们非要家属签字。”  

黑瞎子笑嘻嘻地道:“家属?要不然我把小白兔叫来?他好歹做过你十年的家属。”  

张起灵双目凛冽地看着他:“别和他说!”  

“什么时候你觉悟变高了?做好事不留名?”  

“我改变主意了。”张起灵声音又低了下去,“他很烦。”  

黑瞎子嘻嘻一笑,并不说话,只是欢快地吃着苹果。  

吃完后,他把苹果芯准确地一扔,扔进垃圾筒里,保持笑容,声音却压得很低:“老黄狗签约了?”  

“恩。”张起灵淡淡地说,“签了一年。”  

“怎么分?”  

“他坚持对半。”  

“不算太贪。”黑瞎子摸着下巴,“但赚得也不多。”  

“对他来说够多了。”张起灵又闭上了眼睛。  

“哑巴,我实在是不太明白。”黑瞎子把声音压得更低,“吴家虽然是老旧公司,这些年业绩也不算好,可是……我们这区区的几千万生意,对他来说,也没那么大打击吧?”  

“违约要赔百倍。”张起灵淡淡地接道。  

“我知道……可是,对吴家来说,底子在那里,就算一百倍,一千倍,要他把公司乖乖交出来,还是会比较难。”  

“不难。”  

黑瞎子一笑,突然问:“这么自信?你是不是有内部消息,老黄狗快垮了?”  

“没有。”  

黑瞎子也就没再问下去,他倒不是怪张起灵不告诉他,商场上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况且,很多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隔墙有耳,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哑巴,我知道你心里有底,不过,你要不要听我说几句?”  

“……”  

“我知道老黄狗的事情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比谁都上心,肯定会选择一个好办法。只不过我觉得吧,小白兔这条线还是不要放弃。咱们把他的电子城给搞垮了,虽然对他不厚道,但可以借此牵制住老黄狗,令吴家雪上加霜不是更有效吗?……这可是当初你自己打算的。大不了……等事情结束后,再给小白兔补偿呗。他要是知道当年的事,肯定不会怪……”  

张起灵转头看他:“胖子在电话里都和你说了什么?”

黑瞎子笑了笑:“王胖子也不容易,虽然你救过他,可七拐八拐地也算是你半个舅舅,你好歹给他点面子。他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也就为图个报仇,以胖子的急性子,等这么久不容易了。”  

“吴邪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弱。”张起灵轻声说,“他现在不容易上当了。”  

“你不是向来用色诱——”  

黑瞎子说一半,马上又笑了起来,张起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和他,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与此事无关。”  

“哦哦。”黑瞎子又立刻不怕死地问了一句,“如果他又要和霍秀秀结婚,实力一雄厚,那算是公事还是私事?你管是不管?”  

他说完后很快站了起来,嘻皮笑脸地投降状:“我不说了,再说你就要跳起来了!哑巴你捉急的样子,真是有趣!”  

“……你说得对。”张起灵突然说。  

“啊?”黑瞎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邪的事,你做决定吧。”张起灵低头,看着自己绑着纱布的腿,“不过他现在很恨我,你不一定搞得定他。”  

“我可以给你当先锋嘛!小白兔心肠软着呢,说几句好话,演几段苦情戏他就会原谅你。当然最后还是要你出马的。”  

张起灵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说:“吴邪的事我不管,但吴老狗那边,你一定要看着胖子绝不能让他乱来!现在是养成期,我们一定要让吴老狗消除掉戒心,要给他尝到甜头。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些时间。”  

“好。”黑瞎子也严肃了起来。  

“你去办出院手续。”  

“你还要出院?”  

“我要去一趟新德里。”  

“你还是怀疑从前的事情?你查了这些年,那个倒霉的南非人也查到了,你连他们家都去过了还不是一样?老黄狗坏事肯定是做了,咱们对付他也算是替天行道。”  

“线索太少了,张家人几乎没有了,王家又乱又杂,还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  

黑瞎子顿了一顿,才低声笑道:“你这些年来一直都拖着报仇的时间,是不是还想着万一背后有隐情,可以停了你报仇的心,你反而会更开心一点?”  

“难道你认为时时想着报仇,很开心吗?”  

黑瞎子笑道:“说得也是。做人谁不想过得轻松一点,也难免小白免整天想回到以前的日子。我想对你来说,那段日子虽然熬得难,也不是一点没有乐趣的。”  

“你怎么还不去办出院手续?”  

“是是,大哥你每次都这样,聊到要紧关头就差遣我做事!真是伤害我一颗八卦的心!”黑瞎子说笑着出去了。    

次日中午,机场。  

张起灵的腿还是不太方便,他强行要求出院,医生的脸都绿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要动力,只能慢慢地走。但这些张起灵倒不放在心上,只是总是有点疼,让他不太舒服。  

上机时间是一点钟,他办好手续就坐在候机大厅里,往右边望去,视线所及的地方正是当日他为了绊住吴邪不去机场送霍家祖孙所在的小楼梯间。现在堆放了一些杂物,比先前更加的狭小了。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和吴邪之间从敌对到合好又到路人,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算是一种什么关系。  

他移开目光,看着手中的机票,突然很是疲倦,这来来回回地奔波,费尽心机的筹划,到底是为了什么?最终又能得到什么?  

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产业……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零花钱并不多,蒋妈妈有时候不记得了,衣服鞋子什么的常常会忘记给他买,他不可能主动去要,也从来不会去用吴邪的东西,所以只好一年到头穿校服,文具也用得很省。但纵然如此,他还想着要省下一点备着。

吴邪很爱吃街边的零食,经常要拉着他一起去买,有时候只顾着吃就得由他来付账。而且打球累了,会渴会饿。他是个马虎鬼,从来不会记得先给自己准备食物,玩得一身脏兮兮地跑到他面前问,小哥有水吗,小哥有吃的吗……  

吴邪从来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小哥哥并不是正牌少爷,是没有钱的,也不是家里的小钱罐,可以无止尽的拿。等到再长大一点,虽然零用钱增加了,但是瞎子在孤儿院没有钱治眼睛,不治就要废了。他只好又省下一点来给瞎子治眼睛。

那段时间真的过得很艰苦,学习之余,就想着怎么省钱。幸好初中开始就和吴邪分班,他经常会帮同学代做作业来赚点小外快,才能勉强收支平衡。因为他不可能去打工,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和机会。  

他一直想,长大以后,一定要争很多很多的钱。把吴家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明明应该是自己的东西,却不能用,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这日子过得实在太憋屈。如果他有很多的钱,他就要建很多房子,开很多家公司,然后把吴老狗按着头在自己面前,让他来给自己装孙子……  

他每次想到那个场景就会有罪恶的痛快感,他心底藏着一股十分邪恶的东西,从记事开始就有。孤儿院里和别人抢食物,抢地盘已经运用得十分熟稔。他从不相信这个世界是善良的,他从记事起身边就是一群像狼一样贪婪的闪着本能的眼睛,他很小就懂得怎么让自己在有限的资源中得到更多。  

所以现在,他实现了,他有了钱,有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产业,吴家,只要他愿意,也可以是他的。他得到了以前想得到的一切,甚至更多。可是也失去了一些东西,那双温存和依赖的眼睛,曾经是他漫漫地黑暗的少年生活中,唯一能感到人性的东西。他亲手将这一切摧毁了。    

机场广播里,响起了班机抵达的信息,同时也提醒去新德里的乘客们做好登机准备。张起灵将机票放回去,抬起头,看着登机口。现在是难得的时刻,四周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他没有必要伪装,他可以表现得像个普通人,可以让眼中闪着茫然疲倦的神色。  

然而,仅仅过了一会儿,张起灵的目光就变了,他在大厅中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吴邪!  

果然是吴邪,虽然人很多,但他在人群中还是很显眼的。他的脸似乎比先前瘦了些,穿着白衬衫,单薄的身影在通道边徘徊。看样子并不是像是来坐飞机的,通道那边连着出机口,看来是来接人的。  

只见吴邪等了一会儿,通道边就走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身材娇小扎着马尾的女孩子,满脸的灵气狡黠,竟然是霍秀秀!  

霍秀秀先看到的吴邪,立刻朝他扬手,喊他的名字,吴邪也看到了,也朝她摆了摆手,就跑了过去。霍秀秀拖着行李箱出来,吴邪跑到她身边,她似乎很高兴,又说又笑,一脸的神彩飞扬。  

吴邪把她的行李箱接过来,同时接过她搭在胳膊上的外衣,外衣的拉琏和秀秀裙子腰间的扣子不小心勾在一起,吴邪低下头帮她弄了好一会儿才把外衣拿开,秀秀一直笑着在和他说话,他也很温柔地回答着。  

机场人很多,他们又隔得远,听不清,但是即使是他们身边走过的人,也都会向他们投去了然的目光,无论是外表还是神情,实在太像一对小情侣了。  

之后,两人一起并肩走出了大厅,一直到消失在门口,张起灵这才站了起来,他听到广播里又在让去新德里的乘客上机,就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机票,才走了两步,才感到腿疼得厉害,忍不住弯腰扶住了膝盖,原本让他不在意的小伤,现在却疼得根本无法忍受而寸步难行。

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却实实在在地感到,原来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他没有再走向检票口,而是重新坐了回去,等到疼痛平复一些,这才拿出手机给瞎子打了电话。  

“你们想着怎么对付吴邪了吗?”  

“没有呢,我和胖子还在商量,小白免轻不得重不得,挺伤脑筋啊!”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啊?哈哈哈!那最好了,你出马事半功倍,他也就吃你那一套!”  

“你马上让人把我放在你槟城花园的东西拿过来……”  

黑瞎子在那儿一怔,马上就苦笑道:“哇,那个大家伙!你准备出手了!那东西可不好运啊,花了你很多心血,你真舍得送出去?”  

“没什么好不舍得。”  

“我懂我懂!我自己亲自去运,别弄坏了哈!”  

黑瞎子把电话挂了,张起灵转身走出了机场大厅,迎面而来的炙热空气提醒着他,夏天,真正的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