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争执
一晃神的功夫,我跟着他们已经走出了侧室。我想回头再看个清楚,无奈里面除了夜明珠昏暗的光,什么都看不到。我见闷油瓶和小九并没有反应,也许是自己一时眼花也说不准,就没再上心。
走在墓道里,我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不过有闷油瓶坐镇,还是安心了很多。我们三人出来的时候,黑瞎子和另外两个人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
我们几人把遇到的情况互相讲了一遍,大致跟我遇到的一样。每个门后面是一条墓道,通向一间侧室,每个侧室里面都盘坐着一具发黑的和尚尸体。看来,极有可能是集体陪葬。只是,这个墓的主人如此忠于佛事,又没安置要命的机关,怎么会使用如此残忍的活人葬。
从他们口中知道,每具尸体的表情都十分安详,看起来像是自愿的,真是匪夷所思。
门上的尸蹩丸、正殿的哨子棺、自相矛盾的墓室……这些和西王母、汪藏海又有怎样的渊源?按照无名氏提供的照片,我已经进入到他所提示的地方,那么我想知道的或者他希望我知道的应该就在这里。可这里除了罗汉壁画和经文,跟东夏士兵操控人面鸟又有什么直接关系?还有那个会响的铃铛,究竟对方想向我传达什么样的信息?
太多的线索看似杂乱无章,却又存在着若隐若现的联系,也许真正的答案就在那扇大门的后面。
我们这边正努力研究那扇玉门,就听一旁的黑眼睛笑着说道:“哟,看来你们小三爷对伙计不咋样啊,竟逼着你们藏私货。”
我有些不明所以,回头一瞧,就见黑瞎子从老弄的裤腰上慢慢抽出了一串玛瑙珠子,放在手里掂了几下,道:“血玛瑙,上等货色。这串珠子卖到行里,小一百万了吧。”
老弄憋红了整张脸,站在那里不吭声,黑瞎子又从腰扣的地方翻出几块宝石,道:“你们吴家伙计习惯将东西都塞到裤裆里?是三爷留下的规矩?”
他这么一说,小九不干了,上前一步将老弄上下搜了个遍,从下半身又摸出几件纯金小玩意儿。这下黑眼镜乐得快趴下了,捂着肚子道:“三爷带出的人果然功夫了得,也不怕硌到。”
历来淘沙子分两种情况。凡是明码标价的人淘到宝贝必须归铁筷子所有,出来后再由筷子头将钱打到户头上。(也有直接拿宝贝兑现的,但出货的马盘基本都挂在像三叔和小花这样大的地头蛇身上,找合适的马盘销赃并不划算,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干。)
再说带着自己盘口的伙计单干的,伙计们找到宝贝肯定不能独吞,必须一五一十上交,再由上面按比例分成,筷子肯定拿大头。
不管是哪种,都不可能任由下面的人随便拿墓里的东西。否则,一趟活儿下来,铁筷子捞不到好处,还要再付一笔佣金,岂不赔死。所以,淘沙子讲究自家的行业规矩,藏私货是要断掉一根手指的。
当然,散盗就不同了。像之前的扫把等人就属于散盗,下了斗全凭本事捞宝贝,经常会发生因为抢货而火拼的情况。不过现在行业都规范化了,这种事情也少了许多。尤其是闷油瓶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主儿,铁定是中老年筷子头的最爱。
其实,像我这种随和的性格,伙计们私藏宝贝我不是不知道,有时睁一眼闭一眼而已。可是自家伙计在外人面前露怯,那是在筷子头上直接扣屎盆子,传出去人家不说伙计不地道,会说老大是怂蛋包。
现在伙计藏私货也就算了,居然连带吴家的脸面也在外人面前丢个精光,这还了得。小九站在我的立场考虑,直接给老弄一个大耳刮子,指着鼻子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站着撒尿的?这点小便宜都沾,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居然在外人面前丢人!你他妈对得起那句‘小三爷’吗?!”
小九素来对闷油瓶和黑瞎子印象不好,这次话里有话明显是针对他俩的。
黑瞎子不以为意地拦住小九再次落下的手,道:“九爷不忙事,先看完好戏,这巴掌留着待会儿一起打。”说完,忽然移到老金子身边,手指在他的腰扣上轻轻一扳,就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几十颗宝石像雨点似地砸到地上。
老金子忙提着下落的裤腰,站在那里支吾了半天。
这帮孙子也太没出息了!我刚要张口,就听老弄骂骂咧咧起来:“我操!金老头!你他妈也忒不地道了!说好每人只拿几颗,你那些又怎么回事!你他妈背着我又藏了什么东西!”
哟,没想到戏里有戏,他这一嗓子我倒不急了,我给小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站到一旁继续看下去。
就见老金子不干了,一边穿好裤子,一边骂道:“你他妈也不是什么好货!当我没看到你裤裆里塞的金佛!也不怕把你那活儿硌断了,以后拿不出家伙生儿子!今儿当着小三爷,谁他妈也别说谁!”
这下老弄也火了,大叫道:“都生出你那傻逼儿子,还不如没家伙什!你那个傻缺子整天混吃等死,谁不知道你每次下地都偷藏点什么!大家念你老,不跟你计较!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不许说我儿子,你他娘的连儿子还生不出来呢!那点花哨事早晚都给你抖出来!”
两个人越说越呛火,小九想上前劝架,我将他拦住,告诉他沉住气,看看这俩货还有什么花花肠子没甩出来。互相拆台的好处就是渔翁得利,别以为小三爷是好糊弄的,回去一律按家法处置!
两个人越吵声音越大,基本上该爆的料都说了个遍,现在除了对骂已经没有实际内容了,我看他俩也抖不出来什么,干脆上前打算喝止。没想到,老弄急红了眼,一个拳头砸在老金子脸上,两个人立马厮打在一起。
老弄身手没有老金子灵活,很快处于下风,从怀里掏出枪就要射。我心说不好,赶紧往前一步打算阻止。谁知,旁边的闷油瓶抓住我的胳膊往后一拽,竟先我一步跨到两个人中间,把老弄的手往上一抬,子弹嘡的一声打到屋顶上,冒出一串青烟。
老弄不甘心,继续要扣动扳机,老金子这时也从怀里掏出一把刀,上前就捅。
只见闷油瓶一手扣住老弄脉门往后一扳,另一手抓囘住老金子胳膊反手一拧,两人竟同时被钳在闷油瓶的压制下,动弹不得。
两个人的嘴巴此刻还不消停,大骂闷油瓶吃饱了撑的狗拿耗子。没说完,两人的表情立马变得相当痛苦,看来是闷油瓶暗自使力,下了狠劲。老弄仍然不服,被闷油瓶一脚扫到脚脖子,直接蹲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我见情况被控制住,赶紧过去缴了两个人的武器。他俩缓了好一阵,才揉着胳膊呲牙咧嘴站起来。
本以为平息了,没想到,老弄竟趁我们背对着他的时候,从我腰里拔囘出黑金匕首,猛地向老金子捅了过去。事发突然,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等发现时只怕来不及了。
眼看匕首就要刺入对方的肚子,一旁默不作声的黑眼睛突然飞起一脚,直接踢开老弄的匕首。老弄被力道掀翻,整个扑到灯奴上,灯座上的头居然被他撞得转了九十度。
就听“咔咔”几声,所有灯奴的头瞬间转向了各自看守的拱门那侧。接着,几条墓道里都传来了恐怖的咯咯声,连闷油瓶的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我大叫一声不好,六间侧室的尸体居然同时起尸了!
第三十八章 哨子棺(上)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瞪了黑眼镜一眼。谁知他嘿嘿笑了两声,弹了弹裤子,道:“不好意思,腿滑了。”
黑眼镜这种不着调的性格真是让人头疼。我心知,就算把他就地正法了也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对付这些活尸。集体起尸我不是没遇到过,当时的情况比现在更惊险,而且有闷油瓶和黑眼镜在,我手下的伙计自保也不成问题,所以我还算在镇定的范畴。
只是这次出门根本没带黑驴蹄子,自从第一次盗墓开始,这黑驴蹄子一次都没用过。在我心里,这东西除了占地方,没有任何实际用途,所以这次压根没考虑。现在遇到必须用的时候手头却没有,真是生不逢时。
再者,两边的出路都被封死了。先不说六只活尸的战斗力如何,我们带的装备有限,万一有个尸毒也够我们受了。何况,就算把六具尸体全部解决掉,出不去的话,早晚也会饿死在这里。
这下我心里没了主意,下意识就看向闷油瓶,发现他竟然走到哨子棺那里,伸出右手就要探进洞孔。我心下一急,急忙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闷油瓶看向我道:“我看过了,这口棺材里说不定有开门的机关。”
我急得心里起火,连连摆手:“那也不能冒险!咱们……咱们先把尸体解决掉,再一起想办法!”
“来不及了。”闷油瓶摇了摇头,“那些尸体我检查过,是笑面尸,起尸后比血尸还难对付。这口棺材只有我能探得。”
我知道闷油瓶说的在理,这棺材早晚还要由他来处理。也知道闷油瓶有发丘中郎将的奇长双指,接触这么久,虽没见他使过双指探洞的功夫,想来也应该相当了得,肯定轮不到我囘操心。
可那哨子棺是何等之物,当年‘阎王见了也改道’的张盐城也只探过三次。况且这墓中处处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谁知道这棺材里放的是什么妖孽。可恨现在身边没有牛血,否则淋上还能知道棺材的危险性,我甚至考虑自己放血赌一把。
六条墓道里的咯咯声越来越近了,我这犹豫的毛病又犯了,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麻,除了拼命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生死忧关的场合,我还是无法做到三叔那样的果断和决绝,看来我的火候远远不够,那一棍子算是白挨了。
一旁的老弄急得直跺脚,大喊道:“三爷爷,别耽误了!谁不知道哑巴张的手段,您就别操这没用的心了!”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再放屁当心崩了你!”我已经无法正常思维了,现在完全是依照本能行事。总之,我是不会让闷油瓶冒这个险的。
“放开。”闷油瓶试着挣脱了几下,见我仍固执地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啧”了一声,示意后面的黑眼镜帮忙。
我没留神身后,被黑瞎子从后面一把架住了我的双臂,闷油瓶趁机挣脱了我的手。
“我操他妈瞎子你他妈放开我!”黑眼睛的力气极大,我被他死死钳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拼命挣扎,一边爆着粗口,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黑眼镜在我耳边轻声道:“冷静点,小天真。你再这样下去,不止哑巴,咱们都玩完。你也不想哑巴看着你死吧。”
他的话让我身体一震,就见闷油瓶的手已经伸到洞里面去了。这时再阻止也来不及了,我好像被瞬间泄囘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闷油瓶伏在棺材上,整个上臂慢慢探进洞里。
突然,闷油瓶闷哼了一声,身体猛地往下一沉,差点撞上铁佣的脸。我见他脸色顿时变了,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急忙挣脱黑眼镜的束缚,跑到他跟前,问道:“你怎么样?”
“被咬住了。”闷油瓶虽然还是一副淡淡的口气,但明显气力不足,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我心里一凉,赶紧看他的手臂与棺材衔接的地方。果然,人俑的口腔里长出了许多向下的倒钩,好像鱼刺一样死死抵住了闷油瓶的胳膊,已经看到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了出来。
这种机关我在爷爷的笔记上见过,叫做鱼鳞锁,也叫滚刀扣。顾名思义,只能顺着机关的方向前进,一旦向后使力,就会被锋利的刀片或者尖刺卡住,再大点劲儿,身上的皮肉会瞬间被割得一点不剩。
在古代多用在酷刑上,两边各摆上十几个滚筒状的柱子,上面插满了刀片或者倒刺,中间留出勉强通过一个人的通道。柱子只能顺着滚动,反方向会被内部的机括卡住,需要用蛮力才能推动。行刑时,将犯人腰上系住绳子,逼着他们进到最里面。然后外面的人用力拖动绳子,等把那个犯人拉出来,两边的柱子上已经挂满了一条条肉片,那人被刮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又不能马上断气,苟延残喘躺在地上,看着自己变成‘骨感’的身体。
如果提前贿赂过执行人,还能拉得快一些,之后马上补一刀少受些活罪,在当时是一种极其严酷的刑法。民间也戏称‘倒骑驴’、‘胖子愁’。据说,这种刑法最爱用在胖子身上,连脂肪一起刮到滚子上,省去了保养的步骤。
因为太过残忍已经被废掉,后经改革,被变相用在各类机关中。没想到在这里碰上,这下子闷油瓶想退出来根本不可能,只能一探到底了。
“你忍着点,”我让小九把黑金匕首递给我,尽量放平自己的语气,道:“我帮你把倒刺撬开!”
闷油瓶只是摇了摇头,推开我,胳膊继续往里伸。我站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一边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一边嘱咐小九几人把武器拿好。这时也管不了墓里不能开枪的说法了,只要哪个门先出来尸体,直接照脖子打(那里是任何活物最脆弱的地方)。
我守在闷油瓶身旁,也举起枪警惕着他身后那几道门。所有人不敢大声出气,大厅里只剩下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这时,闷油瓶用左手轻轻拍了我几下。我扭头,发现他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眼睛却黑得发亮,对我轻声说道:“如果有情况,用那把刀把我的胳膊砍下来,要快。”
我只觉得脑袋轰地一下,整个人好像被雷劈到,愣在那里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印象里的闷油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现在说出这种话,难道棺材里真有什么不能言明的东西?!
第三十九章 哨子棺(中)
“你……你摸到什么了?不要胡说!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我极力咬牙保持镇定,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觉到牙齿在止不住打颤,连声音都变调了。
“我信你,要快。”闷油瓶还是那样直直地看着我,不紧不慢吐出几个字,眼神出奇得平静。
我突然意识到强大如闷油瓶也会有依赖别人的一天,那个人居然还是吴邪,还是一只菜鸟!可我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让我亲手砍掉闷油瓶的胳膊,还不如让我砍掉血尸的脑袋当马桶。
我索性转过头不再看他,也不理他,身体却控制不住开始发抖,鼻子一酸,眼睛立刻模糊起来。说实话,我能想象闷油瓶会失忆,会受伤,甚至会死,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我面前断手断脚,这根本是我无法接受的。
原来,世界上真的不曾存在过奇迹;原来,闷油瓶也会有无奈的时候。此时,我心里居然多少替他感到高兴,至少这样的张起灵已经变得更像正常人了。
虽然没有回头,我知道闷油瓶还在盯着我,他的视线如火一样灼烧着我的脊背。真的砍掉他的右臂,比杀了他还要让他更痛苦吧。我甚至开始厌恶起自己的无能,如果不是当初自己逞强,非要夹闷油瓶的喇嘛,也许就不会出这种事。
我背对着闷油瓶用枪托照自己的脑袋狠狠砸了几下,被他从后面拉住。我不敢回头看他,抽了抽鼻子,闷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办不到。”
闷油瓶轻声叹了口气,又转向黑眼镜:“你来。”
“愿意效劳。”黑眼镜乐呵呵走到我面前,摊开手掌,道:“小三爷,借刀使一下。”
我刚要反驳,闷油瓶用空余的手突然握住我的右手腕,轻轻一扣,我就感到手上一阵酸麻,再也握不住力道。
匕囘首落下被黑眼镜稳稳接住,他冲我晃了两下,笑道:“别瞪我,用完就还。”说着,便将刀锋朝上,探到闷油瓶的腋下,道:“我准备好了。”闷油瓶点了点头,不再理我,继续往深处探去。
我简直被这两个家伙气疯了,抄起手囘枪抵在黑眼镜的太阳穴,发狠道:“你他娘敢动他一下,老囘子立马打爆你的头!”
黑眼镜丝毫不在意指着他的那把枪,推了推墨镜,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我上下两个头,小三爷要爆哪个?”
他话音刚落,我就看到墨镜后面闪过一丝戾气,竟逼得我后退了半步。就见闷油瓶抬起了头,冷冷对黑眼镜道:“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我也不能做赔本的买卖。”黑瞎子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只是口气变得认真起来,两个人之间立刻弥漫起一股素杀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我虽没见过黑瞎子的本事,不过能跟闷油瓶搭伙,想必也是手段了得。现在闷油瓶被哨子棺卡住,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万一两个人发生冲突,以目前的处境,闷油瓶肯定处于下风,我这边能否制住黑眼镜根本没有绝对把握。
我抵着黑瞎子的脑袋,一会盯着枪,一会盯着他手里的刀,生怕一错神,闷油瓶就成了杨过,到那时我也没地方给他找鸟啊。
我紧密关注面前的情况,一边对小九他们喊道:“小九,别愣着,这丫敢动一下,先灭了他。”
谁知,小九顿了一下,才低声说道:“对不起,吴哥,这次恐怕不能听你的了。这里几条人命都指望着哑巴张呢。他一条胳膊换六条人命,兄弟们记着,大不了以后——”
“放屁!”我没想到能从小九嘴里听到这种话,马上转过身瞪大眼睛对着他们三个,大声吼道:“都他妈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凭什么让他做炮灰!张起灵也是人!”
小九被我吼得一愣,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抿着嘴低头深吸了几口气,抬起头对老金子和老弄叫道:“一人看住两个门!把招子都放亮了,那些东西敢出来直接爆头!谁要放一只靠近那口棺材,我先作了他!听到没有?!”
老金子和老弄被小九的气势吓了一跳,也知道他言出必行,不敢得罪,只好拼命点头。
我看着小九单薄的背影,喉咙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潘子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来:小三爷,这些孩子都是苦出身,我们在考虑事情的时候,要给他们留点余地。他们并不是炮灰,他们也都是命。
是啊,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能让闷油瓶当炮灰,凭什么别人就当得?我突然感到自己无比自私。
这些年的历练,已经教会我作为瓢把子如何顾全大局。可偏偏在闷油瓶的问题上我总是无法平静,甚至无法正常思考,也许只因为那个人是闷油瓶。可为了他要牺牲其他无辜的人,对他们又有何公平可言。
我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还是一意孤行,赔上的可能不止闷油瓶的一条胳膊。这种选择其实很痛苦,我必须压制住内心的挣扎,让心理天平人为地偏向更实际的一方。
我几乎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转过身看着闷油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好活着,不到最后一刻不许放弃!”
说完,我又丢给黑眼镜一把枪,拍拍他的肩膀,道:“黑爷,想活命就跟我一起守好后面的这三道门。”
黑眼镜接过枪,在手里反复把囘玩了几下,自嘲地笑道:“跟你们两个做生意,真是不赚还赔条命。”
我不再理会他们几个,将手里的家伙准备妥当后,转到了闷油瓶的身后。走过他身边时,我轻声对闷油瓶说道:“小哥,你的后背交给我吧。”
第四十章 哨子棺(下)
活尸的叫声越来越近,我甚至能看到门洞里投来的影子,那尸体的指甲竟如手掌一般长,真被划到可够人受的。
我只感觉手心里冒出了冷汗,端枪的手张开又合上,心跳声越来越快。我不敢怠慢,紧紧盯住拱门,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紧张。
我一边注意拱门里的情况,一边聆听身后闷油瓶的动静。突然,从一个洞口里嗖地窜出一只来,长长的袈裟拖在地上,丝毫不影响它的灵活性。这只笑面尸在甬道里的速度不快,出来后好像被打了鸡血,三蹦两跳直冲我的面门扑来。
“开干!”我大喊了一声,“4点钟方向!”
话音刚落,身后小九三人也转了过来,子弹立马如雨点般射向那具笑面尸的脑袋。
我不得不佩服黑眼镜的准确度和应激能力,在我开口的同时,他的子弹已经连续击中了尸僧的脖子,直把那东西打得扬起了头,我们再补上几发,尸体的脑袋很快就被轰掉,流了一地的黑水。
这次带出的枪虽说威力不小,可后坐力也大,震得虎口发麻。等我重新把子弹装好,黑眼镜已经叼着烟倚在铁棺旁吞云吐雾了。
“小吴,你的伙计里有当过兵的?”黑眼镜吐出一个烟圈,问道。
“有。”我心不在焉答了一句,忙回头看向闷油瓶。还好刚才的突发囘情况并没有影响到他,此时他正俯身摸索着什么。我舒了一口气,继续道:“有一个退伍的老兵,枪法极好。刚才的时钟定位就是他教的,吴家的伙计个个都会。”
“难怪。以伙计的位置为中心,由你这个筷子头定位,遇到情况,伙计们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小吴,你真是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了。”
“多谢。”我没有心情继续听这个瞎子的假奉承,转向闷油瓶,问道:“怎么样了?”
闷油瓶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凝重,道:“里面的东西很怪,不像是人,我能碰到他的牙齿。机关应该就在嘴巴里。”
“你小心点。”我看铁佣口中的倒刺已经深入到闷油瓶上臂的肉里了,整个胳膊在不断往外渗血,心里干着急,又不敢打搅他分心。
其他甬道里的尸僧似乎知道了外面的情况,加快了行进速度,一时间,墓道里的咯咯声竟同时临近了。
那种压迫感实在让人喘不过气,我索性也不等它们出来了,看到地上投出一点影子,就嘱咐黑眼镜守好闷油瓶,然后直接冲了过去。到门洞口,我端起枪就往里扫射,甬道里的尸体被打得连连后退,腥臭的尸水喷了我一身,引得我一阵干呕。
子弹很快打光了,我赶紧掏出新的装上。这个枪最大的毛病就是要一颗颗手动装子弹,虽然一次装得不少,可一旦用完,跟废铁没什么两样。
趁我换子弹的空档,那具尸体从门里探了出来,尖硬的指甲直扑向我的喉咙,我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胳膊上立刻被抓出好几道血痕。我刚要向后退,脚下没注意,一下子踩到弹出的弹壳上,整个人被滑倒在地上。
那具笑面尸的爪子直接朝我的天灵盖拍了下来,我的刀被黑瞎子拿着,此时只能把枪横在头顶挡住攻击。一掌下来,只听啪啦一声,枪管居然被拍成两截,我骂了一声娘,赶紧臀脚并用,往后连蹬了几步,险险躲过一击。又黑又亮的指甲擦过鼻尖,惊得我出了一身白毛汗。
这时,就听身后的闷油瓶喊了一声:“吴邪!”
我怕他担心,抽空冲他挥了挥手,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趁笑面尸起身的空档,我脚下一使劲,将那尸僧勾倒在地,又飞起一脚朝它面门踹去,直接将那具尸体又踹回到墓道里。刚回头想对他说别担心,右手边一阵破空声,我用余光看到五只黑亮的指甲已经朝我扫了过来。
完了!我心里暗叫道。这时别说是闷油瓶断臂救我,就是大罗神仙来了,我这条小命也要交代在这里了。我几乎是认命地闭上眼睛,就听耳边啪啪连续几声枪响,接着有一个黏糊糊的东西顺着我的嘴角擦了过去。
我睁眼一瞧,那笑面尸的五根手指连同指甲一起掉在地上,足有一尺长,刚才碰到我嘴唇的就是那尸体的断掌。我感到一阵反胃,赶紧呸了几下,就看到棺材旁的黑瞎子吹了吹冒烟的手囘枪,冲我动了动嘴巴,说道:“不客气。”
我刚要说话,突然看到闷油瓶的胳膊被猛地拽了下去。那把刀就架在他的腋下,黑眼镜背对着闷油瓶,等反应过来肯定来不及。闷油瓶虽然在尽力拖延,血已经冒了出来,再这样下去,他的右臂九成九是要废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速度和力量,脚一撑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闷油瓶的面前,一把握住了刀锋。黑金匕囘首果然锋利,想来跟黑金古刀一样,只这一下,我的手掌就被割出一道很深的口子,血立马涌了出来,连带闷油瓶的混在一起,流进那大张的嘴里。
“放手!”闷油瓶的语气带着少有的焦急,“你的手不想要了吗?”
“你的胳膊不想要了吗?”我反驳道。
我们两人正僵持不下,就听到棺材里咔嚓一声,我心说有戏,让小九他们再坚持一会儿。抬头和闷油瓶对视时,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嘴巴里一直小声说着“不可能。”“怎么可能。”
我被他的异常反应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手上的伤,抓住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些。这时,人俑从张开的口部开始逐渐向中间裂开一道缝,竟向两边缓缓打开。我的神经绷到极点,紧盯着那具铁棺,心说万一里面蹦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也好抵挡一阵。
闷油瓶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沙哑着嗓子让我赶紧离开。我的固执死随爷爷和我老爹,性子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动,这回死活不答应,说什么也不肯走了。没想到,闷油瓶抽出左手猛地推开了我,冷冷甩了一句:“碍事!”
他这一下力气极大,我没防备,被他这么一推,直接摔到了地上。那天晚上情景像海水倒灌一般涌回脑海里。梦里面,闷油瓶用同样的语气地对我说:“你太碍事了!”竟然和现在如出一辙。
你大爷的!老子对你挖心掏肺,现在居然嫌我碍事!碍你嫁人了?!我的火气也窜了上来,狠狠瞪了他几眼,从黑瞎子手中抢过黑金匕首,不要命似地冲了出去。
就听黑瞎子在后面喊道:“悠着点,小三爷。哑巴由我护着呢,放心去吧——”
我暗骂他不地道,更生气闷油瓶阴晴不定的态度,索性拿起刀见尸就砍,像疯了一样。这尸体虽然没有完全风干,可肌肉已经石化,饶是这匕首也只能入得三分。我一边用刀抵住尸僧的攻击,一边配合小九他们用枪打它最脆弱的脖子,总算抵当了一阵。
棺材的机关还在运作,不一会儿,就听老金子喊了一句:“有门了!赶紧撤!”
我这边无暇分心,只得边战边退。就见闷油瓶嗖地窜到我眼前,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刀迎了上去,力道和技巧比我刚才不知强上多少倍,竟生生把一具笑面尸的头从脖子上直接砍了下来。
闷油瓶一来,战斗力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我见他用左手持刀,才注意到他的右臂除了最上面的刀伤,有两处似乎是咬合的伤口,一处在手背,一处在上臂。尤其从手背到两根奇长的双指,竟是一连串咬痕,伤口极深,还在往下滴血。
我瞥了一眼那具打开的棺材,呼吸猛地一窒,那里面放的尸体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好像某种烧焦的软体动物,隐约能看到头部和四肢的样子。同样大张着嘴巴,向前突出,牙齿一排一排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上下颚,非常锋利,估计闷油瓶在探洞时就是被这怪物咬住动弹不得。
那怪物的口腔被撑到极限,仿佛会随时裂开一样。嘴巴里全是血,想必机关就藏在那里,需要人血才能开启。如今尸体跟棺材一起被分成了两半,暗门正在那怪物的肚子下面。
闷油瓶和黑眼镜交换了一下眼神,黑眼镜朝余下的笑面尸开了几枪,转身道:“这里交给你了。”说完,抓住我的胳膊就往暗门那里拖。
我被黑眼镜拽着,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想挣脱发现根本无济于事。黑眼镜招呼其他人赶紧下去,也把我推到洞口,道:“天真,你是自己下,还是让我踹下去?再耽误,谁都跑不了!”
“小哥怎么办?”我看到闷油瓶正与那几具笑面尸周旋,死命拉着黑瞎子的手喊道。
“我和哑巴张殿后!”这时,已经下去的小九一跃又翻了上来,对我们道:“你们先走!”
第四十一章 九姑娘
我没想到小九会做出这种决定,再看几个伙计,除了老金子身子骨灵活,跟尸体周旋半天,没被讨到半点便宜,小九和老弄都挂了彩,比我还要狼狈。
我看向远处的闷油瓶,虽然左手持刀,敏捷度丝毫不减。刚才五个人合力才灭掉两只,剩下的几具移动速度并不慢,闷油瓶与它们僵持住,已经没有余力逃脱了。
那洞口就藏在哨子棺的尸体下面,没有附加任何封板,人形的东西都能轻易钻进去。闷油瓶和小九想到了这点,所以留在在外面拖延时间。可我不想让自己的伙计白白牺牲,又担心闷油瓶的伤势,挣脱黑眼镜的手就要往回冲。
小九一把按住我的肩膀,道:“哥,每次都靠你罩着我们,这次就交给我吧。”
他那声“哥” 叫得我眼圈顿时红了,九姑娘比我小不了几岁,本该是守在父母身边尽孝道的,现在却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小三爷,在昏暗的墓里疲于奔命。我隐约看到他身后浮现出潘子的影子,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够了!你们做的已经够了!”
我还想再说什么,黑眼镜的手像钳子一样抓住我的胳膊,道:“伤了你,我不好交代。”
我来不及多想黑眼镜话里的意思,就见小九已经开始解裤带了。我心说,对啊!童子尿也是辟邪的好物,我怎么没想到!于是,手也向裤腰摸去,被黑眼镜一把抓住,就见他笑道:“尿如果管用,刚才哑巴伸进去的就不是胳膊了。小三爷,没有时间了!”
那边,小九已经跑向大殿中央,将腰带抽了出来。我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皮带,而是折起来的一条金属软鞭!通体呈银白色,估计也是家传。小九笑着挥动几下,道:“好久没用它,手生了,也不知能不能耍得动。”
说着,破空声嗖嗖响了起来。小九身手也不差,鞭子舞得灼灼生辉。我只知道他有一手定江山的绝活,以前也就是个散盗,属于名不见经传的那种,没想到还有这等功夫。心说,真是捡到宝了。
那鞭子威力着实不小,抽到一具笑面尸身上,立马鞭出一道印子,皮肉外翻。趁小九用鞭子拴住一只尸僧的手腕时,闷油瓶从上方一个回旋用力劈下,那活尸的脑袋一半就不见了。
两个人来来回回,配合得相当默契,在明黄色光线的衬托下,大殿里一黑一白两道光,犹如闪电一般。我暗自感叹,这么短时间里,两个人竟能磨合得天衣无缝。
突然,小九左上方一个爪子劈了下去,他的鞭子远距离攻击还行,近身绝对要吃亏,我大喊一声“小心!”,就见小九手里抖了两下,那鞭子居然伸直了,上面还布满了眉刺一样的东西。
小九将鞭子往左用力一捅,直接插进了活尸的嘴巴里,再向外一拉,尸体的舌头直接被倒刺带了出来,挂在嘴边别提多恶心了。
我已经看呆了,完全忘记接下来的行动,闷油瓶扫了我一眼,冲着我的方向喊道:“快下去!”
小九也抽空冲我眨了一下眼睛,说道:“放心吧,哥!保证把哑巴张全须全影交给你。”又转向闷油瓶,道:“之前得罪了,咱俩先联手再说。”闷油瓶没有说话,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争取时间,也不敢多作耽误,赶紧矮身钻到洞里。进去前,我又回头冲他俩喊道:“不许给我死了!现在买块墓地比房子还贵,老子没那个闲钱!”
之后,我就跟在黑瞎子后面,从地洞滑了下去。一路上,黑眼镜还笑我太多愁善感,像水做的林妹妹。
坡道比较陡,我们两人是从另一个洞口摔出去的。黑瞎子的腿刚沾地,立马顺势一滚,稳稳站了起来。我就笨拙很多,直接平沙落雁式扑在地上,差点咬到舌头,碰到胳膊上的伤口,疼得我直咧嘴。
地洞连接的这层也是一条笔直的墓道,更准确说是直接在山里凿出来的一条简陋的通道,还能看到人工开采的痕迹。
我打开手电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墓道两端都很深,站在下面能感觉到里面吹过来的风,带着一股潮气。墙上没有任何壁画,两边的墙壁很湿滑,能隐约听到有流水的声音。我猜想这里应该连着地下湖,否则空气不会这么湿润。
我们四人就坐在出口下方等着他们,我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回想整个墓的设计结构。从建筑学和风水学来讲,这个墓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上面一层很明显是建于北宋时期,如果之前的推断正确,哨子棺是之后才放进来的,那么下面这层肯定也是基于某种目的,由后人在原墓的基础上修建的。入口藏得这么隐蔽,看来正主应该在这一层无疑!
我很佩服能将开启机关设置在哨子棺里的人,对于发冢者而言,要进墓先探棺,这无疑需要过人的胆识和强大的心理。设计者很懂得抓住人心的弱点,这招“绝处逢生”用得相当巧妙。
看来修建这墓的人需要异于常人的思维,我目前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汪藏海。只是在我的认知范围内,他充其量算一位建筑大家,设计的几处墓穴也全是气势滂沱的大手笔,像这种略显小家子气的实在不符合他鬼才的个性。
而且,他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改建这个墓呢?那口哨子棺怎么看都像是针对有某种特点的盗墓贼设计的(这已经不言而喻了),不知道是为了让他们进来,还是阻止他们进来。
我正想着,就听到左手边的甬道深处传来嗒的一声,接着一连串哒哒哒的声音,好像是玻璃弹珠落在地上又弹了起来。声音持续了两三秒,就渐渐停了。
以前,我经常在半夜会听到楼上传来这种声音,有时是麻将骰子掉在地上,有时是球形物体的滚动声,甚至还有拖动桌椅和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只是我住的地方已经是顶楼了,当时还特意去屋顶看过,除了闹春的猫,鬼影子也没有。
后来上网查了一下,80%以上的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有的说是钢筋热胀冷缩,也有迷信说法是鬼的眼珠子掉在地上。结合当前这种氛围,我只觉得有什么人躲在暗处正偷偷盯着我,浑身很不自在。
我扭头瞧了瞧其他几个人,老金子和老弄在闭目养神,黑眼镜靠在墙边抽着烟,看到我在看他,冲我招了招手,又指了指上面。
我看他们都不像是听到那种声音的样子,就尽量克制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不一会儿,上面传来了有人滑动的声音,紧接着,闷油瓶和小九一前一后落了下来。
第四十二章 倒戈
我急忙上前查看他俩的伤势,两人伤得都不轻,衣服已经破了,浑身是血,有的伤口外翻,一看就是抓伤,触目惊心。
尤其是闷油瓶,呼吸沉重,走路也有些晃,看情况很不妙。虽然闷油瓶的体力比我好上不知多少倍,可刚才失血过多,再加上高强度的运动,此时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
“哑巴张可能中了尸毒。”小九吐了一口血痰,道:“刚下来时,我的鞭子碰到了那具铁棺,变黑了。”他这一说,我才发现闷油瓶的右臂肿了起来,伤口处开始泛紫,流出的血也是黑紫色,手指已经不能弯曲了。
我方才恍然大悟,刚才铁棺打开的同时,那具怪胎身上的尸毒肯定顺着人俑的眼睛和嘴巴喷了出来,闷油瓶见我执意不肯走,才出此下策。想到这里,我心里没那么憋屈了,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心说他的手千万别废了才好。
小九伤的也不轻,脸上还被划了一道,挺白净的脸差点破了相。我吩咐老金子他们把止血药和绷带拿出来帮忙包扎,又从小九手里小心翼翼接过闷油瓶,架到我肩上,生怕碰到他的右臂。
闷油瓶的手指肿得好像两根双汇王中王,依旧面无表情。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心口像被刀剜了似地疼,搀着他的手抖得非常厉害。
闷油瓶靠在我身上没有说话,用被架起的左手轻轻捏了我的肩膀几下。我知道他是让我放宽心,赶紧扶着他到一旁坐下,给他打了一针消炎针,又拿出消炎药喂他吃了下去。
缓了一会儿,闷油瓶找我要来了打火机,准备放血趋毒。我眼睁睁见他把匕首烤红,拿刀就往手臂上划,急忙撸起袖子,把胳膊伸到他嘴边,说道:“疼就咬一口。”
闷油瓶摇了摇头,推开我的手臂,虚弱道:“扶住我。”
我跪在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肩膀,又曲起一条腿当支架,将他的右臂稳稳放在上面。一切准备妥当,闷油瓶轻轻点了一下头,没等我来得及反应,就直接划了下去。我只感觉闷油瓶浑身的肌肉一瞬间猛地紧绷起来,力气大得害我差点没搂住,一声闷哼堵在他的嘴巴里,愣是没发出来。
他在胳膊的不同位置分别划了几道,用力一挤伤口,黑血就顺着手臂流了下来。虽然他放血成习惯了,但亲眼看到他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折腾了一阵,毒血终于被挤得差不多了,颜色逐渐转为鲜红,浮肿也消退了。闷油瓶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瘫倒在我怀里。
我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帮他包扎完毕,赶紧脱下外套给他披上。墓道阴冷,我搂着闷油瓶不停揉搓着他的后背帮他取暖,又找来热水和食物。
闷油瓶吃了点东西,渐渐恢复了一些体力,可是脸色依然非常难看。我本想让他靠在我肩上多休息会儿,谁知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又重新倚回到墙上,脸冷得犹如冰霜一样,让人莫名其妙。
我看他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看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以为他还因为上面的事情生气,就想找个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想起06年曾淘过一个斗,之前已经被盗过好几次,其中一个发冢者好像也是发丘中朗将,便问他:“你们祖上有没有一个叫张易的?祖籍山西?”
其实,我没想闷油瓶会回答我,只打算缓和一下气氛,随口一说。谁知,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听说过。只盗过一次墓,之后就收手了,在族里一直是个谜。”
听他说完,我差点笑喷出来,可对方是闷油瓶,那人又毕竟是他的祖先,不好表现太过,只能强忍着,差点憋出内伤。我还想就这个话题多聊一会儿,谁知闷油瓶往墙上一靠,双眼一闭,不管我再问什么都不说话了。
自从打开那口棺材,闷油瓶的神情就非常不对劲,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看来,他自己的世界里还是只容得下他一个人。我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便过去检查小九的伤势,留他在那里休息。
小九身上的伤口不少,但都不深。我看没有大碍,也松了一口气,就听小九望了一眼闷油瓶的方向,悄声说道:“不亏是哑巴张!打架跟不要命似的,那表情简直像只恶鬼,几具尸体居然全被他一人搞定了!吴哥,他平时下斗也这么兴奋?”
我心说,闷油瓶是淡定帝,当初一千只血尸围过来也没见他多慌乱,谁知道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真能让闷油瓶失态的事情,那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下意识看向闷油瓶,发现他靠在墙边垂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睡着了。
小九缓了一会儿,自觉没有大碍,便走到老弄旁边,看那丫睡得直流口水,飞起一脚就踹了上去。老弄被突然惊醒,蹭得一下蹦起老高,迷迷糊糊大叫:“他娘的那个龟孙敢踢老子!”清醒过来发现是小九,立马不敢吱声了。
九姑娘的角色就像当年的潘子。底下人犯错,不需要三叔亲自动手,自然会有潘子处理。有人说这叫忠犬,我很反感这种称呼,小九对我来说像兄弟,像手足,是不存在谁低谁一等的,我想三叔对潘子肯定也跟我是同样的想法。
老弄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想发作又碍于小九的地位,嘴巴里小声嘀咕了几下。
“还他妈敢废话!”小九又是一脚踹到老弄肚子上,道:“就因为你贪财,大伙差点都交代在这儿!”
“凭什么只对我!”老弄指着老金子道:“他也没少贪!凭什么把屎盆子全扣到老子头上!”
这时,他的火气也上来了,顾不得什么地位尊卑,指着我的鼻子继续骂道:“老子以前跟着三爷吃香喝辣,谁受过这等窝囊气!现在出了个狗屁小三爷,整天他妈的缩手缩脚,像个王八精,啥事也干不成!告诉你,小三爷在我眼里就是一坨屎——”
他话音未落,九姑娘的拳头已经招呼了上去,老弄的鼻子嘴巴顿时全是血。
我冷笑一声,冲老弄道:“你也用不着大呼小叫,老金子脱不了干系,断手断脚,回去自有家法处置。”
一旁的老金子面露难色,结结巴巴道:“小三爷,你看这……这……”
我 摆手打断他,继续道:“你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甭咸吃萝卜淡操心。三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搞清楚现在是谁当家。小三爷自有小三爷的手段,以前的事情我可 以不计较。我只问你,上个月山东那趟活儿你贪了多少?马盘的侯老八又给了你多少好处?新来的那小子是王八邱托你插进来的眼线吧?我已经让六子打包送回去 了!”
说完,我点上一支烟,眯着眼看向他,老弄的脸上露出让人满意的惊恐的神情,虽然还在竭力掩饰,但眼神中的慌乱已经出卖了他。
旁边的小九到底年轻,一听就沉不住气了,抓起老弄的领子,按到墙上就是一顿饱揍,打得他直喊娘。想到闷油瓶的伤势还不明,几个人被他连累差点折在这里,我只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相当解气。
这时,黑眼镜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笑着说道:“小三爷够霸气啊。只是当心,再打就没气儿了。”他一说我才回过神,刚才光顾着自己爽,忘了不能闹出人命。
我走过去制止住小九,看老弄已经被打得只有出气的份了,便蹲下来对他道:“做个交易。回去后把王八邱和以前反三爷的那些人的据点一五一十交代出来,所有事情一笔勾销。如何?”
老弄坐在墙边,喘了半天,眼神突然变得冷冽起来,直起身大骂道:“横竖也是死,料你也不敢把老子怎样!”
说着,抬起拳头照我脸就是一下,我被他这一拳打懵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他说道:“实话告诉你,您头上那棍子就是哥几个私下孝敬的!”接着抄起背包就朝我脑袋砸了下来。
那包里放的全是刚才搜刮来的冥器,几十斤的重量砸在头上还不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我刚要护住头,就听老弄一声惨叫,抱着脑袋倒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旁边还有一把手电,上面全是血。
我一回头,发现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此时正站在原地,左手还保持着甩出手电的姿势。闷油瓶的劲道我是清楚的,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老弄的脑袋早变成了手电插座。
闷油瓶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滚!”
老弄捂着脑袋踉跄站了起来,半边脸上全是血,眼角肿得老高,已经睁不开了,丢下一句“死哑巴!有你害死他的时候!”,抓起背包就仓皇逃掉了。
小九见状要追出去,我捂着鼻子站起来拦住他,摆手示意让老弄自生自灭吧。小九啐了一口,骂道:“算这龟孙子走运!别再让我碰到他!否则有他好看!”
老弄刚才的话着实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实他说的一点没错。我虽说接过了三叔的摊子,可行事作风根本不如三叔张狂跋扈、心狠手辣。说白了,我充其量就是一个守家待业的主儿,办事中规中矩,越轨的事情从来不做,更别提跟其他瓢把子争地盘了。如果评选最遵纪守法的黑社会,我肯定全票通过。
这几年,我依仗着四大金花(王盟不算)和二叔压阵,伙计们虽然私底下怨声载道,总的来说也还算消停。只是这种压力就像高压锅,早晚会爆炸。老弄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不知道暗自倒戈的还有多少人,看来并不是谁都能担起“三爷”这个名号。
我这边正暗自伤神,就听墓道另一端忽然传来老弄的惨叫声。
第四十三章 蚕
我们巡着声音的方向,就见老弄跌跌撞撞从另一端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惨!惨!”
我心说,不就打了你几顿吗?惨也用不着喊出来吧。再定睛一看,老弄身后的墙壁和墓顶突然覆盖了一层白色,好像波浪一样向这边涌了过来。
我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大喊一声“快跑!”,几个人来不及收拾地上的冥器,抓起背包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起来。
后面传来刺耳的沙沙声,好像很多树叶在相互快速地摩擦,听得我头皮发麻。接着就是扑通一声,然后是老弄更加凄厉的尖叫。我回头一看,原来他被地上的冥器绊倒摔在地上,那股白浪离他也就一两米的距离,很快就会被吞噬掉。
关键时刻,我还是无法做到冷面冷心,也忘了之前的那顿羞辱,心说能救一个是一个,趁其他人注意力在前的时候,我一个转身跑回他身边,抓起他的衣领,跟拖死狗一样拼死拉着往前跑。
老弄被我拽住领子,一时呼吸不畅,勒得直翻白眼,赶紧手脚并用在地上扑腾了几下,调整好姿势跟在我身后。
这一耽误,白浪已经近到咫尺了,我这才看清楚那是些什么东西——竟是拇指般大小的白蚕!刚才老弄嘴里喊得原来是“蚕!蚕!”
只是这蚕移动的速度相当快,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他们并不是蠕动着前进,而是直接从嘴里吐出丝粘到墙上,在空中这么一荡,凌空时再吐出一口又吸附到墙壁上,一来一回竟能前进小半米。有几只离近了,直接跳到身上,张口就咬。
我们这次出来穿的是野外生存的专用服,布料算相当结实的。那蚕吸在上面,头部一拧,衣服便破了个洞。有一只挂在我腿上,迅速移动到大腿的动脉处,咬破裤子就拼命往里钻。
我靠!别说让这东西钻进血管了,就是在动脉咬上一口也会出人命!
我边跑边用手指抠住那白胖胖的身子,用力向外拔。我双手修长,但指甲剪得短,此时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利用指肚的力量。那软软肉肉的身体被我使劲一掐,噗地一声就破了,溅了一手黏糊糊的汁液。
亲手捏爆一条虫子的感觉很不舒服,就像使劲挤光一管牙膏。我在鲁王宫遭遇尸蹩之后,出来落下了一个毛病,对硬壳类的昆虫有种本能的抵触,看来现在要增加一条软体类了,我甚至开始无比羡慕起女人那尖长的十指。
老弄更惨,一边嗷嗷叫着,一边双手乱扑打,我看有几只咬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就像挂着几团棉花。
这条通道没有任何拐角和岔路,不一会儿,我俩就看见大部队了,几个人亮着手电,呆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跑过来,只有闷油瓶弯腰在摸索着什么。我往后一看,你爷爷的!后面居然是一堵石门!
闷油瓶的双指由于之前受伤的缘故,使用起来似乎并不灵光,此时正眉头微蹙,显然也有些着急了。
黑眼镜看我捂着大腿根跑到跟前,便笑嘻嘻问道:“小天真,莫不是被咬到了要命的地方?流了不少血啊。”
他这一提醒,我才注意到这姿势不对劲。刚才光顾着救老弄,拽他时太用力,胳膊和手上的伤口被抻开了。现在一停,血立马涌了出来,看上去确实容易让人引起误解。
我喘着粗气冲他摆了摆手,再往后瞧去,刚才跑得拼命,那群蚕宝宝离我们还有十多米的距离,按照它们的行进速度,追上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老弄站在原地将身上的蚕全拔了下来,我低头瞥了一眼,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蚕从背面看上去白白胖胖很无害,可下面隐藏的嘴巴里居然是一圈圈蠕动的小尖牙,好像向日葵的花盘,难怪会这么锋利。
“这蚕是哪国的品种?怎么还有牙?”
“算是蛊的一种。”黑眼镜用脚扒拉了几下,轻哼一声,道:“用活牛做引子,养这么一大堆,也不知道要喂多少头牛。不亏是苗寨,能制出这么稀奇的东西。”然后托了一下墨镜,看着逐渐逼近的蚕浪,继续笑道:“哥们放心,被这种东西咬上,几秒钟就啃没了,一点也觉不到疼。”
我真佩服黑眼镜还有闲心说笑,看闷油瓶半跪在一块墙壁前正压着太阳穴努力思考什么,看样子他也没办法打开这道门,就跑到他身边站着,可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被卡住了。”闷油瓶忽然抬起头淡淡地说道。
真是百年难得一见!闷王居然会主动跟我讨论他擅长的专业知识。我还没回过味,就见他按了按某处,对我道:“这里卡住了,按不动。”
“我来试试。”我也学他的样子,蹲下身将手按在那块墙壁上。说实话,连闷油瓶都搞不定的机关,我更不可能打开了。只是,当时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就该这么做。
在接触到那块墙面的瞬间,我只感觉到手心被用力吸住,心里顿时一惊,一个没扶稳,整个身子向前倒去。随着惯性作用,那砖竟整块被我压了下去。再看那道石门,轰隆隆几声,向两边缓缓敞开了!
我和闷油瓶同时一愣,随后我想到,可能是手上沾了血的缘故,这机关八成跟哨子棺是一样的原理。
只是闷油瓶好像不是很释怀的样子,那群蚕离我们已经很近了,我没工夫跟他多做解释,赶紧招呼其他人钻到门里去。随后,我就发现我们面临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他娘的这门怎么关上?!
我又跨出去按了按那块砖,根本无济于事。我想起一句话: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顺便忘记把窗户打开了。看来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们几个赶紧退到最里面,眼看着那白色的蚕浪一下子涌到了门口,几千张长着密密麻麻尖牙的小嘴冲我们蠕动着,发出咔嚓咔嚓的磨牙声,那视觉和听觉效果别提多膈应人了。
突然,那些蚕顿了一顿,竟如潮水一般全部退了回去。我们眼睁睁看着那股白浪似的蠕虫越退越远,一时间以为看到了幻觉,几个人面面相觑。
解除了危险,大家都暂时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刚才那些蚕蛊的行动,似乎很忌讳门里面的东西,这让我的心又提到了喉咙口。
我和老金头帮老弄把身上残留的蚕宝宝挖了下来,那蚕刚沾到地就嗖地往门外逃,老金子一脚踩了上去,飞溅出一滩绿水,看得我直反胃。
总算给老弄收拾干净了,我见他脸上身上都破得不成样子,颧骨那里还被咬下一大块皮,便把包里的创伤药丢给他。老弄看我如此不计前嫌,感动得差点没跪下,直拍胸脯保证一定把知道的全部交代清楚。
我示意他先上药再说,便打开手电,四下检查门里的情况。这里跟上面一层的结构很类似,也是八个边,六条边上分别有一个小型拱门。
我担心这里会不会也有哨子棺,刚回过身,就看闷油瓶走到我身边,一把抓起我的手腕,冷冷道:“怎么回事?”
第四十四章 血手印
他的表情有些阴沉,我猜想多半是因为自己擅长的专业却被一个菜鸟夺了标,心里面不痛快。心说,这闷油瓶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怎么今天这么斤斤计较?
我指着手掌,对他道:“这机关可能需要血才能启动。你看,我手上刚好破了。”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小哥,你别太在意。”
闷油瓶看着我的手,脸色并没有缓和,只是点了点头,独自走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我见他一天都不对劲,也不敢再招惹他,就去检查两边的门洞。这里的布局果然跟上面一样,每个门旁边也立着两盏长明灯。出于专业习惯,我断定这设计理念应该是大同小异,便学黑瞎子之前的动作,也点了一个火折子向屋顶用力一抛。
果不其然,几条火舌闪过,厅里的长明灯被瞬间点亮了。只是这光并非那种柔和明亮的黄色,而是阴沉幽暗的淡蓝色,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虽说是冷色光源,我们还是把门里的情景都看了个遍。墙壁跟上层一样,也是等人高的壁画。可壁画并不是什么金身罗汉,相反,里面的人物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破破烂烂根本看不出年代,只能从服饰上隐约分辨出跨越了好几个时期。
再仔细看画中人物的脸部,我立马感觉心脏停跳了一拍。那些人的双眼、口鼻全呈现一种扭曲的螺旋状,尤其是嘴巴大张着,上面布满了鳞片花纹,表情看上去相当痛苦。
每个人的肢体动作也十分诡异,脖子和四肢如麻花般不自然地拧成了几转,像是自己在拼命扭转身体,有些姿势甚至违反了正常的生理构造。
人物的轮廓边缘有许多细小的分叉,就像用粗线又加缝了一圈。所有壁画几乎全是一种风格,在绿色的光照射下,阴气森森。
我心说,画壁画的人难道还走毕加索路线?这造型略显犀利啊。
就听小九在一旁问道:“这灯奴的手感真怪!什么材质做的?”
我扭头一看,这里的长明灯确实并非上面的那种童子捧莲,而是一个个呈跪姿双手上翻的孩童造型。灯童的脑顶被削掉一层,灯芯是直接从里面点亮的。异于上一层的的庄严祥和,每个灯奴的嘴角全部上挑,咧出一道诡异的弧度。
我看小九摸着那些灯奴,觉得好奇,便走过去也想看个究竟。一旁的黑眼镜喝了我一声,不让我碰,说道:“这是活人盏,小心!”
“我操!”旁边的小九赶紧甩了甩手,骂道:“你他妈不早说!”
关于活人盏,我从一些古籍上大致了解过。古时,皇家或者贵族在晚上都会有挑灯笼的奴才陪在左右,这些人死后也想在阴间重复人间的奢侈生活,所以陵墓里面会设置同样挑灯的人,也就是灯奴,大多数是陶塑和金属。也有用尸体的,死后摆好造型,直接做成灯台,说白了就是陪葬。
可这活人盏的制作过程还要恐怖,是将活生生的人固定好姿势,直接灌进灯油。那人被禁锢住,一动不能动,每天只靠喝灯油维持生命,几周后身体逐渐腊化,然后在头顶上放入可燃的灯芯,一个人形蜡烛就做成了。
还有一些活人盏为了露出丰富的表情,就必须用钢针固定住脸部肌肉,陪葬的人会更加痛苦。一具活人盏需要苛刻的温度和湿度,成功率极低,是种相当变态另类的殉葬方式,极少的墓葬才会使用。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由感叹道:“这也太残忍了。看这些灯奴的外形,都是些小孩子。”
“一点也不残忍。”黑眼镜的口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对于我们而言可能无法理解,可对于成为祭品的人来讲,这属于无上的光荣。你看他们的表情,是不是很开心?”
确实,蓝色的光映着那些灯童的脸,每个人都像是在笑,我想到之前小九说的一个词——“虎式微笑”,倒是应景。
我很不习惯黑眼镜认真起来的样子,便说:“如果我是祭品,估计会一边诅咒祖上不积德,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黑眼镜被镜片挡住的眼睛里闪着不明意味的光,说道:“那可不一定。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心甘情愿当祭品的大有人在。真换成你,也许那时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我看他越说越不靠谱,索性不再接茬。突然,那边的闷油瓶发出了一声呻吟,我向他的方向看去,发现他正眉头紧锁,单手撑地,旁边躺着一具尸体。
闷油瓶可能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看上去相当地痛苦。我心里一紧,急忙跑到他身边,就见他死死盯着那具尸体,双目失去了神采,嘴里不断小声重复着:“没有时间了。”
这是自那件事结束后我再一次听到这句话,仿佛被蛰到一般,全身立刻僵住了。这简直就像是一个魔咒,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说过,每个人表达的意思又不 尽相同,结果是每个人都没落下好结果。我不知道闷油瓶说的‘没有时间’是指什么,我唯一明白的是,他很可能又陷入了一场宿命当中。
尸体的衣服还算完整,能分辨出是当地苗人的装扮,死了大概有二三十年了,由于空气潮湿,身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不过身上没有任何蛆虫或异味。眼珠子已经不见了,两个眼眶空洞洞望着前方,尸体周围还有一大片黑色的痕迹。
我刮了一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铁锈味,是血。从痕迹的范围看,出血量很大,这人的死因应该是失血过多。而且,血液呈喷射状,一直延伸到尸体后面一道石门的门口,我推测死者当时可能经过比较激烈的挣扎。
我唤来小九,把尸体指给他看,又将刚才的想法跟他简单交代了一遍。小九用刀来回拨弄几下,道:“割断喉管死的。只是这人不像一刀毙命。”
我一听,心里顿时一轻。心说,看来凶手的技术并不高明啊,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人身上有几处伤口。除了一些擦伤,最严重的是这里和这里。”小九指着周围那些伞状的痕迹和尸体的腿跟脖子,道:“腿骨被打断了,致命伤是在脖子。从伤口看,凶手的手法和力道下得非常准,是个练家子。可死者并没有立即毙命,只说明一个问题,凶手当时是故意这么做的。”
其实,我很期待能从九姑娘口中听到相反的论调,结果却事与愿违。经他这么一分析,我的心情更沉重了。结合之前的传言和闷油瓶的叙述,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可我真的不愿意朝那个方向继续思考。
抬头时不经意瞥到尸体后面的那道门上有个黑色的印记。那门正对着我们刚进来的那条墓道,并没有完全封闭,我能感觉到对面吹过来的风。
跟上一层同样,上面布满了凸现的花纹,只是花纹很奇怪地绕开了那个印记,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我走上前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印记是一个血手印,最让我在意的是,手印的食指和中指比一般人要长出一截!
看来一些事实已经不言而喻了,尽管我还是无法相信。
我看其他人的注意力在别处,突然起了私心,就沾了点口水将长出的那截偷偷擦掉了。办完这些,我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他们中间假装东张西望,却偷偷看向一旁的闷油瓶。
闷油瓶的脸色更加苍白,垂着头瘫坐在地上。我知道对于一个经常失忆的人,这种事实无疑将是巨大的打击。
只是,从闷油瓶的经历看,我一直认为他是那种看破生死、一笑风云过的性格。再直白些,就是披件袈裟拿个破碗,可以直接去西天取经的主儿。
之前都能毫不留情地斩杀胖子,纵然回忆起这人是他杀的,充其量会表现几不可闻的悲哀,还不至于露出这么绝望的神情。闷油瓶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了,我有预感,他在意的也许并非面前的事。
我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想太多,干这行的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许闷油瓶当时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这样做呢。
虽然我废了不少口舌,闷油瓶还是那副死人样,让人看了心里揪着疼,我只能尽力用肢体语言帮他平复情绪。
突然,那个弹球落地又弹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没听错的话,好像就是从那扇门里传出来的。我正要起身喊他们过去瞧个究竟,就看到一幅壁画上的人物的眼睛似乎转了起来。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再一瞧,没错!岂知是一幅,不知何时起,所有画中人的眼睛和嘴巴居然全部‘活’了!
第四十五章 扭曲(上)
我无法形容眼前的景象,几百张脸上的五官在不停转动、变形,不仅仅是眼口鼻,连画中人的四肢和身体也在慢慢地扭曲伸展。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异常,纷纷拿手电照向身边的墓壁。只见,壁画上慢慢出现了龟裂。紧接着,人物从脚底开始,四肢、躯干到头顶,身体每一个部位夹杂着灰绿色的粉末从墙上一点点抖落,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他娘的地震了吗?”老金子端着枪在一旁大声喊道。
真在山体里遇上地囘震,跟活埋没什么两样,绝对是十死无生。我感觉了一下,不对!地面没有任何晃动,有问题的是那些墙壁!
“画!快看那些画!”老弄的语调里明显充满了恐惧,“画里有东西!”
我们顺着他的声音看去,靠!从墙壁上剥离的哪里是什么壁画,里面竟然蠕动着一团团黑色的昆虫,每条足有一尺来长。身体分成许多节,头部一端通红,好像顶着一颗玛瑙,躯干两侧布满了数十条黄色复足。那些虫子挤在一处,此时正挣扎着往外爬。
“是蜈蚣!”小九惊呼起来,“难怪那些蚕不敢进来!他娘的,咱们中计了!”
我对蜈蚣再熟悉不过了,有的地方俗称“百足虫”、“千条腿”,也有雅称“天龙”和“蝍蛆”。书中有云:“似蝗而大腹长角,能食蛇脑。”与蛇、蝎、壁虎、蟾蜍并称“五毒”,且位居其首。
小时候,我爷爷和三叔犯起疯来,不知从哪里掏出几条蜈蚣,爷俩用树叶包好烤着吃,还对我说这是美味吃哪补哪,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这玩意能补什么地方。眼前这场景,可真与美食联系不到一起。
壁画还在不停从上面剥离,周围聚集的蜈蚣越来越多,目测至少有几千条。与之前的“蚰蜒”不同,那东西充其量是见缝就钻,还不至于要人命。可蜈蚣不同了,天生邪门,没有最毒只有更毒,被咬上一口,不出个把小时准玩儿完。
我暗骂了一句,心说,苗寨最爱用蜈蚣做蛊,当初怎么没想到这点。这招肯定是防盗墓贼的,墓道分两端,不论走哪一头,最后都会来到这里,成为虫子的盘中餐。汪藏海出没的地方怎么专养这种爱往肛门里钻的东西,莫非这老头有什么特殊嗜好?
更多的蜈蚣顺着墙一条条爬了下来,顶着红色的头,好像一盏盏小灯笼。还有的从活人盏的嘴巴和耳朵里窜出来,看得人心里发毛。我总觉得身上痒得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衣服里爬来爬去。
几个人已经乱了手脚,连闷油瓶也警觉起来,拉着我急忙退到安全的地方。
我看向周围的墙壁,差点叫出声。那些虫子脱离了原来的位置,现在的壁画完全变成了凹陷进去的样子。每幅画还保持着人形,能看到风干的皮肤和镶嵌在里面的骨头。
难怪蜈蚣能组成这么庞大的图案。我心说,虫子虽有群居性,但不至于有这么高的智商,原来是墙上的这些人皮凹槽。
看来多半也是活人祭祀一类,这些人生前作为饲料,被用来喂食红头蜈蚣,等肌肉和内脏被虫子啃食干净了,身体就成为它们的巢。平时,蜈蚣卧在这些人皮槽里休眠,身上落满了灰,从外面看就像是人物壁画,直到某种条件促使这些虫子活动起来,画里的玄机才显露出来。
如此推断,唤醒虫子的应该是活人盏。蜈蚣本就性邪,用活人做灯又阴气极重,这灯油里不知掺了什么东西,点亮后可能散发出某种气味,类似虫香玉的功效。只是熄灭长明灯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我们的装备有限,在黑暗中的处境还不知会如何。
我把自己的分析跟他们几人讲了一下,本来借机想显摆下见识,一边沉默的黑瞎子开口道:“想得不错。只是找不到出路,咱们可要和他们做邻居了。”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周围响起了急促的嘶嘶声。几条个头大得出奇的蜈蚣直起了身子,尾巴迅速抖动着,声音就是从尾巴处发出来的。似乎在响应号召一般,其它蜈蚣也都模仿着相同的动作,声音有逐渐增大的趋势。
“我操!这墓真他妈邪门!这蜈蚣是响尾蛇的杂交吧。”
小九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浑身一震,冲其他几个人大喊道:“快把那几只杀掉!那是虫母!会把蜈蚣全引过来!”
话音刚落,黑瞎子几个点射便将虫母全崩了,黄绿色的体液溅了一地。可惜为时已晚,成千上万条黝黑发亮的蜈蚣从六道门洞里一股脑涌了出来,每条个头都不小,不一会儿就爬满了墙壁和地面,暗红色的头搅在一起,让我想到了中国结。
“这里面死了多少人?怎么生出这么多虫子!”小九甩开鞭子清除近身的蜈蚣,冲我们喊道。
“虫母的战斗力可是很强的。”黑眼镜在蜈蚣群里边灵活躲闪,边道:“不要小看雌性动物,她们可以拯救一个族群,也可以毁灭一个族群!”
这时,老弄已经变得歇斯底里了,沙哑着嗓子大叫道:“我们不出去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你他娘的给我安静点!”小九一鞭子将十几条虫子拦腰截断,大骂:“再敢出声拿你作饲料!”
我听他们斗嘴听得心烦,忽然想起来,蜈蚣喜阴,这里有墙灰而且空气潮囘湿,说明不是完全封闭的空间。
一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我指着有血手印的那扇石门,冲大家喊道:“快到门那里!那里可以出去!”刚转身,就发现石门上的图案动了一下。
我暗叫糟糕!果不其然,随着门上出现的裂缝一点点扩散,上面附着的蜈蚣也挣脱出来,两面呈夹击状,将我们包围起来。
地面和墙壁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虫海盖满了,我们几人被迫挤到一起,背靠背围成一个圈,手里拿起武器准备随时大干一场。
此时,我居然无比庆幸,还好是爬虫,不会飞更不会从屋顶掉下来,否则我宁愿身上爬满蚕蛊,至少死得还痛快些。
不知道闷油瓶的蚊香体质对这些“天龙”是否管用,我对眼前这种情形已经没了主意,就听一直未作声的闷油瓶冷冷道:“去尸体那里!”
我来不及多想,低头看去,尸体周围果然干干净净,所有蜈蚣全都绕着走!
难道那人生前也有老闷宝血不成?我心说,莫非也是张家族人?别是闷油瓶和他为了争夺族长位置,才选在这里决斗吧。自动将闷油瓶代入到基督山伯爵的枪步决斗现场,还挺像这么回事。
忽然,我的后脑勺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就见黑眼镜赶上来笑道:“都这时候了,小三爷还能发呆,真够冷静的。”
我被拍得头晕,瞪了他一眼,赶紧跟在后面挤到尸体边上,心中暗骂道:“这种时候不着调的是你吧。”
刚站稳,就见老弄跌跌撞撞跑了两步,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我见他之前受了不少伤,体力应该跟不上了,赶紧伸手拉他,却发现他在地上扭出了一个很怪异的动作。简单描述的话,就是下囘半囘身贴在地上,上半身却直接转了180度看向我。
我下意识缩回手,心说,莫非他也练过缩骨功?那腰板比小花都软,看来这功夫还真是倒斗必备技能。
老弄显然没有意识到,维持着这种别扭的姿势呆了几秒钟,见我没有进一步动作,赶紧自己爬起来跑到我们中间。
虽然地上有一大片血迹,不过六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还是略显局促,我们几乎是连搂带抱才勉强站了进去。这景象如果被其他人看到,肯定会认为盗墓这行业全不正经。
忽然,后面的小九骂了一句:“谁他妈一直顶着我!快把枪收起来,当心走火!”
黑瞎子咯咯笑了两声,缩了一下肚子,道:“哥几个再凑近点,挤挤暖和。”小九一直看不惯他这种性格,用胳膊狠狠撞了他一下。黑瞎子轻轻一躲,小九撞到了我身上,当时差点把我挤出去。
还好旁边的闷油瓶及时拽住我,只是他的手刚好碰到我腰部的痒痒肉,我不敢笑身上又难受得要命,只能轻轻扭动,尽力摆脱这种尴尬的处境。
突然,老弄猛地向前一扑,竟蹦出了包围圈,一头钻到蜈蚣堆里去了。
事出突然,我们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等我要上前拉他时,闷油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低声道:“来不及了。”
第四十六章 扭曲(下)
耽误这几秒,那些虫开始顺着老弄的衣服往上爬,有几只已经钻到裤腿和衣袖里面了。
说实话,如果没有闷油瓶拦我那一下,我还是有时间把老弄拉过来。按照闷油瓶如此丰富的经验,他不可能不知道几秒钟对一条生命的意义。可他当时却阻止了我,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老弄已经回天乏术了。
我愣愣地看向闷油瓶,他的眼神不自在地瞥到了一边,再看其他人,也站在原地默不作声,这让我一阵心寒。
我顿时明白了,人心果然是自私的,连闷油瓶也不例外。即使他是如神明一般强大的男人,可他仍旧是人不是神,会有自己的好恶。
我猜想闷油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救老弄。因为身上的伤会影响到老弄的行动,贸然将老弄拉进来,他不可能安静地待着。地方本就狭小,那样我们陷入危险的几率会更大。正所谓他者亡己者生,这是身为土夫子必须有的觉悟。
而且,我怀疑闷油瓶一直对老弄充满敌意。也许是我多想,我总觉得闷油瓶在报老弄之前找人暗算我的仇。虽然他从心底认我当朋友我很开心,可自己还是不想承认闷油瓶会有阴暗的一面。如果换成胖子或小花,他们这么做我会觉得讲义气够哥们。可闷油瓶恰恰相反,我希望他在我心中永远保持着光辉闪烁。
我已经不再像以前有更多的耐心和同情心了,可让我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而无动于衷,我还是做不到。
老弄身上已经缠满了“天龙”,哀嚎声在大殿里回荡着。我有些赌气地抽囘出手,急忙开枪打掉包围他的那些蜈蚣,尽可能拖延一点时间,虽然意识到那样已经是徒劳了。
忽然,老弄僵了一下,浑身立马跟触电似的疯狂抖动起来,从嘴巴和耳朵里竟钻出几条浅褐色的蜈蚣。只是这蜈蚣细长,跟地下爬的显然不是一个品种,看上去像是幼虫。
老弄瞪着眼睛,恶狠狠盯着我们的方向,吐了一个“你”字就再也讲不出话了。接下来,我看到了让我终身难忘的恐怖一幕。
老弄身体的每个部位开始不受控制般扭转起来。先是两条胳膊到手腕,像拧毛巾一样,一点点往后掰,只听咔嚓几声,老弄发出一声惨叫,手却仍然不由自主继续旋转。不仅仅是双手,两只脚也同样如此。
此时,老弄已经翻了白眼。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一直向外拱,老弄的眼珠子被顶得鼓了出来,一只掉到了地上,另一只连着一点皮肉还挂在脸上,那些几公分长的幼虫一股脑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里钻了出来。
紧接着,老弄的头部和躯干也慢慢扭曲,我甚至听到脊椎发出了瘆人的断裂声。我看着老弄在面前一点点扭曲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像被几双无形的手慢慢拧成了麻花状,骨头碎裂的声音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刺激着我的耳膜。
那种恐惧感让我浑身发抖,我想闭上眼睛却发现根本无法移开一分。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时,就听砰地一声,黑眼镜朝老弄的眉心开了一枪,然后轻笑道:“还是少让那哥们受些活罪。”
他那一枪将我一下子打醒了,我意识到,刚才的那些伤春悲秋是多么愚蠢。其实像老弄这种情况,肯定已经没救了,还不如让他死得痛快些。
只是我依然无法释怀,如果换成是我,闷油瓶会不会袖手旁观?黑眼镜会不会如此决绝?这让我想起来有些后怕。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看着老弄软下去的身体还在地上不断扭转着。身下的蜈蚣一拥而上,从崩裂的血管处疯狂钻进他的身体里,肚子已经涨成了透明,能看到里面蠕动着黑色的虫子。
随后,尸体竟慢慢站了起来,我们赶紧端起枪戒备着。只见死掉的老弄被一大群蜈蚣簇拥向墙壁‘走’去,四肢渐渐贴合到墙上,最终融进了人物壁画中,一副新的人皮凹槽就这样形成了。
我浑身被汗浸透了,才回过神,发现闷油瓶的手还放在我的腰部。我觉得这种姿势非常别扭,正要开口说话,就感觉到不对劲。这闷王居然在……摸我!
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刚转过身,就见闷油瓶从我身上猛地拉出一个虫子。
我定睛一看,这虫子比刚才那些还要小,几乎呈透明,几十条腿缩在一起就像皮皮虾,显然已经死了。
“这是……?”我话音刚落,就见一旁的小九和老金子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表情异常痛苦。
我心里一紧,急忙上前检查他们的情况,只见两人牙关紧咬,从凸显的血管中看到里面似乎有东西动了几下。
紧接着,另一边的黑瞎子闷哼一声也跪倒在地,跟小九他们同样的症状,而且还有一条细长的蜈蚣幼虫从他嘴边滑了下来。
我顿时就慌了神,六个人已经挂了一个,现在他们三人的情况又非常不妙。再转向闷油瓶,他的脸色竟然白得可怕,用手使劲捂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似乎在尽力忍耐什么。连闷油瓶都中招了,难道这个斗真有这么邪门?!
我在他们几个中间转来转去,已经手足无措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直跺脚,就见小九他们居然跟老弄一样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周围的蜈蚣本来已经被老弄的尸体吸引过去,退了大半,现在居然又一致围了过来,形势再一次对我们不利。
“狗日的!你们到底怎么了?!”我大吼道,一种极度不详涌了上来,难道这次真的要折在里面吗?
“中了蛊!”黑瞎子咬着牙道:“很可能是那些饭!快想办法,小三爷!”说完,又一条虫子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只是那些幼虫刚沾到地上,逃也似地跑掉了。
办法!办法!他娘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几人的呻吟声越来越大,我蹲在地上使劲揉搓着头发,心说总不能用手把土抠出来喂给他们吃吧!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我猛地抬起头。那些饭?我也吃过,为什么我没有事情?对啊!他娘的为什么我没有事!
我突然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假设,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没事,那是不是说明我的血在起作用。可是为什么连闷油瓶也……
没工夫考虑这些了,如果再不抓紧,闷油瓶他们几个肯定会想老弄一样成为人皮壁画永远困在这里。
我赶紧打开背包,将随身带的血球翻了出来。为了以防万一,我尝试着弄碎一个丢到地上,果不其然,那些蜈蚣见状,刺溜一声飞快地爬向远处。
我心说,活马当作死马医,如果闷油瓶他们真出了事,我吴邪也绝不会自己苟活。这么想着,我急忙将血球喂给他们,一面祈祷能起作用。
吃下去等了一段时间,他们果真不如刚才那般痛苦了。我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上帝保佑耶稣玛利亚,还来不及高兴,他们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难道是血量不够?我想起这些血球是经过稀释的,索性将所有存货平分后全部喂了进去。
有几只虫子被逼了出来,我看他们从嘴里吐出那些皮皮虾一样的幼虫,突然有种再也不吃海货的想法。像是在互相较量,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他们身上的蛊毒又开始发作了。
我手里的血球本就不多,之前经过树林时已经用掉一部分,而老弄的行李掉在蜈蚣堆里又拿不出来。我咬咬牙,抽出黑金匕囘首,学着闷油瓶的样,握住刀柄狠狠划了下去。
平时看闷油瓶这么做,完事一副脸不改色的样子,还以为多潇洒。这下轮到自己,只觉得心脏被揪住,那种瞬间带来的疼痛几乎是钻心的。
可时间不允许多做耽误,我手上原本有伤,现在新伤旧伤累在一起,很快血流如注。
我捧着双手送到他们嘴边,示意赶紧喝下去,两个伙计愣了一下,齐刷刷看向我。我急得直上火,道:“看什么!老子不是喝三鹿长大的!”
黑瞎子倒是不客气,捂着肚子舔了一下,砸吧砸吧嘴道:“不错,草莓味的。”
我没空理会他发疯,赶紧将手递到闷油瓶嘴边。可闷油瓶却一把拍开我的手,头转向一边,死活也不肯张开嘴了。
第四十七章 失效
黑眼镜三人渐渐缓了过来,正倒在一起闭目养神。刚才那些幼虫和虫卵已经吐得七七八八,地上一片狼藉,能看到将死的虫在呕吐物中蠕动。
闷油瓶还死咬住牙不松口,因为极度隐忍的缘故,他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已经青筋绷现。我使劲掰过他的肩膀,将掌心贴到他嘴上,扯得伤口生疼。
“小哥,快喝下去!”
闷油瓶任我把血蹭到他的嘴唇上,就是紧闭着眼默不作声。我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劲,只能干着急道:“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你甘心吗?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闷油瓶听到我这话,身体轻微震了一下,睁开眼睛漠然看着前方,像是在回答我,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那样不是更好?”
我没想过闷油瓶居然会这么说,以前他不惜一切追寻自己的过去,甚至我们抱他大腿求他留下来,他都绝不松口,可以说十头牛都拉不动。今天真是活见鬼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不好的事。可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小哥。我信你。”我尽力稳定他的情绪,道:“你看我,就算身边的人都不在了……”
一想到三叔、潘子、胖子的结局,我竟有些哽咽,强打起精神继续道:“即使这样,我吃喝拉撒睡样样不耽误。你说让我等你,我做到了。因为我知道活着就有希望。”
“你的局我们没资格进去,但你有需要时,我们绝不会不管。”
“只要能出去,任何事情都可以解决,我陪你一起。”
“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
“如果你会死呢?”闷油瓶突然打断我,转过头盯着我,冷冷道,“如果你会死,你也愿意?”
我一时语塞,眼前的闷油瓶让我感到有些陌生。没错,闷油瓶去的地方都极为凶险,凭我这种三脚猫的功夫,如果不是祖上积德,有几条命也全糟蹋光了。闷油瓶会有这样冷漠的态度,也许是真的怕我拖后腿。
我想了想,对他道:“我愿意。如果我死了,是我自己的决定,那时你不必停下来。”
闷油瓶直直看着我,眼睛里夹杂着悲哀、不解、绝望,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透露出那样的感情,只希望他不要再固执下去。
“为什么?”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在问我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我抓了抓头发,道:“因为……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吧。”
闷油瓶只是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整番谈话说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觉得自己就差拿出一叠钱塞到他怀里,再深情款款对他说:“老乡,快吃饭吧,包工头答应给工资了。”
事已至此,闷油瓶还是不为所动。我见他脖子和手臂上的血管已经突起变色,那些虫子似乎要马上破壁而出。
此时,我心里早已失去了耐性,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大声说道:“你很想死吗?我不准!我不是以前的吴邪了,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这下,闷油瓶干脆闭上眼不再理我。我心说得罪了,也不管其他人是否在边上看着,用力吸了一大口血,抵住闷油瓶的下巴,直接喂到他嘴巴里去了。
闷油瓶显然没料到我会使出这么一招,触电般睁开眼睛,猛地将我一把推开,捂着嘴巴咳嗽起来。
我仰坐在地上,很满意看到他下意识的吞咽动作和相当精彩的表情,竟如恶作剧的小孩一样不自知地笑了起来,冲他伸出手掌,道:“是你自己来,还是让我动手?”
闷油瓶用力抹掉嘴角多余的鲜红,冲我瞪大眼睛,透露出一股很强的怨气。下一秒,忽然伸出奇长的双指冲我戳了过来。
我没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一时慌了神,就见他的手指迅速越过我的脸,夹起了什么东西用力一拧。我回头一瞧,闷油瓶已经将一条半尺多长的蜈蚣拦腰夹断了。
原来,闷油瓶方才一推,直接将我推出了安全范围。外面的蜈蚣聚集到我身边,却不敢靠近,这只极可能是凑巧爬上了衣服。刚才正趴在我的肩膀上,对准我的脖子准备下口。如果真被它咬到,有宝血护体也没有用啊。
事后,闷油瓶将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将我拉到一旁,沉着脸道:“不需要了。”
看来,刚才喂得量足,他体内的毒算暂时克制住了。只要没事就好,我舒了一口气,让他们几人先休息着。蜈蚣短时间不会靠近,我找了块纱布将伤口重新缠上才彻底放心。
刚才光顾着急,一旦冷静下来,我想起刚才的事情立马觉得无比尴尬,脸烧得像火炭一样热。心说,吴邪啊吴邪,你他囘妈哪根筋搭错了,竟做出这等混蛋事!还好小哥念在大家是兄弟不计较,如果传出去,连爷爷那条三寸丁的脸也被丢光了。
我偷瞥了一眼待在一旁的三人。黑瞎子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清楚墨镜后面是睁眼还是闭眼。
老金头拉着小九的衣服指着我在窃窃私语。发现我注意到他们时,小九用胳膊顶了他一下,两个人马上装作东张西望的样子。(我很庆幸老弄贴在墙上了,否则他的大嗓门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声,都说冲动是魔鬼,这话一点不假!以后小哥怎么看我?伙计们又怎么看我?胖子呢?我开始想象,道上盛传,吴家小三爷饥渴到对自己兄弟也痛下杀手。
我坐在地上尽量把头压低,脑子乱成一锅粥,总觉得周围人在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这时,有人在轻轻碰我,我知道来人是谁,闷闷道:“瞎子,有事?”
黑眼镜不吭声,还是用手肘撞我,我被他弄得心烦,抬起头不耐烦地盯着他,就见他冲我努了努嘴,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到闷油瓶走向那扇石门。
尸体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大门口才消失不见,闷油瓶走到那里,双手撑到门板上,轻喝一声,那沉重的石门竟缓缓被推开了。
闷油瓶之前有伤在身,又中了蛊毒,右臂的伤口此时全部绷裂,血淅淅沥沥撒了一地,他却不自知般继续使力。门上残留的虫子被纷纷震落,一部分掉在地上逃走了,另一部分落到他的手臂上,咬住伤口就往里钻,丝毫不怕他的宝血。
我见闷油瓶的身形有些不稳,有心想上前帮他,又想起刚才的事自觉不妥,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黑眼镜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我手上的纱布全解开,又走到闷油瓶身后,在他的胳膊上快速绕了几圈,拍拍他的肩膀,道:“哥们,加油。”
我这个角度看不到闷油瓶的表情,只能从背部绷紧的线条知道他使的力度很大,此时还有力气干事的人,我想除了闷油瓶找不到第二个了。
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一条能勉强通过一个人的缝隙,我本打算留在最后,谁知闷油瓶一直站在门口动也不动。我不敢看他,低着头僵持了几秒,实在没辙了,只好硬着头皮先走一步。
路过闷油瓶身边时,我听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声短暂的叹息里究竟包含多少情绪我不清楚,可那时我知道闷油瓶也许真的变了。
清明节特辑《青铜门的秘密》
如果一切能重新开始,张起灵该如何选择?
进入青铜门后,张起灵不希望吴邪一直空等下去,于是在门里许了一个愿望: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希望吴邪当年能买下那把龙脊背。
时间倒退回2003年……
“三叔!”吴邪将金杯停在吴三省楼下,喊道:“货还在吗?”
“给你留着了!”吴三省从窗户探出头,“你小子忒他娘的幸囘运,本来有个小哥也来买,价格没谈成。”
正说着,吴邪看到一个年轻人从正门里面走了出来,两手插在口袋里,身上没带任何东西,看来确实没谈拢。他指指那年轻人,吴三省点点头,做了无可奈何的手势。
吴邪心里一阵大喜,心说我的小摊子今年不用破产了。然后一口气跳下车,跑上楼,自己搞了一杯咖啡,道:“好东西也留给我啊!我可是你亲侄子,那小店可指着那龙脊背活命了!”
吴三省让吴邪少安勿燥,吩咐几个伙计从仓库搬出一个盒子,道:“就这个,沉着呢,你小子当心点!那小哥出价比你高多了,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侄子的份上,这等货色绝对论不到你!”
“知道了。”吴邪让伙计们将东西搬到楼下,见周围没人,把今天那金牙老头跑来刺探事情和三叔一说,又拿出数码相机,道:“三叔,给你看个好东西。”
楼下,张起灵躲在角落里望着吴三省的房子,淡淡笑了一下,动了动嘴巴,道:“吴邪,对不起。”
三天后,张起灵在长途汽车站见到了吴三省和他的两个老淘沙的伙计。
“小哥,稍等一下,还有一个人。”吴三省道。
还有一个?张起灵疑惑地看向吴三省。无所谓了,来几个也都一样。这么想着,张起灵走到一旁开始闭目养神。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地跑步声,紧接着就是吴三省的声音:“你他娘的!让你小子快点,你他妈还迟到!”
张起灵猛地睁开眼,果不起然,吴邪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三狐狸面前听训。
怎么回事?!张起灵一步跨到吴邪跟前,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吴邪一时没反应过来,暗骂一句抬起头,发现张起灵挡在自己面前,马上换成一副笑脸,伸出手道:“原来是这位小哥,我们在三叔楼下见过。我叫吴邪,你这次也一起?”
张起灵没搭话,而是转向吴三省,道:“他怎么来了?”
“哦,”吴三省愣了一下,赶紧道:“这小子是我大侄子,这次非要来长长见识,小哥你多提拔点。”
老狐狸!张起灵心里骂了一句,对吴邪道:“刀。”
“刀?什么刀?”吴邪有些莫名其妙。
“那把刀还我,要么你别去!”说完,张起灵头也不回坐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一天后,吴邪含泪将龙脊背还给了张起灵,一行五个人到了山东瓜子庙再往西100多公里的地方……
历经同样的一系列事件后,张起灵再次进入了青铜门,门里他又许了一个愿:大金牙不要到吴邪的店里。
2003年某天,张起灵蹲守在吴邪的店门口,确认包括大金牙在内没有任何顾客上门找吴邪才离开,之后吴邪顺利拿到了龙脊背。
张起灵躲在角落里望着吴三省的房子,淡淡笑了一下,动了动嘴巴,道:“吴邪,这次真的对不起了。”
三天后,张起灵在长途汽车站见到了吴三省和他的两个老淘沙的伙计。
“小哥,稍等一下,还有一个人。”吴三省道。
张起灵瞪大眼睛看向吴三省,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地跑步声,然后是吴三省的声音:“你他娘的!让你小子快点,你他妈还迟到!”再然后就是吴邪气喘吁吁地站在三狐狸面前听训。
张起灵一步跨到吴邪跟前,冷冷道:“你怎么又来了?!”
吴邪一时没反应过来,暗骂一句抬起头,发现张起灵挡在自己面前,马上换成一副笑脸,伸出手道:“这位小哥你好,我叫吴邪。我们之前见过吗?还有,你为什么要说‘又’?”
张起灵没搭话,狠狠瞪向吴三省,道:“怎么回事?!”
“哦,”吴三省愣了一下,赶紧道:“小哥,他是我大侄子。几天前有个大金牙跑到我店里卖给我一份帛书,这小子非要来长长见识,小哥你多提拔点。”
“……”
一天后,吴邪含泪将龙脊背还给了张起灵,一行五个人到了山东瓜子庙再往西100多公里的地方……
第三次历经相同的事件后,张起灵在青铜门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世界上不再出现张起灵。
“这下吴邪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吧。”张起灵想。
“你确定永远退出吴邪的世界?”突然,门里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谁?!”张起灵警惕地望上四周。
“不用关心我是谁,你决定了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我确定。”张起灵淡淡道,“这个世界本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消失是个好事。”
“如你所愿。”
时间再一次轮回,只是这次张起灵从来不曾出现过……
“天真,没想到胖爷居然折在一座危楼里……”胖子尽力放平呼吸,之前吸入了太多的强碱粉末,已经破坏掉他的肺功能,胖子喘得像个老式风箱,“临死也没个妞陪着,就这几根雕着神兽的柱子也不够爷们看的。”
“别他妈废话了。”一旁的吴邪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裸露的皮肤已经被烧掉不少,跟血尸没什么两样,正倚在一棵柱子旁休息,“我连大姑娘的手也没碰过,那不是更冤?这李家楼太怪了,居然用羊驼做守护神,恐怕这李家的祖先来自外域。”
“你在说这种词语的时候,能别用《走进科学》的口气吗?”胖子道:“什么羊驼,网络上这玩意叫草泥马!李家人就他妈一群变态!”太过激动的原因,胖子咳嗽起来,嘴里开始出现血沫。
吴邪知道这次真的躲不过去了,之前经历过那么多劫难,没想到最后还是逃不掉。
“胖子,你这辈子最不甘心的是什么?”吴邪强打起精神道。
“最不甘心的就是和你这只菜鸟一起倒斗!他娘的俩人果然不行,如果再有一个倒斗高手组成个铁三角,说不定咱爷们就不会挂了。”
倒斗铁三角?吴邪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没想到胖子跟自己一样,也觉得少了点什么。
楼里的机关已经启动,强碱形成的雾气开始弥漫开来。
吴邪看着逐渐逼近的雾气,挪到胖子边上,拍着他的肩膀道:“这辈子就甭想了,下辈子我和你一起,咱们再找一个有本事的小哥,组成铁三角。”
“好!”被雾气笼罩前,胖子和吴邪击掌盟誓:“爷们下辈子见!”
“吴邪!”
张起灵看着吴邪等人被强碱的雾气完全淹没,画面最终变成一片雪茫茫的白色。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
“让我重来一次!”
“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声音道:“你后悔吗?”
“……我以为一切都会变好……”那个平淡到极致的男人痛苦地捂住脸,缓缓道,“我不懂……”
“你确实不懂,你太自以为是了,甚至没有考虑对方究竟需要什么。”
“再让我选择一次。”张起灵抬起头望向前方,眼睛里充满了绝望,“最后一次,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没有机会了,这是你自己走的路,你好自为之。”
“等一下!”
之后不管张起灵再如何失态喊叫,周围除了绝对的空灵,没有出现任何声音。
猛地睁开眼,张起灵一跃而起,面前跳动的篝火和狭长的裂缝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失神,随即他意识到刚才是个梦,一个可怕到异常真实的梦。
张起灵稍稍平复两秒钟,回想起了这两天的事: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最后一步就是进到青铜门彻底告别这个世界。后来计划出了一点点意外,那个叫天真无邪的家伙突然出现在二道白河,怎么赶也赶不走。再后来,天真无邪遇到了雪崩,自己救了他却摔伤了手腕,现在两个人被困在这个温泉洞里躲避暴风雪,而这次的目的地就在那条缝隙的后面……
想到这里,张起灵毫不犹豫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吴邪被动静吵醒,张开眼看着张起灵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张起灵头也不抬地收拾好行李,然后从包裹里拿出了两个鬼玺,对吴邪道:“决定了,现在就走。”
“你——”
“你什么也不要问。”张起灵打断吴邪的话,道:“立刻出去,在洞外等我。”
“等等!”吴邪一时没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道:“小哥,你的意思是说跟我一起回去?”
张起灵点了点头没吭声,而是拿着两个鬼玺走到那条缝隙前,用手掂了几下,背对吴邪道:“先去外面等我。”
吴邪仿佛得到特赦一般,抓起行李就要往外跑,刚走两步,想了想又停下来再三嘱咐道:“小哥,你可要说话算话。”
“嗯。”
得到肯定答复后,吴邪终于老老实实地跑了出去。
张起灵目送吴邪离开后,抓起两个鬼玺,使出全身力气朝那个缝隙狠狠扔了过去……
太阳爬了出来,外面的暴风雪虽小了许多,雪粒吹打在脸上还是生疼。由于一夜未见阳光,吴邪的眼睛被照得发痛。刚抬起手,忽然一阵风嗖嗖刮了过来,冻得他一个激灵。再回头时,张起灵已经从山洞钻出来站在自己身边。
“走吧。”那个男人没有任何驻留的打算,拍了一下旁边人的肩膀,背着包袱径直往下山的方向走去了。
“等等我!”身后的吴邪愣了一秒急忙赶了上去,“小哥,你刚刚有没听到一个声音?”
“没有。”
“可能听错了吧。”吴邪想想,心说无所谓了,现在这个样子挺好,“下山后咱先吃饭吧。小哥,你想吃什么?汤面吧,汤面暖和。”
“嗯,放点胡椒。”
两个人渐行渐远,雪地上只留下两串清晰的脚印,过不了多久,所有来过的痕迹都会消失,没有人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其实,吴邪隐约记得,刚才起风时听到有个声音喊道:“青铜门玩儿蛋去吧!”,只是很快被风声盖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