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解不开的局
等所有人安全通过之后,我担心那些蜈蚣会顺着门缝再爬出来,想了想,咬着牙又将伤口撕裂,贴着门把血抹上才放心。
那门不是一般的厚,有我一个巴掌长,两扇加一起少说几百斤,闷油瓶竟能在受伤的情况下徒手推开,真是怪力男!
期间,黑瞎子指着门上那个血手印笑得意味不明,我只推说是自己不小心蹭上去的,也不想再过多解释,主要是不想给闷油瓶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其实,抛开闷油瓶来这里的目的不说,从来时那道门的机关看,闷油瓶肯定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倒像是从外面把石门硬生生撬开进到墓室。
刚才他并没有用发丘指的功夫,而是直接用蛮力推开,八成是想起来机关不能正常运作。我猜,他当时是和墓室里死掉的那个人一起进来才对,可为什么要杀掉那个人呢?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逃出蜈蚣巢穴,我们不敢逗留,又往前走了一段才坐下来休息。来时六个人,现在折了一个老弄,包括我在内,所有人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我心里苦笑,盗墓贼的命还真他娘的不值钱。
刚才光顾着逃命没在意,现在停下来,身上的伤全开始提醒我了。尤其是左肩膀,先被咬后被抓,整条胳膊根本抬不起来,沉得跟灌了铅似的。手上更恐怖,伤口外翻,皮肉里混杂着泥沙,不立即消毒的话,说不定用力扇两下,手掌会直接断掉,我可不想变成机器猫,也掏不出宝贝给大雄。
因为失血过多,我开始口渴发冷,这是体内有效循环血量下降,刺激抗利尿激素等过度分泌的结果。都说久病成医,受伤多了,这些医学常识我也能说得有鼻子有眼。
我找小九要了点水喝,又拿出之前老弄带来的烧酒洒在手心上,酒一碰到伤口,痛得我抖得像个筛子。
因为还在介意刚才的事,我根本不敢抬头,只用余光瞥到闷油瓶垂着头呆坐在一旁。从再见到他开始,闷油瓶整个人都变得相当奇怪。虽说以前这家伙的秘密也不算少,可我隐约预感到,这回的一些事情或许与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察觉到两个伙计传来的怪异目光,我假装没看到闷油瓶,咳了一声,自顾移到比较远的地方坐着去了。
说实话,换成我是旁观者,也会对之前的行为感到不耻,甚至会嘲笑那人精神不正常。虽说当时情况特殊,也算情有可原,可舌头底下压死人,一时冲动会导致可怕的后果。尤其这种时候,我不想给两个人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吃了些干粮,身体总算缓了过来。趁着休息的空档,我拿出随身的笔和纸,按照行进路线画了一张草图给他们,几人把整个墓的设计结构研究了一下,似乎找到了一些关联。
“这个墓上下两层的结构相同,风格却完全相反。”我指着草图又忍不住开始卖弄,“很明显是使用了采阳补阴的手法,这种设计在古代很常见。”
“采阳补阴?”小九不解道:“这里葬了个师太吧?我说这么多和尚,原来是拉来陪葬的。”
我白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小子脑袋里整天装着什么不干不净的。听好了,中国人自古讲究墓葬风水,可大吉之穴数量有限,那些达官贵人要找到好穴,光靠寻龙点穴是不够的,所以才会有这种凶穴转吉的改造大风水的手法,不过现在基本上失传了。”
小九呵呵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咱是粗人,高中都没毕业,自然比不上小吴哥高材生懂得多。看来,这个墓是建在一个大凶穴上面的。”
“错!”我叹了口气,模仿之前三叔的口吻道:“孺子不可教也。真正的墓是下面这层,应该是建立在大吉穴的下面。”
“他说得对。”一旁沉默的闷油瓶突然出声否定了我,这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心说难道刚才推测错了?
“也不全对。”黑眼镜笑着推了一下墨镜,道:“小吴说得也不算错。”他这一说我更糊涂了,看着他们,不知道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黑眼镜看出我的想法,嘿嘿笑了两声,道:“上面那层是建于北宋时期,小三爷,我没说错吧。”
我心里“啊”了一声,没想到他带着墨镜也能认出墙壁上的字体,表面上还是装作无事的样子点了点头。
黑瞎子继续道:“从刚才那些人皮槽的服饰看,年代跨越很长,最久能追溯到汉朝以前,所以说下面这层的时间应该早于上面。至于原因嘛——”黑瞎子摸摸下巴,道:“小吴,你应该能猜得到。”
他这一说我才想起来,那些人皮槽虽然已经变成一片了,可布料没有完全腐蚀掉,确实能看到不同朝代的影子,有些甚至在宋朝之前。
我恍然大悟:“原来上一层是故意建在这里的!”爷爷的笔记里曾经记载过一个墓穴,跟这个类似,说白了就是以尸养尸,以煞抑煞,后来者往往用这种方式使墓穴变得大吉,泽荫后辈。只怪我刚才先入为主,反而忘了最基本的东西。
接下来不需要黑瞎子解释了,我充当了一回师爷的角色,道:“上面这层确实后来修建的,墓主人可能是得道高僧,也可能生前热衷佛事,在原来墓穴的基础上构造了同样的墓室,六道门里放上经文和佛陀尸体压在上面,借由吸收墓地原本的阴气。”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向黑瞎子和闷油瓶,前者示意我说下去,后者还是那副死人脸,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如果猜得没错,上面这个墓之后被人改造过,变成了大凶穴,用来守护下面的东西。很有可能上一层会起尸并非墓主的本意。”
“原来如此!”小九大呼小叫道,“古人真他妈能折腾,居然想到这些!”
“前人的智慧不容小窥。”我道,“几千年前,老祖囘宗们早把天文地理研究透了,轮到咱们也不过是捡现成的。”况且能把大家耍得团团转的,除了汪藏海还能有谁。
分析到这里,除了现场的小九和老金头还蒙在鼓里,我和闷油瓶肯定心知肚明了。至于黑瞎子,他的水太深,我不敢确定他当初从三叔那里了解过多少。
联想到那几张海底墓的照片,我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如果这个墓真被汪藏海改造过,他肯定是藏了某个重要的东西在里面,而这个东西跟云顶天宫甚至西王母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位小哥,”老金子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金老头淘了半辈子沙子,从没见过今天这么邪门的墓。其他咱甭提了,光是上面那口棺材,得吓退多少盗墓贼!小哥您懂得真多,不愧是道上赫赫有名的麒麟一笑。您师出何处,改天也让我儿子拜个师学个艺。”
老金子这话说得很巧妙,一听就是小九交代过的。我暗自感叹,这丫的鬼心眼真不少。还他妈麒麟一笑!闷油瓶子那张肌肉萎缩的脸大笑起来,比笑面尸好不了多少。
不过老金子的话倒是说进我心里去了。这个墓确实处处透露古怪,尤其与张家人相克的那些机关,应该是为了阻止闷油瓶,更确切点说,是阻止张家人进来才特别设计的。但汪藏海为什么要防备张家人?这点让我非常不解。
按理说,汪藏海既然帮助张家人修建了古楼,双方应该有过接触才是,可汪藏海如此提防张家人,是不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不可告人的事情?别是汪汪叫交付了一座烂尾楼才会被张家人追杀吧。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看向闷油瓶,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才会跑到这里寻求答案。果不其然,闷油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压根没想理我们。
小九见自家伙计被驳了面子,一时不服,意有所指道:“吴哥,别怪我多嘴,刚才兄弟几个全被人下了蛊,别是有人想先下手为强劫胡吧。”
我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对小九道:“劫胡有可能,但绝不是咱队伍的人,这里面水很深,还要从长计议。”
其实,小九说的正是我所担心的。这里的蜈蚣对闷油瓶的宝血完全不感冒,确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认知范围内,这种血液虽说是一种隐性疾病,可张家人以拥有麒麟血为尊。棋盘张的‘身怀麒麟’一说,肯定是指这一脉的张家人有同样的体质。
这么推断,那个死人绝对不是张家人,他的血只对这个墓里的虫子有效。闷油瓶为了某个目的带着他进来,误闯了蜈蚣阵,没有办法才杀掉那个人逃了出去。
莫非当初走错门的人是闷油瓶?那人故意将他引到那里准备痛下杀手,结果是杀人不成反被害?很有可能!在这一点上,我绝对相信闷油瓶做事有他自己的理由。
如此一来,那个人的存在跟汪藏海说不定有什么关联。是否可以理解为只有那人才能进到墓里拿出里面的东西?
我不了解蛊虫的原理,但现在连闷油瓶也中招了,看来背后的势力不容小窥。加上这里处处透露古怪,所有线索混杂在一起,让人琢磨不透。
(我突然联想到,张大佛爷的父辈是上一代张起灵,可惜到了张启山一脉,麒麟血并没遗传下来,因为张大佛爷最后跟正常老人一样寿终正寝。由此判断,这种血液肯定与张家的长生有一定关联,说不定只有‘身怀麒麟’的张家人才会长寿。难道‘它’要找的是拥有麒麟血的方法?)
小九还是不服气,继续道:“我出来时检查过了,那道门的机关是被外力破坏的。还有门里那具死尸,一看就是被人害死的,这里别是煮过的饺子吧。”
这小子眼真尖!我突然感到一阵心乏体疲,无比怀念起胖子和三叔。这种场合,如果是胖子,打打屁也就搅合过去了;又或者三叔发下飙,看谁他娘的还敢多嘴。唉,我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想来锻炼几十年也到不了他们那个层次。
我努力压着眉心,盘算着如何把这事先糊弄过去。一边的黑瞎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搂着我的肩膀,低声笑道:“小吴的血貌似能克制这里的东西哟,以后哥们跟着你混如何?”
操!真是‘雪中送炭’啊!我暗骂道,同时狠狠挖了小九一眼。虽说我的血液在业界算不上什么秘密了,可这次情况太过特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九自知刚才鲁莽了,吐了下舌头立马不再吭声。闷油瓶也深深看了我一眼,不知道什么意味。
黑眼镜看大家一下子不说话了,可能也自觉没趣,便倚靠到边上休息,只是嘴角挂着的笑容让我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为什么只有我不怕这里的虫子?这是我一直不愿意正视的问题。在四姑娘山,我就怀疑那一小片麒麟竭不太可能有如此强的效果。
等等!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我的脑海。那张照片!我爷爷曾来过这里!我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说我不是我老爹亲生的,而是我爷爷从这里抱来的?可没见过老爹老娘去看不孕不育呀。
我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靠了一声,心说,难道寄包裹的人知道我的身世,为了让我找亲爸爸才演了这么一出?可会有哪个傻逼设置这种坑死儿子的陷阱。这种荒唐的想法很快就被我否定了。
其他几人可能见我的表情太过纠结,想到之前小三爷的过激举动,谁也不敢轻易靠近我,全部坐在一堆继续装聋作哑。
我也发觉自己的思考正逐渐偏离正常的方向,基于以前的经验,索性不再琢磨下去了。
啪哒哒哒……
突然,我这侧的墓道深处再次传来弹球落地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激灵。最令我恐惧的是,我感到身后似乎有数十双眼睛一直盯向这里。
第四十九章 岩画
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异样,纷纷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你们都……听到了吧。”被人前后围观的感觉很不舒服,我首先打破沉默道。
自从接过三叔的摊子,每次下地几乎再没出现过死人的情况。可一旦跟之前的经历联系上,情况就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老金子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道:“在我们东北老家,管这种声音叫‘掉钱儿’,是鬼的眼珠掉在地上发出来的。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门,否则一对招子就会被恶鬼给挖走。”
他语气里带有明显的颤音,继续道:“太他娘的邪门了,咱们不会走错路了吧?能退出去不?”
我倒不相信什么鬼挖眼珠的屁话,不过连金老头这样的老把式都开始打退堂鼓,我心里也有些没底了。
“退不出去了。”闷油瓶冷冷道,“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继续前进。”
闷油瓶虽然话少,可在墓里他的话就是准则。现在连他也这么讲,包括我在内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操!要不是老弄引来那些个玩意儿,能把大伙逼到这份上吗!”小九大骂道。
“不关老弄的事,”我尽力稳住不安的情绪,对他们道:“按照设计者的思路,走到这里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接下来的路更麻烦,都小心点。”
我打开手电照向那条黝黑的甬道,虽然只是普通的石壁,可灯光根本打不到头。对面时不时有风迎面吹过来,夹杂着潮湿的味道,还有点腥臭。
“前面可能有地下河,说不定能通往外面。”我跟闷油瓶互相对视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我示意几人整理好装备继续出发,闷油瓶主动负责带路,也正因为有他在,大家没有再表现出明显的惧色。
往深处走,越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那种被凝视的感觉也更加强烈。
大概走了10多分钟,前面的岩壁开始发生变化,最先注意到的是小九,就听他说:“咦?这里居然有岩画。”
岩画是在岩穴、石崖壁面和独立岩石上的彩画,多数用来描绘、记录古时人们的生产方式和生活内容,也有记录战争的,是一种人类社会的早期文化现象。
而且岩画用的涂料非常特别,经过几千年风吹雨打也能保持色彩的鲜艳。为此,考古学家们还专门设立了针对这个方向的研究。
我用手电扫了一下墓壁,发现有画和没画的部分有些不同。要形容的话,前者就像是整块搬进来镶嵌进去似的。我用刀子刮了一下没有岩画的那边,并没有覆盖过的痕迹。我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地面,连墓顶也全是这种画。
颜色是清一色的砖红,不算太鲜艳。内容全是用简单线条勾勒出来的人物,相当简洁,有些类似骨骼图。我想到云顶天宫的温泉洞里也有叙事壁画,根据我的专业知识判断,并非同一种绘画手法。如此看来,这些画不是汪藏海特意留下的,而是原本就存在的。
我见闷油瓶用奇长的手指不停摸索着墙壁,便走过去问道:“小哥,你怎么看?”
“这是战争……”闷油瓶按住岩壁,喃喃道:“……年代很久了。”
我凑到他身边仔细一瞧,果然,画上的人物能依稀分辨出手里拿着各式冷兵器,其中还有冶炼和搬运工具的场景。只是线条太过简单,根本瞧不出衣着和年代。
那些人七七八八分成好几组,每一组里面必定有一个相对高大的,带着类似面具的东西,一看就是首领的样子。我知道在古时候,为首的人经常会佩戴一些奇怪的图腾面具,一是为了得到族人的信奉,二是为了在战争中吓退敌人。相传楼兰王就是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美少年,如果换成闷油瓶出战,绷着脸就够瘆人了。
“看来是部落之间的战争。”我指着其中一块道,“可能是这些部落之间为了掠夺资源。”
闷油瓶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道:“是……涿鹿之战。”
“涿鹿之战?”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是蚩尤和黄帝炎帝的那场上古大战?!”
“对。”闷油瓶比划了一下墙上的画,跟我解释道:“这部分刻画的是出征之前。炎帝与蚩尤均由神农氏族发展来的,同属农耕部落联盟。但蚩尤因得盐池之利,掌握了金属冶炼之法,善于使用刀、斧、戈作战。”
闷油瓶指着几个人物手里的兵器,继续道:“你看这些装备,炎帝和黄帝那时只使用石器和木器,肯定不是使用青铜器的蚩尤一族的对手,在初始的几回合中几乎被赶尽杀绝。”
牛逼!我心里冲闷油瓶挑起了拇指。看来我们之前推断的没有错,下面这层确实在汉朝以前就存在了,可以追溯到战国甚至更早。
只是这些对于考古界来说弥足珍贵的资料,在我们这群土夫子眼里根本一文不值;可往往先发现这些历史秘密并肆意破坏的,却偏偏是盗墓贼,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黄帝不是发明了指南车,又召唤了应龙、女魃还有许多野兽助战吗?”我读过《山海经》和一点《史记》,虽说那场大战完全被后人神话了,最后又以黄帝完胜而告终,还是能看出那时黄帝一族的实力并不算弱。
“那是黄帝受了九天玄女娘娘点囘化的结果。”黑眼镜突然窜了过来,出声吓了我一跳。
“这么说来西王母不仅仅传授了奇门遁甲?”
“对,还有召唤各种野兽的方法。”闷油瓶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在蚩尤与黄帝的战争中,西王母曾派九天玄女助黄帝讨囘伐了蚩尤,所以在战争后期,蚩尤一族才会惨败,后裔也就逐渐逃到蛮荒之地,或融入其他部落。”
这下子我脑袋里的概念逐渐清晰了。难怪西王母城里会出现那么多毒蛇、毒虫和人面鸟,看来那时,西王母国的先民们已经掌握了控制凶禽猛兽的方法。那种人面鸟在远古绝对称得上飞机中的战斗机,如果西王母愿意,说不定历史会被重新改写。
我还想借机多请教一下,不远处的小九招呼我们过去。就见他指着墙壁上一处的画,道:“你们看,这里的人物不一样了!”
黑瞎子呵呵笑了两声,道:“是粗大了些。”
我愣了一下,赶紧趴上去瞧个仔细,果然看出了问题。我们第一眼看到的那几幅岩画里的人和物只有食指大小,小九看到的这个已经大上两圈,难怪他会怪叫。
我们几人对视一眼,急忙将手电开到最大。光线照到墙上和房顶,那些深红色的人物竟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急忙顺着墙角往里走,一边死死盯住那些画。变化的不仅仅是大小,还有人物的动作!
这么想着,我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那些壁画就像是动画片里的每一帧,随着我跑动频率的越来越急,眼前的景象在逐渐放大,色彩也越发鲜艳,那些战斗的场面开始变得逼真连续。
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这场旷世持久的战争之中,墙壁两边的人物完全活了过来,耳边充斥着战鼓的雷动声,兵器的交戈声,战士们的嘶杀声,蚩尤带领着八十一位兄弟部落以压倒性的实力步步逼近炎黄的队伍,我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喷溅到脸上。
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我的肺部喘得发疼,却根本不想停下来。更多!我想看更多!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我的身后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了。
突然,我感到双脚踏空,身体不由自主开始下坠。这个姿势只维持了两秒不到,手臂就被硬生生抓住了。我用力挣扎了几下,就听上方有个声音轻声喝道:“别动!”
我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再看自己,已经悬挂在半空,不少石块从边上抖落,手电筒也顺势掉了下去,由着最后一点光亮,我看到下面是数十米高的悬崖,最底层泛着白光,似乎真有一条地下河。
我呼吸一窒,立刻停止了挣扎,任由闷油瓶将我慢慢拉了上来。刚一站稳,整个人立马又瘫倒在地上。
太刺激了!我靠在峭壁边上大口吸着气,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闷油瓶,刚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到这里,我把屁股又往里面挪了挪。
不一会儿,墓道里几个亮点朝我们的方向移动过来。接着就看到小九和老金头两人垂头丧气地捂着脖子走到跟前,后面是笑得一脸从容的黑眼睛。
“你他娘下手忒狠点吧!”小九揉搓着后颈,嘟囔道:“倒是没摔死,差点被你劈死!”
黑眼镜咯咯笑了两声,蹲到我身边道:“哥们,你马力够足的,连哑巴都差点没追上。年轻真好!”
我还在心有余悸,白了他一眼,问道:“那些画到底怎么回事?”
“催眠。”一旁的闷油瓶冷冷道:“那些岩画不光用来叙事,还会促使人的大脑皮层高度兴奋。从现在起,不要再碰任何东西!”
我恍然大悟,心说难怪刚才停不下来,原来是利用了颜色和细微的动作变化刺激人的神经中枢,只要看过那些画的人,立马会变得异常亢奋,最后就像我刚才那样自动跌落悬崖(运动员在比赛前经常用这招)。那条通道没被汪藏海改造过,因为它本身就是最好的机关!
“你们快看前面!”小九突然惊呼起来。
顺着他手电所指的方向望去,在我们对面的那个陡峭悬崖上,竟刻着一幅几十米高的人物像。
上面的人三头六臂,铜头铁额,身后用虚影表现的众多追随者更加衬托出那人的战神形象。我只觉得全身如被电到一般动弹不得,那幅壁画我认识——是蚩尤!
第五十章 眼睛
没想到在这种隐蔽的山体内能看到如此庞大的石刻雕塑。不仅仅是我,包括闷油瓶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种震撼不是言语能形容的,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混杂着原始的崇拜。我感到双腿发抖,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了错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霍老太跪拜闷油瓶的场景,那时的感觉竟跟现在如出一辙。
极力控制住想要下跪的冲动,我看向闷油瓶,发现他浑黑无比的眸子里也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只是持续时间极短,很快就消失了。
我示意伙计们将手电开到最大,在强光照射下,石雕的全貌渐渐呈现在我们面前。那是在山崖的石头上直接凿出来的,手法圆润细腻,纹式流畅洒脱,连每根胡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雕刻需要极深厚的功力,因为石头不同于古玉翡翠等材质,很容易就会前功尽弃。虽然在旧石器晚期,中国古人类发明了磨制石器的技术,但出土的文物里也仅限于中小型的石像和碑文。
我曾收购过类似的一块,是整个图案的一部分。只因原件太大,被一群盗墓贼无知地切下一角,导致整个物品失去了原有的收藏价值,变得跟普通石头没什么两样。我当时五百元钱入手,纯粹是为了好玩,还被三狐狸骂成败家子。
眼前,能以整座山为原料雕刻出如此巧夺天工的作品,没有数百人花费上百年时间,是绝对完不成。该是怎样一种可怕的信念支持着这里的先民们在漫长的岁月里去完成它?
我无比后悔这次没有带上闪光弹,几把手电能打到的地方仅仅是上半身,蚩尤像的下半身完全融进黑暗中。即便如此,巨大的头像双目炯立,俯视着众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蔓延开来,显得我们格外渺小。
“对面好像有个山洞!”小九一嗓子将我们喊回了魂。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蚩尤像的胸口偏左,确实是有一个黑色的轮廓。
“说不定可以过去。”我从包里翻出望远镜,看向对面的山崖。对面距这里有五十米左右,从望远镜里再看那个雕像,压迫感比刚才更甚。
我发现石壁并不是完整的一块,蚩尤如同被蚂蚁蛀掉一般,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小孔。光线不好时,根本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一般人普遍存在点状密集物体恐惧症,我也不例外,看到多孔的东西就觉得头皮发麻。如果不是光线昏暗,实际情况可能更加恶心。
难道是石灰岩组成的山体?我心说。可这里是封闭环境,没有任何雨水,即使有石灰岩也不可能被腐蚀出这么多小洞。
在望远镜里,我发现那个山洞跟我们所处的位置差不多。两边分别立着一根木头桩子,上面挂着绳链状的东西,从绳头看有些年头了。莫非这里原来有座桥?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赶紧看向我们所站洞口的两边。果不其然,两边也有突起,只是被大力劈断了,能隐约看出以前的形状,像是铁黎木做成的,上面还有绳索勒过的痕迹。
铁黎木又称格木,或铁木,木质坚硬分量极重,不逊于钢铁,长期埋在地下或浸泡水中也不会腐烂变形,所以常被用于打造家具、建筑、造船、桥梁和机械制造,是明 清七大‘硬木’之一。被称为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迹的真武阁,就是全部由铁黎木加工而成,不用一钉一铁。乃至当地“地震有声,屋宇皆摇”,而真武阁依然无损。
二叔就有一把铁木太师坐椅,据说是明朝后期某位首辅家里用过的。二叔宝贝得跟亲儿子似的,根本不让外人碰,我偷偷坐过一回,硌得屁股生疼。
只是汪藏海当初为什么要选用这种特殊的材料?他这种心思缜密的人必定有他的理由。我瞥向一旁的闷油瓶,发现他正压住眉心,似乎努力回想着什么。
正在我走神时,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类似石头滚落的噼里啪啦声,我们几人面面相觑,急忙寻着声音的方向往下看。
这次买的手电筒虽说不及裘德考的外国货硬实,射程却也不近。照在下面,隐约能看到反射的波纹。我记得自己那把电筒掉下去时,听到了“扑通”一声,看来当时推测的没有错。
黑咕隆东的水面上飘着几大块白色絮状物。我的视力有点差,看不大清楚,急忙叫其他几个人过来。
闷油瓶只往下看了一眼,竟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很轻,我还是注意到了。他的一举一动向来是倒斗时的风向标,看他此时的表情,下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几人全部条件反射般握住手里的武器。
“究竟怎么回事?”我急忙问道。
闷油瓶没有回答,黑眼睛突然拍着我的肩膀,道:“小三爷,吃过羊眼吗?”
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他居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我疑惑地看向黑眼镜,就见他咧嘴笑道:“我几年前吃过一回特纯的羊肉,那叫一个鲜。”黑瞎子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尤其是这里。”说完又指了指下面,道:“这下你有口福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恶心得直反胃,心说刚才的白色絮状物不会是羊眼珠子吧?
黑眼镜看出了我的想法,呵呵两声道:“不全是羊的,也有牛的,也许还有大象的。”我看他越说越颠,索性再次拿起望远镜,顺着灯光的位置看了下去。
都说好奇害死猫,这一看不要紧,我差点没把手里的望远镜丢掉,那白花花的一层果真是大小各异的眼珠子。虽说数量不是特别多,可乍一看还是吓得我缩了下脖子。
那些眼球全在水面上漂着,没有眼皮覆盖,瞳孔大张着冲上,如同很多人和动物挤在一处,从仅有的缝隙中争着向外偷窥。难道之前背后的注视感就是这些东西?不对!那种感觉很强烈,不太像是水里的东西造成的。
“这里没有太强的异味,像是活水,”我忍住胃口的抽搐,继续往下探,“这些脏东西能进来,这条地下河流说不定能通往外面。”
这时,我从望远镜里瞥到那团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只是轻轻翻滚了几下,就一闪而过了。等我再想细看时,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我估摸着或许自己产生了光感错觉,也就没放在心上。
“对了,外面棺材里那些尸体的眼球全不见了,会不会漂到这里来了?”
小九这句话直接促使我蹲在一旁干呕起来。我将望远镜硬塞到九姑娘怀里,嘱咐他认真看仔细看,确认到底是不是他说的那种情况。小九咳嗽了两下,立马回头找老金子,发现金老头不知何时跑到另一边正装模作样往下瞅。
我看他俩这副德行,心说真他娘的丢人,刚要发作,就听闷油瓶出声道:“他说的不错。赶紧到对岸去,恐怕这里有其他东西!”
听了闷油瓶的话,我不敢再多作耽搁。巨大的蚩尤像,诡异的蛊虫,还有下面漂浮着的眼球……这里太过匪夷所思,确实不宜久留。
我急忙翻出登山绳,道:“小哥,这个,能扔到对岸去吗?”幸亏多个心眼带了绳子出来,否则真是进退两难。
闷油瓶把绳子放在手里掂了掂,略微点了下头,系成了一个标准的称人结,模仿套马的动作,用力挥动起来,再猛地向前一抛,绳子稳稳当当挂在了对面的柱子上。
闷油瓶使劲拽了几下,又要来一把匕首,右手使力将整个刀身全部钉入这边的木桩中,再三确认稳妥后,将绳子栓到上面。
总算固定完毕,老金子身子骨轻,动作灵活,就由他先挑起大梁。以防万一,我们在他腰间又系了一条绳子。一切准备妥当,老金子深吸了口气,渡到悬崖边上,两手抓住绳索慢慢大头朝下,像只考拉一样小心翼翼将双手双脚攀在上面,缓缓向对面移过去。
我们不敢大声喘气,全程紧紧盯住绳子的两端。我无比庆幸胖子没有跟来,以他的体重,只能直接上吊车了。
约过了二十分钟,老金子总算到了对面,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他在那边站稳后,又往里面摸索了一阵,将腰间的绳子重新固定到木桩上,这样我们就有双重保险了。
轮到下一个人时,小九做了个‘请’的姿势,对黑瞎子笑道:“眼镜哥,你走先。”我愣了一下,就见他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立马明白他的用意了,心说这小子太他娘的滑头,这时候了竟还起这种心思。可随后一琢磨,又感到无比贴心。
盗墓贼全是心怀鬼胎的主儿,尤其是到了快接近目的地的时候,甭说夹来的人,自家伙计也要防范点,唯恐出现反水的情况。所以,行进的先后顺序很有讲究。
小九先让黑眼镜过去,就是防止他中途万一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我们能立刻察觉。这边有我和九姑娘两个人,到时将绳子砍断,谁也过不去,顶多牺牲一个老金头,八成那老家伙也做好了思想准备才第一个跃跃欲试。
再退一步说,如果小九过去后发生了异变,他料想以我跟闷油瓶的关系,闷油瓶是决计不会害我的。不管怎样,情况肯定是对我们这一方有利,至少能护住瓢把子,也是伙计表示忠心的一种方式。
而且安排闷油瓶断后,估计是从刚才的战斗中,小九心里已经放下了不少成见,虽然嘴巴上依旧不信任他。
我心说,这九姑娘果然心细如尘,看来他已将前走三后走四贯彻得相当彻底,甚至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哪像我,无论什么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信任他人。
黑眼镜见小九执意如此,轻笑了两声,说了句“待会儿见”,便顺着绳子爬了过去,速度丝毫不输给老金子。
接下来,小九在黑瞎子后面也安全渡到了对岸。闷油瓶殿后,我刚要弯下腰抓住绳子,就听到周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立马警惕地站了起来,四下回顾。闷油瓶也发现情况不妙,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赶紧过去。忽然,一个石头状的东西‘啪’地一声掉在我们身后的地面上,紧接着就是那种再也熟悉不过的弹起又落下的声音。
我们这里只留了一支电筒,我大着胆子朝声音的方向照过去,只见一个圆了咕噜的东西滚到了一旁。
我俩对视一眼,分别从两边蹑手蹑脚走了过去。那个圆圆的东西在原地打了一个转,猛地朝向我们。
竟然是一只眼珠子!我吓得踉跄着后退几步,再看时它又不动了。看样子只是个普通的眼球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从哪里来的呢?我刚要抬起身,那只眼球的瞳孔突然收缩一下后瞬间就放大了,下一秒狠狠瞪向了我。
我的脑袋嗡得立马放空了,喉咙里只能发出类似的咕噜声,之前那种被注视的阴森感顺着尾椎直冲头皮。老金头讲的那个传说没有错,那只眼球竟是活的!
第五十一章 坠落
眼珠子的晶状体紧盯着我的方向,来回转了两转,慢慢从下面伸出八条白色的毛状细腿。那腿略微舒展了几下,迅速朝我爬了过来。
我惊得连连后退,脚下没站稳,一下子被自己绊个趔趄,仰面向后倒去。闷油瓶从对面闪了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才险些没有栽下去。
我右手扶住石壁大口喘着气,忽然感到手掌下面有种异样的不平。再低头一瞧,手掌按住的地方很粗劣地刻了几个字,刻得非常浅,但我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瓶子果然来过这里。
因为我用手捂住刻痕的地方,闷油瓶并没注意到,而是挡在我的前面,对准眼球将手电光猛地调到最大。那个东西被强光照住,一时迷了方向,发出噗噗的怪叫。接着,几条腿胡乱扑腾两下,竟钻出了一个又像蜘蛛又像螃蟹的东西。
那怪东西原地兜了几圈,立刻调转方向,顺着石壁爬了下去。我再回过头看那个眼球,里面已经被蛀空,像个破损的乒乓球,硬梆梆躺在地上,看样子完全钙化了。
“是螃蟹。”闷油瓶直起身子,回头对我淡淡道:“几千年前的螃蟹。”
“你是说……螃蟹?”我以为闷油瓶在开玩笑,可看他的表情又不像。
闷油瓶点了点头道:“有些地方也管这种东西叫蚕丛,专门聚集在阴气极重的地方,以尸体为巢。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所以视力退化了。”
蚕丛我晓得,是蜀国首位称王的人,也是位养蚕专家。据说他的眼睛跟螃蟹一样是向前突起,头发在脑后梳成“椎髻”,最早居住岷山石室中。西周时期,蚕丛被其他部落打败后,他的子孙后代都各别逃到姚和雟〈两地于今四川西昌一带〉,最后由新势力鱼凫来结束了这次战争。没想到古人们能用这位先祖来给这种奇怪的螃蟹品种命名,倒是极为形象。
“你的意思是,这些蚕丛平时都寄生在尸体的眼睛里面?”我忍住想吐的冲动,略微思索了一下,道:“看来下面那些眼珠子,是以前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从死掉的动物和人身上挖下来抛进河里的,说不定这在当时是种很流行的神秘仪式,结果招致了这些家伙。”
我联想到了寄居蟹,马上蹦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寄居蟹是通过吃掉贝壳等软体动物,把人家的壳占为己有,后随着蟹体的逐渐长大,再寻找新的壳体。蚕丛也算是螃蟹的一种,会不会有同样的生活习性?我猜测它们极有可能在以眼球为巢穴的同时,顺带吸收里面的养分。等养分被吸光了,‘巢’就会自行脱落,所以才出现我们先前听到的怪音。
分析到这里,我对自己的博学不由得一阵暗爽,刚要张嘴说话,就见闷油瓶摇头道:“不对,是故意饲养的。”
他的表情略有些严肃,继续道:“蚕丛能借助寄生的眼球看到外界事物,要做到这点,必须保证眼睛的活性,下面那些很可能是被活着腕下来的。”
闷油瓶一旦讲起他擅长的专业知识,往往比平时更多话。我被他的结论愣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果真是那样,也太他娘的变态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回,闷油瓶不再答话,而是摆了摆手催促我赶紧爬过去。
我不敢再多耽搁,刚要转身就觉得肩膀上一沉,有什么砸在上面。我扭头一看,左肩上正趴着一只不大的蚕丛。
近距离观察才看清楚,那小东西跟螃蟹真没什么两样,只是全身泛白,虽说有一对竖眼,明显是摆设,几条腿上的绒毛奇多,看起来很坚硬。
蚕丛顺着肩膀朝我的脸部爬了过来,边爬边吐白沫。我见它两只前鳌对准我的眼睛,心里一阵发虚,急忙想把它甩掉。可那些腿毛像钢丝似地勾住衣服,竟纹丝不动,我心里一急,直接就要上手去抓。
闷油瓶轻呵一声“不好!”,一步跨上前拍掉了那只蚕丛,抬起手电狠命砸了下去,只听噗嗤一声,地上已是白白黄黄一片狼藉。
我只看了一眼,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块地皮竟开始嘶嘶冒出白烟,像是被腐蚀了。看样子这里的螃蟹并没有想象中的无害,难怪当初汪藏海用铁木做桩子,肯定是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那条作桥的绳子多半也是特制的。
“快过去!”闷油瓶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盘算着再犹豫下去只会让殿后的闷油瓶陷入更糟的处境,急忙抓囘住绳子向对岸爬去。之前手上的伤口已经崩裂,一接触到粗糙的绳索表面,疼得好像刀割似的,差点没抓住。
我咬紧牙关,尽量用手指根部接触绳子,可还是吃不住力气。勉强爬到三分之一时,就听到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撅着屁囘股的姿势很别扭,像是只待烤的肥羊,我只能仰着头往四周打量,就见岩壁上的小洞里竟钻出了大小不同的球状物,原来那些洞才是它们的巢穴,这些蚕丛吐的泡泡多半是强酸,能腐蚀这里的岩壁。
每只蚕丛的嘴部都开始发出噗噗声,听起来就像在朝我们吐口水,让人一阵心烦。对面的小九等人看出了不对劲,用力冲我们招手呐喊,让我们赶紧过去。我心说,老子现在跟挂腊肠没什么分别,你们见过腊肠走得快吗?
正张望时,忽然瞥见刚才待的山洞上方似乎有一个方形盗洞,被植物盖住了看不大清楚,从上面垂下一条绳子已经被腐蚀大半。我琢磨了一下,看来当时闷油瓶确是打盗洞下来的,因为走错了方向才误入险境。
再看向闷油瓶所在的位置,蚕丛们开始往洞口聚集,密密麻麻一大片,这种东西说不定更喜欢活人的眼睛才会穷追不舍。闷油瓶又不是真玻璃做的,果真被这种腐蚀性极强的唾液碰到,估计连瓶子盖都剩不下。
“你怎么办?!”我心里犯急,赶紧停下来朝他大喊。
闷油瓶用手电逼退了靠近的几只,又将其别在腰间,然后左手抓囘住绳子头迅速绕了几圈,右手猛地拔囘出了插在铁木桩的匕首。
他这举动被我看个满目,我突然意识到他接下来要干什么,暗骂这丫做事太独断,从来不事先打声招呼,可心里起急又喊不出来,挂在绳子上不停大叫:“别!别!别!别!”
闷油瓶理都不理我,握住绳子给我甩了句“抓紧。”,下一秒,直接从边上跳了下去。
我只来得及吐出一句“你大——”,整个人便荡秋千似地飞了出去。
那种蹦极的感觉让我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我闭紧眼死死抱住绳子,一阵低吼憋在嘴里愣是没发出来。等我重重撞到对面的悬崖上,才意识到已经到达对岸了。
经我这么一撞,那些小螃蟹没来得急躲开,噼里啪啦掉了下去,估计还被压瘪不少。因为带着装备,背部被硌得生疼,一口血堵在喉咙口差点喷出来。我心说幸亏没直接拍到蚕丛上面,否则后背印出几个饼子,以后打麻将只能胡大三元了。
等我定神再看的时候,我们站的地方已经布满了各色瞳孔的眼珠子,一个个扯着鲜红的血丝狠狠瞪向我们,露出幽怨的神情。
与刚才横向爬行不同,现在身体的分量全部压在双手上,我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顺着绳子急速往下哧溜。
本来憋在嗓子里的声音一下子爆发出来,我‘啊’地一声吼,对准下面的闷油瓶直冲了过去。
闷油瓶见状,迎着我向上攀出好几米,然后横起身子,双脚使力蹬住石壁,大声喊道:“踩上去!”
我用胳膊死死拖住绳子,尽量缓解下滑的速度。可人加上装备,少说也有一百七八十斤,全压到他身上也够他受的。话虽如此,终究抵不过牛顿定律,没过多久,我的脚就碰到了闷油瓶的身体。
闷油瓶将身子绷得笔直,我好像踩到一块木板上,想来他一口气憋在丹田,肯定耗了不少气力。因为闷油瓶的双脚没有太多支撑点,我还是带着他向下连滑了数步。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我浑身早被汗水打透了,双手也被麻绳磨得一片血肉模糊。上面传出小九急切的声音,问我们怎么样。
“还好!”我咽了口唾沫冲他们大喊道:“你们拉好绳子,拖我们上去!”
此时我踩在闷油瓶身上颇不自在,两只脚不知该怎么摆放才好,一直琢磨着如何能改变下体位。闷油瓶见我在他上面晃来晃去,“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道:“别动!我带你上去!”话音刚落,就开始向上攀爬。
他一边拽住绳子,一边蹬住山崖,看上去不是特别舒服。我见蚕丛们又开始顺出小洞跃跃欲试,他这个姿势根本无法全力应付那些鬼东西,急忙对上面的人喊道:“快用手电照那些眼睛!别让它们靠近绳子!”并叮嘱道必要时开枪也可以,现在顾不了许多了。
因为重心太高对两个人都不安全,我征求了下闷油瓶的意见就尝试着慢慢下蹲。
我先拿过他的手电筒别在腰间,将亮度拧到最大打到后面的石壁上来阻止螃蟹靠近,又努力调整下角度,尽量使两个人都舒服些,找准好位置后,我一点点坐下去。
虽说动作很轻,可毕竟第一次采用这种姿势,我的动作非常生硬。闷油瓶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能感觉出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小哥,你……还好吧。”我咬着牙问道。
闷油瓶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我又尝试着动了几下,看他表情还算淡定,就大胆起来,身下的幅度也加快了。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分钟,对于我们来说好像过了几个小时。等我完全准备好,手上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我心说,这可真不是男人该干的事儿。
闷油瓶见我准备妥当,略微调整了下腰部和双腿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后,对我道:“抓稳了。”说完,便带着我一点一点缓慢移动起来。
我撑住闷油瓶的肩膀,同时密切关注周围的动静。因为要承受两个人的重量,闷油瓶此时的姿势有些吃力,额头上开始渗出细汗。我见他这样真的很累,想了想,便对他道:“小哥,我自己来。”
下半身因为有了受力点,我的双手完全腾空出来。随着闷油瓶子的起伏,我调整了下呼吸,两只手分别缠住绳索,跟上他的节奏一起努力向上攀爬。
“再……坚持一下……”我一边用力,一边帮两人打气。
贴身的衣裤都被汗水浸湿了,空旷的山体中响起我俩粗重的呼吸声,保持着这种相互配合的默契,三十分钟后,我和闷油瓶终于一起到达了顶点。
整个过程,我都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直到小九三人将我们拖上来,我才意识到安全了。
做这种事情果然很费体力,我靠在洞口缓了半天,因为腿部持续着力,下半身已经麻痹了。
“感觉如何,太天真?”趁我休息时,黑瞎子点着一根烟递到我嘴边,咯咯笑道:“男人嘛,完事后都要抽根烟补充体力,下次就不会这么累了。”
我摆摆手,心说哪还有下次,道了一声谢,接过烟狠狠吸了一大口,真他娘的舒服!
再看闷油瓶,还是那副云清风淡的样子,看来刚才那种超负荷运动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我暗自感叹他天赋异禀,记起来他也会抽烟,便递了一根过去。
闷油瓶没有接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我估摸着他也许生性腼腆,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表露太多,也就随他去了。
跟之前的蚕蛊一样,这些小螃蟹们只敢在洞口附近打转,压根不敢进来。我心里一阵阵发凉,知道后面八成也是凶多吉少。
这次跟以往不同,以前我们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状况,更多的是抱有一种好奇和冲动。现在倒好,既知道了墓的设计者是谁,又预感到后面将出现怎样的潜在危险,唯一还能勾起大家兴趣的大概只有里面隐藏的东西。
不过已经到了这里,再后退是决计不能了。休息片刻,我拧灭手中的烟头,‘咔嚓’一声上了枪栓,说了句“上路!”,便招呼几人继续前进。
清明节特辑《面具》(黑暗系 慎入!)
“张起灵,疼就叫出来。”手腕粗的锁链缠住男人的四肢,身上新旧伤痕叠加在一起触目惊心,尽管如此,男人黑色的眸子始终保持着一弯平静。
“何苦坚持呢?”烧红的钢条粘上一层细盐按在男人的皮肤上,空气中立刻弥漫出一股糊味。男人紧咬住嘴唇,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也不自知。
对面的人眯了眯眼睛,俯下身子舔舐着刚才新添的伤疤,然后砸吧下嘴,道:“很疼吗?这么好的皮肤。看你骨头软得像个女人,没想到比我想象中更强硬。”语毕,另一个钢条再次附上男人的皮肤。
“想知道为什么?”对面的人抬起那个被称作张起灵的男人的下巴,戏谑道。
张起灵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你不用这么盯着我。”那人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抚摸着他伤痕累累的肌肤,道:“拜你所赐,我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我的生活,在这儿。”
说着,那人用手指狠狠搜刮着张起灵的伤口,继续道:“在新九门,在整个长沙,在百分之八十喇嘛盘和马盘的瓢把子。这,要感谢你,张!起!灵!”
张起灵始终没有发出一句呻吟,只是看着眼前那张历经沧桑却依然熟悉的脸庞,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哦?你认为怎样?”那人呵呵一笑,直起身抱住肩膀道:“认为我应该娶妻生子,享受天伦,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太天真了,张起灵。从你把玉玺交给我那一刻起,已经回不去了……”男人阴冷的眼镜后面闪过一丝悲凉,“回不去了……他死了,死在十年前的长白山上……”
那种哀伤的语气让张起灵浑身一震,不对!这不是他当初的想法!那时他只是单纯认为代替了这个人去守护青铜门,一切都能恢复原貌。只要自己离开就可以了,其他人的生活能马上恢复正轨,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不对!哪里不对!
“你这种纠结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男人故意扶住额头,却带着玩味的口气道:“我记得你不是个善于表露的人,今天还真是开了眼。”
“……吴邪……”张起灵缓缓吐出两个字,像是在呼唤那个男人的名字,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许你叫这个名字!!”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那个男人突然变得暴戾起来,一把卡住张起灵的脖子,恶狠狠道:“你不配!吴邪早死了!死了十年!”
“吴邪……”张起灵没有在意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依旧自顾自唤着那个名字。他清楚记得十年之前,那个天真无邪担心的表情,挽留的表情,心碎的表情,绝望的表情……唯独少了除了一份安心的表情。
十年后,吴邪出现在面前时,连张起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给吴邪的是假鬼玺,绝对不可能打开青铜门。吴邪又是如何做到的呢?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起灵望着那张平添了几道伤疤而略显狰狞的脸孔——那个清秀的面容哪里去了?那个腼腆的面容哪里去了?那个会害羞的面容哪里去了?
“张起灵,好久不见!”完全冷冰冰的口吻,不是‘小哥’,不是‘回家吧’,不是……
你不是吴邪!张起灵挣扎着冲上去,却在触碰到那人之前,重重跌倒在地上。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这次你甭想离开。”
张起灵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瞥到了男人藏在右边袖子里的假肢,之后就陷入了绝对昏迷。
“对不起,吴邪……”这是张起灵唯一能说的了,在被监禁的一年当中,他亲眼目睹了那个中年男子所做的一切。
解家和霍家早在几年前就被吴家吞并,霍秀秀被迫嫁给吴家的现当家人——吴三爷,过着噩梦般守活寡的日子;而解家的瓢把子解语花据说被吴三爷废了嗓子,下落不明。后来,黑瞎子召集了一伙人想替解九爷报仇,中途被人出卖变成了真瞎子。
还有胖子,那个大大咧咧只顾冥器的王胖子在听说自己被吴三爷监禁后,找上门指着吴当家的鼻子破口大骂。虽说那人留了胖子一条性命,却从此不得踏足四九城一步,最后胖子不得以逃回了巴乃度过残生。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念之差造成的吧……”张起灵时常闭上眼睛问自己,如果当初稍微考虑下让步,也许包括天真无邪在内,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发生转折。只是已经回不去了……
“不要装死……”烫红的铁条再次将张起灵拉回现实。
身上的伤已经比不过心里的痛,张起灵呆呆看着男人被火炭映红的脸,一瞬间竟与十年前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
“真是自作自受……”张起灵的身体因无法抗拒生理上的疼痛,而轻微蜷缩起来。只一下,周身的锁链立刻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除了‘对不起’,还有什么要说的?”男人摘下手套,露出右臂的假肢,摆弄了两下,吩咐手下人道:“新的到了没有?这个已经不中用了。”
伙计战战兢兢应了两声,急忙退了出去。
男人又带回手套,离开前点了支黄鹤楼,对张起灵道:“没有的话,明天再见。跟之前一样,这里不会锁死,你想走随时可以。”
铁门应声关上……
“多大的讽刺。”张起灵倒在墙壁上,再次闭上了眼睛,“以前留也留不住,现在赶也赶不走。自己……真是失败呢……”
苍白的月光透过地下室的小窗折射进来,打在那具布满伤痕的身体上,透露出异样的美。
被锁链捆住的人静静坐在地上,紧闭着双目,嘴里不停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吴邪……吴邪……吴邪……”
“老板,一切都准备好了。”
“不要惊动其他人,将那个人抬到这个地址去。”
“是。老板,今天吴家二爷又来了。会不会……”
“放心,连哑巴张都看不出来,那个老头成不了什么气候!赶紧把事情办好。”
打发掉心腹,男人叹了口气缓缓移动到卫生间。长期使用物质化的力量,让这具身体变得无比虚弱。镜子里,男人认真端详着自己的脸——果然已经不回去了,记得吴三省说过“面具戴得太久,就摘不下来了。”呵呵,还真是应景。
“会怪我吗,吴邪?你走前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做到了。只是,又加了点料。你……不会怪我吧……”
这么想着,男人从抽屉里慢慢搜出一个六角铃铛挂在了耳朵上,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做回片刻的自己。
第五十二章 旅途的终点
墓道跟来时一样狭长,一行人只顾低头闷走,连一向不正经的黑瞎子也变成了黑哑巴。
我意识到这个山洞修建在蚩尤的偏左方,偏左正是心脏所在。如果先民们费尽心思雕刻了如此巨大的先祖像,那么洞穴的位置势必也有讲究。说不定深处隐藏了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而此时的我们,更形象一点来说,正一步步走进远古战神的内心世界。
我偷偷瞥向两边,果不其然也有同样的壁画,估计是之前内容的延续。碍于刚才的情况,谁也不敢再乱动,我只好拼命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默默跟在其他人后面。
越往里走,视野越加开阔。大概二十分钟后,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溶洞,看起来像是人工修葺的,入口处有几十层顺势而下的石阶。
小九从背包里翻出了几个燃烧棒,点亮一根朝里面扔了过去。
“你小子什么时候把这个带来了?”我见状忙问道,“刚才怎么不说拿出来救急?!”
九姑娘嘿嘿笑了两下,道:“就带了几根,留着关键时刻用。再说,刚才……不是有那小哥吗?”
他说的倒也在理,我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作罢,反正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轮不到我囘操心。
燃烧棒不及照明弹威力大,此时也能看个大概。我们面前的山洞类似半个大型足球场,从所站的位置看去,对面如观众台一样,修成了阶梯状,每一阶上面挖了很多密密麻麻的拱形岩洞,里面放着发黑的尸体。
我想起了云顶天宫和西王母国的藏尸阁,也是这样的格局,可蚩尤跟西王母能扯上什么特殊关系?还是说五千年前,人们早就流行起这种围观性质的洞囘穴葬?
燃烧棒落到地上,很快就熄灭了。借着最后一点光亮,我看到底下正中摆放着一个圆形的祭祀台。看来这里真的到了路途的尽头,蚩尤族的秘密说不定就在那个石头台子上面。
接下来打开手电就可以了,我们顺着台阶下去,发现下面的空间格外宽敞,最低一排的岩洞离地面也有四五米高,仰头望去,仿佛置身在古罗马角斗场。
我们几人先看向那个祭祀用的石头圆台,跟普通祭台没什么分别,只是下半部被雕成树干的样子,整个台子好像放在一棵蛀空的树干上面。
闷油瓶在石台四周摸索了一下,摇摇头表示没有任何机关。
我心生奇怪,心说好端端放个台子在这里做什么?便俯下身观察起台子四周的花纹。与外面的石刻比,台面上的刻纹不算精致,依稀能分辨出是一种人身牛首的怪物图案。
我认出来这是蚩尤氏专用的牛图腾,《述异记》中记载:“有蚩尤神,俗云:人自牛蹄,四目六手。今冀州人提掘地得髑髅如铜铁者,即蚩尤之骨也。今有蚩尤齿,长二寸,坚不可碎。秦汉间说蚩尤氏耳鬓如剑戟,头有角,与轩辕斗,以角抵人,人不能向…”
苗族素来以祭蚩尤神为祖先,这里出现牛首图腾并不奇怪,只是下面为什么非要作成大树的形状呢?难道与苗族特有的枫木崇拜有关?
我对少数民族的了解不多,仅限于大学期间与几个哥们外出几天自驾游,去的地方也属完全汉化区,倒是几个身着苗族服饰跳舞的小姑娘留给我挺深的印象。
“嗯?这里好像有过什么东西。”小九指着台面正中道。
那台面上堆积了薄薄一层灰,我凑上前去观察,中间一块地方能隐约看出放置过东西的痕迹。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看样子东西八成被汪藏海倒斗时顺走了。
瞧了一会儿实在索然无趣,我抬起手电走向放尸体的半圆形山壁,说不定那里能有什么新发现。
站在下面照向最近的那阶,仔细一看,我差点惊叫出来。每个洞口外沿都挂着一圈铃铛,铃铛间用几不可见的银线连接着,正是多次出现的六角铜铃!
我整个人僵在那里,完全窒息住了。之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鲁王宫、海底墓、张家楼……最后停留在那噩梦般的晚上。
自从进入苗冢,中间一系列的冒险让我错以为这趟仅是一次单纯的淘沙子,没想到现实再度将我打回原型——一切还没有结束!
我已经移不动步子了,就听小九道:“吴哥,这里的铃铛会不会……”
“闭嘴!”我没来由地涌出一股怨气,轻喝住他。铃铛的事情我从未跟闷油瓶和黑瞎子提过,现在闷油瓶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他自己的谜够多了,还是不告诉他为好。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还好,伤口已经结痂,暂时不会出囘血,只要注意不触碰这些铃铛,应该不会出岔子。
小九被我吓了一跳,倒也没多在意,屁颠屁颠跑到一旁不知研究什么东西去了。
我为自己的鲁莽有点过意不去,收敛起心神,继续观察四周的情况。安置在洞穴里的尸体已经风干变黑,起尸的可能几乎为零,这倒让我暂时松了口,兴许是葬在里面的是当初修建溶洞的先民们。
再往旁边看去,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劲。我沿着半圆形场地的另一端走,边走边打量这里的布局。每一阶的石洞总有一两个比其他的尺寸要大上两圈,而这些特殊石洞里放置的尸体跟旁边又略有不同。
因为尸体太靠里,我踮着脚仰头瞪半天,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出所以然。想了想,便对黑眼镜喊道:“眼镜兄,你过来一下。”
黑眼镜在我们一行人里算是拔高的,比我还要高出多半头。我听三叔说过他是旗人,放在清朝年间,指不定是位阿哥级别。不过阿哥戴着墨镜参见父皇,估计几个脑袋也都砍没了。
黑眼镜溜到我旁边,勾住我的肩膀,饶有兴趣道:“终于翻我的牌了。有什么吩咐,小三爷?”
我指了指上面几个洞对他道:“你能看出有什么不同吗?”
黑眼镜只抬头看了一眼,笑嘻嘻道:“畸形。”
“什么畸形?”我皱眉不解道。
“九爷,劳烦您和那伙计来一下。”黑瞎子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叫来了小九和老金子,然后对着他们耳语。小九两人先是面露难色,黑眼镜又嘀咕了几句,他俩才勉强点头。
接着,三人按照高矮个儿面向我站成一列,只听最前面的黑瞎子数到“三、二、一”,从他身后伸出四条胳膊,包括他自己在内,六个中指齐刷刷朝我竖了起来。
本来闷油瓶也站在一旁侧目观察我们干什么,见此场景,立马转过身去。我本来还有些懵,可见他双肩微抖,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我操!你他妈直说多出几条胳膊不行吗?给老囘子摆个千手观音的造型!你大囘爷的!”随之而来的恼怒代替了之前的紧张不安,我感觉整张脸都涨红了,狠狠瞪着眼前三个人。
“小爷莫气。”老金头从后面探出脑袋,道:“是这小哥说你太紧张了,让我们帮你放松一下……”
放松个屁!我忍住爆粗口的冲动,继续怒视着他们。就见黑眼镜拍了拍手,失笑道:“看来你的人生一定很枯燥。”
我一愣,随后想起小花也说过同样的话,便慢慢理解了他们几人的苦心,心里一下子不气了,想想反而觉得好笑。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环境,周围能有这么多人用不同方式关心自己,还真没必要自怨自艾。
这个举动让我对黑眼镜顿时有了改观,癫是他给道上人的印象,说不定他也有男儿柔情的一面。
我的表情立马缓和下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瞎子,你是说这几个洞里葬的全是多手的畸形人?”
“不错,有四手,八手,就是没见着……”黑瞎子顿了顿看向我,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十二手。”
说完,他抬了一下墨镜,又恢复到之前那种不羁的状态,背对着我边走边说道:“我再数数,兴许数错了。”
十二手尸?!我浑身一个激灵。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来的?!说他无意,可为什么偏偏提到十二?不是十或十四呢?可说他有意,他打算透露给我什么信息?标明他知道了很多事情?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我望向黑瞎子远离的背影,心说这人还真是揣测不透。
正走神,突然远处传来闷油瓶一阵痛苦的呻吟,紧接着“扑通”一声。等我回过头时,闷油瓶已经跪倒在地,双手重重拍到对面的石壁上。
第五十三章 远古的呼唤
我的心脏瞬间被揪紧了,涌起极度不祥的念头,第一反应是闷油瓶不会又狗血的失忆了吧。果真那样,他的一切将再度恢复成一张白纸,老天爷这次开的玩笑也太他囘妈低级了。
一想到这些年的努力在几秒钟之内就会被他忘得一干二净,我整个人已经喘不过气。来不及多想,我拼命冲上台阶,一把抱住他的肩膀晃道:“小哥!我是吴邪,口天吴,天真无邪的无邪!”想了下,又立刻补充道:“我在杭州西冷印社,你记住了?!”
闷油瓶抱着头缩成一团,从我的角度看去,他面如死灰,呆呆跪在地上,眼神毫无焦距。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仍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小哥……”我尝试着唤他,“我叫吴邪——”。
“我知道。”闷油瓶抬头怔怔望着我,动了动嘴巴道:“这是最后一趟喇嘛,以后不要再跟来了。”说完,推开我头也不回地坐到一旁角落去了。
我被他搞得有些晕厥,想跟过去问个清楚,黑瞎子从后面压住我的肩膀,轻声道:“让他自己静静。”
我叹了口气,还好他没有格盘,也不算太糟糕。我猜闷油瓶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才会受刺囘激,急忙打量起身后的墙壁。
爷爷的果然又是壁画!我记起来这些画能使人产生幻觉,心说难道是闷油瓶着了道,赶紧捂住眼睛,就听黑眼镜笑道:“放心看,小三爷,既不黄也不暴力。”
听他这样说,我才敢把手放下来。只是整幅画太大了,眼前这部分是一群远古部落的人们围着一棵树在膜拜,表情看上去很呆滞。我一眼就看到部落里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比其他人更高大些,脸上带着面具一类的东西。我基本可以肯定,这个人应该就是他们的首领,最明显的是他比正常人要多出几条胳膊。
一种异样的不安在我心里蔓延开来,我将手电光向上打去,发现祭祀用的这棵树似乎只是其中一部分,因为画里并没有描绘出树根,而且与下面的人物相比,整棵树并不算高大。
我再往旁边照过去,几幅画基本都是古代先民们围着树枝举行仪式的过程,还有搬运东西的场景,看起来像是矿石或宝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别的。
我继续往下看,有一幅引起了我的兴趣。画像里,多手人好像在指挥这些先民爬上树锯掉一些枝桠。如此说来,这棵树可能不是单纯用来祭祀的,也许存在着某种其他用途。
我越看越觉得奇怪,之前的壁画全是在描绘战争,这里怎么突然改成家居生活了?而且这些东西不应该能把闷油瓶吓成那个样子。我心说,难道他记起来的部分与壁画无关,正巧在他观察墙面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才使人产生误解?
正在思考的时候,就听远处传来老金子的吼声:“他娘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赶紧跑到他身边抬头望去,只见巨大的石壁上,赫然有几只人面鸟身的怪物,朝向我们成扑食状。如果不是事先做好心理准备,那种逼真程度,竟让我第一眼误以为这里也有那种东西。
“九天玄女娘娘?!”我惊呼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天玄女?”小九听我讲过一点关于之前的冒险,也看过寄来的照片,此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只看一眼便吓得缩了脖子道:“这哪是仙女,分明是怪物啊!”
“这种动物和一种没皮的猴子附生在一起。”我悻悻道:“你是没见过他厉害的地方,一个加强连都未必是它们的对手。”云顶天宫下面的场景我至今都不愿意多想,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那些蒙古士兵……”小九和我对望一眼,轻声道。
我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口型,说道:“没错。”
“快看,这边也有!”老金子跳到另一处,大声喊道。
几道光束零零散散打在墙壁的最上面,是很多远古先民手持武器对抗的画面,里面的人们都扬着头,露出万分恐惧的神色。
有戏!我急忙退后几步拉开距离,终于看清了整幅壁画的全貌。果然是多手族对抗人面鸟的场景,更确切说是蚩尤氏对抗西王母。结果不言而喻,连强大如斯的蒙古大军都败在玄女娘娘手下,更何况是几千年前的原始部落。
看来,让这里的先民们饮恨许久的并非是败于黄帝之手,而是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惨败的不甘心。
“难怪蚩尤会输掉!”小九颇为惋惜,“一代战神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别他妈乱套成语。”我无不鄙视道:“那是形容女人的!”
剩下的壁画再也没什么可看性,我努力回想着之前的线索,隐约觉得某些地方有关联,可一时又抓不住。
黑眼镜突然晃荡到我旁边,问道:“天真,看过隐藏的耶稣吗?”
我愣一下,心说他什么时候开始信基督教了?就见黑眼镜指着那个半圆形的群葬台,示意小九点燃一个燃烧棒,然后对我们道:“盯住中间位置半分钟,千万别眨眼。”
开始小九还有点舍不得,嘟嘟囔囔说是浪费一个太可惜了。我想黑瞎子本身有两把刷子,办事自有他的道理,便哄九姑娘回去多买几个还他。
小九拿着燃烧棒一段时间才被告之扔下去,整个场地瞬间亮如白昼。我瞪大眼睛盯着对面,眼泪都飙出来了,默数到30,急忙将眼睛闭上。
待燃烧棒完全熄灭,黑眼镜让我们朝向暗处,道:“眨眼。”
一刹那,我们几人全部惊呼起来。因为在黑暗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发光柱状物——我第一时间认出来了,是秦岭的青铜神树!
没想到蚩尤氏的遗民居然将如此重大的秘密藏于尸体中,如果不是对视错觉原理的熟识,即便来到这里,也根本无人会在意,更没有人能想到从宏观上透囘视这里的布局。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真是同一棵树,那么会不会也有那样东西。我不顾其他人不解的目光,整个人趴到石壁上不停摸索着。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难道猜错了?
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我眼前突然一亮。就是它了!画里还是几排武装的士兵和神树,只是背景多出一条粗黑的阴影。果然不出所料,有神树的地方,怎么可能少得了它——烛九阴!
西王母、蚩尤、金属兵器、矿石、青铜树、人面鸟、烛九阴……一系列线索连锁反应般在我体内迅速爆炸。
我想我终于明白蚩尤氏隐藏在山体里的终极秘密是什么了。五千多年前,两族应该同时掌握了青铜冶炼技术。蚩尤一族在那时似乎并不算先进,即便如此,他们在与炎黄帝的交战中仍然屡战屡胜。
那时期的战争极富掠夺性,矿藏与奴囘隶都成为当时部落及联盟之间竞争的目标。某次“侵伐”时,蚩尤族应该发现了当地最大的青铜矿,也就是秦岭神树的所在(我猜测那时青铜树并没有建造完全)。
为了抢占宝贵的矿藏资源,还有能唤出烛九阴的青铜神树,蚩尤大军与当时建造神树的西王母一族发生了激烈冲突。(烛九阴也许是被不小心放出来的,可以想象当时的人们在看到烛龙时,怀有一种怎样的敬畏感。)
对于西王母而言,懂得冶炼之术又生性彪悍的蚩尤族无疑是种潜在威胁,这也是为什么远在西域的西王母国要参与到这场涿鹿之战的原因。
《雅尔》关于西王母国就曾有过这样的记述:黄帝在位时,(西王母)曾命使者助帝克蚩尤之暴,舜帝在位时命使者献白玉环,夏献白玉块,授地图明疆分野相和处,后帝德薄,渐不交往,断和平,以武力胁之。
西王母派人面鸟助战,又传授奇门遁甲之术和房中术(听到这里,小九喊了一句“妈啊!”),最终协助以仁德著称的黄帝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当然也达到了抢占和保护青铜矿的目的。
我将自己的分析一并告诉给他们,道:“如果不是九天玄女娘娘参战,以黄帝当时的实力,说不定会被蚩尤全灭,历史也将改写。”
“小三爷说的不错。”黑眼镜拍了几下手,补充道:“蚩尤余脉一部分归顺了黄帝,一部分因为拒不服从,被发配到了蛮荒之地。这里出现的多手人可能是当年残留下来。”
我暗暗佩服黑眼镜的细心,这壁画上面的多手族想必隶属蚩尤八十一位兄弟其一,因为多手而善于攀爬,才能刻下如此叹为观止的石像。这么说来,我们在海底墓和长白山看到的十二手尸,说不定是这里的进化体。
可是,十二手族既然迁移到长白山繁衍,也建立了后来的东夏国。为什么他们反而帮助西王母国看守青铜门呢?按理说两族应该是宿敌,这根本讲不通。
与此同时,我对黑眼镜的疑虑也在逐渐增加。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掌握的东西似乎比我们多得多。还有,他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在哨子棺那里,从他与闷油瓶晦涩的对话看,两个人似乎早就达成某种共识。虽然我更愿意相信小哥,可心里的顾虑却仍然不受控制。(我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闷油瓶,还是很颓废的样子。)
“你他娘的,你带的眼镜有透视功能吧。”小九道:“这都能看清楚。”
“答对了。”黑瞎子吹了下口哨,指着老金头道:“哥们,你今儿没穿内裤。”
“小哥神了哎!”老金头挑起大拇指,“临出门没干透,我琢磨着索性省了,这事儿谁都没告诉。”
我心说还用告诉么,明眼人一看就晓得怎么回事了。
这下子小九来了精神,非说要再看一回,也不在乎浪不浪费了,还没等我出声制止,又掏出一根棒子使劲往上扔了出去。
这次用的力度过猛,就听“噔”地一响,燃烧棒撞到什么东西被重重弹了回来。
我们几人愣了下纷纷仰起头,黑瞎子看了一眼,怪笑道:“哟,上面还有惊喜。”
顺着他的方向,我借着亮光看清楚了——那是一口黑色的悬棺。
第五十四章 异变
说成悬棺也不全对,应该是被十几条铁链连起来嵌在山体里的一口石棺,通体漆黑,不知用何种材质做成。石棺的位置距离我们有三四层楼高,看起来个头不小,从下面望去,好像一只硕大的黑色蚰蜒卧在头顶上。
“能上去吗?”我打着手电问道。
小九对老金子使了个眼色,老金子立即会意,应了一声走到离棺材最近的一级台阶,目测下距离后,掏出登山绳和飞虎爪向上使劲一提一带,绳索便稳稳绕住了铁链。接着,他又模仿山猴子爬树的样子,顺着绳索三两下窜了上去。
“小心点!”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还是不大放心。如果汪藏海真的来过这里,怎么可能放任那口棺材置之不理,我最担心的是石棺也被丫改造过,那就太坑爹了。
老金子算是道上的老把式,做事相对沉稳,我想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又在下面叮嘱了几句。
边上的黑眼镜算是见过世面的,多少了解点夹喇嘛的规矩,知道最后开棺时被夹来的人无论多牛逼也不得靠前的道理,见我们此时压根没打算他插手,很识趣地跑到边上抽烟休息去了。
很快,老金头就攀上了锁链,踩高跷一样小心翼翼挪动步子,缓缓向石棺靠近。随着他的动作,我们手心里攥出了一层密汗,等他安全蹭到棺材旁,才松下一口气。
只见他将手电筒别到肩膀的扣带上,稳住身形后,在悬棺周围摸索了良久,冲我们喊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口石头棺材,也不像有机关的样子!”
话音未落,突然他整个人趴到棺材盖子上,瞪大眼睛不知在看些什么,肩上的手电光映得他脸色一片惨白。
“不对!棺材里有东西!”老金子边说边抽囘出手电反复照着表面。
“看到什么了?!”听他这一嗓子,我心里也开始发毛,心说别是棺材上面又刻了什么了不得的图案?
隔了几分钟,老金子无不紧张道:“这棺材是……透明的!里面有活物!”
“说清楚点!”小九骂了句娘,没好气道:“要不老子上去瞧瞧,急死人了!”
“九爷别急,等我把话说完。”老金子抹了一把汗,道:“这盖子像是玉做的,能看到有几条又像泥鳅又像蛇的东西在里面浮着。”
“棺材里有水?”我顿时来了兴趣,心说头一回遇到透明棺材,算是开了眼了。
老金子又照了几下,皱着眉头道:“不像有水的样子。就算有,也肯定灌满了,不可能一点波纹都看不到。”
“除了泥鳅,有馅儿吗?”(小九关心里面的陪葬品)
老金子在上面摇了摇头,无不疑惑道:“奇了怪了,这棺材里的泥鳅都能看个一清二楚,里面的主儿只能看出个大概其,黑乎乎一大坨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活见鬼了!我和小九面面相觑,此时闷油瓶也恢复了神志,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上方的棺材,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能打开吗?”小九回应道。
“我试试,这里不好下力!”老金子换了下双脚的位置,又搓了几下手,便准备用力。
我站在下面拼命思考是怎么一回事:透明棺体,游动的泥鳅,模糊不清的尸体……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忽然我打了一个激灵,心说怎么把它给忘了?!爷爷的笔记里曾提到过在80年代初黄河清淤时挖出来一副晶棺,人们能瞧见里面游动的鱼虾,却怎么也看不清尸体全貌,跟现在的情况倒有几分类似。据说当时还出现百人齐吼的场面。
我瞥了一下小九、黑瞎子和闷油瓶,心说不用一百人,这三位要真吼起来,那我立马跳场脱衣舞秀。不过那黄河晶棺的诡异之处是怎么挖都不见底,里面的主儿浮在中间而不动,眼下这口悬棺大小在这里摆着,凡事必有因果,谅它也搞不出什么名堂。
随着“吱呀”一声,棺材盖被移动了一个不大的角度,看来四周的锁连受力十分均匀,棺材也并非看起来那样沉重。
老金子被灰呛得直咳嗽,还没等我们发问,他一声惨叫,身体晃了几下险些摔下来。
我心说坏了,这趟可绝不能再出人命,赶紧向绳子处跑过去。小九还算理智,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先冷静些,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里面……好多死人!”老金头扶在上面哆哆嗦嗦道,多半是见到不得了的东西了。
“别一惊一乍的!”小九不耐烦道,“你他妈看清楚了再闹!”
老金子“哎哎”应了两声,道:“我再细看看……细看看……”
此时,我真替金老头捏了把汗,现在这种情形只能靠他出马,不仅要在铁链上吃住力气,而且要应对随时出现的诡异局面,真是难为他了。
说起来这人也不容易,年近六十了还跟着我们东奔西跑下地淘沙子。担惊受怕暂且不论,听说养了一个米虫似的儿子,拿命换回来的钱基本上都被家里那位太子爷悉数败光了。九姑娘临出来前跟我唠叨,说这一趟就是老金头死活求着他来的。
我正盘算这次出去定要多分他一些,就听他“嗷”一嗓子,“怪……怪物!里面是……一个人,八……八只手!”
“扯鷄吧蛋呢!”小九有些怒了,骂道:“先是泥鳅,又是螃蟹!你他妈以为逛水族馆啊!”
“要不你自己上来瞧瞧!”老金子也带了些不满情绪。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发生内讧!鉴于前次蛇沼的教训,我数落了九姑娘两句,又安慰老金头,让他再看清楚些,还有那些古怪的泥鳅。
老金子不好再发作,忍住恶心又扒拉几下,道:“里面没见那些游动的东西,也没有水。尸体都干透了,看起来年头挺长。再有什么,就要翻开来了。”
“九儿,你上去帮忙。”
小九点了下头,抓住刚才的绳索三两下也窜了上去。我不由得感叹,这队伍里的身手一个比一个厉害,倒突显我这菜鸟是个添头了。
九姑娘的姿势比老金子好看多了,很快就移到了他身边,两人合力又将棺材盖推开一点,遂即听小九大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气,里面比螃蟹手还多出来四个爪!”
多出四个?八加四……十二手?!黑瞎子说没见到十二手的尸体,原来被葬在最上面!
“这种叫‘降龙棺’,跟‘悬空炉’一个道理。”黑瞎子不知何时凑到我身边,嚼着半根士力架,含糊不清道:“是偏远山区的少数民族中,最高级的密穴葬法。”
“这里面葬的是大族长?”我问道。
“不是。”黑眼镜将剩下的全塞进嘴里,砸吧两下,指着对面解释道:“族长只能进那边的群葬洞。能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有族里被选定为神灵或者神的代言人,换句话说,担当某些重要使命的人。”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十二手尸——”
“不知道经过多少代近亲繁殖的产物,绝对的稀有物种!”
我想这跟张家人的麒麟血是一个道理,顿时感觉黑眼镜这话有些不受听。下意识看向闷油瓶,发现他已经站在悬棺下面,正抿着嘴唇抬头往上看,不知有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不过像他那种平淡到极致的人,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我懂了,这里的先民因为隐居在山里,为了便于攀爬才以肢体多少论尊卑,群葬洞里的那些多手尸体应该是历代胳膊数量最多的人了。”我急忙转移话题,同时脑袋飞速转了起来。
近亲繁衍就是为了创造出最强的多手人,我猜十二囘手应该是这一族的终极。女真的历代万奴王多半是由这边迁移过去的,算是本族无疑。
按照这种推理,迁移出去的一脉肩负着某种使命前往长白山。可如果都是看守青铜门,岂不是跟张家的目的冲突了?我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大对劲。
“别琢磨了。”黑眼镜从口袋翻出来一条士力架递给我,“该你知道的肯定逃不掉。”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前几年我追求那些所谓的‘真相’,几次险些送掉小命,到头来却还是一知半解。现在终于想安定了,事情偏偏又找上了门。说实话,在接到那个神秘包裹时,我竟有一丝窃喜和期待,有种老囘子还没被踢出局的感觉,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我自嘲地笑了笑,刚要接过士力架,上面的小九突然哎哟一声。
“怎么了?!”我手一抖差点浪费了黑瞎子的好意。
“没啥!”小九悻悻道,“根本不是泥鳅,棺材盖里藏了几条小蜈蚣,差点蛰到我!我说老金子,你什么眼神,你们家养的泥鳅长这么多腿!”
正说着,闷油瓶的脸色起了变化,冲到我们面前道:“赶紧离开!”
他话音未落,锁链猛地抖动了几下,紧接着几块碎石从山顶滚落下来。之后,整个溶洞变得异常安静,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大家摒住呼吸,都愣在原地紧盯着悬棺的方向。那两个人抓囘住铁链小声道:“地震了?”
“不对!不是地震!”我一下子慌了,娘的刚才光顾开棺材,忘了之前那些蚕丛的怪异行为,洞里面绝对有大凶险!
“快下来!”我端起枪冲他俩喊道。
一旁的闷油瓶已经进入戒备状态,跑到我身边,道:“先退出去!”
来不及多想,我上了膛,安排黑眼镜他们接应上面两个人,自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刚到洞口,就觉得后脑凉嗖嗖的,有什么东西在搜刮我的脖子。
出于条件反射,我猛地转过身,就见洞口上方垂下一个圆了咕噜的东西。在和它对视一秒后,我终于“啊”地叫了出来。那是一颗半腐烂的人头,头发悬在半空,扫帚似地扫过我的鼻子,我甚至能看到它嘴巴里蠕动的肉蛆。
不得不说这几年的历练让我神经粗大了不少,片刻失态后,我毫不犹豫抡起枪拖砸开了那颗人头,再看他们几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我。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下一秒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同时,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石头摩擦声。
连黑瞎子脸上都少有的严肃,小九和老金子冲着我一个劲地挤眉弄眼,显得十分滑稽。闷油瓶比了一个不要动的手势,朝我的方向慢慢移了过来。
可是他们离我还有段距离,眼下这压抑的气氛实在熬人,我想起胸前口袋里放着一个小镜子,就慢慢掏出来往后照。不照还好,一照差点背过气。借着手电光,我从镜子里看到身后几个连着脊椎的脑袋冲我伸了过来,其中一个明显作出了攻击姿势。
我两腿一软,冷汗就下来了。无论是顶着一颗头的脊柱还是拖着一根脊柱的头,都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我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刚要喊出两个字“我操——”,下一秒闷油瓶冲上前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把我推向小九他们,又顺势一个回旋踢,踹飞了其中一只。
几个连着脊椎的头一下子炸了锅,扑通扑通落在地上,挺起不成人形的脸孔恶狠狠瞪向我们,嘴巴里开始发出急促的嘶嘶声。如同回应一般,藏尸洞里也传出了同样的鸣叫。
这声音在哪里听过?!我努力回想着。对了!跟蜈蚣洞的虫母是一样的声调!再仔细一瞧,哪里是脊椎,分明是顶着人头的巨大蜈蚣,多节的身体竟然跟人的脊梁骨十分类似。
在西印度群岛牙买加曾发现过一种热带蜈蚣,身体扁长达一米,是世界上最大的品种,靠吃老鼠和兔子为生。这里几条显然更大更黑也更粗,恐怕也是吃荤沾腥的主儿。
刚才的喊话被硬生生吞了回去,此时一口气憋在嗓子眼,我好死不死打起了嗝,又不好出声,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后撤。
突然,蜈蚣的叫声中逐渐混入了“喀啦喀啦”的骨骼碰撞声,并且有逐渐增大的趋势。不会是集体起尸吧!我心里一沉,急忙看向四周。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在我们所见的范围内,每个岩洞里的干尸都开始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