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一个寒战,刚才被虫子爬过的地方气了红疙瘩。如今唯一让我欣慰的是送走了蹩王他老人家。粽子不敢用手枪,怕打出尸水,无奈之下我只好拿出一把匕首,说实话,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和粽子先生玩贴身肉搏,不过,惹毛老子,就算结果是被尸水毒死我也要打得他暴雨梨花。
直到粽子朝我扑来我才意识到过去看到的那些《生化危机》啊都是骗人的,他娘的动作敏捷得都快赶上职业WWE了。
我反手就往他脑袋上扎一刀,无奈粽子没意识,我就算真把他捅个马蜂窝他也没什么感觉。只得往后跑,一手下意识放在腰间的枪上,哪晓得这怪物手那么长一下子就抓到了我的肩膀,长过我手指的指甲生生刮破了我的衣服,在我胸膛上划出四条血痕。
我拼命挣扎,这东西力气大得超乎人类想象,我在他面前就跟小孩子那样,我微微发着抖,生怕他把我像纸片那样撕成两半。肩胛处传来剧痛,媽逼的,这死东西长得是钩子还是牙齿,娘的,老子怀疑我的肩膀都被他咬穿了。
第二口咬在手臂上,血腥味混着酸臭味辛辣味传来,我动弹不得,切肤之痛让我浑身发软,我趁着粽子松口咬第三口时摸出手枪在它腹部给了一枪,又把刀子补进他太阳穴里,没想到它一片,匕首□了眼眶里,而腹部那一枪似乎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我跌跌撞撞没跑多远,背部又是一爪子,一阵疾风而过,我被撞到了墙上,手枪也落到了地上,刚翻过身来,指甲□我肉里,几乎直捣心脏,我咳了两声,喉头一甜,硬是忍下来,一边挣扎一边承受着狗啃骨头那样的啃咬方式。
肋下重重一击,身上无数被咬的伤口,深的几乎是开肠破肚的刮伤,我不晓得是否真有尸毒这东西,但现在我感到我逐渐神智不清,脚下虚虚实实也踩不稳。现在我为鱼肉,我面朝躺着,那东西走过来一脚踩在我肚子上,我感到好像是被一块铁压着,五脏六腑严重的挤压着,我忍了许久了那口血终于喷出来。
谁说粽子没智力的?娘的,玩我玩得不是有计划有规律的?
思绪像颠簸在风暴中的小船,再次清醒的时候我已经腾空,那东西居然像对一块抹布那样把我抛了出去,我身子重重撞到墙上,落下,一并撞倒了一旁的长明灯,灯油倒了一地。
我仿佛是见了救命的稻草,又怎甘心就这么死,此时,手脚不是自己的了,身体不适自己的了,大脑不是自己的了,神智也不是自己的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除了一条命还是我的,只要我还站得起来,哪怕是拄着拐杖,哪怕武器只剩下我的牙齿,我也必须要保护我自己,捍卫这条命。
接下来做的事情全然不在我的记忆范围内,驱使我的也不是我的大脑而且那个叫“生”的东西。我将两只长明灯中的油倒在地上成一条直线隔绝了我和粽子,又把登山绳拿出来重叠在灯油上,期间又添上多少新伤我已经懒得去在意,我只需要躲过致命的伤害留下一条小命就好。
——轰——一条火线成功将我和它划分两端,老祖宗的土方也不是全然无用的,至少粽子怕火我是用对了。
粽子先生在对面发出母鸡下蛋一样的“咯咯”声,我捡起旁边的手枪一步步往后退,直至不能再退,举起手,手枪对着他的头,我已经到了极限了,现在眼神不清不说只需要一点力气就可以把我推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天晓得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颤抖,左手托住右手,食指扣动扳机,“噗”的一声,我没看见迸溅四射的尸水,但我看见粽子如愿的倒了下去。接下来我也好像完成最后一个心愿的死士满足的倒了下去。
我再没有一点力气了,如果这个时候尸蹩上来了我只有等死,我不想死,也没想过会死。
仿佛是相应我的心理对话,安静的墓室忽然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声音从棺材那边传来,看来待会又会起来一位粽子先生,心里苦笑着,我麻木的睁着眼睛,听了半天也不见棺材里蹦出什么来,而这声音反倒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像从下面出来。
突然,平整的地板凸起了一块,泥块聚成一个小包然后垮掉,然后一个黑色的脑袋从下面冒了出来,接着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背对着我从那个洞里爬了上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自打那人的身影出现的那刻,先前还模糊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突然就清明了。
是闷油瓶,我怎么会认错。
眼眶湿润了,虽然闷油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从天而降,而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但是,九死一生后还能见到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不得不说,那种感觉太好了。
七十八
“小哥……”我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那个背影轻颤了一下,拍打衣袖的手停在半空,接着闷油瓶转过了头,他张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从来没有在他面上看到过如此激烈能明显表现出他情绪的表情,他呆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我。
我没有力气再叫第二声,只看见闷油瓶像是如梦初醒那样跑过来跪在我旁边,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惨烈,闷油瓶面色陡然一变,一张脸像在冰水里泡着的白纸片,他抬头一扫看见倒在对面的粽子,嘴角抖了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我一眼也不眨的看着他,心想他该不会是觉得我快死了吧。
接着闷油瓶将我上半身抱起来开始为我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我很奇怪,虽然意识一直沉沉浮浮我却没有完全晕过去,闷油瓶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连我问一句也没有,只是沉着嘴角绷着的脸给我上药,他的手很稳,指尖冰凉凉的,为我抹药膏的力道拿捏得很好,舒服得我不时的“哼哼”几声,他就拿眼角瞟我一眼。
形势就这样逆转了,不久前我还在绷紧神经全副武装担心下一秒会被弄死,现在却大喇喇躺在最危险的地方放下的所有包袱,全是因为有了身边这个叫张起灵的人。
就像接受我来自二十年后,闷油瓶很快接受了我闯到这里的现实,不知是他接受能力过强还是因为他觉得在我吴邪身上发生什么都可能,我在想,要是刚才闷油瓶在这里看见的是我的尸体,他会不会只是惊讶一会再就地磕三个头就接受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怪怪的,有些不甘心。
回过神来我才感觉那只在我身上抹药的手不止什么时候停了,闷油瓶捧着我的腿肚子半天没说话,我瞟了一眼,靠,那是人腿还是猪蹄?
闷油瓶皱着眉,那无可奈何的表情好像是在考虑“这猪蹄是吃还是不吃”,这时他看了我一眼,终于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被什么东西咬了?”
“蛇。”我不怎么艰难吐出这个音节。
那副无可奈何,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表情又出现了,我匮乏的藏词典里找不出一个准确的词去形容那神情,我只知道小时候我发烧到41°我家老太太不眠不夜守在我床头就是用这样一副神情看着我,唯一不同的是,我妈边看边抹眼泪,闷油瓶就是一直拧着眉头干看着。
我有点害怕闷油瓶是嫌我麻烦,只得闭着眼睛装作睡觉,没想到还真就睡着了,早在几天前我就发誓找到闷油瓶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睡一觉,现在终于得偿所愿我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半个身子都靠进了闷油瓶身上,缩着脖子脑袋也在他怀里,闷油瓶一只手放在我头上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显然这几天他也是狼狈着过来的,离得太近问道对方身上和自己差不多的臭味,我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才惊觉全身的剧痛,原来我是被痛醒的。头上那只手顿了顿,然后是闷油瓶近在耳畔的声音,“很疼?”
我意识还不大清楚只是又“哼”了一声,我也不晓得我想表达什么,只是感觉环在我肩上的手紧了紧,“忍忍。”语气还是淡淡的。只是头顶上的手又轻柔的安抚起来,一下又一下,像小时候打针怕疼,姆妈总也这么温柔的轻拍我的脑袋,嘴里唱着哄小孩睡觉的童谣。令我又惊又喜的是,在这样浑身剧痛的情况下我还是睡着了,事后想起来我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七十九
接下来在我偶尔得有意识的情况下,感受到的都是水深火热,一会儿犹如进了刀山火海,一会儿又好像埋进了冰天雪地里,而意识一直沉,好比跌进万丈深渊心脏失重的感觉。浮浮沉沉间,只感觉鼻尖充斥着腥味,然后一股清凉流顺着咽喉进了我的胃里。
我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醒来,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只想到一句话:我又醒了。
至于为什么加个“又”字我也不知道。眼皮估计是肿了像挂着两只核桃那般的沉,好在意识是清楚的,我想这一次大概不会又晕过去了吧。动动手,才发现头枕在闷油瓶的腿上,头顶上方是闷油瓶的脸,他一言不发的研究着我的脸,眼睛亮晶晶的,我看见他胡子拉渣不说,眼里的血丝布得像张血红的蜘蛛网,他看了我半天,好像终于确定这次我不会又睡过去了才把放在我额上的手拿开。
“你昏了整整两天。”进到我耳朵里的声音像一只经年失修的破铜锣,哪还有一点闷油瓶的影子。
“昏?”我还在想我不是睡着了嘛,一张口才发现我丝毫不必闷油瓶好到哪里去,喉咙肿得我只得声音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你中了尸毒。”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那怎么……”后面的话在我看到闷油瓶缠满绷带的左手就哽住了,我不是笨蛋,记得这两天不时被灌进去的带着腥味的水,也记得闷油瓶宝血的厉害。
见我突然没说话闷油瓶也没在意,伸手拿了一旁的水喂给我,我挣扎的从闷油瓶腿上爬起来靠在身后的墙上,朝他笑笑,就像没看见那只受伤的手那样。
“小哥,你要睡一下么?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其实并没给闷油瓶选择,因为说话的同时我就把他拉了下来,拍拍肩膀,“睡吧。”
他看了看我的肩膀,微微弯了一下嘴,揉揉眼睛还真一头歪了下去,“一刻钟。”他的声音里透着怠倦和疲惫,却还记得给自己限定时间,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睡觉睡觉,哪这么多废话。”
事实上闷油瓶不止睡了一刻钟,他是真的累了。漆黑的墓室里静的只听得见他的呼吸声,我直直的看着一片黑色中的那个黑洞,手里是闷油瓶的左手。我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点也不敢动,我想了很多很多来到这里的事情,最后都只剩下有关闷油瓶的那部分。
第一次见面他将我从湖里捞出来然后我们莫名其妙的争执,然后阴差阳错住在了一起在寝室度过的那段平静日子,之后是在西沙的冷战,在海底墓彷徨时他给的信任,在医院以为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后又与他重遇时的喜极而泣,接下来的亡命天涯的逃亡,一起溜进研究所时我们激动得像商量着做坏事的淘气小鬼,在同吃同住的那一周里对我包吃包住,每天早上大老远买的豆浆油条,假装生病时的照顾……
一路上闷油瓶都在救我,他其实大可以抛下我一走了之的,相信一个人过他可以更好,但他还是选择让我跟着,他不仅一次次救下我的命,更救了我无数次因着绝望彷徨而无处安放的心。他照顾我,在我害怕时紧紧捏着我的肩膀,在我无人相信的时候挺身而出维护我,在我迷茫于未来时恐惧孤单的时候突然出现陪在我身边,让我这个拖油瓶拖沓着他前进的步伐。
他那么一个人,习惯了一个人过的这个人,居然愿意让我最大程度的介入他的生活。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安慰的话,甚至是一个宽慰我的眼神也几乎没有给过,但他却在不动声色中给了我这么多的照顾。
这些事情以及刚才那些经历过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现在这么一想,才惊觉有这么多的事情原来我都觉得是习以为常的理所当然,这些凝和在每一个早晨,每一个黄昏,每一天朝夕相对的时光,润物细无声中已经成为习惯。原来这个平日里阴五阳六,闷声不响,八竿子催不出一个屁的骚包男人竟有这样一种力量。
也许此时,情感上认识到的事情,理智上还没个什么概念。我总是活得迷迷糊糊不求甚解,以至于我知道我习惯了闷油瓶,却没有认识到我是为何习惯。
只是先前那个和闷油瓶同床共枕的艰难夜晚的感觉又回来了,一旦想起了这种感觉,对身边闷油瓶的一呼一吸都会有着超乎想象的敏感。就像现在,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呼吸,他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心脏,他被握在我手里的手都带上了不可言喻的魔力。
八十
闷油瓶醒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发现自己睡了这么久他似乎很内疚,我失笑,我睡了两天两夜都屁感觉没有,他这么累才睡一小时就内疚,我到底该怎么说他?
我试着跟闷油瓶说话,他爱理不理的,虽然平时他也不怎么搭理我,可是都不是这种感觉,这次他似乎是故意不搭理。我感觉他好像在生闷气,但是又不晓得究竟在生哪门子闷气,闷油瓶这人对什么都淡淡的,有什么是他会生气的?
当然我也在心里想过是在生我不听话跑过来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的气,可是想想,又未免太自作多情。无奈,只得掏出包里的吃的,闷油瓶的吃的似乎已经吃完了,我想起路上也只看到过两处有他吃过东西的痕迹,当初分配东西的时候,大多食物也被分进了我的包里。
我拿出香菇味的罐头谄媚的递给他,颇有点进贡的意味,他乜了我一眼,还是接过了,我笑起来,拿起手里的面包吃了两口,发现他没吃,倒是一直看着我,我心想难道他是在示意让我帮忙开封不成?突然他吸了口气,向后面靠了过去,挺没力气的问我,“你来做什么?”
好家伙!我没问他怎么这么没义气一声不响走了,他还有脸问我怎么过来。
这不问我还好,一问我就火大了,但是我不可能对着一个照顾了我两天两夜的人发火,只有粗声粗气的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来?镖子林的信息还是我提供的呢,研究所里的资料也是因为我才看到的,你小子倒是会过河拆桥。”我这是变相的质问他为什么趁我“生病”的时候独个儿溜了。
我从来没用这种硬邦邦的语气跟闷油瓶说话,包括上次西沙冷战,也是一句话也没说的。
他摇头,“这是为你好。”
我心里一动,却也很不爽,我最受不了别人这套,自认为是为别人好替别人做决定,把自己的意愿想法强加在他人身上,更何况我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难道辨不出个好坏来吗?
“放心吧小哥,这事算我自己的,没理由你一个人来做。我只是想早点解决早点回去。”
闷油瓶沉默了几秒之后才“恩”了一声,接着打开了罐头。
这是见面以来第一次正常的说话,我才知道闷油瓶之所以会从地里冒出来是因为下面也被炸得没有路走了,无奈之下,闷油瓶只有从下面往上打盗洞,这一打就是我所在的墓室,刚好看见我倒在地上浑身浴血的惨样。我自然没问照片的事情,不过我想,如果我在某个地方发现闷油瓶小时候的照片,基于八卦精神,也会忍不住坑蒙拐骗的弄到手。
“小哥,你是怎么找到镖子林的?”我本来只是随便问问,却感觉一旁陡然骤降的温度。
我直感不妙,怕是触到了什么雷子,正想打哈哈转移话题,闷油瓶又说话了。
“我向吴老狗问的。”
“我爷爷?”这大惊,见闷油瓶点头,我再也顾不上什么了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我和你爷爷认识,”闷油瓶边说边看了我一眼,“很久之前就认识。”
“很久之前?”我听见他有意强调这个“很久”,“多久?你小时候吗?”我心想闷油瓶小时候差不多也是我小时候,我怎么就没见过他?我有些不妙的感觉,刚才闷油瓶叫我爷爷“吴老狗”,照理说一般辈分的都不会这么直呼我爷爷,再怎么也会给个面子叫声“狗五爷”的。
他看着我的眼睛好像在叹气,接着又摇头,“不是。”他避开了我的眼睛,“我在大约二十年前就见过他了。”
我一开始没听懂,混沌了一会儿,接着云雾初开,拨云见日,我吸了口凉气,闷油瓶的话我不是不懂,他小子容颜不败我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一直以为他一直没老是西沙之后的事情,是在那里中了什么古怪的东西,怎么会这样的?
八十一
闷油瓶从来不开玩笑,所以我根本不用质疑这话的真实性,但是事情发展成这样真的是太奇形怪状了,现在是什么状态?生活版的聊斋志异么?
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小哥,你说清楚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抓狂。
他温和的看着我,似乎颇理解我此时的心境,只见闷油瓶拍了拍他旁边的空地,像逗小狗那样甩出俩字:过来。
我感觉这是一个讲故事开场白的动作,于是乖乖的挪过去,果然,见我坐好闷油瓶说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不过是在出去之后,事情太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说清楚的,现在我只能告诉你,张家分成两派,和老九门纠缠十分深,这里面水深浑浊,背后牵扯到的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但是这一切主要都是围绕着一件事情——”
我盯着闷油瓶的脸,忽然脱口而出:长生不老。
他愣了一下,接着苦笑着摇头。我见猜错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继续,继续。”
“你也没全错,至少也挨了边儿。我们张家每一代人中都会有一人有这样的……”他皱眉眉,似乎在想合适的词,“这样的能力。不过……”他顿了顿,“他们要的远不止这点,是……”我听见他用特意压低的声音吐出了四个字:死而复生。
我啊了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点头,我不由得皱着眉,“这也忒玄乎了点吧。”
闷油瓶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他继续道,“有的人负责守护这个秘密,有的人则想得到,这便是张家的两派,而老九门则是跟随者,当然也不乏别有居心的人。”
我也只惊讶了一会儿,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大概没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了,只是在想若是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那众人莫不都会趋之若鹜了?我忽然意识到闷油瓶所说的“水深浑浊”指的什么,在面对这样大的诱惑时,人之劣性,人之贪婪,人之丑陋阴暗的一面大概都会表现得淋漓尽致,或勾心斗角或明争暗斗,就是兵刃相见,六亲不认都是不奇怪的事。
突然我打了一个寒战,因为我想起了考古队的事情,在海底墓时的遭遇,如果大家都是怀抱着这个目的聚在一起的话,那我相信我在海底墓受到质疑时,必要之时他们是不惜除掉我的。
想到这里我又是感到恐怖又是感到心寒,原来在西沙的一切和谐欢乐都是假象,都是装出来的,谁知道他们笑脸下有一张什么表情的面孔?谁知道他们的内心深处怀揣着怎样的居心?原来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信任,哪怕是生死与共时也防备着他人突然给自己一刀,吊着一颗心随时在背后给别人一剑。
可笑的是,我居然毫无知觉自己每天都踩在钢丝上,对着种种迹象也没有去深思过。
我脱力的对闷油瓶一笑,这些心思他自然不知道。我很想问闷油瓶他是属于哪一派,我比较倾向他是守护那一派,总觉得另外一个是反面角色,要是闷油瓶真是那一派,我对什么死而复生一点兴趣也没有,大概是和他道不同的了。正这么想着,下一秒闷油瓶就自动自发献上答案了。
“我以前是被张家选出守护这个秘密的人,不过后来我改变主意了……”他看了我一眼,见我紧张的看着他,笑了一下,“我决定彻底毁灭它。”这般的冷酷淡然,我浑身冰冷,不由的一惊,一瞬间只感觉深陷于四面的楚歌,似乎下一秒说着这话的闷油瓶就会突然捅我一刀。
我不自觉的收拢双臂抱在膝盖上,见闷油瓶看着我,一双眼睛清澈得好似能看透人心,忽然心生愧疚,他一定看出了我的害怕,暗骂自己大概是最没资格害怕闷油瓶的了,想想,除了一开始对我的种种防备他一点也没害我的意思,在西沙,在海底墓,在医院还有现在,都给了不少的关照。
我往闷油瓶身边挪了挪,他挺惊讶的样子。我对他点头,“我也觉得这种东西该彻底消失,本来就是不合常理的东西,逆天而行总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闷油瓶“恩”了一声之后就没吭声了,一时间,我们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之中暗涌。我和闷油瓶并排坐着,挨得挺近,身上还飘着同一种臭味。
八十二
我感到再这么沉默下去不得了了,于是歪着头看他,“你怎么忽然想起对我说这些了?”
“也没什么。”
“啊……哦。”我苦着一张脸,这家伙不会说话吗?他这么说我怎么接下去啊!两个又跟傻帽那样呆呆坐了一会。
“你腿还疼么?”他突然问我这个。
我摸了摸依旧萝卜的小腿,摆摆手,“还好。”
他看了一眼我的小腿,“再休息一阵就出发。”
他看着天花板,又好像没在看天花板,我觉得今天的闷油瓶真是有点不一样,比之前亲切多了。
我其实挺高兴闷油瓶能对我说这些,之前一直在怨怼他总是保留,现在却能自动自发的告诉我,他是真的信任我了,看来这些日子的相处并不是白费的,我这次历尽千辛万苦来找他,他也不是不动容的。
或许闷油瓶这么些年并不是喜欢搞单独行动呢?或许他只是没找到一个甘愿和他同生共死并驾齐驱的人,没碰到一个像我这么……这么厚脸皮跟着他的?
我承认,对于我身边唯一的救命稻草闷油瓶,我是依赖得有点多了,这换在以前,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么依赖一个人的。但,话又说回来,正是因为我的全心信任才换得了他的信任吧,将心比心,天下从来没有白掉大饼的事,从来是物物交换,信任换信任,心换心。
谁不喜欢自己是被人需要着的呢?虽然还有很多尚未明白,不过闷油瓶说出去之后会告诉我,就姑且这样吧!
“嘿,小哥。”我推搡了他一下,认真严肃的看着他,“我们现在搭伙,下次别再一声不响搞失踪,行不?”
他嗯了一声,我正喜出望外,又见他把头转了过来,用手撑着下巴,扫了我一眼,然后淡淡开口,道,“与其让你事后把自己搞成这样,还不如就带在身边。”
我发誓,闷油瓶说这句话时用的是再淡再平常不过的语气,但我却莫名其妙的有点面红心跳,我并不认为闷油瓶说这句话是发自于他对我的鄙视,而是恰恰相反的。
我发窘的看着他,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明亮的眼睛不言不语,在探灯照耀下,眼神还颇有点耐人寻味的感觉。宁静祥和,像一条古老的河徐徐缓缓,该怎么形容那样的眼神呢,我想起了一首老歌,里面有一句:像一阵细雨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忽然感到窒息般的紧张,不知所措,我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像是正经历着暗恋的人,像是被那初恋的情人注视着那般,二十五年的阅历在此刻全被打回了老妈的肚子里。
见他突然把手向我这边伸来,第一反应竟是以为他想摸我的脸,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缩,他却停了停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走吧。”这个动作十分古怪不自然,闷油瓶的声音也有点不自然。
我木吃吃的应了声好,然后闷油瓶把我扶起来,我本来还在被刚才的气氛搞得不自在,不过很快,当我们再次踏进阴暗的墓道,刚才的不自在尬尴全部消失,闷油瓶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沉默而戒备的走在我身边,又再次恢复了我熟悉的样子。
八十三
除了我来时的那条,另外还有两条。其中一条闷油瓶去过,结果才开门就被墓顶滚下来的石头封住了出口,所以后来才有我看到的那幕,我们选择了另外一条。墓道呈倾斜状,大概二十来米,越往下走积水越多,价值再连城的陪葬品此时也不过是我们脚下随意踏贱的东西,暗无天日的沉在肮脏的水里。
我一路走下来看,也看不出这墓室是哪朝哪代,一般来说,任何朝代墓内的物品摆放都有其规律。一看形状是汉墓,东汉或是西汉,那么心里就有数了:棺木应该在哪里、陪葬的物品中陶器在哪里、金属器皿在哪里、两边的耳室里都会有什么等等。等真的下去以后,直奔主题。
可这墓室,奇怪得很,从形状来看吧,这墓带了耳室,所以绝不会是西汉的;从粗糙的“亚字形”又推断到了商周,可那时的墓多没有耳室;“砖室墓”结构又让年代推断到了秦朝,更更奇怪的是,居然还有天井和壁龛这些隋唐才有的标志,另外就是墓顶的厚度,这么高这么厚的墓顶一般来说从明朝开始的。
闷油瓶让我靠着墓道两边走,尽量走他走过的地方,我跟在他身后见他忽然停下来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头,前面除了一堵墙之外什么也没有。闷油瓶皱着眉,似乎觉得不可能,他告诉我从他的地位来看,如果这块没路的话,那“亚”字就会少半边。我想也是,中国向来将就对称美,怎么可能发生缺一半的事?
闷油瓶前前后后看了看,向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后退,我见他一双大手在那块墙壁摸了个通,又打起手电仔仔细细照了照,接着双手撑在上面试着发力。
“没用,”他向我摇摇头,“被铁水封了。你看……”他指了指墙壁缝隙,我凑近一看才发现,这两条线比起其他的明显要粗很多。
我拧着眉想了想,大概是这墓主人不愿我们再前进用的反盗技巧,他们往往使用大量的石材、巨大的金属器件和精细的工艺来让墓穴固若金汤。果然,很快闷油瓶就告诉我是用石条填塞住了,我知道这个,古代用这招的不少,大多还在石条之间用了铁板固定,上下之间凿洞用铁棍贯穿,并且以铁水浇筑成一体,这样变态的防迫害心理称之为铜墙铁壁也不过分。
“那怎么办?”我看着他,心想难道只有打道回府?
闷油瓶一脸不甘心的样子,我见他沉默半天,忽然脱下了包在里面翻了翻,接着拿出一双黑色的攀援手套来,正是我之前在西沙医院给他的那双。闷油瓶戴上了手套运动了两下手腕,弓着身子,像只预备着捕猎的豹子,视线一直望着墓顶门,突然他像展开翅膀的蝙蝠那样,张开双手,一个起跳跃身就趴到了墓门上,双腿抵在墓道两边借力向上爬,爬到墓顶时又在上面摸索了一会儿,像在确定着什么。
“炸药。”闷油瓶回头说道。
我忙从包里翻出来甩给他,他接住时掂了掂,接着将那包东西塞在了墓顶与石墙的缝隙里,做完这一切之后就跳了下来。
“你先过去。”闷油瓶指挥着,“跑快点,越远越好。”
“你呢 ?”我几乎脱口而出。
“我马上过来。”
闻言我也不再拖沓,一口气在水里跑到对面,回头,见闷油瓶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见我忽然停下来闷油瓶睁大眼睛,我还来不及辨别他脸上的表情就听见闷油瓶一句“小心”,忽然一阵强烈的气流冲击过来,后面的话被掩盖在了巨大的爆破声里,还有轰隆隆的石头滚落的声音里。
即使离案发现场有点距离了头顶上仍有一些石头滚落,我被这气流撞得几乎站不稳,东摆西摇间一双大手有力的拉过我,堪堪躲过头上的落石,灰尘碎石满天,我还未有所反应那双环在我肩上的手就按在了我的头上,头顶上方似乎被罩着,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
从前不是没被他救和保护,可也从来没有这样护过。
晃动间闷油瓶总算扯着我到了尽头的墓墙后,从头到尾姿势就没有换过。我和他的身高差不多,被他这么抱着得弯着腰,事实上是很吃力的,一直跑到安全地带头顶上的那只手才移开。我们靠在石壁上喘气儿,闷油瓶的两只胳膊都被刮伤,却跟没知觉似的。
我看着闷油瓶,想到刚才的情形,我知道现在想这些很不应该,也不是时候,但像刚才那样被闷油瓶护着的方式真的让我非常的不舒服,这不是逞能也不是矫情,他可以在我遇到危险时拉我一把,我不是纸糊粘的不比他脆弱珍贵,他也不是水泥板凝的就比任何人抗打粗糙,我完全可以和他一起站着被打被砸。
“你没事吧?”
他恩了一声。
“下次别那样子了,兄弟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被砸一下就挂的吧。”
他皱了一下眉,“我没想那么多。”
我无力的摊摊手,闷油瓶这人大概骨子里有种英雄主义,见不得人落难,以前在鲁王宫在西沙都这样。
“你后背怎样?”他擦了擦额头问我。
我摇头,“我没事,没伤到什么。”
他伸手将我头发上面几块碎石拨了下来,“走吧。”
八十四
踩着石头走了过去,墓门已经被炸开露出了里面的石条,经刚才以炸,石条大多都松动了,力大无穷的闷油瓶又跟着来了几撞,一声巨响后,那些石条轰然垮下,滚落到了地上。
大功终于告成,我和闷油瓶都松了口气,闷油瓶冲我抬了抬下巴,我巴巴的跟在他身后,眼看闷油瓶一脚刚踏进去,他脚底踩着的地方传出一声“吱呀”,那整块地板忽然一翻,遭了!是陷阱!
我大叫不好,刚才那么一折腾以为接触了警报,就放松了警惕,哪晓得会出现这样的连环反盗?他娘的,这墓主哪来的这么多金银珠宝怕被偷?
闷油瓶一脚踩空眼见就要掉下去,我和他反应出奇的快,闷油瓶在翻板合上之前用快的几乎看不到的动作在石板上一蹬,正要落到转轴的中间,却见那石板翻过来的对面赫然是一块铸满了细钉的钉子板,上面过了松油的针根根如新,锋利的泛着寒光。这一脚落下去还了得,闷油瓶的脚底板多半就报废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计从心来,解下背包将它扔在了转轴中间,闷油瓶如体操队员那样稳稳落在上面,跟着将身子一斜滚到了旁边的地上。
直至此刻,我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下来。看着钉子板上的包,都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技术好,如果扔偏了那么一点,翻板就会因为不平衡而再次翻转,到时候半空中的闷油瓶不想落到下面的刀山也不行。我定了定神,努力伸长手小心翼翼的将包勾了过来。
闷油瓶看了看那块翻着的钉子板,又看了看我。
你以为我就只能被你护着而无能力在你遇险时拉你一把吗?
我忽然得意起来,一扫之前丧气的情绪,朝他嘿嘿一笑,蹲在他旁边捅了他一下子,“怎么样,兄弟不赖吧?”
他看了我一眼,我当他是默认了,撇撇嘴,指着那个破了洞的包包,“这包不能要了。”
闷油瓶耸耸肩,“我来。”他将我包里的东西弄出来,删选了一些,又把自己包里的删选了将二者合二为一,全装进了他的包里,整了整,将这个块头大得离谱的包背在身后。
我轻松上阵,跟在他身后,这次我们都走得小心翼翼,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口石棺,闷油瓶退后几步,伸出手挡在我面前,全身戒备的看着那石棺。我视力没他好,依稀只看得见上面有什么东西。闷油瓶转过头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慢慢朝那边走近,原来只是两具腐烂的枯骨而已。
尸体腐烂的程度虽然相当高,但皮肉还在,黏在板子上已经融成一体了,衣服虽然也破旧不堪,却也依稀辨得出年岁,我这时还并没意识到什么,直到闷油瓶拉了我一下,我才看到石棺里面还有一具尸体,头部估计是被烧了,露出里面焦黑的骨头。
我一开始只是奇怪这尸体被哪个缺德的烧了,却见那尸体脸部一下的皮肤呈青铜色,皮肉收缩,像紧缩的眼睛,皮肤褶皱都龟裂成鳞片状,一块一块的,好像随手就可以剥下来似的。
我感到奇怪,有种说不上的微妙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是在哪里听说过。我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这下可不得了了,当我看见那具烧焦的骨头的右手少了一截,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灵通,那一瞬间爷爷笔记里的内容就跳了出来,我大叫一声,头皮都麻了。
闷油瓶闪到我面前,做出攻击的姿势。我咽了咽口水,拉住他,“别……我没事。”
闷油瓶不知道来龙去脉,我暂时也没这个时间给他讲。我走上去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具恶心的尸体,那只断手的断口,皮肉都是犹如棉絮一样,呈现炸裂的形状,耳边好似响起了一串匣子炮的响声,眼前浮现了爷爷拖着一只断手逃跑的场景。
我浑身冒着白毛汗,像是自欺欺人,我又去看了看石板上那两具尸体,这一下再也无话可说了。
八十五
所有的风水流派中,对于血地埋尸的说法都是惊人的一致,即:适宜深埋,葬于此地刹气极重。所以但凡血尸墓都是极度地凶险的,真正领完完全全见识过其全貌的几乎没有,所以对它的记述也只是寥寥几言,就是侥幸逃过一劫的爷爷在笔记里的记述也不清不楚,血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血尸墓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他自己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如何克制。
当年死在古墓里的亲人确实有三个,举目四看,这里也只有这三具尸体。我心里砰砰直跳,后背的寒毛倒刺那般竖了起来,想起叙述里的场景,只觉得难以置信,若真和我所想一致,那么当时爷爷昏迷前见到的不就是……?可这又怎么说得通,短短时间里,好端端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莫不是这血尸墓里有什么奇鬼怪咒,或者是这里面有什么特殊物质,改变了人体结构?
我看了看地上的那几具尸体,想同样少了一只手又能说明什么呢?这世上缺胳膊少腿掉脑袋的尸体多的是,何以见得这具青铜尸就一定是叔伯呢?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叫,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对任何事情都不敢抱绝对的态度,连时空穿梭和长生不老都活生生的上演了,谁能说这种事就不是不可能呢?
磁场和核能都是能改变人体机能的东西,就像被核辐射过的人会变得畸形一样,这具青铜尸会不会也是受到了类似的影像而变成这样的呢?如果是,在短短时间内就能起变化,那这种放射性不知是有多强,很可能让深入其中的人再无生还的可能。世界上这种地方不止一二,如百慕大,无数飞机船只失踪在里面不就是由于磁场异常,海底空洞吗?
“吴邪,你过来。”我正想着该怎么和闷油瓶说这事,就听见他叫我。闷油瓶跪在棺材两边,竟将棺材板翘了起来。我凑过去一看,原来这棺材底上还套着一个铁环,方才闷油瓶这么一拉,下面的暗门就露了出来。
闷油瓶略略思忖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知道他是要下去。我让他等等,就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向那三个革(百度)命先辈磕了几个响头,心里默念着老祖宗们,面前的人可是咱吴家现今唯一单传的苗子啊,继承着你们的遗志肩负着完成你们未完成的使命,你们要是不护着我点,我一挂,吴家可就真的断子绝孙啦!
我站起来,最后望了一眼先祖们,从他们到我,几代人死在了这样的发财梦下,万贯财宝,引得无数盗墓豪杰竞折腰。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个盗墓贼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盗墓贼前仆后继。
我撑着棺材边儿正欲跳下去,闷油瓶忽然拉住了我,向我摇摇头,“我先下去。”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一个黑洞洞,“我下去后,若是没什么再叫你下来。”
我眼皮一跳,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那具青铜尸,那个黑洞也变得让人毛骨悚然。我伸手正想抓住闷油瓶,无奈晚了一步,除了他衣袖带起的一阵风什么也没抓到,闷油瓶就这么跳了下去,那一瞬间,我心里一空,仿佛快要失去什么。我心里有点慌张,等了两分钟,趴在上面朝洞口喊了几声,都没人理我,心里不安的黑洞越扩越大,我蹲在上面什么都还来不及想就跳了下去。
八十六
洞口狭窄,我根本无法调整降落的姿势,我一路做着自由落体运动,心想这屁股恐怕是保不住的了。正悲叹着,身子就砸在了另一个身体上,这鸟人的身子其硬无比,就这么一撞,像撞在一块铁上似的,又硬又冰。
我心想这一定不会是闷油瓶,一抬眼就看见闷油瓶举着他的折叠刀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还来不及看清他旁边是什么东西,“哎哟”一声后和身下的一齐滚到了地上,我被那人压在身下只觉得所谓泰山压顶也不过如此,正要翻身,一股浓重的腐臭酸辣的味道扑鼻而来,正是从我身上那东西发出来的。
我顿时毛骨悚然,目光所及,一生物正软趴趴的倒在一角,满地都是从他身上流下来的绿水,而那长满绿色褶皱的皮肤赫然和上面的青铜尸一模一样。
我一下子就明白身上的东西是什么了,大叫一声,那青铜尸却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顿时如钉死的壁虎动弹了不得。耳边打斗声依旧,我费力挣扎,身上那东西却好像铁了心要压死了似的,这些天好容易消停点的伤口此刻又裂得差不多了,特别是被他压着的背部,本身受伤最重的。
我闷哼了一声,感到有鲜血从喉里渗出,嘴里全是血腥味,我一惊,这他妈还了得了,可是双手都被压着,连拿刀的空隙都没有。
“先挺着。”我听见闷油瓶有点喘气儿,但声音依旧沉稳冷静,我心想娘的被压的又不是他,当然沉着,但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却不由得真的安下了心。
从被压到现在其实也不过几十秒钟的时间,我感到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我的双臂,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他开始扯我的双臂,一下子我惊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妈的,他这是想把我硬生生撕成两半儿啊!
我相信凭这种怪物一定有这等怪力,是需要一瞬间,别说我的两只手,就是我的整个身体都可以变成碎片儿。头顶上方传来了“咕噜噜”声音,是那怪物从喉咙间发出的气音,像是在庆祝又像是在嘲笑我向我炫耀。
正当这时,压在身上的怪物忽然一颤,喉咙里发出了痛苦的呜咽,与此同时我听见闷油瓶也发出了一声低吼,一阵脚步声自后响起,然后身体忽然一轻,回头一看竟是闷油瓶徒手将那青铜尸提了起来,像扔一块铅球那样把那只青铜尸扔到了另一只身上,两具钢铁一般的身体相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闷响,而闷油瓶的刀正明晃晃的插在另一只的背后,八九不离十就是方才压着我的那只。
闷油瓶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逮着我的胳膊像拧着不听话的小孩儿,他出一只手扶正我的脸看了又看,之后又将我扫了一遍我的后背,大概是发现伤口又裂开了眉心微微一皱,似是不耐,开口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撑着点。”
我点点头,这点伤本来就无关紧要。闷油瓶圈在我胳膊上的手紧了紧,我一愣,随后他就将手移开在我的肩上一拍,“那边去。”
我一皱眉,下意识想拒绝,但又想到目前的状况恐怕过去也只有拖累他,这样的举动实是愚蠢,我转念一下,干脆也不去逞这匹夫之勇,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也成。
见闷油瓶赤手空拳就要过去,我“喂”了一声叫住他,同时将之前从粽子身上□的刀扔了过去,闷油瓶一转头刚好接住,掂了掂手上的东西,又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这才点点头。那俩双胞胎怪物早就爬了起来,没有瞳孔的眼睛毫无生气却又无比冰冷的看着闷油瓶,其中一只已经被闷神卸了一条手臂,另外一只背部也受了重伤。
闷油瓶微微弓着身子,在离他们几步之外的地方逡巡,既不贸然接近也不后退,机警灵敏犹如与敌人对峙着的猎豹,耐心等候,只为寻着一个时机,抓住一丝破绽然后扑向对方。
我拿出别在腰间的手枪,举起手对向那边,里边还有唯一剩下的一颗子弹,我得好好利用,不能出一点差错。全身贯注注视着这一场无声息的厮杀,这一道选择题,唯有两个选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八十七
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其中一些流进了眼睛里,我抬起另外一只手抹了抹,放下,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闷油瓶已经冲向了那对青铜尸兄弟,只见闷油瓶直直的冲向那边,却在离他们近在一臂的距离时蓦地蹲了下去,从他们只见钻了过去,漂漂亮亮的一个假动作。
那两只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生物,那里比得上人类的智商,一愣神间,闷油瓶就到了他们身后,一手将之前cha进的到拔了出来,一手将手里的匕首插进了断了胳膊的咽喉管里,只听一声狗一般的低豪,闷油瓶又将他的另一只胳膊拧断,同时拔出了匕首直直的cha进了它的天灵盖,那只前一秒钟还在无恶不作的嚣张青铜粽子就这样惨死在了闷油瓶手中。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对闷油瓶的手段感到汗颜,可现在我不但没那种感觉,还隐隐有种爽快出了口气的感觉,仿佛觉得这理所当然,不这么做,这粽子死不干净一定还要再来作怪。
另外一只眼见三个只剩他一个人,这还了得,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声音,发了狂那样冲向闷油瓶,青铜尸力气虽大,可闷油瓶也不比他差,而要比灵活度的话又远远不及闷油瓶,两者就这么周旋着,闷油瓶不时拿起刀砍它两下,这怪物皮糙肉粗,除了流出一身的绿水儿倒也没多大的反应。我心想这样下去不行,闷油瓶喘得已经有些厉害了不速战速决很快就会落到下风。
我慢慢将枪对准青铜尸那边,我的枪法不能说多好,这么远的距离,六成凭实力,四成靠运气。我扣动扳机,眼见就要射出,那怪物伸长了双臂就朝闷油瓶抓去,闷油瓶本来都做出了躲避的动作,谁知脚下一踉跄,竟被那怪物抓住了,二者扭打在了一块,我的枪全然分不清了明标。
“小哥!!”我急的一吼。
闷油瓶已经和那怪物陷入了肉搏阶段,凡人的血肉之躯哪能和它抗衡,不一会儿,闷油瓶的衣服就被血湿透了,简直像从血潭子里捞出来的那样。我咬咬牙,抬脚就要跨出来——
闷油瓶一眼扫过来狠狠揪住我,满脸涨得通红,额上的青筋却是根根分明,那样子分明就是在叫我不准过去,我不由一震,闷油瓶被那怪物圈住的同时也伸出了一只手制住了那怪物,我看见他往我这边看,费力的张开嘴巴:开枪!。
这么两个字,艰难得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样。
我举着枪的手不由一颤,不行,这样根本开不了,两人完全扭成了一块,如果我失了手,那么遭殃的将会是闷油瓶。我想向他摇头,却见闷油瓶死死的盯着我,眼睛里仿佛有两蔟火苗在跳跃,竟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拉下保险栓,扣动扳机,眼睛看着那团青铜色的物体,余光却死死的粘在了闷油瓶身上。
我听见一声枪响,看见闷油瓶脸上瞬间溅上一脸绿色尸水,看见他睁大的眼睛,看见与他扭打的东西缓缓从他身上缓落。
八十八
我松了口气,闷油瓶抹了把脸,将面上的绿水抹了干净,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转过去。”他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着。
对于闷油瓶的话我总是四肢快过大脑,他一声命令刚下,我就转了过去。衣服被撩了上去,后背骤然一凉,闷油瓶的手指在背上点了两下,我能感觉他圆圆手指肚上的茧,粗糙的质感却是怎么也忽略不掉的感觉,我痉挛似的一颤,耳后一阵温热的气息,闷油瓶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畔,“很疼?”
我紧紧咬住牙关摇头,“还行。”
闷油瓶要帮我换药,我想拒绝,我实在受不了他手指停在我肌肤上的感觉,那比成千上万只虫子在身上爬还要难以忍受,“现在不是换药擦药的时候吧,这也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还是等出去再说吧。”
闷油瓶拿着药瓶子,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现在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出去的了,带着伤只会让情况更严重。”他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着,我想也不急在这一时,于是从他手里接过药和绷带,“我自己来就是。”
他这次没看我了,也坐了下来拿出药膏和绷带,我见他一点点卷起裤管,这才注意到他的整个裤腿都被血浸透了,而绽烂的皮肉之间依稀可见森森的白骨。 我倒吸一口凉气,闷油瓶显然听见了,却还是自顾自的抹药膏。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闷油瓶面无表情涂抹着,偶尔露出隐忍的表情,黑黑的眉轻轻拧着,“刚才。”
我想起他之前的踉跄,原来竟是早受了伤。
“你身上呢?身上有伤没?”说着眼睛就黏在了他身上。
“没有。”他手上的动作继续着,眉眼间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别担心。”这话落在耳朵里特别的生疏,我才想起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闷油瓶这么说。
这个男人确实很强,以至于……总是让人忘记了忽略了他也会受伤会流血。
闷油瓶一圈圈开始往腿上缠绷带了,我的伤前面还好,后面就抹不到了,我扭着身体,闷油瓶已经收拾妥当了,托着下巴似乎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耸耸肩,最后还是把药给了他,“轻点。”
闷油瓶接过药,蘸了一点在手上,我默默的转过了身,感受闷油瓶的手指在我的后背抹抹擦擦。
这娘的,难道别人的手摸在自己身上都是这种要了老命的感觉吗?
我感觉全身都酥了,只得抱住膝盖开始天马行空的乱想,可身后的感觉像快磁铁似的,总是引着我的思绪向他靠近,我忍不住颤了颤,闷油瓶只当是我疼,于是手上的力道更轻了,简直像在抚弦拨琴。我想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他到底是在抹药还是在摸老子啊!
男人的身体真的是一个很没节操的东西,等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身体已经有了反应,这个认识让我只想喷血,我从来不知道我居然是一个意志这么薄弱的人,被男人摸了两把都会起禽兽反应。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墓道昏暗闷油瓶看不到,我咬紧牙关,转了过去一把抓住闷油瓶的爪子,用最正常的语气对他说,“行了小哥。”
探灯光照耀下的闷油瓶一双眼睛玻璃珠子似的,剔透玲珑似乎可以照出世界上所有的伪装与谎言,我想起刚才,只觉得肮脏龌龊,简直不敢看他。他将药收了起来,又把我的衣服放了下来,就蹲在我面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捏紧拳头却不敢说一句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可以在闷油瓶身上贴上很多标签识别他的身份,如伙伴,朋友,搭伙人,患难之交,最信任的人,一个特别的人……可是这些位置似乎都差了些什么,模棱两可,似是而非,无法准确概括他给我的感觉,形容出他在我心中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一定还有个什么身份可以恰到好处安置好他,只是在我二十五年的生命里还未遇到过与他相同的人,所以目前的我还想不到那是什么。
八十九
我清了清嗓子,下巴扬了扬,“小哥,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闷油瓶正往墙角走去,闻言,也没停,只道了一声“守墓人”。我见他正试图把墙角的一块椭圆形花岗石搬开,我走过去搭把手,“守什么?”
这时石头已经被搬开,露出了里面的暗门,闷油瓶径直推开了那门,“就是这个。”
我小小的吃了一惊,一路走下来,本来以为对这墓室的大致结构已经有了一番认识,这墓宫虽不华丽,可规模却不小,上下分了好几层,而每一层的结构是差不多的,前中后院,耳室,配殿,就是壁龛位置数量,直棂窗,天井,角柱与斗拱一层熟悉了,到了第二层都能闭着眼睛说个一二来。
我尾随着走了进去,一股浓重的霉味扑了过来,并不很难闻,那是书放久了潮味。探灯首先照着的是一张石桌,桌上有一台石砚,旁边还搁着一排大小不一的狼毫,而当我看到室内一架架放满了书的架子,我已经呆了,书盈四壁,俨然有种身临在藏书阁里的感觉。
呆怔片刻后我终于醒了过来,大步走了过去,四壁书架上除了竹木简的捆子,帛书外竟还有少部分纸书,虽说大多都是一抖即碎,可从粗糙的质地和数量上看来显然是在造纸术并不发达的年间。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满室卷帙浩繁浩如烟海,从竹简木简帛书到工艺并不完美的纸书,这是历经了多少朝代,凝集了多少代人的心血努力才堆积出来的书山?
我一排排看下来,发现这些书籍归类管理得十分清楚,我仅仅扫一扫便知道这排堆书的类型那列文集的年代,不得不承认,管理这屋子书的人是个天才。
我本想看看有无什么这墓主人的文献,一路看下来,发现除了现在能看到的以及书上记载的一些失传了的,我找到一个架子上放置着的书竟全是我从未听说过看到过的,我也分不清这些的年岁,但不知怎么的,有时候我的直觉直白得要命,灵感一现就想到了焚书坑儒。
但我不是很确定,所以也只是在心里默默猜测着,连连抽出几捆竹简出来,上面的文字生僻得对我来说竟像是鬼画符,这对一个做拓本的来说还是意外出奇的事情,于是我越发肯定了那个猜测,毕竟在那之前中国的文字还未得到统一,每个国家,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文字,我认得出来就有个鬼了。
我心想,这一些书,随便一本就是国宝级别的,价值连城,但我现在却一点想法也没有,首先若是回不去,一切都是浮云,其次,即使拿出去了倒卖也是一个问题,我和闷油瓶现在说不好听了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说不定仇家正等着我们自爆身份瓮中捉鳖呢!
将竹简归了原位,我又抽出几张帛书来,一张张看下来,等看到其中一张展开了看却是一张古怪的画像,画着一个古怪的人形物体。画工谈不上好,却也是画出了特点,所以我一看就看出了上面画的正是守墓的青铜尸。
画像下面批注一样写着一行字,我预感到这一行字的重要性,可除了一个字形十分生形象动的“咒”字,其余的我实在认不出来,我有些着急,这还是我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作为一个文盲的悲哀。
无奈之下,我只得求助于闷油瓶。
闷油瓶对那些书丝毫不感兴趣,连看都没看一眼,我转过头去正想问他,却见他正捣鼓着手里的一只镶着云卷纹的铁匣子,匣子上仅挂着一个锈迹斑驳的锁,闷油瓶摇了摇那只匣子,贴着耳朵听着,感到里面没什么声响,有些狐疑的皱着眉。
“这是什么?”我问。
闷油瓶指了指架子上,哪里放着一排这样的匣子,只是其中几个已经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闷油瓶放下那只盒子看了我一眼,眼神忽然变得神秘起来,“没猜错的话,我们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我脑子嗡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战国帛书?”
闷油瓶“恩”了一声,拿起了手里的刀朝那把锁比划了一下,眼见一刀就要下去,我却忽然像被蛰了一下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冥冥之中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和感知推着,我伸出了手一把抱住了闷油瓶正要落刀的手。
“等一下!”
九十
眼见刀身就要落在上面,堪堪在差之毫厘的地方停了下来,闷油瓶扭过头,不解的望着我。我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是那一瞬间脑子里刮进了无数的画面:叔伯紧紧捏着帛书的血淋淋的断手,还有那只少了右臂的青铜尸,刚才在外面战斗的青铜尸以及帛书上的画和那个字形形象生动的“咒”。特别是那只断了手的青铜尸和这个扭曲难辨的“咒”字,合起来竟像是一个预言。
我看着闷油瓶,见他渐渐把放在我脸上的视线往下移动,手臂顿时集中了两道灼热,小孔聚光似的,我才发现我还抓着闷油瓶手,当场有种调戏了良家妇女的感觉,连忙讪讪的放了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我所谓的直觉,毕竟第六感这东西硬要说起来是很不可靠的。但思寻片刻,我还是将一切告诉了闷油瓶。闷油瓶听后老半天没开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铁匣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对那只盒子更好奇了,但若是换做平时平时我早就欢欣鼓舞在一旁怂恿闷油瓶开了这破铜盒子。
我的胆子和好奇心可是比不得的,更何况我不想死,也不想闷油瓶有闪失。但是,仅仅凭一个直觉就放弃了会不会显得可笑?
闷油瓶把我手上的东西拿去看了看,在表示自己也不认得那些字之后又拿了几份出来看。好在这里面大多都是竹简,帛书不多,我跟闷油瓶分头看来然后再选出了一些一同讨论。很快我们发现,帛书里大多都是画,极少有文字记述的,我们见画的那些东西,太过粗糙,可谓是不伦不类,根本就是不知所云。
但也不是全部都如此,有一张帛书上画得十分好分辨,是一个长长狭窄的走道,周围画的不好辨认,但上面画的人还是有模有样,一开始我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闷油瓶指出来我才发现上面的人双脚竟然是没着地的,全是漂在走道的上面在行走。
我只当这是记录的什么民间怪谈,心中不以为然,展开下一张,画得是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物体,不知是用了什么画法,虽只有黑色却使看得人一眼就明白那物体是透明的,我估摸着这东西大概是一块玻璃石或是透体通透的玉石,上面画着一堆密密麻麻的东西,仔细看来却是各种姿势的人,不过那些人都是看不清面目的,乍一看来就像是一堆黑影。
我搞不清这些究竟是什么,只觉得看得我头皮发麻,我见闷油瓶神色如常,心想这些个大概都是些奇怪异事吧,又忍不住想,怪不得秦始皇要将这些烧掉,里面的内容简直是又无聊又无趣。
继续往下翻,眼前出现的还是那个狭长的甬道,只是飘在上面的人的装束都变了样,像是已经改了朝换了代。
下面几张也多是这样,莫名其妙一大堆。我看得一肚子火,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个苗苗来,闷油瓶很淡定的看完,又很淡定的把那些帛书放了回去。一时间,焦点再出转移到未打开的铁匣子上。
这匣子有没有危险不确定,而我的直觉同样也是说不准的,说实话,我是有种要死就死的觉悟,对我来说,好奇心上来的时候就像毒瘾犯了的人,不去摸两把看两样是绝对安生不下来的。
作为正面教材,闷油瓶显然是一个绝对理智的又超级自律的人,虽说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为了战国帛书,但事实上他对我们来说有无有用还是一个未知数,为了这样一个不确定而要去冒一个同样不确定的险,值不值得是一个问题。
从某些方面来说闷油瓶比我更像一个计较得失的商人。我只是不甘心,这样一无所获的回去,这些天受的伤挨得苦不都成了白费吗?老子现在小腿后背还在痛着呢!
我看着盒子上的铭文:有所得必有所失。
这是何其简单的道理。关键时候,我又开始了犹犹豫豫,我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经过这么多事,我最痛恨自己的就是犹豫不决,可是最改不掉的也是这犹豫不决。
闷油瓶这时已经站起来了,我走过去捡起那只盒子,我见他拨了拨那锁,突然又想起来虽然理智,闷油瓶也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手的人,印象中没什么是能让他害怕退缩的,所以以为他下一秒就会挥起刀来,谁知他却把它重新放回了原位。我不解的看着他,闷油瓶最后看了一眼,似乎也十分不甘。
“难道就不赌一把?”我问他。
闷油瓶靠在墙上,“对我来说,有些人的命可以赌,而有的,不能。”我知道不是我的错觉,因为说这话时闷油瓶真的眼也不眨一眼的看着我。我说不出话了,见他眼里暗藏着坚定的亮光,又听他淡淡的笃定的开口,“没有这个也无妨,我们总能得到想得到的东西。”
闷油瓶的口气虽然淡却让我感觉到他的志在必得,气场这个东西大概就是这样,若是换个人说这话我肯定会在心里嘲笑不自量力,看不过眼的还会想着给他几拳揍他一顿,但换做闷油瓶就完全不一样了。我觉得自己有点贱,有点狗腿子,像是闷油瓶的信徒,信任他到了一定境界了,我惊讶于这样的信任,更深深感到不安。
我见识过闷油瓶的强大,也知道他的强大,却从未从他口中直接感知到这点,他是低调的,不说话不动作的时候甚至是不起眼的,这样自信的甚至是有点狂傲,淡然中带着稳操胜券指点江山的气势的人是陌生的。
九十一
放弃了打开黑匣子的机会,我们无从得知里面究竟是什么,也许只有守护着这里的青铜尸才知道,也许只有愿意“以失换得”的人才知道,也许葬身在这里的外国人也知道,可谁又说得准呢?至今为止,我也无法说出这青铜尸究竟是从何而来,如何变来,我叔伯真的变成了这怪物吗,这样的怪物和铁盒子有关系吗……甚至从目前看来,我和闷油瓶这一趟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就回去了。
本来以为这里的一切就算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我们原路返回就是,如果没有发生接下来的事情的话……
发现不对劲的是闷油瓶,将盒子归回原位后我们本来就打算走了,闷油瓶忽然叫我噤声,当四周陷入绝对安静的环境之后我才听见了那熟悉的宛如来自地狱勾魂铃的扑翅声,并且纷乱缭绕,显然并不是单一的,那声音如潮水将我们包围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下一秒就会掀起惊涛骇浪将我们吞没。
闷油瓶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面墙,那是声音的来源处,墙那边好像有无数怨灵恶鬼在呻yin哭嚎,我脑子里浮现出阿鼻祖中千百双枯手挠墙的景象,就好像下一秒那堵墙就会被那些手推倒。
突然闷油瓶后退了两步,我一凛,来这里还没见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腿脚下意识的就要迈到他身边,哪晓得才一个动作,闷油瓶就跑过来抓起了我的手就往外跑。身后“哔剥”一声是什么裂开了,我刚才的预感成了真。
身后的墙以一种电脑特效里才有的视觉图瞬间樯橹灰飞烟灭,耳边闷油瓶低低的骂了句,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居然比眼前的画面更具天崩地裂的效果,我真真怀疑我的眼睛耳朵都有毛病了,但现实显然不允许我有这份闲情去怀疑,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混乱中唯一的安慰竟是那双指肚长满硬茧的手。
悬在头上的斩刀半天没有落下,预想中的狂虫之灾没有来,除了杂乱无章的“嗤嗤声”什么也没有,坍掉的墙后显现出一条一人身的过道,闷油瓶愣了一下,似乎也被这突然的转变弄的晕了头,他“啧”了一声,放下我的手向我做了个不要跟来的手势,“你就在这里,我先去看看。”
我见他想要探了个脑袋进了那黑洞子中,心一紧,正要出声,这闷油瓶好像知道似的,马上回头又打了个手势叫我放心,我这时已经开始怀疑闷油瓶在聋哑学校混过,不然这狗日的怎么这么精通各种手势,一路上他娘的给我说的话还没做的姿势多呢!
闷油瓶渐渐把身子往里探,先是一个脑袋后是半截身子,我在后边看的紧张兮兮,生怕一个不留神闷油瓶就被里面突然窜出来的东西砍掉半截。回过头来时,除了脸色苍白点似乎没什么异样,闷油瓶这才招招手,像吆小狗那样唤了声,我很没骨气的跑了过去。
闷油瓶打着灯照亮了前面十多米的走道,他看着我,示意让我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的走道两边都是用一种琥珀色通透玉石砌成的,晶莹光泽,在探灯的照耀下反射出阳光那样的琉璃,随着探灯光的转动变化,整个空间就呈现出流光异彩、瑰丽非凡的景象。但真正令我吃惊头皮发麻的不是这个,而是这透明的琥珀色玉石里竟然成山成堆的全是不计其数的尸蹩。
对尸蹩的恐惧已经深深刻进了我的神经细胞里,所以即使没有密集恐惧症我也起一身的白毛褶子。我大叫了一声,连连后退,直到一双手自身后紧紧扣住了我的肩膀遏制住了我的动作,闷油瓶诱导似的一点点把我带到那里,用他那双标志性的手指敲了敲后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它们出不来的。”
他呵出的气息经过我脖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不知是我太敏感了还是想得太多,我忍住了颤栗的冲动却忍不住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装作不经意的躲开了身上的那双手,对闷油瓶“恩”了一声,我见他没理我,眼睛跟两道激光似的盯着我的脖子,我在心里叫苦不迭,这闷油瓶生来就是一个折磨人的东西!
九十二
那些尸蹩呈各种姿态,大小也不一样,有的还在蛹里未成形状,有的刚刚破蛹,有的还是幼虫阶段,有的已经是成虫,有的静静蛰伏着,有的扑哧着翅膀,隔着透明的玉石,它们身上的根根细毛腿上的根根倒刺都看得一清二楚。乍一看上去像是镶嵌在里面的,可是仔细一看会发现都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仿佛有无数个无形的格子将它们隔开了。
暖黄色的琥珀玉石像是他们温暖的玉床,滋养着这些尸蹩的生长,它们在里面安逸的生活着,对外界好似一点感知也没有,我用手在它们面前晃晃,突然袭击他们也毫无反应。确定了他们的危险性,警铃也正式解除了。
不过,这一下子问题又来了——看样子,这墓室个上几百年是不可能的,这些东西存在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那么,在这样密闭的什么也没有的环境下,他们靠什么生活?靠什么从一个蛹变成成虫的?
我想起了埃及的金字塔,据说把生锈的首饰置于塔内,过一段时间后,首饰锈斑全无,变得十分光亮。把肉、蛋和鲜奶等食品长时间贮存于塔内,没有腐烂、变质现象,其保鲜度胜过现代的电冰箱。用塔内放置过的水冲洗伤口,伤口愈合很快,胜过当今最好的愈合药物。把经脱水处理的鲜花置于塔内,经一段时间后,花朵既不枯萎也不退色,鲜艳如初。
人们还曾用塔内的水浇树苗,结果长得茂盛无比,似乎“喝”了生长激素。 一些科学家曾在塔内长时间居住,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体内似乎增加了某种新力量。有一位埃及妇女曾用塔内的水洗了几次脸,认识她的人均说她忽然看上去年轻了许多,似乎那种水具有返老还童之功效。
都说是因为塔内有什么物质,能改变生物的机能。我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则当时令我毛骨悚然的新闻,埃及考古学家马苏博士在探索金字塔之后宣布:当他经过4个月的发掘,在帝王谷下27英尺的地方打开一座古墓石门的时候,一只大灰猫,拔着满身尘土,拱起背,嘶嘶地叫,凶猛地向人扑来,几个小时以后,猫在实验室里去世了。
然而,它忠实地守卫它的主人守了4000年。闷油瓶说那些青铜尸是守墓人,该不会也是诈尸的吧?可基于我叔伯的关系,我如今也只有这么大胆猜测一下,青铜尸不过也是人变异过去的,我叔伯拿了这墓主人的帛书,作为代价他将自己折了进来当了无意识的守墓人,守候这里。不过一切也只能是我的猜测。
只是现在看来这玉石是否也有这样的功效呢?我不由的想起了村里的大娘讲的那个故事,容颜不老的阿实和吃下的丹药,又和这些有什么关联呢?
早已习惯思考突如其来的一大堆的问题,我发现我不仅能思绪如电,还能将它们在脑子里整理得井井有条。转过头,闷油瓶正认真的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的尸蹩,想起之前的反应,我觉得真的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我和他一前一后的走在墓道里,墓道过窄,若是换做胖子肯定就卡住了,我的两边肩膀都挨着玉石,那感觉实在不好,仿佛是挨着一堆尸蹩在走,我尽量缩着肩膀,见闷油瓶坦然若素的走在前边,我不好让自己显得太耸,只有管住眼睛不往那边看。
密道的顶墙和地板都是是由一块块的黑色石板垒成的,十分光滑平整,大概三米一截,一截连着一截,一直贯通到深处。整个密道在琥珀色玉石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温暖明亮,除了玉石里面煞风景的尸蹩山,走在其中全然没有身临墓室的感觉,仿佛是走在一条金子砌成的康庄大道上。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前边出现了一个拐角,另外一条更窄更矮的路岔了过来,和我们这边连起来呈了一个V字形,琥珀色的玉石已经被黑色的石板取代,前面的闷油瓶也听了下来,我意识到这一路总算是到了尽头。
呈现在面前的是面雕刻着浮雕的黑色石墙。
九十三
我到处一看,没错,这确实是尽头了。这有些奇怪了,若后面没什么重头戏,之前的那些又算什么,又是暗门又是琥珀石的,难道不是为后头的重头戏做铺垫吗?我感到意兴阑珊,就像你千辛万苦的找宝藏,一路过关斩将排除万难之后却发现被坑了爹。
这时我的注意力到了石雕的上面。那是一个人面鸟身的神灵,鸟身犹如夜枭,而人脸十分古怪,雕刻得十分夸张,脸盘有洗脚盆子大,张着嘴巴,流云行鬓,面无表情,本来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思及到先前大娘说过的话便想到这浮雕一定就是那“四目九天”娘娘没错,我一眼就看到了人鸟面上的四个眼睛,可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眼睛洞里全没有眼珠子,只一个空洞洞的面无表情的看着你,看上去阴气森森的糁得要死。
我本来也只是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以为是当时雕刻的人故意为之的。闷油瓶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果然是个观察入微,谨慎沉稳的人,他让我看了眼睛的四周,在凹陷的地方有并不明显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的刮痕,闷油瓶说瞳孔大概是被人撬去了,我想多半是我叔伯他们或者是上一批进来的人干的。
这也没什么奇怪,哪个盗墓贼进来盗墓不想拿点出去,但闷油瓶能看到这么小的地方,和他一比,我整个就是三大五粗啊,我心情有点复杂,又高兴又不甘又感觉心安,更多的还是觉得自己也要努力做点什么,不能次次都落在闷油瓶后面,让他提醒要他保护。
我又抬头看了看浮雕脸的其他部位,鼻子、耳朵、眼睛,似乎都没什么不正常的,唯一能说的也只有浮雕的嘴巴有一点凹陷,闷油瓶用他那奇长的手指掏了掏并没什么东西,也没发现什么机关。我承认我受了无数武侠片的影响,认为劈荆斩棘后都会找到个什么东西,但我真的不能说服自己这里就是终点。
我想,换做我是这墓主,除非我是白痴或者除非我真的只是太无聊想玩玩这些盗墓的,否则我一定不会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去设计前面的而让结果显得头重脚轻,就打比方说是闯关游戏,不论是设计者还是闯关者都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就是终点,也就是说最后一定有想得到的和不想让人得到的东西,我直觉,这东西就在这面浮雕的后面。
但我反反复复摸了无数遍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我不禁开始想,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阴谋论了。
闷油瓶走过来拍拍我的后背,他倒想得挺开,好像这路几经惊险的只有我一个。本来我们就准备这样走了,但很多事情就是这么怪,似乎冥冥之中就注定了的,又或许真是之前的吴家先祖真的显灵了,我竟然异想天开让闷油瓶再看看浮雕下面的地板。闷油瓶愣了一下,可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受主观印象的支配,往往看到地面就会觉得无路,刚才检查的时候也就没去管。
本来也只是不甘心存着侥幸的心理,哪知道闷油瓶这么一摸还真的摸到了庙门,那一瞬间我见这死混蛋眼睛都亮了当场就知道有戏,立马兴冲冲的跑过去蹲着,闷油瓶在上面捣鼓了一番后来竟然硬生生将整块大理石板撬了起来,果然,石板一移开就露出了下面的山水。
原来这石板是嵌在那浮雕里面的,而这浮雕也不是只有我们看到的面貌,还有一部分全在地底下的。我想,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之前来到这里的人才会以为到了头而往返回去。
我和闷油瓶都很兴奋,特别是看到了下面的转盘。闷油瓶说这转盘是和里面的卡子连在一起的,就像自行车的链子,只要按下这门就会从下往上慢慢打开。
可是,当闷油瓶一圈圈转动着的时候这门并没有如他所说那样慢慢开启,一切就好像发生在一瞬间,面前千斤重的浮雕忽然从眼前消失,仅仅一刹那就被吊到了最高处,而随着门的打开,里面的细沙如海啸那样涌了过来。
我就站在闷油瓶身边对眼前发生的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身子忽然一轻,竟是闷油瓶将我拦腰抱起再甩了出去,在闷油瓶的力气面前我就像是小孩子被他重重掷落在地,落定的那刻,我唯一来得及看到的却是闷油瓶的身影被疯狂涌进的细沙吞没。
九十四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泰山在我眼前崩塌了一般,闷油瓶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我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一时间还无法相信我看到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沙子堆旁边疯狂的在刨着上面的沙子。
我知道此时我的样子和疯子没什么区别,不,还是有的,因为我还能清醒的想到各种体积密度的数据,甚至还在同一时刻回想起我曾看过的一个大象被沙子吞没的视频。
不知道挖了多久,更不知还有多久,手指破了,流血了也没有了感觉,心里一边催促着,一边想着人可以在窒息的坏境下呆多久,闷油瓶的话又能比常人多坚持多久。
我一边挖,一边咬着牙想,妈拉个逼的张起灵,你要敢有脸折在这堆破沙子里,看老子二十年后认不认你!
面前的沙堆越来越低,与周围渐渐形成一个凹形,手上忽然摸到与之前不同手感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布料,我全身振奋,像是挖到了什么宝贝,又接着刨了两下接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手出现在眼前,心尖儿一颤。
我在那只手上摸了又摸,指肚和手掌上又硬又粗的茧,除了闷油瓶那个死混蛋,谁还会长这么丑的手。不自觉的就想流马尿,正想松手继续,突然感觉手指被那只手捏了捏,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力量,但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他娘的,老子知道你是想招呼我你还有气,老子就知道你这祸害没这么容易就死!
精神上我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手上却赔着小心赔着轻柔的刨开面上的那层土。闷油瓶的脸渐渐在眼前拼凑完整,我翻过他,谢天谢地,还好这小子没有面仰着被埋,不然……
“小哥!”我试着叫了他一声。
闷油瓶紧闭着嘴,面上已开始呈现青紫,我心道不好,清理了钻进他鼻腔里的沙子后想都没想就俯下去给他做人工呼吸。此时我是心无旁骛,一心一意的对着那张嘴做着重复运动,这么来回了二十几下,再次俯下身时,身下的人陡然睫毛一颤忽然跟诈尸似的睁大了眼睛,我被这突变吓了大跳,只见闷油瓶轻轻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样子,我愣了一会儿,下一秒,腾地一下就从他身上弹了起来。
“你、你还好吧。”我的语气很平静,脸上表现出最正直关心的表情,只有天知道,老子此刻心脏跳得都快冲出来。人工呼吸不是没做过,却也没有这样的惊心动魄的效果,跟五雷轰顶似的。
闷油瓶撑起身子正想说什么,张开嘴却是一连串抢了辣椒似的咳嗽,我就傻看着,迷迷糊糊的想着,其实感觉也不坏。
闷油瓶咳嗽完就站了起来看了我一眼,恢复了以往的表情,只是说了声谢谢。
我心虚的看着他,没有人知道刚才那一刻我脑子里盘旋着什么样的话,那个声音摧枯拉朽的在我耳边嚷着:亲下去!亲下去!你他MA的是男人就亲下去!
我他娘的有病吧,怎么会想去亲一个爷们呢?
我感到有些害怕了,这样的想法一天比一天离谱,一天比一天脱离正规。我隐隐觉得我是在犯错,在玩火,再这么下去迟早得出事。
但怎么样去改正,去避免?跟闷油瓶分道扬镳吗?
走在前面的闷油瓶忽然停了下来,我连忙跟了上去,他这才又继续往前。
我笑了笑,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九十五
就在我们完全踏进那扇门里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回头一看,石雕门已经落下,这下我们是真的没有退路了。一片黑暗中隐隐透着墨绿的光,探灯在之前就报废了,闷油瓶拿出一只手电打上,四下一照才惊觉我们竟然踏进了一条全然由玉石砌成的隧道,方才那些墨绿色的光正是从这些翡翠一般的玉里发出的。
隧道狭而长,望不到头,只看得见远处漆黑里透出的绿,像黑夜里栖伏着的狼眼睛,又像是人的血脉,我跟闷油瓶对望一眼,只觉得好像被一张玉做成的蛹包裹住了,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除了呼吸声,四下是绝对的安静,我不自觉的走到了闷油瓶身边,只见他皱着眉,似乎在想着什么,我稍微安下了心。我们走在里面,在这里似乎感觉不到时间,而一样的风景又让我觉得我其实一直是在原地踏步,似乎是过了二十分钟,又好像是二十个小时,无尽头的,无任何标志的。
我有些焦躁,抬起手上的电子表看时间,4:23,我一愣,忽然想起来这一路我看了不下五次时间,而似乎这个时间一直没变过,我不动声色的又走了一会儿,一看,还是那个时候,一分一秒都没变。
我第一反应是电子表坏了,毕竟再防水防摔的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但我很快发现手表的灯还能用,甚至可以调时间日期,我这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结结巴巴的把这消息告诉给闷油瓶,闷油瓶拿着那个对他来说算是高科技的手表看了看,没什么过大的反应倒显得我多没见过世面似的。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两手一甩,得,反正连老大都不操心,我这小弟去当什么太监。我就跟一狗腿子似的跟在闷油瓶身后当尾巴,期间我们休息了一次,吃掉了最后的口粮,剩下了半瓶水,缺水没粮食让我心里很没底,但看闷油瓶成竹在胸的样子,我已经习惯了不去质疑他。
刚开始有力气,路上还能说几句话,唱段小曲儿,不过越到后面越没了这样的闲情逸致,水我们都不敢多喝,我是几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动那瓶子,闷油瓶更狠,好容易喝口水却只是象征性润润嗓子,搞得我最后也不好意思喝了。
手电的光也渐渐弱了,我提议暂时收起来,反正这路直通通一条,伸手就够得着两壁,闭着眼睛也能走。
起先还试图在玉石上边做点记号,可这他妈的东西简直比金刚石还金刚石,闷油瓶的刀都被摩擦得起火了,它娘的还纹丝不动。时间观念在此已经模糊了,这时,最能感知的莫过于黑暗和手边冰冷的玉石。不是不绝望,也不是不想抓狂。
我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个事,大致上也是把人关进一个密闭的环境,没有时间只有黑暗,结果放出来的时候人就疯了,差不多去掉半条命。我想那人比我们幸运多了,起码他就在一个固定的环境里,不用像我们这样走了半天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在原地踏步。
我自问不算是意志薄弱的人,但现在也有点吃不消了,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死也不是最可怕的事情,等死才更折磨人,若不是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告诉我我还有同胞,我恐怕离崩溃也不远了。闷油瓶时不时的会出声问我几句,我知道他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感动是真的,但比起那个更多的是安心,晓得有个人就在你一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陪着你受苦受累。
第五次启程后,终于,老天玩够了。
闷油瓶听力惊人,他告诉我他听见了有水的声音,虽然饶是我掏光了所有积攒的耳屎也听不见个鸟叫来,我还是兴高采烈的扑了过去。闷油瓶这时已经打起了手电,我边蹦便回头,一瞬间只来得及看见闷油瓶眼里正消去的笑意,他摇摇头,颇无奈的追上了我顺手拍了拍我的后脑勺。
果不其然,玉脉的尽头就是一泊湖,叮咚叮当的声音表面这湖是活的,也就是可以通到外面。仗着对水性的自信,我是恨不得马上栽下去,但还是谨慎的先投下了一块石头,心里有了个底,这湖还不是一般的深呐!
稍稍活动了会儿就下了去,冰冷的湖水浸在身上有种寒入骨髓的感觉,先前的伤口在这样的浸泡下得到了舒张,缓下来后,疼痛叫嚣在皮肤的各个角落,我咬着牙蹬水,眼见前边的闷油瓶忽然消失在了眼前,我大惊,正要潜下去时一股巨大的吸力不由分说的就把我往下拉,我就像是掉进了漩涡里叶子,一时间天旋地转……
九十六
黑暗无知觉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只感觉天旋地转的摇晃,身下颠簸得像是开在土坑路的拖拉机,湿哒哒的衣服黏在皮肤上犹如沾在身上的口香糖,我不舒服的哼了一声,一切颠簸就停止了下来,隐约好像闻到了植物的气息,又好像听见了鸟叫,迟钝的生锈的大脑慢慢运转起来,先前的记忆三魂六魄那样尽数飞回了体内,我睁开眼睛,太阳明刺刺的光立马钻进了眼睛里,我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却控制不住眼泪。
“醒了?”一个声音问道,我点点头,又忽然觉得不对劲,果然,眼睛一睁开就看见闷油瓶漆黑黑的后脑勺,我跟一死猪那样被他抗在肩上,一个激灵就想挣脱,闷油瓶大概没料到我反应会这么大,手下没注意就让我得手,眼见我就要头着地,幸好闷油瓶反应快,一把抓住了我背后的衣服。
他将我仍在地上,接着抱着双臂,用审视的,带着些微怒气又不满的神情,我觉得若是可以,他估计会很想踹上我两脚以泄愤怒。但他啥也没说,就像他之前一个人一声不吭的扛着一个大男人走了那么长那么烂的路。
大概他是觉得和一个没脑子的人动怒没劲吧。
此时,我才看到闷油瓶有多狼藉,衣服全烂成了遮羞的破布条,luo露的出的皮肤跟被蹂躏过似的又是淤青又是红肿的伤痕像个调色盘,一副遭受过狂风暴雨的样子。有了这个参照,我自然也就知道自己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我们俩身上的伤都很严重,先前又在水里泡着,如果再不处理很可能引起炎症或是并发感染什么的。好在有闷油瓶在,这家伙在处理伤口方面似乎颇有心得,在没任何药物的情况下,愣是逮来了几根叫不出名字的草,嚼烂了往身上敷。我愣愣的看着他敷药,忽然想到,这是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情况才会积累出的经验啊。
处理好伤口,又找了个凹处缓了一阵,闷油瓶这才缓缓道出之前的事情。和我一样,他也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暗涌卷进去的,先前我们都没考虑过这样的情况,这又不是江又不是海,谁想得到就一口湖里也能掀起滔天的?
闷油瓶在最快的时间里反应了过来憋住了气,只感觉自己在往下沉,水里暗的不像话,眼睛就跟被蒙着那样,在水里,饶是你再身手敏捷也要打个四六折,总之后来闷油瓶也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堆鹅卵石上,跟着就发现了还昏迷不醒的我。闷油瓶试图去找我们冲出来的入口,可那是河的下端,水浅得一目了然,似乎我们就凭空而降在这里了。
然后就是闷油瓶扛起不省人事的我走了接近十公里,再之后的事情也就那样了。
说完之后的很长时间我们都没开口说一句话,闷油瓶蹲在我面前,神情严肃,眼神却是坚定的透露着“我还有话要说”的信息。
“怎么了?”
闷油瓶用古怪的神情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热吗?”
我愣了一会儿,很自然的点点头。废话,这身上穿着秋天的衣服头上顶着烤火炉一样的太阳,这不跟真桑拿一样,能不热吗?闷油瓶的眼神更加古怪了,还透着些许的怜悯。
我有些莫名其妙,抬眼看了看头上明晃晃的太阳,感受着围在周身的空气里的热度,心思电转间,忽然就领悟过来了,下一秒,一种三九天才有的酷寒渗入我的骨头,全身的寒毛紧急集合一样竖了起来。
娘的,之前明明已经是十一月的秋天了啊,可现在这温度,这太阳还有这周遭的一切明显透露着夏天的信息。
见我回过了味儿,闷油瓶的眼神又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我这当口我没心情去理会他啥时变得如此非富多彩的眼神,我只觉得冷,一种荒谬的冷,那感觉就好像最开始发现自己跨越了二十年的心情。
我抬起手腕看时间,方才停留4:23的时间终于变成了8:40,一切又好像是恢复了正常。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找不出原因解释这十一月的天空为何挂上了个七八月的太阳,为何之前凉爽的空气变得如此灼热,为何时至今日还能听见草丛边虫鸣的窸窣,河边的蛙叫。
闷油瓶看起来依旧淡定,估计在我没醒的时候就惊慌失措过了。我收回心思,再惊再奇再陪着面对。 匪夷所思也只能先压下,总之,再怎么着我也不是一个人,再怎么着我还有同伴陪着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