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2月4日

循环往复的解密 by 式微何采(55 – 76)

五十五

急切等待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会变得特别漫长,我和闷油瓶趁着这几个小时在校园里逛了逛。

这时的大学校园和现在的果然大不一样了,淳淳朴朴的,女孩们全是清纯的大辫子,马尾巴,看你的眼睛都可以滴出水来,男的女的默契的分两边,偶尔一对并肩的,中间隔着的距离完全可以插个灯泡进来。哪像现在,一进来就是搂搂抱抱、勾肩搭背的男男女女,无视旁人的接吻缠绵,更有甚者在树林里打野战的都不新鲜。

闷油瓶是只扎眼的瓶子,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路上有多少向他投来的目光,和这样的人走一起,心里稍稍阴暗了都会妒忌成灾。

我们晃到了家属区附近,闷油瓶停在了一家卖冰粉凉虾的小铺子,我着实很难将吃压缩饼干的张起灵和冰粉凉虾联系在一起,但闷油瓶确实在掏钱还买了两碗,他一手一碗端着走到小桌子前面将其中一碗放到对面,然后将他颀长的身子缩到了小凳子上开吃起来。

我自然走到另一边坐下,搅拌着手里的凉虾,白色的虾米出奇的糯,红糖也是现在比不上的甜,明明是这么平凡的东西,为什么到了闷油瓶身上就偏偏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可以轻易将他同一切异怪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却无法把他和上厕所用草纸放一块儿,而我逐步接触到了这么生活化的闷油瓶,他鲜活他真实,他也要吃喝拉撒,也有喜怒哀乐甚至是七情六欲,原来他同我一样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男人。

小小一碗凉虾自然不够我俩吃,一碗之后又要了一碗,最后好像是故意较劲似的,我和闷油瓶又连续要了好多碗直到喝的我差点吐了才停了下来,我眼见闷油瓶默默无声的将第九碗吃干抹尽,最后擦了擦嘴巴透出餍足的神情。我感到好笑暗自摇头,心里却有点高兴。

七点左右时天终于黑了,我跟闷油瓶溜进去又等了两个小时直到最后一个人走了出去整栋楼陷入彻底的黑暗。我和闷油瓶顺着低矮狭窄的楼道下去,下面灯都没有,一片漆黑,正愁没手电筒时身后一亮,闷油瓶不知道从哪里变来了一只手电。

我咧嘴一笑,他果然总是这么有办法。这是一间单独的屋子,里面是一排一排的木头架子,上面都是牛皮纸包的档案袋,厚的薄的,完整的破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地下一层的缘故,闻起来有一股纸头受潮的味道。

看见面前成山成山的书我眼前顿时发黑,苦脸看了看闷油瓶发现他却不着急先找,而是先把这些个书架扫了一遍。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大致翻了翻,真是乱得一塌糊涂,我不由骂起了爹妈,中国这些学图书管理的都死哪去了吗,这乱糟糟的一片哪像是管理过的?

最后我按照年份找才总算有了点眉目,一路看下来发现全是1955年之后的,我跟闷油瓶找了很久,愣是没发现任何有关考古队或者1955年之前的资料。

我感到奇怪,照理说这些档案都是长年累月不会动的,闷油瓶最后摇摇头,道,估计真是被销毁或者收进了机密档案室里,那些是国家级别的了,要想看,几乎不可能。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得,”我大呼一声,心知果然没这么便宜就找到。                   

五十六

悻悻走出档案室,想着待会儿去吃点夜宵什么的,就感觉袖子被闷油瓶拉了拉,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还有一条往下的楼梯只不过被一到铁栅栏关着,上面挂着一条锈迹斑驳的铁链子。面前这条幽黑的楼道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在无形间吸引着我们,人类第六感告诉我,这下面由我们要的东西。我和闷油瓶对视了一眼接着都不由自主的迈开了步子。

“等一下。”闷油瓶忽然停下来,皱着眉指着那条铁链子。

“断的?!”一瞬间,我睁大眼睛。

闷油瓶没理我,只是看着那条链子,似乎有点忧心,“看来已经有人来过了。”

我见铁链子上全是蜘蛛网,里面更是扑面而来一股陈年霉味,对闷油瓶,“这样也说明不了什么,链子断开的可能性有无数条,小哥你别这么杞人忧天。”宽慰话说得漂亮,事实上我也满心忧愁,直觉告诉我里面一定有什么,万一进去的人和我们的目的一样,并且他还抢先于我们,那对我们就大大的不利。

那铁链子挂在上面不过是充充样子,如果不是走进可以去看根本看不出来是断的,看来这下面长久没人去过更别说是管理了,我不由皱眉,心想我们要的东西真能在下面?

闷油瓶显然没像我想这么多,挑开链子推开铁栅门就进去了,我既不敢走前面更不敢走后面,闷油瓶前脚刚走我就贴到他旁边去了。

里面又是黑咕隆咚的,仿佛回到了墓道里,我曾无数次置身于黑暗中也无数次发誓再不经历这样的黑暗,可是每次都事与愿违,好像同闷油瓶在一起就无可避免这些,但是他又总是可以在你承受黑暗恐惧的同时又能享受无人可给予的安全感,如同死与生并存,在他身边,不安与心安总是能矛盾的和谐共处。

手电能照到的地方很少,里面到处起伏着灰尘,呛人无比。走廊间全是旧的桌椅,一直走下去,看到一扇和上面档案室一样的门,轻轻一推,居然没锁上,里面堆满了杂物。这间和上面的档案室布局差不多,不过没有档案全是一些杂物,上面的灰厚得可以埋颗种子了。

闷油瓶将手电往地下一照,果然,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印满一串脚印一直通向仓库,看大小,依稀是一个男的没错,而走成一条线,可见这人十分小心谨慎。脚印还没被新的灰尘盖住,看样子留下的时间不长说不定就是最近。

我和闷油瓶沿着这串脚印,也走出两条直线。

跟着这些印子走到一些大箱子前面,忽然想到一个故事:在国家档案馆的仓库里,发现过几只木头箱子,这里全是敦煌的藏经,是一次缴费的时候运来的,结果因为解放初期没人清点,一直放扎起哪里,知道搬运才发现。

这几个仓库里,会不会也有这样的宝贝?

我想得出了神直到闷油瓶轻轻推了我一把才把魂找了回来,他倒是没生气,只是挺无奈的看着我,似乎颇意外我随时随地都能浮想联翩。我本来想打开这些箱子找找线索,但箱子的规模让我看着实在很头大,我当下放弃了这个念头。

走到仓库的尽头,那里的杂物稍微少了一点,放着一个正方形的大箱子,用什么东西盖着,脚印一直走向那个箱子,闷油瓶蹲下去用手电照着,发现这个脚印并没有在箱子前停步,而是被压到了箱子下面去。

我走过去想推开那个箱子,没想到箱子这么沉,不但没有移动半分还差点摔了个趔趄,闷油瓶拍拍我,眼里带着笑意,手扶着箱子,暗中试了试力道,我见他面不红,但下一秒箱子就被移开了,我伸长脖子一探,后面的夹角内,有几大堆的档案。

五十七

“小哥,你过来照照。”我招手示意闷油瓶,闷油瓶走上来用手电一扫,照出一堆被啃得麻麻咋咋的文案,这些纸张歪七倒八堆成一摞,那箱子刚被推开最上面的一摞就倒了下来,几颗老鼠屎落在我脚边。

闷油瓶把手电放在背后的架子上,蹲下来和我一起翻起了那叠纸,我们发现这些档案都是六十年代以前的跟西沙屁关系也不可能有,我翻了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脖子痛,眼见从这些废纸里也得不出什么线索将手上的东西一放就想叫闷油瓶走,谁知闷油瓶依旧埋头其中苦干,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废纸里毫无目的的乱找。

我想出声却不由的止住了,因为我看见此时闷油瓶用如同见着了猎物那样的眼神掠夺着手下的废纸,身后的灯光昏暗,愈发显得他的目光犀利,这目光像手术刀闪出的寒光,我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在斗里还是斗外。

我突然害怕起了闷油瓶,那一刻条件反射的想要退步甚至是逃离。但这些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我很快收拾回来蹲下去和闷油瓶一起找,我虽然不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但我知道只要闷油瓶自己知道就是了。

闷油瓶将翻过的分成两类,一类是直接乱扔了,一类是放在脚边上。我很快将那堆不要的摞成一个凳子坐上去,又把一旁几个约四五斤的大信封摞成一个小桌子放我面前,拿起他放脚边的那些信封翻起来,这些文件空间跨度不是一般的大,一会儿长白山,一会儿又是柴达木盆地,我一边看一边琢磨这些地方有啥联系,闷油瓶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我将看过的档案放到一边稍远的位置,一份一份端正的重一起并且在时间上有意识的区分了一下,这是我做拓本的习惯,不止一次被王盟说费神费事。

如果这些东西不是出现在档案室里,我真会怀疑这些是某某人旅游回来写的地区资料。但是,当我在其中翻到镖子岭的名字时我才意识到这些资料的不寻常。

如果将爷爷笔记里记录的那些险象环生的历经当冒险故事,那么,对我来说镖子岭无疑是最惊险的一个。但是镖子岭只是爷爷小时候住的地方的一个土名,这种名字可以指的范围可能大的会是整个山头,小到又可能只是一个山包,像这样不为人知的地方又为什么出现在这样一个档案室里。  

我叫了声小哥没人应,回头却看见闷油瓶正看得专心,于是不忍心打扰,想想,反正资料就在这里也没长腿,随手拿起闷油瓶脚下的一张,居然是六十年代初的档案,里面可以算是没什么内容不过我很快意识到这份档案的不完整,明显被人抽取了一部分,所以这下除了得知与四川有关几乎什么也看不出来,连戳都没有。

但是,这份六十年代的档案为什么会和这些六十年代之前的放在一起呢?

我下意识转头看了看闷油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我却觉得他的面部过于僵硬,整个轮廓被绷得有些变形,我不由扫了眼他手上的东西,不过是一份表格,上面是一些数字,似乎是记账的,仔细一辩原来是津贴预算,上面的数字我是没什么概念,只知道这些津贴一般是给苏联人的。这下扯得更远,和苏联人也沾上关系了,我心里生怕是和什么特务有关系,直担心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国家机密。  

视线一路往下,很快注意到表格的角落有行字:广西上思张家铺遗址考古工程外派人员津贴表。

考古外派人员?苏联的?我肠子都快纠成一坨了,广西那个偏远的地方又有啥好探的?

闷油瓶似乎不这么想,他一页页的翻,总共十多页,顺序都是乱的,在其中一页的最后才有一个章,是这个考古研究所的戳。我在这个戳里看到了一个日期,是一九五六年的文件。

最后一张翻开,很意外的竟然是一张图。显然这张平面图有一定年纪了,是用毛笔画的。我建筑班出生,自然一看就知道了,这是一张清朝的“样式雷”。

五十八

虽然大学建筑学得马马虎虎,但专业里对图纸敏感还是没有完全消失。

“样式雷”是代称,指的是一个雷姓的清朝御用设计师家族。他们主管几乎所有皇家建筑的设计工作,不过当时工匠地位低下,哪怕是天下第一的工匠家族,在普通人眼里也一直寂寂无闻。现代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家族的存在,只有我们这些搞建筑园林的才晓得“样式雷”多牛逼。

中国五千年历史,样式雷只存在了二百年,但现今中国的世界文化遗产,有五分之一是样式雷造的,不得不服。我一看又是我的一个老本行兴趣是大大的有,凑近一看,图纸上画的是一个大庭院,应该是一座宅院,看规模,几纵几深,相当大。看结构,应该是民宅。

可,样式雷是皇家设计师,设计民宅的机会很少,只能说明这宅子的主人肯定是个大官,或者颇有渊源来历的人。我连忙找边上是否有小楷标注宅子的名字,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禁长叹一声。

闷油瓶扫了我一眼,又盯着那图看了一会儿,道,“这是张家古楼。”

我着实没想到闷大神会这么难得的开尊口讲解,欣喜之余又觉得似乎可以挖到什么料,于是问他,“这张家楼是什么地方?”

闷油瓶指了指刚才看的那张“广西上思张家铺”字样的纸,我心领神会,原来这张家楼就是这个,那张家楼就在广西上思了?

可是这他娘的哪里又说得通,这么个皇家设计居然在那样一个鸟不拉屎不生蛋的地方,只有头脑发热的人才会去住吧;且不说这些,现在的交通也算发达了,可十万大山的广西仍旧封闭,更别说是清朝了,修筑这样一个庞大宏伟的工程,除了不缺木材,需要的建筑材料上哪里去取?即使解释成哪个皇亲国戚修筑的世外桃源,可这工程浩大的程度也休想保密成功。

我苦思不得,闷油瓶已经把那页连着之前抽出来的一些档案塞进了带来的包里。我正想问闷油瓶是怎么知道这是张家古楼的,忽然就想起了闷油瓶也是姓张的不是。咂咂嘴巴,话还是溜出了喉咙,“小哥,你……该不会和这张家古楼有什么关系吧?”我寻摸着张家古楼,住的也应该是张家的人,该不会这就是闷油瓶的老家,其实闷油瓶是某某皇家后裔。

闷油瓶想了想,“张家古楼我也只是听长辈说过。我们张家很早以前就分成了上下两家,听到的很多事情也只有个面貌的七八分,所以张家古楼究竟是什么东西没人说得清。”

闷油瓶从未透露过一点有关他身世的信息,我平时也不敢贸然去问,现在他能主动提出来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我咬咬牙,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那,小哥你和上三门的张大佛爷有关系没?”

这问题在闷油瓶说陈文锦、霍玲他们与老九门有关的时候就想问了。那张大佛爷可以说是老九门里最牛逼的人了,听爷爷说,大佛爷家族以前专为皇上办事,后来还曾做出许多努力想要扶植满洲国的那个傀儡皇帝,无奈大势已去,大佛爷又很会省时度势,果断弃暗投明,早早举起了起义大旗,解放后开始为政府做事。

闷油瓶沉下嘴角,似乎对我的问法不屑,我自觉言辞上没什么问题啊,难道闷油瓶还和这大佛爷结了什么梁子不成,果然他冷冰冰的说,“他是上家的人,实力比我们这边雄厚许多。我们下家的分出来后几乎就不再干这勾当,虽然偶尔也倒斗,规模比他们小许多,几乎都是隐蔽进行。”他闭了闭眼,“我们早就想分出来了。”

看起来这两家真的不和,这下涉及到了别人的家务事我很识相的闭嘴缄默。注意到闷油瓶的措辞,想起上次在海底墓闷油瓶将倒斗成为下作的事,这次又称为勾当。我能感觉闷油瓶是很不喜欢这事的,但是又不明白身为下家的他,为什么后来又走上了这条路,毕竟他又不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

现在能确定,闷油瓶和老九门间接也有关系,考古队大部分的都是老九门里面的了,我在想,他们能不能代表身后的庞大家族,或许他们也不过是家族的傀儡,这场以国家为名的考古行动背后还有更骇人的内幕。

我们将这些档案摞成四个,靠成一个正方形又把大木箱归了位,之后溜了出去。

路上,我将骠子林的事情告诉了小哥,一并把战国帛书也抖了出来。从小叮嘱过千万遍的事情,变相是我们家的家训,如今就这么告诉了一个外人,心里是胆战心惊,心想爷爷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一怒之下又气活过来。

五十九

我将太爷爷他们在血尸洞里的遭遇简单复述了一遍,闷油瓶就听着,没有表示继续也没有表示停下来的意思,我无从得知他的想法,他连一个表情都鲜于表现。

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很失落。与闷油瓶成为室友的那段日子,我曾经以为我和他可以成为朋友,后来发现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闷油瓶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共同患难时如此,日常生活中更是如此,他会毫不犹豫向你施予援手,但即便是一次次被他救于生死之间也丝毫不能说明什么,他救你,仅仅是救你的命。

后来在医院看见闷油瓶,得知我不会是一个人的时候,我以为即使不是朋友,也会是一个伴,人类不都需要陪伴的吗我将它视为唯一的同伴,唯一可以并肩前进依赖信任的人,却发现了需要依赖需要陪同的人只是我而已。

我没来到这里的那个二十年他不一样过了,闷油瓶如此强大的一个人,想必内心世界也不会弱哪去,在胆小之人眼里自然所有人都是脆弱的。其实,我将那些信息告诉闷油瓶,希望总会有一条对他,对我们摆脱如今的处境有用;希望我也不全是一个无用的人。

我突然想抓狂,因为我才意识到我的胆子恐怕就比老鼠屎大点,我满腹愁绪在这里想东想西,我殷勤的提供各种消息,压根是怕被闷油瓶当拖油瓶抛弃,我现在最怕的不是被抓,甚至不是回不去,我怕的就是一个人,我他娘的几时沦为了这副鬼样。

心里这些没出息的想法闷油瓶自然不知道,他只是问了我一些关于骠子林的事情。爷爷笔记里都说不清骠子林的位置,我哪又能知道骠子林在哪个旮旯。

“不知道。”我摊手,“骠子林是我爷爷小时候住的农村而已,偏僻得很,我从来都没去过。”

闷油瓶垂下眼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得到你爷爷帛书的那个外国人,就是在十年前解开密文的那个。”他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有点意味深长,“你说过吴三省在西沙捞起来的那条皮带上的钢印你在外国人身上也发现过,我前不久从上面得知消息,有一个外国人在到处打听战国帛书,并且想在中国找一个中介。我想,这两个人大概是同一个人。”

听他这么一爆料我陡然又想锤他一顿,他母亲的,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藏着掖着,不到关键时刻就不会主动坦白。

“我之前没想到这两件事会有关系。”闷油瓶忽然淡淡的说道。

我倒是一愣,随即不好意思起来,我自问没少腹诽闷油瓶,脑子不晓得闹补过多少次揍他的景象,事实上知道这家伙欠揍我是早习惯了。我装作咳了几声,私人恩怨暂时放下,听了闷油瓶的话天灵盖忽然就倒通了,如此说来,那个中介多半就是三叔,而这个外国人多半就是安宁公司的,照这个时间看,不是老板也会是元老。

我给闷油瓶说了,果然他点头,这事情不是一般的复杂,连外国友人都涉及了,这会儿又还可以追溯到50年前。

我对那个密文颇感兴趣,巴巴等着闷油瓶解答。

“那人叫裘德考,据说对于战国帛书的研究,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

“二十年?”即使知道外国人对热爱的事物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我还是吃了一惊,能二十年不断的研究一样东西,恐怕与名利财富早无关了吧。                    

六十

闷油瓶不理会我干脆靠在树上,以他一贯不疾不徐的语调道:“开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认为,他这样的一个外国人可以解开中国的古代密码,但是他却做到了。据说他是借一本中国‘绣谱’古本中的灵感,发现了‘战国书图’的解码方式。这种解码方式,其实也就是类似于‘绣谱’中利用文字记录刺绣程序的办法。在数学上就是点阵成图,没什么技巧,你能想到,就能够解出来,你想不到,即使你对中国古代密码学再精通也没用。之后没过多久,裘德考就把全部密文破译出来了。但是没人知道他破译出来的是什么,不过他现在仍然在打听战国帛书并且用这么多渠道找到你三叔,恐怕他破译出来的必然也不完全。”

“三叔对海底墓的了解会不会也来自这个外国人呢?”

闷油瓶轻轻嗯了一声,“八九不离十。”

我越发疑惑,“可是,他一个吃洋墨水的从哪里得知这么多的暂且不说他怎么对海底墓比他老窝还熟吧,这战国帛书可是我们老祖宗的东西,就被他一个洋鬼佬三下五除二破了,叫我们情何以堪?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你说会不会他背后有什么人做参谋?”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我知道的也许比你多,但是也攒不成一条线,我或许比你还疑惑。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帛书,我想我们可能需要去一趟你说的骠子林。” 我顿时笑了开,一口答应下来。

大概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这么开心,闷油瓶怔了一会儿,就立起了身子离开,“走吧。”

之后我一直在想有关骠子林的线索,爷爷老家我只知道个大致位置,不过我也不很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去了那里再问细节,总会找到的。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响,闷油瓶一回来就钻进去洗澡了,我这会心里的事儿也差不多干净,爬起来吃起了路上买的大排档。正吃得津津有味,这时浴室的门打开了,闷油瓶从里面走了出来套着一件奇怪的衣服,等他做近才发现他果着上半身,而我以为的衣服居然是一龙状纹身。

我睁大眼睛忍不住凑近,原来是一只墨色的麒麟,隐隐绰绰从胸膛延伸出来一只到肩头,驾云腾雾,栩栩如生。我想起了在鲁王宫一瞥的东西,看来就是这个了。

我啧了声,敢情闷油瓶早就走在时尚尖端了,心想,看来闷油瓶年轻时也轻狂过啊。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麒麟纹身和他的气质异常相配,不禁对闷油瓶道,“小哥,这纹身和你挺搭的。”

闷油瓶正努力把碗里的葱挑出来,听见我说的停下手里的活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大概没看出个所以然,嘴角沉成一个弧度,“这时小时候用特制药水纹的,只在身体温度过高才出现。”

他又开始挑葱,我没管住自己眼睛朝麒麟瞟,却发现闷油瓶身上白白的,甚至比一些女孩子还白,我下意识就想伸手摸摸,还好管住了手,我当然不敢把他当女孩子,闷油瓶又怎么会是女孩子。                   

六十一

我侧身躺在床上却久久睡不着觉,也许是楼下三十米外那盏路灯比平时更亮的缘故,也许是旅馆的床太窄太硬的缘故,也许是身上的被子肥皂气息太重的缘故,也或许是四周太静让闷油瓶的呼吸声显得过于嘈杂的缘故。但我不敢翻身,因为闷油瓶在旁边。

我从来没睡过这么小心翼翼,动弹不得的觉,我从来没想过会有和闷油瓶同床共枕的一天,他一直都冷冰冰的,现在又躺在我身边,我无法不让自己联想到尸体这货。

但,另一方面,令我难以启齿的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他娘的为什么老有种旁边挺着的是女人的错觉!老子虽然从来没睡过女人也自问真要睡谁也不会这么逊啊,顶多羞涩一会儿就兴奋的嘿咻嘿咻去,更何况现在旁边挺着的还是像尸体一样的闷油瓶。

他是闷油瓶,闷油瓶又怎么会是女孩子。

不过,换了谁睡在这人旁边情况也和我差不多吧。谁让这人总是冷冰冰的一旦突然离得近了就浑身不自在,估计就算是胖子,也会感到芒刺在身。这一想到胖子就又想起了西沙听到的那胖子,别说,两人声音还挺像,这倒斗中我知道符合这条件的胖子就一个,于是大胆猜测,没准这王胖子这会儿就掺进来了。

想到这里我有种被耍的感觉,要是这样他娘的之前在海底墓那些死里逃生是干什么吃?扮猪吃老虎,他娘的装得还挺来劲啊。我暗暗发誓下次再见到这个死胖子一定要打得他把王字倒起写。

早餐依旧是闷油瓶买来的豆浆油条,从前爱睡觉的小哥不知什么时候总是比我更先起来,我吃着手里的东西,看着闷油瓶在沙发上整理背包,我不懂怎么鉴赏一个男人的长相,我只觉得闷油瓶长得顺眼看着也顺眼,甚至他的睫毛还有点长,比很多女孩子还长。

可是,心底又一次响起了那个声音,闷油瓶怎么会是女孩子,他可是身手过人,凶狠暴戾的闷油瓶。我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事实才对。

今天依旧有事做,我们先去三叔盘口打听到了三叔至今未归的消息,同样的,解连环也毫无音信。齐铁嘴那里是不敢再去了,闷油瓶提议回老宅,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三叔真有消息也一定会先报给家人。

如今在长沙的还有二叔,这个吴家真正的狐狸。

我们扮成小厮的样子成功混了进去,这地皮我熟,所以后面的事情十分轻松愉快。吴家老宅是传统的三进结构,我带着闷油瓶穿过门厅、正厅来到后院,这里是卧室,我清楚的记得爷爷的房间,我爸妈的,二叔三叔的还有我的的位置。我本来还想继续忽然被闷油瓶拉住闪到走廊的柱子后面。

这时门开了,一个穿着灰白色中山装,头发理得一丝不乱的男人从爷爷房里走了出来,除了二叔还有谁,这大热天的还穿着中山装,我光是看着都替他热了,这二叔居然可以一丝不苟这么多年。我凑近闷油瓶,正想向他介绍一番就见二叔背后还跟着一个老头子。

居然是爷爷。

见到只存在在记忆里的亲人,我顿时眼眶热了,眼泪在框里打着转。这是的爷爷身体是那么硬朗,我记得他去的时候瘦得只剩骨头了,但是现在,我能看到他眼里的精光,能看见他沉稳走路的步子甚至是他脸上的皱纹都透着股威严精明而不是苍老的感觉。

爷爷摇着头叹着气和二叔向正厅走去,我只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还是没忍住,掉了两颗泪。我不能跳出去和他相认,天知道我多想抱一抱这个讨人厌的老头子啊。

但是我还是心存感激。

那时爷爷去了我在外地进货没见到他最后一面,等我回去老爷子已经咽了气,我跪在爷爷床边连肠子也来不及悔得青,我以为这辈子就只能这么着了,没想到我还能有这样一个和他告别的机会。                   

六十二

从前我一直以为人死如灯灭,闭眼之后就彻底消失,就像从未出生。但是现在,我发现其实在另外一个时空里他们鲜活的生活着,这样一想,也欣慰了许多。转眼对上闷油瓶疑惑的眼睛,我才发现他的手正搭在我肩上,我扯了扯嘴角,“那是我爷爷,去年已经过世了。”

闷油瓶低下头又望了一眼爷爷去的方向,没说什么,果然是闷油瓶。我觉得这十分正常,我不期望能从他嘴里说出客套的话,我告诉他这些也仅仅是陈述事实,如果他矫情的说出几句安慰话,估计我才会吓得不轻更不知道怎么应付。

尽管时间紧迫,处境也危险,我还是在爷爷的房门外又站了两分钟才走,闷油瓶没有催我,他抱着双臂靠着柱子,眼睛死死的盯着正厅的方向。我很放心把身后交给了他,我相信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我们沿着迂回的门廊往花园走,吴家的后门就在那里。我一边跑一边想,印象中爷爷很少回长沙,小时候不明原因,长大后倒也想得通,大概是帛书的事情对爷爷影响太大,长沙这个地方无疑是他想要避开的。而现在爷爷居然回了长沙,我想多半是和三叔脱不了关系的。难道爷爷已经得知三叔失踪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经过三叔房间时还真感觉有人在门后阴森森的看着你,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寒,我让闷油瓶停下轻轻推开三叔的房门,房间内光线晦暗倒也是一眼望穿,哪有什么人。 我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的一惊一乍。

我们从西房耳房的单门走了出去,这样就可以直接穿到小院落,行过垂花门忽然听到有小孩的笑声,前边的闷油瓶慢慢停下了脚步,一眼也不眨的看着在假山下面玩耍的小孩子,其中一个自然是本少爷,另外一个……老痒!我大乐,老痒这老赖皮小时候长得真是难看啊,在我旁边站着完完全全是个衬托嘛。

我见这俩破小孩神神秘秘的,我悄悄对着老痒说着什么,从表情上看更是一肚子坏水的样子,老痒却是越听越兴奋的样子,我有点想笑,忽然想起小时候我和老痒在一起,我胆子小偏偏又犯贱想做坏事,而老痒刚好又是胆子肥脑子瘦的人,于是从来都是我出主意然后老痒去执行。

我呵呵一笑,正想对闷油瓶说话却见这小哥也看着他们,一脸的慈祥,眼神也是温柔的。我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从来没有见过闷油瓶对着什么东西有这么温和的时候,呷呷嘴,闷油瓶却将视线放到了我身上,由于那柔和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所以此时看着我的闷油瓶也是温和的。

我怔得忘了思考,突然回想起了海底墓中闷油瓶无意投向我的那一瞥,我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感觉,那种好像有一只手穿透了你的胸腔,轻轻抚摸轻吻你心脏的感觉。那现在这又是什么?

不,我皱着眉想,闷油瓶该不会是看出来那个小孩就是我吧,不然看我做什么?我不由摸摸自己的脸,变化该是很大才对啊。

不过没持续多久,他脸上的表情再次被冻住。我看见老痒刚爬到假山后面,“我”正也要爬山去,这时院子里传出几声“小邪,小邪。”是一个很温柔的熟悉女声。

“妈妈,我在这里。”“我”这么答应着,老痒也从假山后面跳了下来。不多会儿,一个穿着连衣碎花裙子的女人就走到假山下面一把抱住了那个吴邪。那个吴邪就像个吃奶的娃那样攀折我妈,我着实不好意思,怎么也想不到我小时候是这德行。我瞧着老妈年轻的背影,暗暗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可越看着背影越熟悉。

但是我打赌,这熟悉感不是因为他是我妈,我隐隐感到不对头,把这段时间的记忆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翻了一会儿,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他娘的!这不是我跟踪文锦时和文锦见面的女人的背影吗!

六十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老妈又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狗RI的她没事去见陈文锦干什么。我在脑子里想过无数的可能性,但却骗不了自己的直觉。

我敢打赌我没记错,因为那个背影给我的印象十分的深刻,我曾经绞尽脑汁搜索过这个背影可能的主人,但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我老妈也会卷进这个烂摊子里。

我很没出息的不自觉的发起抖来,该死的,面前继续上映着发靥的亲情电影我却连看那两个人的力气都没有,我抓住闷油瓶的手让他带我离开,大概是我的脸色过于难看闷油瓶似乎也被吓着了二话没说就拉着我跳出了围墙。

一离开那个高墙我就神经质的快速跑起来,闷油瓶追了上来从后面拉住我,发现我的手心全是湿的大惊着问,“你怎么了?”

他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臂,闷油瓶的手其实很温暖一点也不是想象中的冷,这样的温度稍稍让我安心了些。我咽了口水,反手抓住了闷油瓶的两只胳膊,“小哥,小哥……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跟踪陈文锦的那次吗?”

闷油瓶点点头。

“我……在那里看见有一个女人和文锦接头……我只看见了背影,我认得出来就是刚才那个女人,可是他娘的,小哥,她是我姆妈!”我猛地吼了出来。

闷油瓶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下意识的往吴家的方向看了看。我捏着他的手不由的紧了紧,闷油瓶挣了一下,却没强行挣开任由我这么拉着他。

我听见他在我头顶叹了口气,“你妈叫什么名字?”

我张嘴就道了出,“陈……”刚吐出一个字我就愣住。等一下,我妈姓陈……我感觉天旋地转,仿佛置身在了十点档的连续剧中。我一边在心里强烈否认,一边却回忆起了平时的点点滴滴。现在回忆过来,我似乎很少听我妈说过她小时候的事,只晓得她娘家我有一个姨妈,不过老早也死了。

娘的,这披虱子袄的事情别真让我给猜中了。

闷油瓶做碉堡状,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这一下子比刚才还要混乱了,卖葱的,这他爷爷的唱得是哪一出。

印象里我老妈就是一柴米油盐不离嘴的家庭主妇,甚至我妈比一般女人还要传统,典型在家相夫教子的女人,打死我都不能相信我妈和陈文锦有关系。可是,要是真的有关系呢,我妈嫁给我爸真的又会是那么简单的是吗?

这要我怎么接受,我平平顺顺的生活了二十几年,自以为我的家庭平凡却不失幸福,我爸是一个老实人赚钱养家,我妈也勉强算得上贤妻良母吧。虽然他二老从未表现过什么,但我知道他们的感情是很好的。

娘的,这一下子全给颠覆了,如果连这都做了假,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什么?

六十四

当这件事情牵涉到最重要的至亲时,我更是不能置身之外,我一直以为我是后期糊里糊涂地被拖进了这磕脑子的事儿里,现在看来,我搅合进这里头是必然的事情。我更加确定了我必须要弄清楚整个事件的真相是什么。

我琢磨了一下,他们在这之后还是相安无事的相处了近二十年,由此看来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比起这个,当前还有更大一团乱麻要解,我爹妈这事不过是其中一股,我相信把它解决后,这事儿也就迎刃而解了。

事到如今,我还能如此理智的分析这些,我已经不晓得该是佩服自己的镇定,还是恐怖自己的理性了。

不管怎的,我已经打定主意,和闷油瓶倒完血尸墓就潜回来。

我现在已经习惯性的隔一段时间就在在脑子里梳理发生过的事情,这一趟不是毫无收获,起码爷爷不会平白无故的回长沙,最重要的是发现了我妈和陈文锦有关系。想想我也只能苦笑,我妈一定没想到他儿子有天会穿越时空抓到了她的小辫子。

接下来的时间就十分紧迫了,我们之前的装备不全,所以闷油瓶三天两头就要出门搞装备去,即使不是身在这个时代但也知道如果没有专门的手续有些装备并不好搞到手,甚至根本就买不到。我不晓得闷油瓶有哪些门路,但他真的无所不能,零零碎碎的居然真弄全了。

不知不觉就入了秋,我到这里也有几个月,目前来看适应得还不错,闷油瓶是功不可没的。如果没有这个闷瓶子,我的日子将会过的举步维艰恐怕真的要过上卖艺讨钱的生活。

我度磨着干脆回去以后和闷油瓶拜个把子得了,可是那个人真会和我拜把子吗,他不会当我脑子有毛病吧?不会,因为我忽然发现一个重大问题,和我见面时的闷油瓶失忆了的,那我要是真回去了闷油瓶还记得我不。

这可是个严峻的问题,闷油瓶没失忆还好,大不了就是再续前缘,要是又什么都忘了岂不是要重新开始?

一想到他会忘记这段记忆我心里就怅然若失,我估摸着要不要写封信给闷油瓶,把我们认识的前后经过记下来再让他随身携带,这样我见到他时就对他说“兄弟,你身上是不是有封信啊……没错,其实我就是你信里的那个人。”

闷油瓶在浴室里洗澡,我见他买来的器材还放在床上没收拾好就起来帮忙整理那份,这事我做起来轻车熟路,矿灯,登山的尼龙绳子,爬锁,烟雾弹,照明弹……好家伙,居然还想到了血清和蛋白质,闷油瓶的武器是一把折叠刀,虽然比起黑金古刀差了许多,但他天生就是适合用刀的男人,似乎无论什么刀在他手上都很好的配合了他的气质。我果断打消了给他一把手枪的念头。

桌子上放着一叠找来的零钱,闷油瓶总是胡乱的把钱丢在桌子上,我现在拿人的吃人的早变软了只能像个老妈子一样在这些小处帮他点忙,清楚的记得他放钱包的位置,我正想把钱塞进去里面抖出一张照片,我乍一看是个小娃,以为是闷油瓶小时候,无比感兴趣的拿起来之后却发现上面的那个小孩子赫然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娘的,这张照片我不是放在我钱包里的吗?我顿时脑子炸开了油,反反复复拿着那照片看,确实是我没错,我连忙打开自己的钱包,发现从前放照片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空了。

心脏砰砰乱跳,往事走马观花在我眼前放映,西沙的时候闷油瓶曾经翻过我的东西,照片大概是那个时候拿走的。而刚才闷油瓶盯着“吴邪”也是知道那孩子是我?

可是,闷油瓶偷我照片做什么?难道他是觉得我小时候长得很可爱?难道他娘的闷油瓶就是传说中的怪大叔??

那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我预想过无数的可能性,但是我都不能解释一个男人偷拿了另外一个男人小时候的照片并将它放在自己钱包里意味着什么。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预感再想下去就会窥破这个秘密,我打赌这对我和闷油瓶没有好处,我甚至能肯定这秘密就像闷油瓶的内裤,他肯定不希望我把他最后的防线脱掉。

浴室的水声消失了,我慌慌张张将东西归位,钱也放在了桌子上。闷油瓶出来时我躺在了床上捂着被子,我听见我做贼一样的心跳,无章无法的捣鼓着我的胸腔。

闷油瓶连着叫了我两声我也没理,我感觉闷油瓶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我闻到了他身上沐浴过后的味道,他妈的,心脏是快坏掉了吗?娘的,这劳什子的东西叫的那么大声是怕闷油瓶听不见吗?

闷油瓶轻轻推了我一把,我继续装死人。我躲在被子里吸着我吐出的二氧化碳,这时被子被人拿开,一只温度略低的手覆在了我发烫的脸上。

我听见闷油瓶低低骂了句什么,他一定是以为我生病了。之后闷油瓶将我用被子唔得严严实实,我装作被吵醒似的不满的嘟嚷了一句,事实上我快要热疯了。

闷油瓶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我感到所有血液都往脸上窜了,我知道我一定脸红了,我想闷油瓶也一定发现了我不正常的反应。但谢天谢地,他将一件衣服盖在我身上之后就出了门。

六十五

我连忙把头凑出来透气,我搞不懂做贼的明明是闷油瓶为什么我会这样偷偷摸摸,除此之外,为什么我他娘的会产生出类似于害羞的情绪。冷静下来想想,刚才的行为也完全不符合我的性格,我难道不是应该拿着照片质问闷油瓶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他小子又是什么意思。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闷油瓶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看见我坐在床边愣了愣,我莫名其妙的羞涩了,为了掩饰我的不自然我选择尽量少和闷油瓶说话。

闷油瓶言简意赅,简要说明我可能感冒了,原来刚才他去买药了啊。

我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冲剂又倒出几口药丸,他把冲剂倒在一个纸杯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纸杯下了楼,上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开水。

闷油瓶先将冲剂泡好递给我,被这么悉心照顾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本来嘛也是装病的还让闷油瓶白跑一趟,但是另一方面,心里酸酸涩涩,我盯着闷油瓶的后脑勺,又不可避免的想,要是闷油瓶是女孩子的话……可是,为什么我老是在心里想闷油瓶是女孩的可能呢?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他娘的难道我是因为太渴望女人吗?

我抿下一口冲剂,想,这样吧,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女孩子我又要做什么?

——追他!

脑子里闪电般的冲出了这样的想法。我噗的一口将嘴里的药水吐了出来。闷油瓶吓了一大跳,估计以为我是热急攻心,我没心思去看他脸上难得出现的丰富表情,我满心满脑子全是刚才霹雳的想法,我被雷得里嫩外焦,我感到眼前是雪崩时的白雪茫茫,我被吞没在了又冷又绝望的雪潮里。

我怎么会对闷油瓶抱有这样的念头! 我满心苍凉,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我就是一只禽兽。我满心懊恼的发现原来我就是一只禽兽。

闷油瓶递来纸巾,我强自镇定的接过擦了擦。

“小哥,我没事。是这水太烫了。”我嘴里这么说着,却一点也不敢看闷油瓶,心里那个声音一直在盘旋叫嚣着“禽兽”“畜生”“混蛋”。

对闷油瓶产生了这种想法娘的也太搞笑了,奶奶的,我感到玩笑开大了点。我吴邪自问性向正常,看AV比GV起劲多了,虽然没谈过恋爱,也有过几个不错的好感对象——纯娘们。不管从哪方面看,我也不像兔儿爷。大概是一直没恋爱过,闷油瓶白白净净,身子又软绵绵像女孩,我一定就是这样把他当女孩了。

我一方面安慰着自己,一方面又在想,说不定闷油瓶对我也有这份心思呢,不然藏老子的照片干啥?老子长得比他还粗糙YY起来也不带劲儿啊。

闷油瓶递来几颗药丸我悻悻的接过,小心翼翼的连他的手指也不敢碰到,我尴尬的说了声谢谢,又把他递来的水和着药丸吞了下去。这个晚上对我来说无疑是置身地狱,我连闷油瓶的小手指都不敢碰现在却要和他同床共枕。以前没发现那想法时我可以坦然的安然入睡,可是这种念头一旦萌发,就像梦魇一样,甩都甩不掉。

但我还是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环境下睡着了,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我居然在想,和闷油瓶到底谁上谁下的问题。我想我肯定要死了,因为我竟然还很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我想,凭长相的话——闷油瓶天生一副兔儿爷样儿。可是男人不是以脸皮来说话的啊,男人需要靠实力说话啊,以闷油瓶的身手要压制我太容易了,十个吴邪都不是闷油瓶的对手,我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的。

最后,令我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我他媽的还为着这个操蛋的问题真心苦恼起来了。

六十六

这一觉我睡得不踏实,所以我清楚的知道闷油瓶在天没亮就起来了。我继续装睡,闷油瓶大概怕吵着我特意的放轻的动作,我本来以为闷油瓶是起来上厕所,但我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之后我感到一道并不灼热但也忽略不了的目光扫在我脸上,我敏感的觉得有人在看我,就是闷油瓶。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毛毛的,这闷油瓶没事站着看老子的脸干啥,他娘的难道是在找不同看我和照片上的有啥区别?

装睡也是一个脑力活,我只觉得现在闷油瓶盯着看的不是我的脸而是我的屁股。就在我忍不住准备装被弄醒时,忽然感到头顶被一只手覆住,闷油瓶手上的温度隔着头发传来。我紧张得差点忘记怎么呼吸,拼命在心底大叫着:冷静!冷静!

但是下一秒,闷油瓶轻轻地开始揉起了我的头发,我瞬间毛骨悚然了。

他、他他!他该不会在梦游吧!他娘的现在是摸我,待会儿要是拿把刀出来捅我两下怎么办?

我心想,要是他再摸我头发我就起来长大光明的撸他两下,没理由就让他占便宜啊。可是闷油瓶只是揉了两下就拿开了手。温度从头顶消失的那刻,我松了口气,但是又有点可惜。之后我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我将眼睛迷了条缝,窗外只是蒙蒙亮。我感到奇怪,闷油瓶这么早就起来买早餐了?

闷油瓶这一走,我紧了一晚上的神经才算是放松下来,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张开眼,发现桌子上居然没早饭,再看闷油瓶也不在房间,我感到大大的不妙,一个鲤鱼挺身从床上翻起来,看见桌子上端正的放着他昨天买回来的药,旁边是一沓昨天的零钱,我瞧见零钱里多了几张大票子,心里顿时一个激灵,再看闷油瓶放包包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就像被抽取了所有力气似的瘫坐在了床上。

我唯一能意识到的就是闷油瓶职业失踪的毛病又犯了,他娘的又一声不响的走了,他娘的给我留了几张票子就走了,他娘的今天早上还站在老子旁边摸我的头发,他个挨千刀的,调戏完了老子就一走了之了吗?他难道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我孤苦无依连基本生存能力都没有吗?

我就说,他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呢,原来是想甩下小爷啊,爷爷的,他怎么不直接说啊,还对我这么好,我是这么厚脸皮不知好歹的人吗?

我先是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快马加鞭扑到闷油瓶面前狠狠揍他一顿,我气得想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看看他到底长这东西没。可是那火只燃了一会儿就被随即而来的无力感扑灭。我满心苦涩,我万念俱灰。

我没想到我千般配合着闷油瓶,抖着我家的老底儿给他,我差不多都快掏心掏肝了我,我就只差没告诉他我每天穿的底裤是啥颜色了,但是他个没良心的一点也不珍惜还是跑了。

六十七

这个蒸不烂煮不熟的破瓶子,他总是习惯性的让我失望,让我莫名其妙的生气,我再咬牙切齿却拿这块石头一点办法也没有。

屋子里空荡荡的,觉察不到人气。明明平时他也是一声不吭的闷瓶子啊,在不在明明也没多大关系啊。

我觉得头晕,脑子胀得不行。我满脑子呈真空状态的躺在床上,脑子里只有这些和闷油瓶相处的片段,我他娘的后悔啊昨天他吃饭没帮他把葱挑出来,要是他身边有个帮忙挑葱的人他会不会图个方便就带上我呢?

要是平时我一定会觉得这些想法可笑,但是现在我却是在认认真真思考着这些问题,我甚至在想,要是闷油瓶真对我有意思,我换他在上面也可以啊,反正被压压也不死人。

遍遍翻来覆去地想,想得自己乱成一团。

整整一天我就像具尸体一样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看,我的的确确没有想到闷油瓶一声不响离开对我打击有这么大,对于我来说,我要做的事情,我要揭露的真相,不管是在精神还是物质上,很大一部分都需要闷油瓶援助。

我觉得我就像被骗去赌博的人一样,对方告诉我,没关系,你输了钱有大款帮你顶着,于是我就放心大胆的赌博,放心大胆的输光光,可是最后结账的时候却被告知,帮你付钱的人半路就离开了。狗日的,这比被老公抛弃还要凄惨啊。

我就这样躺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我饿得快死了,几乎要眼睛一翻闭过气去。我拖着虚软的身子起来准备去楼下买点早餐,就算真被抛弃日子还是要过的不是?

老板娘看见我浑身虚软的从楼上走下来吓了一跳,我向她打听买豆浆油条的地方,却被告知附近没有什么卖早餐的,唯有沿着闹区方向走个二十来分钟才有一家。

我愣愣的,想起最初入住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偏僻,这么说的话,闷油瓶每天都要来回走二十来分钟才能买到早餐?

而每次我却可以吃到还是温热的豆浆油条。 我呆呆的捏着手上的零钱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闷油瓶将我照顾得这么好。

我向老板娘讨了碗稀饭和鸡蛋,上楼前老板娘叫住了我。

“对了,小兄弟,那小哥让你在这里等着,说要是他两个星期没回来就不用等了。”

我连忙拉住老板娘,“大姐,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昨天啊,我大清早起来就看见他站在门口叫我带话。”

大姐说完就要去招呼新客,我拦住她,“他还有没有说其他的?”大姐疑惑的看着我,摇头。

我恍恍惚惚的上了楼想着刚才大姐说一些话,我想起闷油瓶每天跑那么远买早餐心里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决定了,管他是龙潭还是虎穴,我要去找他!

对!我的照片还在他那里!他娘的到时候问我为什么来,老子就说是来抓小偷,我自己的东西当然有理由要回来的不是?

我感觉这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理由。

从昨天开始迟钝的思维再次活跃起来,闷油瓶要去的地方很明显,就是镖子林。我想他一定有途径问到镖子林,我得好好想想爷爷的笔记上有没留下什么线索,我必须要尽快找到那里!

不再犹犹豫豫,一旦下定了决心之前困扰我的所有问题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有魄力的人。我身心轻松的吃完了手上的早饭,开始筹划去镖子嶺找闷油瓶的事情。

六十八

从小熟读爷爷的笔记,对里面的内容可谓是滚瓜烂熟。之后我也没多停留,收拾收拾就离开了旅馆。我回头看了看住的二楼窗户,在爬山虎的掩盖下显出褪了漆的蓝色窗檩,和闷油瓶在这扇窗户里生活了一周的事实让我感觉像是一场梦,大概是闷油瓶这个人太不可靠了不真切了吧,我感觉这些日子也是虚虚不实。

我站了一会儿,我想,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这扇窗子。

很快,我找到了一辆拉客的三轮车问好价钱,这车挺有意思,大概是用拉货车改装的,前边驾驶室可坐两个人,俩老板优哉游哉的坐前头,后头车厢两边各安了排大概可以包住半个屁股的座位,本来只可以坐十来个人,硬是把人挤成了压缩夹心饼干满满当当塞了18个人;中间留着一小溜空儿还也站满了人甚至车子外边的护栏上还攀着人。

我被这阵仗吓得够呛,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在印度坐车的照片,印度人多,所以坐车往往是人堆人,车子所有空间都得到最大程度利用,像是车子顶上都有坐人的。我憋屈的坐在里边,人挤人,车里大多是农民,手里又是鸡又是鸭子提着,鸡鸭味儿,脚臭味,烟味总之各种味儿混在一起,闻得我是头晕眼花,偏偏连个窗子也没有,抬头是车子顶棚,低头又是一排排解放鞋。

我在心里把这黑心老板骂了个遍,生怕翻车,我他MA的任重道远哪儿能折在这地方?好容易到了,我跟条沙丁鱼似地从车里蹦出来,呼吸了一会儿久违的新鲜空气。

朱良桥乡。这是爷爷老家所在的小镇,就是现在也是一个不很发达的镇子,但是原著风貌保存得很好,从各个角落飘出一如旧书的味道。

我到的这天第一场冷锋过境,镇上几乎没什么人出没,淅淅沥沥的雨中隐现几家小馆子,馆子屋檐上挂着水珠,偶尔挑着扁担的人从身边走过,吆喝着“麻糖——麻糖——”声音在冰冷的雨中显出几丝事态的薄凉。

镇子由一条狭长的石板路引入,像一条冬眠着的蛇,懒洋洋地蛰伏着,蜿蜒扭转延伸去了远处;两边分了岔,纵横四方,幽深的梧桐树林深处掩藏着一条条弯曲狭长的小巷,分列两旁的、古老的石柜台和木柜台,门窗间精雕细刻的小棂,石坊上倒立的石狮。

镇子的一切在细雨蒙蒙下像是笼上了层烟雾,我呆呆的站在镇口,耳边依稀是爷爷的话,爷爷少年从这里出去告别了宁静生活进了江湖,从此是永别,腥风血雨半辈子,叱咤也不过一时,他一定没想到往后的几十年再也没回过这里。

我叹了口气,这多思多愁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在离镇口不远的小铺子里要了面葱花清汤面,闷油瓶给的钱虽然不少,但是前途难料,我不敢多用。小伙计挺厚道,上面的时候奉上一碗苦丁茶,我将葱花面喝的滋溜溜的响,那伙计看我吃得香,高兴,乐呵呵的笑,大概是以为我觉得好吃。

我吃饱喝足,抹抹嘴巴,朝那伙计笑,摸了根烟递给他开始跟他套近乎,“小兄弟,(生意)平时也这么淡吗?”

他噗的笑了声,乐,“我瞧着您比我面相细多了,哪儿是啥小兄弟啊。”

我心想老子都是二十五的人了,但还是爽快笑道,“得,兄弟行了吧。”

他挠挠头,“平时天晴还好,下雨天没什么人。”他看了一眼我的包,“还在上学?”

我顺口答道,“都毕业好几年了。”

“高中?”

我有些郁闷,我看起来有这么青头?

“不是,是大学。”

他似乎有些吃惊,连连啧啧几下,神情立马恭敬起来还有些羡慕的意思。我想起这时高考恢复才没多久,大学生屈指可数吃香得很,别说是本科生了就说是专科也够你牛逼一段时间。他哪儿晓得二十年后大学生一抓一大把啊!

我悻悻的喝着苦丁茶,这小子估计对知识分子有着特殊感情也不调侃我了。我很快向他打听到了爷爷所在的那个乡村,偏僻得人神共愤,那小兄弟还特热情的帮我招呼了一辆正要去那方向送货的卡车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只吃一碗葱花面了。临走时我将剩下的一包烟都给了他,他感激涕零。

我随着卡车用了近一天的时间到了毛家咀,下了车又添置了一些食物之后走了四五天的时间,终于到了爷爷长达的村子。前后用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到的那天我宽泪纵横,深有体会朱毛会师那刻的心情。

六十九

村里没有招待所,我在一户人家暂借了一晚上。老大娘起初还很不高兴不过在我拿出二十块钱住宿费后立马变了嘴脸,鞍前马后的照着,又是给吃的又是帮忙换干净的被褥。我趁机向他打听消息,倒不急着问镖子嶺,那地儿太小,我计划着从大处着手再往小处抓,所以一切还得从笔迹上的内容出发。

老爷子有提到镖子嶺附近的瀑布,我想先找到这瀑布再顺藤摸瓜找镖子嶺应该也不是难事。谁知我刚一问出来,大娘就先预先知道我要问什么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我还是十分清醒明了的抓到了重点:鬼子寨。

我客套的向她道了谢,谁知大娘摇摇头,一脸不解又有些贪婪的看着我,“(那里)是有啥好东西吗?”

我笑道,“哪儿能呀,就是去采集采集资料,你知道的,这儿的原始风貌保存得很好。”

大娘阴阴的笑着,有种小女人特有的精明和世俗,“你当我傻呀,三天两头就有人往哪里跑。啧啧,这破地方除了山就是树能有啥是值得你们巴巴儿跑的?瞧着你们的样子也是好户城里人,没图的能来这?”

我寻摸着她的话,像被电流通了全身,“大姐,您说三天两头就有人往这儿跑?”

她把被子捅好,利索的抖了抖,瘪瘪嘴,“可不是。前几天就有个小伙子来……”

“是不是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一个?不爱说话?”我打断他。

“是啊。”大娘疑惑的看着我。

好家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讪讪的笑,“那是我朋友。”暗自捏紧拳头,还真找来了,闷油瓶真他娘的有能耐啊!

那大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凑近我端端正正打量起来,我被她的目光赤裸裸的调戏着浑身上下不自在,老半天了这大妈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刚才这么看你我才想起了,去年也来了个人……长得和你还挺像的。”

我心说不是吧,老子现在最怕听到哪个和我长得像的话。摸摸脸,也有点郁闷,我他媽的难道长了一张大众牌的脸?不过想归这么想,心里却也好奇起来,预感告诉我有戏看,我“呵呵”笑了两声,面上却不甚在意道,“不会吧,我又没兄弟。像,又能多像?”

大妈大姐最好就是纠结这些鸡毛蒜皮,见我这幅不相信的样子拧了起来,“我还能记错?不是大姐吹,我别的不会就会记人,这村子小,一年到头进来的也没几个,别说是人就是新来的阿狗阿猫我也认得出。更何况您几个那气质那谈吐一见就是文明人,我更是不会记错。前几天来的小哥我都还能把他脸上痣的位置说出来!”

我暗笑,闷油瓶脸上有痣?我咋不知道?

我隐隐有些恐惧,想到那张和我一摸一样的脸始终无法释怀。并不是我胆子小,只是那人就像一个暗处的影子,身上还绑着炸弹,或许我一不留神他就崩了出来将我毁灭殆尽。

我转弯抹角的打听,这大姐是个话篓子,我根本不需要套话只需要提个话头她那口水弹子就止不住的扫射。

我一边面上斯文有礼的笑着,一边在心里删选提炼着大娘话里的信息,将它们整理过后也松了口气,从她嘴里的描述来看这人多半是三叔,果然,最后那大姐才想起那人的姓——吴。

一锤定音。

七十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以为三叔的目的只是单纯求财,毕竟他那样一个功利心重的人想要做翻事业出来的心是很正常的。但是现在我只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虽然我并不知道三叔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一切真相相信只有真的去了才能得到答案。

想起大娘口中的“文明人”又想起三叔,真是好笑得讽刺,果真还是那句话,事不可貌相,真正的野蛮总藏在斯文的面具里。三叔的野心有多大,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没过一会儿大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农家菜味道不错不过就是葱蒜太多,我不禁想起了闷油瓶,那小子一定没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挑葱,估计闷声不响给吃了。

大娘老伴儿死得早,只得一个女儿前些年也嫁出了村。对着吃饭的时候气场明显弱了许多,我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但是我想起了我妈心就软了,一些体己话很自然就说了出来。这女人家再泼也只是女人,心肠也软,只一会儿就拿我当孩子左叮右嘱,更别说是几十年了。我想,就算我妈一开始真有啥企图,这么多年的温情也足以代替那些阴谋吧。

突然一根筷子敲在我头上,面前是女人埋怨的脸我才惊觉我已经走神了,装乖的朝他笑着,“大姐,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乜了我一眼,“这小伙子吃个饭都能心不在焉……我说你还是别去那里。你说再多金山银山把命赔进去也是白搭不是?”

我心里一动,难不成这大姐知道什么?

我装作有点害怕又好奇的样子,“大姐,您这话怎么说?”

她吸了一口气,面上好似在挣扎说不说,我看着好笑,知道以这大娘的脾气不说是不可能滴,不过我还是跟着做出紧张的表情。果然,没隔一会儿就听见她叹了口气,“真要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之前提到的瀑布就在鬼子寨,距离那不远的地方有座莽山……”

她压了压声音,“听说里头不干净,别提多吓人了。那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当时村里有个叫村阿实的年轻人去了那片山头采了药草想拿去镇上卖——那边林草是这地区最多的,稀罕的东西更是最多。阿实采了就往回走,谁知没走多久就感觉后面有东西跟着,回头一看——我的个妈哟,你知道看见了什么吗?浑身是血的怪物哦就阴森森的站在阿实十步之外的地方。这还不算糁人的,阿实是个胆大心善的汉子,当时只道是有人受了伤走过去还想帮他一把,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什么血,这分明就是被剥了皮的人!”

我听的心惊胆战,奶奶个熊,这不是爷爷笔记里记下的血尸吗?我连忙问她,“您还记得这具体是多少年前吗?”

“我哪知道,我也不过是听村里的人扯白话说的。”被我打断她很是不满,“阿实这下就是菩萨心肠也不敢救那东西,撒腿就想跑哪晓得那东西比他还快,伸出血淋淋冲着酸臭味的手逮住阿实,另外一只手捏住阿实的下巴逼他张开嘴放了个不晓得是啥的东西进他嘴里硬生生让他吞了下去。”

我一阵恶寒,血尸给的不晓得是啥东西,如果是我的话,非要开肠破肚洗个胃不可。强忍住泛酸水的冲动坐着,听。

“之后就奇了,那怪物居然放过了阿实,阿实眼见捡回一条命哪还管吞下去的是坨屎还是牛粪丢下草药就跑了回来。相安无事倒也过了几年,可是那阿实的脾气确实越来越怪,行事也是越来越孤僻,从前多热心憨实的人啊,打那之后变得阴阳怪气的,娶的媳妇也被他打跑了孩子也没得个。这么大概过了十多年,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吗?”

我很老实的摇头。大娘突然沉默起来,样子有些悲伤。不过也只有一会儿的时间,“阿实的样子却是和十几年前没有一点区别。”

我“啊”了出来,情不自禁的跳起来差点掀翻了桌子。那大娘看我反应如此剧烈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睛瞪着我,“被虱子咬着屁股了?”

我顿时傻了,满脑子都是闷油瓶的脸。

七十一

大娘见我又老实起来只当我是发了羊癫疯,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后来阿实就从村里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之后又过了很多年,有人去了莽山采药劈柴,在哪里见到了阿实,那人和阿实是发小,阿实性情大变之前一直很好。

起初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那个阿实明明还是少年的模样,他想阿实再怎么不显老也不该嫩成这样啊于是他悄悄的朝那边移近,谁知道阿实感觉到了,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他,这一转才将整张脸看清,原来阿实的另外一半脸像融化了似的,五官都看不清了。小伙子被这景象着实吓到了,一愣神,阿实就跳进身后的灌木里不见了踪影。”

“之后相继也有人看到过阿实,不过一次比一次模糊,后来整个人都融了,再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我听着这阿实后来的下场愈发的不安恐惧,生怕闷油瓶之后也会变成那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没精打采的问着,“那阿实究竟是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的?”

“这又要追溯到另外一件事上了……”我知道她马上又要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不禁开始头痛,好在这回叙述时间短了不少,我提炼精华取了大意,大致是这样的:

人面鸟身的四目九天娘娘和黄帝好上了,两人你侬我侬了一些时日。可是,女人嘛,永远恐惧岁月流逝带走如花容颜,哪怕是和男人爱得死去活来之时也担心色衰爱弛,于是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永葆青春。刚好,四目九天娘娘最好炼药制丹,她花了大把时间与精力炼制不老丹药,后来也确实成功了。

可是凡是都是把双刃剑,利越大害也越大,这丹药的功效并不完美,有一定特殊的食用方法,如果方式不对,就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而阿实吃的,多半就是这西。

我听着沉重无比,目前我只能猜测,很可能闷油瓶就是吃了那东西。思及那个混蛋我除了觉得他阴五阳六倒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暗自安慰自己,说不定闷油瓶这时还没吃呢不是,那是这样的话,我找到闷油瓶一定要告诫他千万不要乱吃东西——可是,闷油瓶是那种会乱吃的人吗,我很是怀疑。

不过,那丹药又长啥样子?血尸为什么要抓住阿实乱喂他东西?那血尸又是什么来历?我默默在心里想着这些问题。

“之后的那些年到也太太平平了一段时间,直到去年——”我一听,知道关键地方来了,马上竖起耳朵,“那时这些传言的阴影也淡的差不多了,村里又有几个小伙子赶去鬼子寨那边捉蛇,那蛇名叫‘铁头蛇’剧毒无比,咬了不知多少人,村里看不下去那些个胆大的青年就主动去赶蛇——其实也就是放药毒它们。

正当小伙儿们忙着,地面忽然摇起来,莽山那边还传来了声“轰隆”的咆哮,你说这无缘无故怎么会这样呢,所以那几个小伙儿回来说的时候都说是四目九天娘娘震怒了。而且,那之后通向莽山的那条路沿途都发现了一些带血的衣服还有断了的胳膊,手指……”

“所以,我才叫你别去的啊。要不是看你这孩子乖巧,我才懒得搭理你,你说有啥事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呢?”

我扯出一个笑脸,天晓得,我一点也不想去那个破地方更不想见到那狗RI的血尸,我能好好地难道还想犯贱不成,实在是没办法啊。

七十二

婉言谢绝了大娘的挽留我第二天一早就踏上了去鬼子寨征途。

爷爷所在的村子地处山谷中的平原,四面都是山,谷中蟒林丛生,枝连着枝,叶叠着叶,像个大网子。期间特别多的千年老藤,枝干腰身粗大虬屈盘绕,刚开始进去还看得见青天白日,越往里走阳光越是难以漏下来一点,全是绿叶茂密的树林堆叠一起,现出一片苍黑。

而情况越是诡异,我越是控制不了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手指一直扣着腰间别着的枪壮胆,神经紧张得哪怕突然掉下片叶子也做出全副武装的样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几天下来,在这种状态下我真正休息的时间十个指头数的完,好在我神经够粗壮,不然早就精神崩溃完蛋了。如今我一心只想快点找到闷油瓶然后再安安稳稳的睡个觉,这么想着,第三天中午的时候就在一颗大藤木下发现几个空罐头,我拿起一看,香菇味的,正是前段时间我买的,闷油瓶那骚包指定的味道。

我松了口气,心想目前为止我的方向是没错的,坐下来歇歇,想到闷油瓶也在这里休息过就觉得安心了许多,我喝了点水,靠在树上想打了个盹,半醒半睡之间腿肚子传来一阵麻痛,我蹬了一下腿,又沉沉的睡去。

这一个盹儿可不得了,等我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动了动身子,发现不仅是腿肚子,全身都麻得没有知觉,我觉得不对头,翻身就想坐起来那四肢却不像是我自己的,根本不受我控制。刚开始我还不急,只当是被鬼压床了,闭上眼睛斗争了几次,每次睁开眼睛都还是那个熊样儿我才意识到玩大了。

我想起爷爷记录过的那种“铁头蛇”,专门藏在灌木里,身头又是极小的,太公和爷爷都被这种蛇咬过,我想我多半也是着了道,暗叹一声,看来闷油瓶找的地儿也安全不到哪里去。这荒郊野外不可能有人,如果寄望有人出现救我就跟等死差不多,而我也不会梦幻到以为闷油瓶会从天而降。

好在我心理素质不错之前也算是见过世面,知道被咬了也没乱,想现今可不比爷爷那个时代,被咬了只有听天由命。我包里带着血清,所以我集中精力在四肢上努力让思维与神经协调一致,这么试了几次总算有了点成效,接下来我就跟毛毛虫那样一点一点往包包那边蠕动,明明只有两三米,我动得满头大汗了才够到,颤颤巍巍拿出来给自己打了一针。做完这一切后我长嘘一口气,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僵硬感已经消失,除了全身软得没力气倒也没什么大碍,我一刻不留的出发,又走了十几公里发现了那条瀑布。比起之前毫无目的地的乱走,这瀑布就像一个写着“往前走XX公里到血尸墓”的指示牌,我疲软的细胞一下子就活了起来。在这股劲的支撑下我又走了两天,越来越接近山谷的最凹处,一路上植物越来越稀疏,待我走到一片血红的裸土地时我知道终于到终点了。

七十三

原来这就是镖子嶺。依着险要的地势,傍着陡峭的山崖,而它则躲在山谷凹陷间,靠着四周郁郁葱葱的树冠的遮掩安好的静立在一片血红的土地上,从鬼子寨瀑布流下来的水聚成小河蜿蜒徐缓在它身旁流动,长久享受着不被打搅的与世隔绝。

无疑,从风水上来说这是一块极佳的墓葬宝地,石为山之骨,水为山之血脉,依山傍水,不仅荫庇后世人丁兴旺也福泽财源滚滚富贵平安。 我想,这主人如此讲究,想必也是非富即贵的人。

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能看出个生土熟土就很不错了,要我看地形凿盗洞只能说是哈兜西兜(不可能的事)。我绕着山谷走,想闷油瓶大概比我先到两天,没想错的话他应该已经进去了。我弯下腰找闷油瓶打的盗洞,好在最近几天没有下雨,闷油瓶打的洞应该还在。

闷油瓶做事不是一般的谨慎,我约莫走了一个小时,找到了三个洞,都是打了一半就收了手的,之后又用土再严严实实的封起来,又过了半小时终于在一处找到了一个一身大小的盗洞。我认出这墓还是用青膏泥封的,最外面一层灰白俨然还抹了一层白灰,看这架势有钱也买不来啊,这墓主多半是王侯级别的人。

不禁又想起那具血尸,会不会就是这墓的主人?我从上面看下去,黑魆魆的洞像一只冰冷的只有黑眼珠子的眼睛,森森的看着洞外的我。我一手撑在地上,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纵身跳了下去。

我凌空做好了落地的姿势,本以为会稳稳的着地谁知道落到一半就看见下面粼粼反着光,我还没回过神下身就是一凉,接着半截身子落进了水里。我下意识的扑腾挣扎,散着恶臭味的黑水有不少呛进了鼻腔里,慌乱中发现脚蹬到一块硬硬的地方,好奇的“咦”了一声再直起身子发现这水不过才到我的屁股。自嘲的笑笑,接着打量了一下周围。

墓室是一个正规的四方型,拱顶,用砖粘合了期间根本没有空隙。穹顶四周有角柱,弯弯勾起尖尖的楞,上面刻有简单的玉带纹浮雕,几笔勾画而成,显然用心一般。墓室不大,估计是个配殿,不过很高,用青砖和石料为材料铸成。

我环顾周围,发现这墓并不如我想的那样精美,这倒是和我之前想的有差入。单从我看到的雕纹,墓室结构建筑来说并不能判断是哪个朝代的,加上墙上的壁画也由于氧化颜色稀薄得也看不出内容了。

我涉水而过,面前是一道墓门,左右各一个壁龛,我打起灯照在门上,比起墓室的简陋,这门的材料却是大手笔,竟是用最坚固,致密有韧性的石英岩铸成的,我有些疑惑,瞧着主人也不是穷鬼啊,怎么好东西全用在这些地方,就仿佛是刻意用最坚固的东西做成屏障阻止人探涉似的,莫不是想守什么宝贝?

探灯光照到略上方的位置显出一串字样的符号,像一句咒语。我察觉到这鬼画符或许是哪个地区的文字,想起一个墓地最原始的反盗技巧就是一句话什么的,这串东西则给我更为诡异危险的感觉,好像推开了这扇门将会进入万劫不复似的。不过,走到这一步还犹犹豫豫也未免太过懦夫,我用力推了推门发现竟然纹丝不动,又使出十分力气还是不动。

娘的,这门难道也被铁水给封了?!

我在门下面急得团团转,想到闷油瓶,如果闷油瓶是从那个洞下来只有进这个门,现在闷油瓶又不在这里,只可能是进去了,可是,他又是怎么进去的?

我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再次将门研究了一番,思及所有能想到的资料,忽然想起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种顶门石

这些门不仅十分沉重,而且往往会由顶门石顶住。顶门石在春秋时期就已经有了,它们利用自身的重量,在门被关上时自动将门顶住,从外向内无法推开。1956年,当我国的考古人员发掘定陵地宫时,就碰到过顶门石。后来他们从古籍中,找到了解决顶门石的方法:拐钉钥匙。

七十四

拐钉钥匙是用一根钢筋弯成的,从侧面看起来是一个没有长边的长方形,连着长长的手柄。考古学家们用拐钉钥匙套在顶门石上端,把顶门石向后推离门边,这才打开了定陵地宫的大门。

排开闷油瓶天生神力的可能,看来闷油瓶是用拐钉钥匙进去。可顶门石上也没见拐钉钥匙的影子,唯一的可能就是闷油瓶将他带进去了,身边也没有可以做成拐钉状的材料,说不急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抛弃生死走到这里却被一道门堵在外面。我捏紧拳头击在门上,一下一下,毫无情感的敦厚的石头只发出沉闷的声响回应我。

我想到我千辛万苦追着闷油瓶到了这里,好不容易才和他离得这样近,只剩一扇门的距离了,可他娘的为什么总是生出旁支来折磨我?凡是太过执念就会成魔,我一心一意要见闷油瓶,即使到了这般地步还是不死心。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我弯下腰伸手在水里捞,心里知道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妄想捞出个什么来。

脚底下泡着的全是陪葬品,我咬咬牙,腿子上的伤还没好,现被这腐水一泡肿成了个红葫芦。我摸着一堆瓶瓶罐罐,贱货还能摸到一些玉器品,但是价值再高对我也没多大用处。

我一路摸到石门旁边,就在我快要陷入绝望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与之前全然不同的触感,属于金属的。我摸摸形状,虽然不弯弯扭扭是很规律,一根伞柄状的东西,心里像突有烟花绽放,我连忙将那根东西捞起来,一看,竟是用两根根大指头大小的铁棒生生弯成的。

能有这份神力把铁棒子都折弯的只有闷油瓶。

我大喜过望,没想到这番胡搅蛮缠还真的成功了,转念想,也可能是门关上的时候从门上掉下来了。我爬上门边将铁棒子套在顶门上用力一推,那扇用最坚固致密有韧性的石英岩铸成的大门缓缓在我眼前开启了。

门里面一样的黑暗,我背着全部家当迈了进去,石英岩门再次在我身后关上,阻绝了我任何退缩的念头。

我看着门内的情景,有一瞬间脑子空白得做不出一点反应。无路可走。

没错,这是一间已经坍塌的墓室,落下的巨石塞得这个空间几乎没有空隙。我被眼前的状况搞晕了头,这显然是被被炸成这样的。空间过于狭小,我连照明弹都用不少,只好拿着已经有点微弱的探灯照明,比起外面,这里面的密封性好得多,没有渗漏的水。

我聞着里面比外面更为明显的腐臭味,我侧着身子沿着外圈走,脚下一个趔趄,低头一个竟是一只手。我吓了一跳,拿起灯一看,尸体大半截都压在石头下,露出一只手和半个脑袋顶,我虽看不清那尸体的面目但从这头金色的头发来看分明就是一个外国人!

在中国墓里发现淳道道的洋鬼子,无疑就像法老墓里躺着的是秦始皇。我记得爷爷分明告诉过我,他们是第一批进去的人,如果真是这样,这些外国人多半是后来进去的。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比三叔早还是晚。

我想起闷油瓶讲过的那个醉心于帛书研究的裘德考,又想起阿宁所属的外国公司,太多答案呼之欲出。我大吼一声,又往前走了几部,果然,埋于乱石下的尸体不止一具,我扯下其中一具腰间的皮带果不其然又看见了那串梦魇一般的数字。

之前和闷油瓶做出的猜测果然没错。光看这满地的尸体就知道这外国人对帛书的迷恋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到底那帛书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让这么多人不顾生死?

七十五

自古及今,未有不死之人,又无不发之墓也。而墓中往往又多有奇珍瑰宝,陶弘景墓被盗掘,据说是为了劫取其中的“丹砂异书”。盗墓者分割“僵尸人肉”以为药,以及盗窃枯骨“以之合药饵”,全是有利可图。人只有在利益驱使下才能没了心没了肺,这血尸墓里到底又有什么高于生命的利呢?

思绪纷扰之际忽然灵光一现,想,会不会是和三叔一道进来的呢?这不是没可能,我只是没想到三叔和这些外国人有这么深的渊源,那会不会帮裘德考收集资料的人也就是三叔呢?想想还是觉得不可能,三叔虽然有能耐,但是也没这么大的能耐。

我内心泛起对三叔无比的失望,我不知道他和那个老外有什么交易,也不知道他可以从中获得多少好处,可是,三叔,吴家的子孙居然带着外国人抄了自家祖宗的坟,难道他不知道因为这个外国人爷爷吃过多少苦吗?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是在往自家老爹脸上扇耳光吗?难道在三叔眼里只有金钱名利吗?

从一地狼藉上也可以想象得出当时情况的惨烈,而门明明就在咫尺他们却还是惨死在这里,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非要因爆炸药死在了这里。不过也难为三叔,收到这样的损失,那样一个狂傲的人想必一定很不服气,怪不得第二年又会马不停蹄的着手海底墓。

我将探灯收了起来拿起了手电筒,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闷油瓶,但是手里光源不多,一旦没了这些东西我将会陷入彻底的黑暗,黑暗本来就引人乱想,而我吴邪别的不丰富就是想象力丰富,与其陷在这种鬼地方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给我一梭子痛快。

穿在巨石与巨石的缝隙间,我磕磕绊绊总算摸到了门边,门也是被滚下来的巨石填住了的,不过硬生生被挖出一个洞出来,我懒得再去想这洞怎么形成拖着肿胀酸痛的腿爬了过去。脑袋还没探出去鼻尖就碰到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随即而来的是一股酸臭味夹杂着难以形容的额腐烂气息。

我直觉不好,过去经验告诉我不能立刻拿灯照,于是我向后爬了几下拉大了距离后这才打起了手电,光源照耀下是一张被剥了皮的血淋淋的面孔,我甚至可以看清楚皮囊下的神经组织还有毛细血管以及颧骨出凸现出来的森森白骨。

见他直勾勾冷冰冰的看着我,我不由的大吼一声,妈拉个逼的,老子是犯太岁还是怎么地,怎么怕什么来什么,想太祖爷爷太爷爷还有爷爷都和这大爷见过了,搞不好三叔和他也拜过交结了,难道他娘的还真赖上我们吴家人了,真真要世世代代都见一面不成?

我手脚并用向后缩,一个没注意头就撞到了顶上的石头顿时一阵头晕眼花,疼得我流马尿,那血尸却一动不动,半天都没见来抓我的意思。我留心一看,这才发现他的双目早就涣散了,头部已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

我啧啧道,壮着胆子爬了上去一探,原来这血尸早就死了。勒在脖子上的钢丝一下子就断了,我惊魂甫定,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把那颗脑袋从洞口移开以平生罕见的速度钻了出来。

倒在墓门边的血尸脖子被拧了个180°,眼前仿佛跳出了一个穿着蓝色兜帽连衫的男人腾空而起,膝盖死死压在倒霉催的血尸粽子的肩膀上,腰一扭,扣在粽子头上的手一转,男人眼底一道狠光闪过,粽子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同样的奇观我不是第一次见,可没一次都无法不汗颜出手者的心狠手辣……闷油瓶的手,果然够毒!

七十六

我朝那血尸祖宗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就向墓道走去,这时身后传来“嗤嗤”虫子扑扇翅膀的声音,尽管在这样死寂的墓室里还是很微弱对我而言却像飞进了耳朵里那样清晰,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梦魇,大奎死前扭曲的脸又出现了,还有那凄厉的叫声。

我仿似听见了丧钟的响了起来,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背上寒毛倒竖,神经像绷紧的弦微微震动,嗡嗡作响。我不敢转身,生怕一动就带动了空气流转那东西就发现我然后扑过来,可我觉得此刻我的整个背部都是它志在必得的靶子,我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得出那浑身血红的东西,那是死神的式神。

我……怎么忘了……有血尸的地方就有蹩王呢?

我深深的呼气,吐气,吐出最后一口气那一瞬间我以媲美刘翔的神速撒腿狂奔,背后那魔鬼咆哮般的“嗤嗤”身衰神一样附体,我边跑边咬牙切齿,恨不得手上就有瓶强力杀虫剂对着那媽逼的东西一阵狂喷同时也在想,闷油瓶叫我们不要碰说一碰就死,要是我戴上手套捏死它还会死吗?

不过我只是想想,没那个胆去试试。二十来米的墓道我一眨眼就拿下来我迅速拐进了一个耳室,嚯!面前齐刷刷横着九个墓棺,耳室空空荡荡,除了棺材什么陪葬品都没有,身后如影随形着那地狱来的索命声,阎王爷来点名了,我吴邪的名字难道今天真要出现在那本生死簿上了吗?

妈的!老子就是死也不应该默默无闻这么凄凉还不为人知啊!

闷油瓶。几乎想条件反射一样想到这个人,想到上次遇见尸蹩正是有他在旁边我才能留下这条小命。

现在闷油瓶也在同一个地方,可是他连我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又在这个墓的哪个角落斩妖除怪呢,他知不知道本大爷马上就要玩完了啊!接下来异想天开的,我开始幻想闷油瓶可以从天而降,或者突然从棺材里跳出来一个鞋底板拍死那只害虫。无奈我的想象力太过丰富,闷油瓶那种人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吧。

僵直的站着,身后那“嗤嗤”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我疑惑的转过头,见那只蹩王挺在一只棺材上面暂时没有出动的意思。我一颗心又死去活来了一次,脑子开始飞速盘算,好死不死眼睛就瞄到离我最近的那口棺材,一个大胆而冒险的想法横空出世。

在蹩王准备二次发起攻击那刻,我掀开了旁边的棺材盖子,一瞬间心落到了低谷,我赌输了,里面躺着一具随时可能起尸的干尸,但现下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一关先过一关吧。

我把那具干尸抓了起来扔向扑过来的蹩王随即躺进了棺材里盖上了盖子。空气被阻隔,一瞬间一股万年恶臭充斥了我的五官,手指触摸的地方好似摸着猪油那样油腻,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恶心在棺材里呕得昏天黑地。

外边也不知道动静怎样了,我将脑袋立着万分不想沾到棺材的任何地方,棺材两遍放着一些玉器金饰陪葬品,金子腐蚀得差不多,玉却包好完整,上好的和田玉,质地好,水头足,色泽洁净,我想到现在身上没几个钱了就顺手装进了外面的口袋里,预备出去的时候换几个钱,这样子在闷油瓶面前也能抬头挺胸一些。

突然,脖子里似乎钻进了什么东西,毛茸茸的还在蠕动。我大惊失色,生平就恶心的就是带毛的东西,这么一感觉才发现裤管里似乎也爬进去了什么,我浑身起了褶子,撑在棺材底的手这才感觉有一大饼小指头大小的毛状物在蠕动。

头皮顿时就麻了,再也受不了,大吼一声,我如同粽子诈尸那样一下子从棺材里蹦了出来。跳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棺材盖上,这才看清那些是什么东西,说不上名字,有点像团状毛毛虫,聚居在一起,外观看起来就是一坨黑色的蠕动的东西。

我身上也占了许多,马上火烧屁股般的抖落,再一个个踩死。做完这一切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感到一阵风在耳畔带来了和棺材里一样的恶臭。反应快得不像我自己了,大喝一声,弯下腰堪堪躲过,接着像电影里特工那样往后跳了几大步半伏在地上。

果然,新鲜的刚出炉的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