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黄巢
“真的要回去?”我心有余悸,赶紧甩掉胡蜂的尸体,道:“等外面安静下来,再接着挖吧,这次我保证不逃了。”
“你不跑,我们也挖不动了。”黑眼镜支着头卧在石壁上,慢悠悠道。
我不解地看向他,就见黑瞎子坐起身,解开上衣纽扣,笑着指了指。
我凑上前一看,他脖子上的血管凸现发黑,好像几条小蛇爬在上面。我的心脏猛地一抽,那不是之前中蛊毒的症状?
我又急忙扒开闷油瓶的衣领,才发现黑色已经蔓延到他的锁骨部位,因为纹身的缘故,不离近看根本注意不到。
“怎么会这样!”我感到一阵绝望,脑子也无法再正常思考下去。
“先是运动过力,后被马蜂蛰到。”黑眼镜摇了摇头:“这回真被你害死了。”
前所未有的内疚感让我快要窒息了,只恨自己真是个扫把星、拖油瓶。我忙解开手上的绷带,对他俩道:“我的血能先顶一阵子,你们别废话,这次听我的。”
“不用了。”闷油瓶一把按住我的手,淡淡道:“只要不再剧烈活动,暂时不会有事。”
“你就不能听我一次!”这人哪里都好,就是爱独断专行,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看着他,心里十分地不悦,心说老子的口水你都吃过了,还有什么见外的,帮你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闷油瓶丝毫不理会我,凑到小九那里检查了一遍伤势,道:“没有明显外伤,只是被密罗陀咬到,可能要昏迷几天。”
看他这样子,是决计不会领情的,我也争执不起来,最终还是放弃了。心里一阵烦闷,想抽根烟又担心洞里的空气会不流畅,难受得浑身像爬满了蚂蚁,怎样待着也不自在。
黑眼镜不说话,只看着我笑得意味不明,过一会儿凑过来搭着我的肩,说道:“看开点,他介意我不介意。”
一想到他不久前下过黑手,我就觉得肩膀发麻,赶紧拍掉他的爪子坐得远远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翻脸不认人。
黑眼镜讨了没趣,没怒反而捂住肚子嘿嘿笑个不停:“我说,各位别耽误了,出去找蛊婆也不容易。”
鉴于之前犯下的错误,这回我主动要求背上小九。我知道,闷油瓶肯定不会去责怪什么,可我的心里面就是过意不去。
中间的行进过程我不想用文字记录下来,因为担心他们身上的蛊毒发作,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蹭到洞口。
我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瞧,发现蜈蚣们果然爬回群葬洞里了,只有零星三两只在下面晃来晃去,看起来没多大危险。
中间老金头醒过来一次,虚弱着叫了一声“小三爷”又晕了过去。我看他和九姑娘的毒并没有发作,估计和蜂毒有一定的关系。
闷油瓶和黑眼镜谁也不理我,迅速将剩余的绳子捆在两个伙计和自己身上,又把手电系在腰间,一人背着一个伙计顺着石棺的铁链开始往下爬。
这让我很尴尬,有一种被小看,甚至被抛弃的感觉,十分地不舒服。我知道如果一意孤行,会继续坏事,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后面,但是被别人认为可有可无,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太伤人了。
本来我还担心蜈蚣会从洞里钻出来搞突然袭击,却发现一路上畅通无阻,石棺所在位置的两排尸洞里早就空空如也。
路过棺材时,我特意往里瞅了一眼。棺材底部被掀开,露出里面的一个暗层,看空间多半只能放一些薄片状的东西,比如衣服或者纸张。中央部位有一个长方形的凹槽,很深,长高约40×30公分。
我联想到黑瞎子昨晚接到的那个匣子,实际看要比想象中大很多,应该是来自这里,只是藏在尸体下面作何用途就不得而知了。
双脚踩上地面那一刻,我才真正舒了口气。几条蜈蚣缠在十二手干尸上不知干些什么,地上还有燃烧棒留下的残骸和印记。
我们三人小心翼翼避过那几条大虫,蹑手蹑脚地向洞口猫过去,全程好像做贼一样,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如同举着“傻逼看过来”的牌子从公安局门口经过。
藏尸洞偶尔传出摩擦骨头的声音,每次都惊得我一个哆嗦,终于到达入口处时,我已经出了一身的虚汗。
黑瞎子率先钻入来时的通道,迈开两条长腿就往外跑。背着个大活人外加一袋子装备,两个人中毒了比我还灵活,我勉强才跟上他们的速度,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跑着跑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嗡嗡声,紧接着一个影子从我身侧晃悠了两秒嗖地飞走了。我嘟囔了一句这里还有蚊子,随手扇了几下也没太在意。
又过了几分钟,我估算着离洞口应该不远了,就听前方隐约传来石头落水声。声音不算大但很频繁,好像有人在往河里倾倒石块,停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连续几响。
我的第六感意识到情况不妙,首先停了下来,抽出手电四处张望,前面的闷油瓶跑出几步,见我原地不动,扭过头对我道:“不要停,赶紧出去。”
正说着,洞顶传来一阵轻微的抖动,上面的一些灰尘夹杂着细小石粒被震落,掉进我的头发里。我现在的形象可以说蓬头垢面了,一边咳嗽一边扑打着头发,接下来就听到外面响了极其嘈杂的“滋滋”声。
“出什么事了?”强烈的不详感冲击着心脏,我和闷油瓶对视了一眼,看到早跑得不见人影的黑瞎子火烧火燎地往我们这边赶,一面大声喊道:“快回洞里去!”
我往洞口方向瞧,鸡皮疙瘩顿时全发了起来。黑眼镜身后的石壁上布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珠子,还夹杂着不少蚕从,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朝这里涌进来,后面的很快又踩着前面的往里爬。
“它们在逃命!”闷油瓶脸色一变,急忙推了我一把,“快跑!”
话音未落,随着很大的一声“扑通”,山洞深处开始传来令人窒息的“嗡嗡”声。
我的头皮立即就炸了,难怪蚕从们要逃,那群黄蜂不知用什么方法竟找到了这里,刚才听到的是它们在撞击石头的声音!
虫子能有这么高的智商!我骂了一句娘,转身就往回奔。蚕从的速度也不慢,纷纷从我脚下爬过去,有的还往裤腿里钻。
我急忙提起裤腿甩掉几只,险些栽倒进螃蟹堆里。那些八角蟹慌不择路,拼命往甬道里爬,身体间的撞击声好像人在极度恐惧时牙齿不停打颤。
我一下脚就踩死一片,那块地皮马上起了一层水泡。这次幸亏穿的是厚底登山靴,鞋底结实,封闭性好,踩到钉子上也不会扎进去,唯一的坏处就是捂脚,一脱鞋,那汗臭味堪比十年咸带鱼。
我急忙把鞋子在地上来回蹭了几下,将光圈高度聚焦后向地面打过去。蚕从怕光,一下子散开了,我学着大白兔的样子蹦蹦哒哒踩着空档前进。
这一折腾,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甬道又窄,后面的闷油瓶很快冲过来和我挤在一起。
后面的黑眼镜还带着笑大喊:“不行了,蛰到屁股了!”
突然,通道中炸起了一股嗡嗡声,震耳欲聋,空气中马上充斥着一股土蜂特有的土腥味。
闷油瓶“啧”了一声,从小九的背包里掏出为数不多的一根燃烧棒,说了一句“闭眼!”,立马点着了。他还真是行动派,我险些来不及护住眼睛。
那些蚕从被火光一照,一下子迷失了方向,在我们面前闪出一条小道。
闷油瓶将燃烧棒压低在前方开路,我跟在后面丝毫不敢怠慢,四周全是拍打翅膀的动静,其中还夹杂着蚕从尖利的吱吱声,估计后面没来得及逃脱的都成了胡蜂的口中餐。我转身就见那黑雾一般的蜂群盘旋着飞进来了,铺天盖地,速度非常快。
“快把脑袋盖住!”黑瞎子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件外套,搭在脑袋上,把自己和背上的老金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副墨镜。估计老金子也被蛰得不轻,幸好他晕了过去。
我看他那样子,活像一只缩在壳里的大王八,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快到洞口时,蜂群已经追上来了,有不少竟绕到前面,当我们空气一样抢先飞进洞里,似乎里面的活物更吸引它们的兴趣。
我瞥了一眼脚下,不少蚕从蜷起了身子,八条腿缩在一起非常可怜。几只硕大的黄蜂停在上面,尾刺已经埋了进去,可怜的螃蟹挣扎几下就慢慢舒展开身子,动也不动了。
这时,洞里也响起了蜈蚣的嘶吼,还有快速摩擦岩石和骨头的声音。我脑子里产生第一个念头,这蜈蚣与胡蜂哪个更毒一些。第二个念头,心想完了,这回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跳下去!”还没等我转过神,后面的黑眼镜一脚踹在我的臀部,我整个人一下子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妈拉个B的,死瞎子!”我还没骂完,就被人拎起衣领直接拖到了石台下面,紧接着一件衣服丢到我的头上。
“把手电关上,撑住衣服!”是闷油瓶的声音,“啪啪”几下,我们手里的手电尽数熄灭,周围立即陷入一片黑暗。
第六十五章 坍塌
外面的嗡嗡声如炸雷一般,蜂群撞击着岩壁,好像机关枪在扫射。我感到无比紧张,全身已经僵硬,不由自主地往石台里面钻。然而下面就这么点空间,挤下五个大男人根本非常勉强,我闭着眼睛基本是等死了。
谁能想到当年陈皮阿四没挂掉,三十年后我们却栽在地黄蜂的手里。
忽然,黑暗中“喀喀”几声骨骼响,就感觉左边的闷油瓶整个人缩了起来,狭小的空间立马变得不那么拥挤了。
胡蜂拍在衣服上啪啪作响,好像冰雹砸在上面,而且有了一定的重量。我不敢睁眼,只听到周围回荡着各种声音,有黄蜂的叫声,还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突然,某个重物砰一下砸到我身上,吓了我一大跳。我勉强撑开一小条缝往外瞧,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黑暗中,我模糊分辨出眼前躺着一条巨型蜈蚣,身体蜷缩成一个圈,上面蠕动着不少的地黄蜂。
堆积在衣服上的蜂群越来越沉,我想到电视里播放的蜂人比赛,最多负载过96公斤蜜蜂,现场的胡蜂数量只多不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它们攻击完蜈蚣,即使不找我们麻烦,早晚也会撑不住。
我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认真思索后对闷油瓶和黑瞎子轻声道:“听我数一二三,待会儿你们拼命往洞口跑。”
察觉出他二人传来的视线充满狐疑,我赶紧补充道:“我有办法逃出去。”
黑眼镜没做声,闷油瓶却意外开口:“你想干什么?”
我本想无视他的问题,无奈闷油瓶直勾勾盯着我。我思前想后,铃铛的事情铁定瞒不住了,今天如果不交代清楚,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只好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黑眼镜躲在衣服里,闷声闷气道:“是个好主意。”
“不行!”闷油瓶随后一口回绝。
我干脆学起了闷油瓶的惯用手法,不理他,继续自说自话:“我观察过这个山洞,和那个甬道正好形成了一个喇叭状。我去弄响铃铛,你们赶紧往洞口跑。铃铛一响,产生的气流会让那些黄蜂子飞不起来,你们趁机先出去,我随后就到。这种六角铜铃要集体动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足够我跑到洞口了。”
我自认为计划堪称完美,关键是把握好时间,只要时间取得巧妙,大家应该都能安全出去。我正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闷油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道:“不行!”
我挣脱了几下无济于事,心说这人怎么总这样,便不悦道:“小哥,你就不能稍微信任我吗?”
“不行!”闷油瓶还是执意不肯,口气带着不容反驳的绝对。
你是闷氏复读机吗?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他的方向,道:“小哥,我是铁筷子,有责任保护自己的伙计。”衣服里我看不见他的脸,凭直觉他也在注视我,等我讲下去。
此时,我心里无比的平静,继续道:“还记得潘子吗?因为我……”一想到当时的景象,我再次叹口气,“我对不起他,所以,我不能再对不起这帮兄弟,信我这一回。”
闷油瓶沉默半晌,语气中有点矛盾,问我:“你有多少把握?”
我一听有戏,急忙解释:“我不敢百分百打包票,但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就绝不会出问题,到时我们都能出去。铃铛一响我赶紧跑,出不了事。”
闷油瓶还是没作声,黑眼镜接茬道:“我说你别犹豫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拖得越久对大家越不利。”
“十秒钟。”闷油瓶像下定决心一样,“十秒钟你不出来,我们马上进去找你。”
我赶紧应下,总算一拍即合,我掏出小九包里最后两根燃烧棒,还有装备里剩下的所有火折子,分给了黑眼镜他们一半,让他们逃跑时烧掉周围的胡蜂,我则反向跑到群葬洞那里弄响铜铃。
交代妥当,我将绷带重新撕开,咬牙拿起匕囘首一划,血立即顺着掌心流了出来。
接下来,我用衣服护住头部,猛地点燃棒子和手里的火折子,大喊一声“GO!”,三人一起揭开身上的衣服。
他二人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跑到了台阶下面。那群胡蜂反应也不赖,见有动静,一部分转去攻击他们,又碍于火光不敢轻易靠前。
趁这个机会,我大力甩动衣服和燃烧混合物,黄蜂的攻击力还真强,没几下子,我的手臂和脖子就肿的老高。
踉踉跄跄奔到半圆形的石壁下面,借着火光,我看到那些死掉的蜈蚣在地上盘成一团,好像一个一个汽车轮胎。上面盖着密密麻麻的蜂子,每一条‘轮胎’都完全变成了金黄色。有的蜈蚣还仰卧在那里垂死挣扎,数十对腹足动个不停,却是回天乏术。
黑眼镜给我吹了一个口哨,我见他们正往台阶上跑,急忙将手甩了出去。那铃铛好像有生命一样,迅速将表面的血液吸了进去,却半天不见动静。这下子我彻底傻了,不断在心里念叨着给点面子啊铃哥哥。
再看他们那边,已经被无数的黄蜂困住,燃烧棒的火光也逐渐暗淡下去,蜂群围着他们不肯走,不少虫子故意往棒子上面撞,企图熄灭唯一的光源。
我疯了似得沿着半圆形的石壁边跑边撒血,担心分量不够,中间又给自己补上两刀,麻木到感觉不出任何疼痛。
快!快响啊!我第一次无比希望这恐怖的六角铜铃能赶紧动起来,再迟一点,四条人命恐怕真要葬送在我手上了。老天爷可能听到了我的祷告,只听“叮铃”一声清脆,几个铜铃开始颤微微摆动起来。
在银线的牵扯下,附近的铃铛都争先恐后地作小幅度晃动。半圆形的山崖成为极好的反射弧,洞里顿时响起了铜铃空洞洞的回音。
那些胡蜂显然抵不过强大的声波攻击,周围开始出现了噗嗤的爆浆声。埋伏在甬道里的土黄蜂们也被吸引出来,蜂群完全慌了,放弃了闷油瓶他们,纷纷朝山崖方向冲过来。
闷油瓶和黑眼镜几步就跨出了山洞,我见火光逐渐消失在洞口,心知四人已经脱离了危险,眼下不敢再耽搁,一边拍掉身上的黄蜂,一边往洞口方向没命地跑。
蜂群好像失去了导航,拼命往铃铛上面撞。这一撞不要紧,六角铜铃抖动得更厉害了,洞里本就拢音,我感觉地面都开始晃动了。
四面全是噗噗声,一波接着一波的胡蜂被铃铛震得粉身碎骨。不仅仅是胡蜂,死在地上的蜈蚣和蚕丛经受不住压力,也全部爆了。
一下子,洞里好像安装了许多颗小型炸弹,我裹紧衣服左躲右闪,尽力避开蜈蚣和蚕丛喷出的高腐蚀性液体,这场景如同在枪林弹雨中背着炸囘药包去炸鬼子炮楼。
披着的衣服被烧出许多洞,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我眼见就要跨上台阶,赶紧一把将衣服丢掉。
忽然,一只黑色的东西砸到我头上,尖锐的爪子扎进我的脸和脖子里,立马见血。我忍痛定睛一看,是一条要逃走的蜈蚣从上方掉了下来。
来不及多想,我急忙将它甩了出去。那大虫还未落地,在空中扑腾几下,身体立马变得四分五裂。
我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如果当时在我身上爆开花,就不是毁容这么简单了。只耽误这几秒种,铃铛声已经震耳欲聋。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罩在一口大钟里,满脑子全是悉悉索索的声音,无法集中心神。声波压在身后,我脚下一个不稳,直接从台阶栽了下去。
山洞的石头纷纷落下来,我心叫不妙,眼看洞口就要堵死了,我一下子绝望到极点。身后猛地刮来一股冲击波,我眼看着身体被高高托起,然后重重被甩到对面的石壁上。
我再一次体验到飞行的快囘感,整个人挤压在墙上无法动弹。由于内外的压强差,我的五脏六腑被用力挤压,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和鼻子喷了出来。
手里的光源已经没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洞里,我听到墙上传来恐怖的岩石碎裂声,从身子下面蔓延到四面八方,墙上的壁画开始出现了裂纹,洞顶的石头大块大块掉下来,腾起的灰呛得我无法呼吸。
回音造成山体开始抖动,我心说老囘子可不想这样子被活埋了。拼着最后一口气,我顶囘住压力缓慢移动身体,模仿蜘蛛人的动作伏在岩石上向洞口摸去。
好不容易来到了山洞口,我扒住石壁,感觉身体被气流扯成了一条直线,随时都会断掉。血堵在喉咙口出不来,又倒灌进气管,引起剧烈的咳嗽。
没容下我喘气,一股更加强有力的声波从背后压了过来,我再次喷出一大口血,手一松,终于再也使不出任何气力。一刹那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像树叶一样被强大的气流包围着,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后,被迫从狭小的洞口硬挤了出去。
身体不知撞到多少次石壁才停下来,我整个人脸朝上狠狠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大小不等的石块噼里啪啦砸到我身上。我被压住动弹不得,抬头看到一大块石头在头顶晃了两三下,最终朝我压了下来。
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 第一部 完 ————
第二部 曲涧幽奁
第一章 苏醒
刚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好像被封闭在一个独立的空间,感官全部失灵了。
昏迷前的记忆一点一点恢复过来,我记得先被石头砸中又被活埋,看来阎囘王爷暂时不打算收我,不知道闷油瓶和黑眼镜他们成功逃出去没有。
我试着动了几下手指,意外地没有任何疼痛感。我正暗自纳闷,耳边传来一声惨厉的鸣叫,我吓了一跳,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上面俯冲过来,凌空勾住了我的衣领。
我手脚乱蹬,就感觉那影子一松,我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还没搞清楚状况,整个人开始急剧下坠。
耳边擦过子弹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我,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慌乱。坠落的过程很快,我想伸手去抓囘住什么东西,发现根本是徒劳。我的背撞上一根类似铁链的物体,没等我缓过来,又撞上另一根。
直到我拍到地上才算停下来,喉咙口一甜,温热的液体顺着口鼻流了出来。上面有几个光柱朝我这里晃动,我尝试发出声音,话到嘴边变成了走调的呻吟。
沙沙声由远及近,有东西在不紧不慢地爬向我。以我目前的状态,出现任何不测基本上都是在等死。那东西离得相当近了,就见一个影子从我头顶盖了过来,我看不清他的长相,能断定是个人。
我总算放下心,拼命挤出两个字:“救……命……”
那人双手撑在我的两侧,原地俯视着我,既不说话也不帮忙。我心说你他娘的看热闹也该看够了吧,怎么还见死不救。那混蛋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抖抖肩膀居然笑了。
他的笑声很难听,嗓音沙哑如同风吹过一块破布,他慢慢凑上前,头发几乎碰上我的鼻子,一字一句道:“你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我琢磨他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已经死了还是说别人也组团掉了下来?从哪个角度考虑都不太靠谱。
正想开口,远处忽然打来一道白光,那人猛地将脸压低,我和他就这样一上一下互相对视着。那人满身满脸全是伤,血不断从他的额头滴落到我的脸上。我终于看清楚他的真面目,那张破碎的面孔竟是我自己。
下一秒,一切都暗了下去。
昏迷中总觉得有虫子在脸上爬,想抓却抓不住,浑浑噩噩又睡了过去。当再次苏醒,我迟迟没有移动,灵魂像脱离了躯壳,外界的任何信息都接收不到。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剧烈的疼痛从手脚开始扩散,我全身的每一处骨头都跟断了似的,轻轻一动就钻心地疼。尤其是下肢麻木没有知觉,这让我很恐慌,担心脊椎受损,下辈子恐怕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接着,意识逐渐地恢复过来,刚才的梦惊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深吸几口气,肺部像炸开一样。所有的听觉和感觉全归位了,我花了很久才适应疼痛和不安。现在满脑子全是嗡嗡声,就像溺水时耳朵灌进了大量的水,伴有轻度的耳鸣。
会痛就说明还活着,我居然没有死,这点倒让我很意外。
周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矮树林,我仰面躺在一块山包的凹陷处。现在是傍晚,天上有很多星星,唯独不见月亮。
我尝试扭动脖子,想要观察更多一些,一偏头,转眼看到旁边靠着一个人,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并没有点着,头枕在手臂上望着夜空。那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背心,麒麟纹身从手臂延伸到肩膀。
是闷油瓶。
太好了,他们都安全了。
我想喊他,动了动嘴巴发现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闷油瓶察觉到我醒了,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见他虽然看着我,但双眼空洞无神,人似乎憔悴了不少,脸上还长了胡渣,非常地狼狈。看来我昏迷了不止一天,也不知他们怎么把我弄出来的。
过了许久,闷油瓶才缓缓道:“你被蛰了,声带麻痹,暂时不能说话。”
我想再问其他人的现状,无奈发不出声音,就听闷油瓶淡淡道:“你的两个伙计已经送回村子了。”说完,又将头转了回去,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的面色阴晴不明,我又说不出话,只好乖乖躺回原处。不知是不是受伤太重,我只清醒了极短暂的时间,一股晕厥感袭来,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这次没有睡得很沉,迷糊中耳边传来细小的抽涕声。我努力睁开眼,只朦胧看到一个轮廓。闷油瓶背对着我,肩膀在轻微颤抖。他在哭?我几乎第一时间就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闷油瓶的心理素质那么强悍,怎么可能会哭?眼泪、软弱、屈服,这些代表弱势群体的词语跟他似乎完全扯不上关系。
可从他的背影和极力压抑的动作,我知道闷油瓶真的哭了,没有任何预兆。
我鼻子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视线比之前还要模糊,一眨眼,眼泪就滑进嘴里,苦涩苦涩的。
这种行为说不上为什么,我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也不觉得男人哭泣有多么丢脸。眼下这种气氛,让我很想抱住闷油瓶大哭一场。不为别的,一半是替他高兴,一半是替他难过。也许在这一刻,他实实在在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体力终于达到了极限,我耐受不住,最终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吊脚楼的木板床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显得很不真实,想到几天前还在阴暗危险的地下逃命,现在居然能见到太阳。
闷油瓶从门外进来,见我醒了没有多说话,只是帮我换了搭在头上的毛巾,我这才发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应该是发烧了。
我依然不能出声,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耳鸣则好多了。闷油瓶也不主动和我聊天,两个人成了彻头彻尾的哑巴。
养伤这段期间,经常是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我躺在床上看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我记得卞之琳的《断章》中有句话非常贴切: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以前还嘲笑他是生活能力九级伤残者,现在彻底颠倒了。因为多处骨折不宜移动,我暂时下不了床,吃喝拉撒全靠闷油瓶负责,比亲儿子还孝顺。
虽然他常常会错意,明明我想撒尿,他以为我要喝水,灌了一大泡,害我差点尿床。等以后老到动不了时,多半也会是这个样子吧。
平静地过了几天,我知道等我复原后他肯定有话对我说,其实我也有话要问他,在忍耐力方面,他比我强得不是一星半点,所以我也只好耐心等待。
这些天大勇带着老金头看过我几次,老金子算是彻底废了,不过见他情绪还算可以,我也就安心了。小九还在昏迷,按勇子的说法,九姑娘睡得可香了,有时还会打呼噜,跟白雪公主似的。
分别之后,再也没见到黑眼镜,连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棺材底下的盒子,绝对与我们这次目的有关。我后来问过大勇,他回忆说当时听到有人敲门,等他出去再返回来时,两个伙计已经被放到地上,旁边还有我们这次的装备,里面淘到的东西倒是一样不少。
大勇还说我是绑在一块树枝扎成的筏子上,被闷油瓶拖过来的。闷油瓶的脸色很难看,交给他后头也不回就进屋了。大勇看到我那时的样子,虽然伤口被处理过,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属于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竟难过得干嚎了半天。
大致情况也就这样,接下来的日子仍然风平浪静。一天,闷油瓶说他要去找救援队送我们出山,简单交代几句后就离开了。
我实在无聊,便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游戏。刚打了几关,就听外面大勇喊道:“你找谁?”话音未落,一声闷哼,人扑通一下栽到在外面的回廊里,还伴随着碗碟落地的声音。
从我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他的手和散落在地上的餐具碎片,刚要起身,门口闪进来一个人,我抬头一看,惊叫道:“怎么是你!”
第二章 我被绑架了
嗓子没好利落,贸然发声引得我一阵剧烈咳嗽。来人抱臂倚在门口,似笑非笑道:“没想到能活着出来,还真低估你们几个了。”
我躺在床上缓了半天,才对他道:“我早该想到你有问题。我们刚进村你就出现,不可能这么巧。”
阿保干笑两声,道:“你身边一直跟着那两个人,不好下手,这回看谁能护着你。”
不容我多想,下一秒他用手巻成吹气的姿势,我只觉得脖子被叮了一下,立马浑身酥软,再也没有力气睁眼了。
迷糊中,感觉被人捆住手脚装进布袋里,抗在肩上带了出来。我透过口袋看见阿保在往山上走,山路坑坑洼洼的,旁出的树枝不断抽打在我头上和身上。因为身体倒悬着,我的胃口被那丫肩膀顶得直犯恶心,几次差点吐出来,无奈嘴巴又被封住,一路上折腾得七荤八素。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地方,我被丢在地上,身上的伤还未痊愈,疼得我直抽鼻子。接着,口袋敞开一条缝,我整个人就被拖了出来。
现在是晌午,阳光很足,我眯起眼等稍微适应了光线,那混蛋海保早不见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正身处在一个山洞里。洞被人为修葺过,有简单的生活用品和一场简易的木板床。再往更深处一看,我倒吸了几口凉气。阴影交界处有一条齐腰粗的蛇尾巴,还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难道那小子要拿我打蛇祭?
我生怕惊扰到里面的东西,可身上绑得像个粽子,嘴巴又被布条堵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平躺在地上向洞外滚。费力滚出两三米,出了一脑门汗,突然被人一脚踩住,我抬头一看,是混蛋阿保那张欠揍的脸。他一脚踏在我的胯上,用手背拍拍我的脸,笑道:“莫怕,暂时死不了。”
去你大爷的!我发不出声,瞪着他呜呜半天。他也不理睬我,径直走到阴影处,朝里面毕恭毕敬鞠了个躬,道:“人带来了。”
居然能听懂人话,我心说难道不是一条普通的蛇,而是一条蛇精?看阿保唯唯诺诺的样子,想必修炼的年头不短了。
民间有「五大家」的说法,五大家也叫「五大仙」,即胡黄白柳灰,包括胡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灰仙(老鼠),是乡村中最常见的几种野生动物。在东北仙堂信仰中,它们被认为是最容易修炼成精也最常与人打交道的生物,并将这些精灵尊之为“仙家”。
因此,农村许多家庭都供奉五大家。一种是在家中的佛堂、祖先堂旁边供全神像;另一种供奉方法是在院中角落盖「仙家楼」,供奉五大家牌位。眼下供奉实体的还真少见,我也算开了一回眼。
就见那条蛇的尾巴动了两下,竟发出声音,“绑好了,等他来。”
蛇会说人话!听那声音如同破锣,我的神经顿时紧绷在一起。
那蛇又朝我的方向移动几下,继续道:“面相不错,细皮嫩肉的。”
蛇会调戏我!打算先奸后杀不成?这下子我的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我年轻那会儿,可比他漂亮。”
蛇会……!等等,我的恐惧感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疑惑和出离的愤怒,这怎么看都是个人吧!就见阿保从黑暗中推着一把轮椅走了出来,那条尾巴垂到地面,腰部往上连接的果然是一个人的上半身。
半蛇人披头散发根本看不见脸,也无法判断年龄,干枯的手臂搭在轮椅两侧,又细又长,比正常人要长出三分之一。
白素贞?我心说,因为我是杭州人才把我当成许仙么?
“不用想了,大少爷。”那人示意海保松开我口里的布,我赶紧呸了两下,嘴巴里臭哄哄的,也不知塞的是不是谁家的袜子。
他接着对我道:“在森林里咱们交过手了。”
森林里?我心里一惊,脱口而出:“是你!那个怪物!”
“你的伙计真不赖,差点被捉住。”蛇尾人可能气管受损,说两句就要喘上半天,“我警告过你们不要来,你们偏不听,怨不得我们不客气了。”
他说的是“我们”,果然帮凶是阿保没错。看来是我们无意间闯入了对方的圣地,所以他们才一直等我独处的机会伺机报复。
于是,我马上换上一副笑脸,乖巧道:“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冲撞了您老人家,您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东西全在竹楼里一点儿没动,您看得上全拿走也成。放了我吧,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想我的音容笑貌应该非常到位,谁知蛇尾人听完怪笑起来,喘得也比刚才得更加厉害。一旁的阿保急忙帮他顺胸口,边道:“目标不是你,只是请你帮个小忙,完事肯定放你走。”
这叫绑架!我心说傻逼才会相信这番鬼话,电视剧里一般出现坏蛋请人帮忙的情节,铁定没什么好事。
我不作声等他说下去,阿保继续道:“你帮我们引来那个小哥,我们解决完自己的事,就放了你。”
他们要找闷油瓶?
“等等!你们找小哥想干什么!”我突然预感到不妙,如此大费周章把我抓来,就是让我当诱饵?这怎么行,谁知道他们会对闷油瓶做什么。
两个人都不接茬,蛇尾人对阿保耳语几句,阿保点点头,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就往边上拖。我的手脚被捆着无法动弹,在原地拼命乱折腾,嘴巴也不消停:“妈的,有本事找他单挑!使这阴招,当心生儿子没屁眼儿!”
阿保被我激怒了,“啧”了一声,一拳捶在我的腹部,恶狠狠道:“再废话,拔了你的舌头!我们可不管你是死是活!”
我疼得蜷起身子,立马闭嘴了。倒不是我多贪生怕死,只是因此而丧命的话,闷油瓶绝对会内疚一辈子,于是赶紧点点头道:“放心,我很乖的。”
海保把我拴到一根柱子上,再三确认捆绑结实后才匆匆离开。
一通折腾下来,我浑身酸痛无力,垂头默念着闷油瓶千万别过来,权当我是兼职失踪人员。可转念一想,怎么可能,那两个王八蛋肯定留下标记引他上钩。此时人被束缚住,什么都做不了,心里面火急火燎的。
长时间站立让我两条腿开始止不住打颤,蛇尾人转动轮椅挪到我面前,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道:“别着急,快了。”
我已经有气无力了,低头一看他的手,才发现类似飞虎爪的东西代替了手指,整条胳膊根本就是假的。
蛇尾人读出了我的心思,在我眼前晃动几下假肢,忽然直冲我的眉心探了过来,我赶紧把头一偏,飞虎爪险险擦过我的耳朵伸出老长,瞬间又缩了回去。
孙子!孙子!孙子!
我被他的举动惊出一额头汗,心脏像出征的战鼓擂个不停,又不敢出言得罪他,只憋在那里气个够呛,蛇尾人则得逞般哈哈大笑起来。
我心说难怪他爬树这么快,原来是利用这种伸缩的弹性装置。就见他又慢悠悠地移到角落的一个大木箱前,从里面翻出一个细长包裹,在手里掂了两下,转身看向我。
“该给客人准备好礼物才行。”说着他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一对金属假肢,五指部分尖利呈黑色,在光线下闪出幽蓝色的光。
“怎样?”那人退下假肢换上这副新的,“纯钢锻造,淬了蛇毒,特意送给他的。”
我一下子清醒了大半,也不管嗓子会不会哑掉,破口大骂:“我操你祖宗八辈儿,你他妈禽兽,就不怕绝子绝孙!”
“绝子绝孙?”那人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一把顶住我的下颚,说道:“他当初害了我多少兄弟,我活到今天就为等这一刻。你咒我绝子绝孙?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未落,他将那条尾巴用力一扯,竟扯了下来。原来是个尾巴形状的套子,里面的黏液淌了一地,洞里立刻充满一股腐烂的味道。
再看他下半身,已经不能称之为腿了,小腿和两只脚全不见了,隐约能分辨出大腿的位置,上面还留有坑坑洼洼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撕裂的。因为长期浸泡在液体里,肌肉严重萎缩,肉红色的断面用几条粗麻线胡乱缝上,粘连在一起,像极了传说中的糖三角
我几乎立即就联想到墓里那些残破的尸体,整个人僵在原地,心里一下子冷到极点。
那人不紧不慢地重新套上尾巴,略带讽刺道:“明白了?”
“你胡说!小哥不可能做这种事!”其实我一点底气也没有,虽然曾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可一旦事实真相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还是无法坦然接受。
那人无视我的嘶吼,低头自言自语道:“我当初就察觉不对劲,他们都不信。现在全死了,一个不留全都死了。”
“我是最后一个,幸亏那场暴雨,否则我早变成了那怪物的一坨屎。”说完,蛇尾人陷入了很深的沉默。
我知道换作谁也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可闷油瓶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即便得罪了他,也不会到屠村的地步。现在不能激怒他,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尽量缓和语气,设法从他的话里找出当年的真相。
我对他道:“我看过那些尸体,长相一模一样,说不定小哥有苦衷才……”
“你说什么?那些尸体怎么了?”蛇尾人突然打断我。
我心说他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便点头道:“全是一副样子,小哥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那人推着轮椅在原地转来转去,像中了魔障,喃喃道:“他的血不会这么强!难道是那个东西?不会!不可能!那么一小段不可能有这么大作用!”
我听那蛇尾人开始语无伦次了,急忙问他:“你说的那东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忽然抬起头冷冷看向我,“这是太久之前的恩怨,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这一句倒让我十分意外,果然事情并非表面上那样单纯。
太久之前的恩怨?我能联系到的只有汪藏海了,难道说他与闷油瓶有过过节?怎么可能,相距一千年的两个人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那么只有闷油瓶代表的张家。
我曾根据四姑娘山的建筑风格,猜测风水大师汪藏海与盗墓世家张家可能有过接触,如果这一点成立,能否认为双方当时并没有达成友好共识N项原则,实际上汪藏海逃避的是张家而非东夏国,所以才煞费苦心建造如此庞大的海底空墓,也算说得过去。可是,眼前这人还有坑里那些尸体和汪汪叫又有什么特殊关系?
本想再多套些话,谁知阿保从外面提着两个铁笼子走了进来,道:“准备好了。”
他把笼子放在我脚边,我低头一看,里面全是毒蛇,数上名字的数不上名字的,真是要置闷油瓶于死地。
我疯了似地拼命挣扎起来,扯着脖子大喊闷油瓶快跑之类的话,虽然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
阿保笑道:“那小子已经上山了,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见面,多看几眼,省得以后没机会了。”
说完,他拿出一块布重新堵住我的嘴巴,又打开笼子将蛇全放了出来。一大堆蛇交叠在一起,在群中缓慢游动,过一会儿便开始四处乱爬。
真被咬上一口,估计大罗神仙都救不了。我尽量压低自己呼吸的频率,免得引起脚下蛇群的注意和攻击,就听旁边传来几声沙哑的咳嗽。蛇尾人压住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怪音,那些长虫居然乖乖地盘到洞口和我的周围。
这丫居然会蛇语!
还没等我想明白,下一秒,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出现在洞口:“放开他。”
我抬头,看到阳光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闷油瓶来了。
第三章 我得救了
“放开他。”闷油瓶阴着脸朝洞里走,散发出的压迫感令人胆战。
“站在那里别动!”洞里两个人刚才还生龙活虎,这下见到真佛也蔫了,闪电般往后一撤。我有点幸灾乐祸,心说傻了吧,闷油瓶何许人也,岂是你们两个小毛贼要挟得了的。
不等闷油瓶反应过来,海保抬手一吹,我才看清他拳头里握着一只类似笛子的东西。不好!是吹箭!
我记得日本不少武侠片中,忍者常常使用一种名为吹箭的暗器,是将尖锐的竹签或钢签通过细管吹出去。此箭短小易携带,有时能发出数只,台湾曾出现过‘吹箭之狼’,专袭年轻貌美的女子,此时我真替闷油瓶捏了一把汗。
只见闷油瓶轻轻错身,那箭叮的一声,多半钉在了岩石上。混蛋海保不甘心,又连续吹出几下,闷油瓶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地左右躲闪,暗器均落了空,有两发还撞出零碎的火星儿。
我看呆了,这动作堪比黑客帝国里基努-里维斯躲子弹的经典镜头啊。
闷油瓶没有停下来,而是三步并作两步,瞬间移到阿保面前,一手钳住他的喉咙,冷冷道:“放开他。”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一秒之内完成,我侧目乐滋滋地看向蛇尾人——小样儿,你倒是得瑟啊。
阿保憋得满脸通红,话也说不出来,用眼神不断向蛇尾人求救。
蛇尾人冷哼一声,猛地伸出钢爪卡在我的脖子上。冰冷的爪尖顶住我的皮肤,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戳穿喉管。这下子我连简单的吞咽都不敢做了,生怕动作大点就会立马玩儿完。
“一命换一命?”蛇尾人的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我手里这个比你那个值钱多了。”
靠!居然置同伴的生死不顾,真够丧心病狂!我瞟向闷油瓶,他虽然面无表情,我知道他心里面有些动摇了,便拼命冲他挤眉弄眼。现在放了海保,就是丢了唯一的筹码,只怕危险性更大,后果更严重。
“要不我先拿这小子开个血祭?”蛇尾人说着开始收紧五指。
闷油瓶没有丝毫犹豫,松开阿保往我们这边一推。完了!我认命般闭上眼睛,心说闷大爷啊闷大爷,平时见你在斗里果断干练,到了地面机灵劲都哪儿去了。
阿保捂着脖子,踉跄几步跑到蛇尾人身后,弓起身子止不住咳嗽。我看他脖子上五个鲜红的手印,可见闷油瓶下手也够黑的。
现在主动权完全交出去了,我们像两只待宰的绵羊。蛇尾人又开始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对阿保道:“你放心,有这张王牌在,他不敢杀你。再给他一箭,泄了他的力道。”
阿保喘得够呛,又不敢得罪他,哆嗦着拿起袖箭用力一吹。闷油瓶果然没有再躲,直接挨上一针,我的心脏瞬间抽紧了,瞪圆眼睛,嘴巴呜呜不停。
不知那箭上有什么毒,闷油瓶的身形变得有些不稳,却仍在极力克制。那些毒蛇重新围了上来,仰头吐出血红的信子,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蛇尾人似乎并不着急杀掉我们,而是对闷油瓶道:“跪下。”
老混蛋!我用力想喊出声,无奈声音全被堵住,蛇尾人拿下布条,对我道:“要不你来劝劝他?”
“劝你妈逼的死瘸子!”我骂道:“张起灵,你他妈敢跪,老子跟你绝交!”
闷油瓶捂住伤口,垂头站在原地理也不理我们。蛇尾人见闷油瓶不为所难,手上又加重力度,威胁道:“要么跪下!要么先宰了他!”我只觉得颚骨一沉,脖子也被迫仰了起来。
“扑通”一声,闷油瓶已经双膝着地。我没想到他会做到如此地步,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闷油瓶平日里不闻不问的,我知道他实际上最是心高气傲,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为我这个小商贩轻易丢下尊严。当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懊恼自己太没用。
蛇尾人得了逞,无不放肆道:“那晚门上的图看见了吧,你都记起来了?你做那些事就没想过会有报应!”
我大吃一惊,原来闷油瓶门板上的鸟图腾是他弄上去的,也难怪,他动作灵活善于攀爬,隐藏在暗处观察我们的行踪倒也有可能。
闷油瓶跪在那里,淡淡道:“与他无关,都是我做的,放他走。”
“一句无关就可以了?就能害我兄弟们白白死掉?”蛇尾人显得情绪异常激动,“说!那些尸体怎么回事?你对我们做过什么?”
闷油瓶身子微微一震,面露为难之色,朝我看了一眼,似乎并不想让我听到。
蛇尾人注意到闷油瓶这个细节,冷笑着转向我:“正好,让你一块儿听听,也好看清楚你朋友的真面目。”说完,他再次凶狠道:“快说!你当年到底把我的兄弟们怎样了?”
“喂血。”闷油瓶动了动嘴巴。
这下轮到我傻了,心说没听错吧,闷油瓶把那些村民掳来就是为了喂血?还搞免费献血服务不成?
“胡说!这小子见过那些尸体,他说尸体都发生了变化,光喝血怎么可能全变成你的模样?你还做过什么?”
“没有了。”闷油瓶的表情没有过多变化,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蛇尾人很不甘心,继续问他:“你当年潜入村子究竟想干什么?”
这也是我很想知道的,我转向闷油瓶,目光正好与他接触上,就见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我,淡淡道:“造出与张家吻合的血液。”
“不可能!”蛇尾人见从闷油瓶嘴里套不出话,很是气急败坏,“你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
“我说过,造出最强的张家血。我是最后一代张起灵,有义务保证族人繁衍下去。那些人失败了,产生了排斥反应,死后我就把他们扔到地宫里。”
闷油瓶造小人?我心里哎呀一声,这种没羞没臊的事情居然能从闷油瓶嘴里没羞没臊地说出来。况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些尸体绝大多数是男性特征。我心说,难道张家有强抢良家妇男作压寨夫人的习俗?闷油瓶撒谎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所以他刚说的话我并不相信。
“因为这个你才把他们喂了老祖母?”蛇尾人撕心裂肺地吼起来,“连个全尸也不给!”
“只能这么做,尸体已经产生尸变,埋在土里只会出来害人。”闷油瓶盯着蛇尾人,冷冷道:“你也被喂过,忘了么?”
蛇尾人听完脸都绿了,慌忙叫阿保把镜子取来。
我突然想到,闷油瓶并不是随便抓人,从鸟图腾能看出来他是有选择的。如果这种选择跟人的体质有关,那蛇尾人会不会也变成了闷油瓶的样子?
海保急忙从洞里翻出一块残破的玻璃片,举到蛇尾人面前,那人赶紧将头发拨开,颤颤巍巍凑近一照,忽然发出凄厉的哀嚎,“我的脸,你毁了我的脸!”
从他散落的头发中,我隐约看到他的侧脸根本不像闷油瓶,甚至不像人类的骨骼,面部奇长,说不出的诡异。
“你害了我们村子,又害我下半辈子人不人鬼不鬼,我要杀了你!”蛇尾人受的刺激很不小了,话音未落,按住喉咙开始发出急促的叫声,那些蛇听到命令纷纷跳起来就往闷油瓶身上扑。
闷油瓶中了毒,敏捷度和判断力都受到影响,起身避开了几条蛇的攻击,还是很快被逼退到山洞边上,情况不容乐观。
我趁蛇尾人和阿保专心对付闷油瓶的空隙,说了句去你娘的,抬起脚朝蛇尾人的轮椅猛地一踹。那椅子和人的重量比我想象中要轻许多,这一脚下足了狠劲,蛇尾人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被掀翻在地。那些蛇没有了指令,暂时缓和了攻击,像无头苍蝇一样盘在地上四处逃窜。
他的铁爪在最后时刻还是从我脖子上划了过去,血顿时就流出来了,一阵火囘辣辣地疼痛。一股眩晕感直冲头顶,我呻吟几声心说糟了,接着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昏迷中有人扯断了捆绑我的绳子,我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马上瘫软了,手脚逐渐冰凉不听使唤,一下子没站稳顺着柱子打滑下去。
闷油瓶凑到我身边,用力挤压了几下伤口,轻声道:“忍着点。”接着,我的脖子上传来又酥又疼的感觉。
“今天你们俩都要死。”蛇尾人完全癫狂了,我听到耳边响起嗖嗖的破空声,紧接着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带离了对方的攻势范围。
闷油瓶处理还算得当,我多少清醒了些,睁开眼看到蛇尾人发疯似地发出阵阵蛇语,那些长虫也没命般摆动尾巴朝我们冲过来。
我身体还很虚,感觉这样下去只会拖累大家,连忙挣脱开闷油瓶的束缚倚在墙角,接着把衣服脱下来迅速卷成麻花状,见蛇就抡。
毒蛇不在少数,闷油瓶只身前来也没带个像样的武器,一面顾及我这里,一面徒手抵挡,丝毫沾不上半点便宜。我基本上就要闭眼等死了,忽然眼前的蛇群抬起头来回晃了几下,居然停止了进攻,一致调转了方向。
这下轮到他们慌神了,阿保已经带出哭腔,蛇尾人拼命压住喉咙。那些蛇被搞晕了方向,左摇右摆非常滑稽,最终选定一个方位纷纷扑了过去。
那里正好是蛇尾人的所在。阿保抄起一根木棍保护自己,蛇尾人就惨了,虽然钢爪能勉强抵挡一段时间,无奈下半身无法移动,山洞里又全是石头,没有让他施展爬树绝招的地方。双拳难敌四手,蛇尾人很快被毒蛇团团包围住。
长虫们吐着信子,发出尖锐的嘶嘶声,跳起来全部冲向他,在身上同时咬下。蛇尾人几声哀嚎,发疯似地晃动身体,最终抽打了两下蛇尾巴,颓然倒在了轮椅旁。
蛇尾人似乎很不甘心,眼睛瞪得老大。那些蛇见灭了一个,蛇头立即转向阿保。阿保胡乱挥动木棒,嗷嗷大叫,哭着喊我们救命。
就听闷油瓶冷冷道:“你为什么把吴邪他们引过来?”又指向蛇尾人的尸体,“连他也被你利用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对啊,海保四肢健全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甘心听命于一个残疾人,除非是有利可图。
“快说,谁派你来的?”我也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老实交代,兴许还能放你一条活路。”一想到刚才被他们折腾那么惨,我也使了坏心眼,心说先套出你的话,到时鬼才会救你。
阿保被蛇围得水泄不通,完全失神了,大叫道:“我没见过本人,他们都叫他‘爷’,我只知道姓张。快!快救我!”
姓张?我看向闷油瓶,发现他表情变得凝重。就听阿保继续道:“他说我也有同样的血统,他答应让我来完成最后一步!”
我还想继续再问下去,一旁不动的蛇尾人突然吐出一大口黑血,指着海保,恶狠狠道:“你这个叛徒!别忘了你叫什么……你的祖训……”
阿保发神经似地哈哈大笑起来,“狗屁祖训!几百年前的死人跟我有毛关系!我才是被选中的,只有我才有资格完成终极!”
他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只见两只钢爪猛地伸出去,一下子勾住了阿保的脖子,上面顿时戳出了几个黑乎乎的血窟窿。因为气管切断无法正常呼吸,阿保捂住脖子大口大口吸气,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越是用力,伤口处越往外冒血,还掺杂着大量气泡。活活憋死是极其痛苦的,我看着阿保躺在地上,张大嘴巴如同一尾脱水的鱼,双手在空中胡乱扑腾,血不断从嘴巴和鼻子里汩囘汩流出来,不一会儿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地面上的蛇一拥而上,在阿保和蛇尾人身上疯狂撕咬。很快,两个人的身体就肿囘胀得比原来还大上两圈,皮肤黑紫呈透明状,惨不忍睹。
我想趁蛇被吸引时赶紧逃跑,闷油瓶拦住我,让我不要慌看看再说。我心说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就见长虫们从尸体上缓缓爬下来,绕过我们脚边,在洞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百年不死都有新闻。我被这一奇观惊讶地说不出话,倒是闷油瓶好像早知道了什么,淡定地往石壁上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闷油瓶的箭伤在肩膀处,我撕开他的上衣,发现伤口周围的皮肤浮肿变黑,果然是中了毒。手边没有匕首,本着礼尚往来的光荣传统,我用嘴暂时将毒血吸了出来。闷油瓶应该在第一时间自行处理过了,只吸几口便见了红,没什么大碍。
处理完毕,疼痛感再次袭来,我的两条腿发软吃不住劲儿,干脆靠在闷油瓶旁边装死。
休息一段时间,天色渐渐暗了,我可不打算在洞里陪两具尸体过夜,两个人商量了一下,便互相搀扶着下山找大勇他们会合。
从这里能看到山下的村子亮起了零星的灯光,再回头看那个山洞,已经淹没在黑暗中。
这次的小插曲总算是有惊无险,可我的心情却平静不下来。蛇尾人、海保和闷油瓶三人的对话中隐藏了太多信息,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早被设计好的巨大漩涡中,不知后面的路会不会更加难走。
第四章 真相
刚进村子就看到大勇在村口来回张望,见到我们后,马上松口气迎了来,“小爷爷们,可算回来了。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受伤?”
我连连摆手,示意他回去再说,就听他边走边悄声对我道:“大长老被人发现死在树丛里了,浑身上下全是蛇咬的牙印,脸上的皱纹都胀平了。”
一来就听到爆炸性的新闻,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当年如果不是大长老的一己之私,也不会酿成今天的悲剧。担惊受怕活了这么多年,最后落得这种下场,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解脱吧。
回到屋里,大勇又把怎么被打晕,闷油瓶怎么发现我不见了等等添油加醋复述了一遍,估计是英雄救美的电视剧看多了,说的内容相当狗血,其实我也猜到了大概,这里就没有必要记下来了。
闷油瓶回去后一直紧闭房门不出来,我知道现在就算把他绑起来严刑逼供,也不见得能抠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等他打算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来找我。
说起来人生真富有戏剧性,明明前几年被迫参与到这些次的离奇冒险中,有段时间我甚至非常抵触回忆那些诡异的场景,可现在反而主动带队寻找真相,虽说懵懂的本质没有多大改观。
苗族一些草药还是挺管用的,简单处理过伤口,我懒懒躺在床上不想动弹,骨节和皮肉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皮层,时刻提醒自己这些天的倒霉经历。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我渐渐入睡了。
这一觉睡得相当舒服,第二天上午一醒来,全身像是被解放卡车碾过,连抬头都吃力。想到还有事情要跟闷油瓶确认,说不定他现在又搞失踪了,我强迫自己赶紧下地。腿一抻直,差点又栽回床上去。
意外地闷油瓶的房门是大开着,我进去时正看见他坐在椅子上,桌上沏好了一壶茶,床上摆放着收拾完毕的简易背包,看这架势似乎专程在等我,见我进来,用奇长的手指点了点旁边的位置。
我坐下来,就见他不紧不慢,倒了一杯推到我面前,说道:“你有什么要问的?”
闷油瓶什么时候转性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次谈话我已经充分做好了坦白从宽抗拒回家过年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主动和我交代,反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的谜团太多太多了,我寻思先从哪里切入才最合适,想着想着发现所有的谜题都很重要,也都匪夷所思,于是我决定先从长白山那天问起,“我最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进青铜门。”
闷油瓶可能没料到我会先提出这个,略想了一下,道:“我确实没有进去,你可以认为是我故意引你去那里的。”
“什么?!”我不禁瞪大眼睛,说闷油瓶会骗我,打死他我都不信。
“你太执着了,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闷油瓶的语气很轻,“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让你真正退出这个局。”
“等等!”他的话跳跃性太强,我消化了一下,看向他道:“你的意思是,你为了保护我?”
闷油瓶道:“你三叔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你能接触的部分也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必要再参与进来。”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出来。
“是张家族内的事情。”他没有说后半句,但意思很明显——那是张家的家事,外人没有资格去横插一脚。我不好再追问下去,屋里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闷油瓶抿了一口茶,继续道:“把鬼玺交给你,就是让你死心,十年时间足够你忘记过去不好的经历,回到属于你们的世界。”
听到这里,我一股无名火起,心里无比郁闷,想上去抽他几个嘴巴,“你他娘的当初是在诓我?什么狗屁老九门的约定也全是假的?”狗日的,连闷油瓶都说谎了,这年头还能相信谁。
闷油瓶叹了口气,静静看着我,“我没想到你会陷这么深,你太执着了,你的固执迟早会害死你。”
“我也说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我死了,你不用内疚也不必停下来。”我赌气道。
闷油瓶摇摇头,似乎颇为无奈,“你这次带来的队伍并不弱,只是涉及的东西太凶险了,下山以后不要再干这行了,也不要再找和我有关的任何联系。”
“又不是我自己想来的,还不是有人在背后推老子一把!”
“这次只是个意外,也是最后一次,今后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还有,收好鬼玺。”
与闷油瓶之间的对话如同坐过山车,我由愤怒瞬时转为错愕,“那你……不进青铜门了?”一想到今后能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底城再无瓜葛,我多少有一丝窃喜,又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闷油瓶的眼神稍稍暗淡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不需要了,那个时点来临之前,青铜门快守不住了。”
我刚要重新开口,闷油瓶摆手示意我不要再问下去,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就听闷油瓶又缓缓开口:“记住,以后不管你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你是吴邪,不是任何人,只是吴邪。”
他这话说的很暧昧,我实在搞不懂他的意图,看他那个样子又不会正面回答,干脆转移话题:“三十多年前,你为什么来这个村子?那半蛇半人的家伙说的全是真的?”
闷油瓶倒掉凉了的茶,重新换上一碗热的,喝下一口才道:“我确实做过那些事,之后因为失忆我全部忘记了,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
“你全部想起来了?”
“嗯。”他点了点头,“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太危险了。”
“可我的血为什么能打开机关?总该有个解释吧。”我想这也算是一枚重磅炸弹,因为我隐约觉得他肯定知道点什么。
“我也没想明白。”闷油瓶转动手里的杯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照例不会这样,你爷爷到过这里,他可能知道原因。”
装!接着装!我不由得暗骂,我爷爷早驾鹤西去了,你让我去问他,那也先等我抹脖子再说。
“那你总要告诉我,墓里拿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吧?”我继续不死心。
“玉琯和一个盒子。”闷油瓶抬起头,淡淡地说道:“女人的梳妆盒。”
“是真的。”他把目光投向我,淡淡道。
“别拐弯抹角了,你他娘的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我忽然身心俱惫,这两年让我吃尽了苦头,我已经没有兴趣也不想再兜圈子了。
“梳妆盒?用来干什么?”
我知道玉琯在古代是一种乐器,北周庾信有诗《赋得鸾台》,曰:九成吹玉琯,百尺上瑶台。也有说成是笔管的,但我更偏向前者,因为可以跟照片里的壁画吻合上,也解释了东夏士兵为什么能操控人面鸟——一定是利用了这类乐器才击退了蒙古大军及周边国家的不断侵犯。
闷油瓶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不明白他是不想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石室里的尸体怎么回事?”
“我无法回答你。”闷油瓶用手指紧压眉心,口气有些生硬,似乎极力在回避这个问题,“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希望你不要再追下去了。这次的事件到此为止,你今后的生活也不会再被打扰,以后多保重。”
“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闷油瓶明显在下逐客令,我知道多说无益,现在唯一想到的就是能够留下他的某个联系方式,虽然我被宣告OUT了,但作为朋友我不想失去他的消息。我甚至盘算着出去后送他一部手机——任何他提出来的型号,或者再帮他申请一个QQ。
闷油瓶看了我良久,才道:“有需要时,我会去找你。”
看来他去意已决,这次我是彻底走出了他的局,以后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也说不定。
事到如今,我心灰意冷,心里面突然一阵失落,就好像你为了某个大型比赛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付出了诸多辛苦和努力,等到终于挺进决赛了,这时裁判走过来告诉你,不好意思吴先生,本比赛内容与您自身条件不符,然后就莫名其妙被淘汰了。
从闷油瓶屋里出来,我一头扎进自己的床上,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浑浑噩噩的。我想从记忆里挖出一丁点能让我重新介入的理由,发现自己由始至终都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
我一天都没有胃口吃饭,心里苦得要命,说不出的堵。晚上大勇跑来告诉我,说那个小哥不见了。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想走谁也拦不住,只是我很不甘心,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就这样被轻易踢了出去。
喝了几口烧酒,又躺在床上抽了整整一包黄鹤楼,最后我实在折腾不动才就着困意睡着了,一夜噩梦。
第五章 未尽的结局(上)
再醒来时,屋外已经大亮,我躺在床上点着一支烟慢悠悠地抽着,一面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算来我们在这个小村子待了有小半个月了,当初是无名氏的包裹把我引到这里,如果背后的势力就是阿保所说的那位张爷,而黑眼镜和闷油瓶又拿了墓里的东西,可不可以认为他们也效忠于那个神秘的张家?
闷油瓶不用说了,帮助本族无可厚非,黑眼镜的目的倒显得并不单纯。那位张爷派出两批队伍,是否理解为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我,所以才派他们二人出马?又或者他只是利用我的血液能打开机关,仅此而已。
从昨天与闷王的对话中,我试图往更加乐观的方向考虑,也许张家不信任的是闷油瓶,黑眼镜只是为了暗中监视和督促他。思来想去,说到底,我这次又被人当了一回炮灰。
吃过早饭,大勇跑来告诉我,说是救援队来了,因为当地少数民族的政策原因,救援队不能直接入山,只在山口处等,现在派两个老乡进村接应我们。
我仔细收拾了行李,淘出来的东西必须要藏好,虽然救援队多半是由熟悉当地环境的居民组成,可出去后少不了到局子里接受例行盘查,瞎话要编圆满才行,这种小把戏对于久经商场的我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两个老乡就站在门口,我出去时见到一人低着头不断搓手,畏畏缩缩的,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小狗。另一人却探头探脑,一副满不在乎无所畏惧的样子。两人全不是汉民打扮,应该是附近请到的苗族或瑶族向导。
我把他们让进屋,其中那个看上去挺囘实诚的,客气两句就带着简易担架跟大勇去老金头屋里,商量怎么把昏迷中的九姑娘抬出去。留下眼前这个老汉,一看就精头鬼脑的那种,并不着急坐下,而是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目光停留在床头的背包上面,嘿嘿笑了起来。
这种老油条我在店里见多了,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烧纸钱还要先贿赂小鬼呢,我不敢怠慢,给他让了座,又急忙掏出黄鹤楼递了出去。
那老头把烟放鼻子下面来回嗅了几下,砸吧砸吧嘴道:“还是城里人有钱,抽烟都是好的。”说完把烟卷往耳朵边一夹,对我道:“这位小哥,你们胆子真够肥的,这儿可是出了名的阴村。俺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外人敢进到这里,就连俺们也很少来这边。”
说完又故意压低嗓门,“老实说,你们几个是拾阴落儿的吧。”
我不由得暗吃一惊,这老头一进屋就东张西望,看来我们的行踪并没逃过他那对老鼠眼。
我干笑了两声,端起茶杯自饮自酌起来。那老头见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有些意外,两只眼珠子转了转,凑近道:“早二十来年,这里也到过一批人,说是上面派来考古的。这穷沟沟哪有什么可考的,那队人在山里转了大半天后来迷路了,找到我才给他们带出来。”
二十年前的考古队?我心里哎呀一声,我在文锦的笔记里曾见过天观寺佛塔的标注,看来他们确实来过这里,只是最后无功而返。
这老小子肯定知道不少关于村子的内幕,只是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了谨慎起见,我不着急追问,而是放下茶杯疑惑地看向他。就见他一个劲儿讨好地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眼神时不时飞向桌上的半包黄鹤楼。
我立即了然,这种爱占小囘便宜的人其实最好打发了,便将剩下的半包烟推到他跟前,笑道:“我们也是初来乍到混口饭吃,不想迷了路误闯进来,幸亏队里有人会苗语,不然差点被点了天灯。您说那队伍您见过?”
这下子老头那脸上乐得开了花,赶紧将烟塞进贴身口袋,摩挲着拿出一支,拧掉过滤嘴后夹在食指和中指上,不再动作。我心说你以为自己抽的是雪茄,又掏出打火机近前给他点上。
那老头狠狠嘬了一口,才意犹未尽道:“别看俺老汉从未离开过这破山沟,外面的世面知道的不比你们年轻人少。”
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让我极其厌恶,要不是为了从他嘴里了解当年文锦他们的事情,早一拳招呼上去。于是,也跟着点头哈腰道:“您说的是,说的是。”
“我偷偷告诉你,那是啥狗屁考古队,实际上跟你们一样,都是挖死人土的。”说完,又瞥了两眼我们的装备,面露得意之色。
我试探性问道:“那不见得,您老人家说不定看走眼了,考古和盗墓差不多,全是冲地下的宝贝去的,只不过一个是国企经营,一个是个体承包。”
“甭蒙俺。”老头吐出一个烟圈,带着一股子老棒碴味,“那里装的啥?洛阳铲、火折子、土枪?老实说,我早些年也干过一段下地的活儿,只一次就再不干了。”
我心说碰到行家里手了,连忙摆手让他先暂停,然后起身往门外左右瞧了瞧,确定没人在外面偷听才关上房门,坐回去对他道:“实不想瞒,我一个好朋友……的父亲也是那支考古队的,可是后来失忆了,这次我们也是为了帮他才来的。”
“看你小哥人不错,我也只说给你听,那些人当年找错方向啦。真正的大宝贝不在地下埋着,早被挖出来了。”老汉故作神秘道。
这倒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看来,能操纵人面鸟的玉琯绝对是龙脊背中的战斗机了,还有什么能比它更值钱?
老头一边审视着我的表情一边说道:“你还别不信,这村子发生过两次命案,加一起死了不少人。可村子里的人为什么一直没搬走,你想过原因没有?”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继续说:“这里的历代苗王都守着一样东西,没人见过,只听说那东西能让人梦想成真,想要什么有什么,是水富村的镇村宝贝。其他村子有好事的曾半夜偷看过,你猜怎么着?”
我被他故弄玄虚的样子弄得实在厌倦了,口气有点不耐烦道:“能怎么着,死了呗。”
“还真让你猜对了!”老汉一拍大囘腿,“死相很诡异,全身都被野兽啃烂了。而且那人也变了个人。”
他这话说的很别扭,不知是不是汉语不标准,我一时没听懂,“什么叫也变了个人?以前不是人吗?”
“啥啊!就是说那人不是原来的长相了,那脸就像拉面皮,变得老长,五官都错位了。大家都说这村的苗王们会驱使小鬼,那人的脸就是小鬼硬扯的。”
我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那岂不是跟蛇尾人的样貌很相似,这个村子果然不简单。
“后来还有人见过那宝贝吗?”
“哪有。出了这档子事谁还敢来,不过收尸的人说,那尸体左手手心里用血画了一个符号,估计是临死前不甘心才留下来的。”
“是不是一只鸟?”我心里极度不安,连嗓音都有些发颤。
这下轮到老头愣住了,“啥?啥鸟?是个很多分叉的东西,跟鬼画符似的,要叫俺老汉说,不像鸟倒像是李逵。”
他还做了一个捋胡子的动作,倒把我逗乐了,我对他说:“这种道听途说的故事您也敢信,全是以讹传讹,我在老家听到过不少,您真想知道,我能掰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哎呀你这娃娃,刚还夸你人好,你咋还不信咧。”这下老头子也急了,把椅子又往我这边挪了挪,低声道:“我可是亲眼在这附近见过阴兵。”
阴兵过界!我倒吸一口凉气,急忙翻出最后一包烟送了过去,又为他重新点上一支,再换上新茶,折腾一通后催促他赶紧说来听听。
那老头看我的表情,也不多作耽搁,就把当年他唯一一次的下地经历简要和我叙述了一遍。
第六章 未尽的结局(中)
时间要追溯到五十年前,据老汉讲是这个村子刚发生第一桩惨囘案不久。1949年全国刚刚解放,一切还在百废待兴,信息通讯也相当闭塞,某个地方死百十人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他那年也就十多岁,跟我爷爷年纪相仿,正是处于青春萌动期,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巅峰状态(我老爹的话说就是欠抽的年龄)。
因为常年打仗,时常有逃兵跑进山里胡囘作囘非囘为,搅得村民们也是怨囘声囘载囘道。那时候有几个国民党的士兵不知从哪里得知山里有宝贝,非要挖出来,说是换成钱去台湾继续追随蒋司令。老百姓本来就胆小怕事,而且当年的卧佛岭还没有开发成旅游区,基本上就是禁足地,加上下狗坡发生过那么大的命案,谁也不敢去。
那些士兵软硬兼施,差点就放火烧村了,当时他自告奋勇出来带路,条件是事成之后带他一起去台湾见见世面。(老头子说:“有钱不赚王八蛋啊。”,我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士兵们答应的倒也痛快(我猜多半是哄小孩的),当天收拾好装备一队人就浩浩荡荡上山了。
逃兵们都自备了军用帐篷,在老头眼里,那可比村里的破板床舒服多了。晚上露营,士兵了又打了几只野味,拌着野菜用行军锅一煮,老头的哈喇子马上就流下来了(他跟我说的时候还在一边回味,弄得我肚子也咕咕直叫)。
吃喝完毕,有两人留在外面守夜,其余的全进帐篷里休息。睡到半夜,那小子起了尿囘意出来放水,撒到一半时,迷迷糊糊听树林里有士兵在操练。
(我插嘴问他是不是当地的民兵团或其他路过的军队,老汉白了我一眼道:“那年头兵荒马乱的能保命就不错了,谁有闲心组织民兵团。再说了,你见过哪家士兵半夜出来列队拉练的。”我不再打岔,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胆子也大,心说能出声肯定不是鬼,就蹑手蹑脚跑到树丛后面去偷窥。这一看不要紧,只觉得一股千钧之力由双肩倾泻而下,人忽然被压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了。他回忆说当时感觉浑身发冷,不是气温过低那种,而是身体本能感知到巨大的危险,产生了由内至外的极度恐惧。当时鸡皮疙瘩全发起来了,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一瞬间灵魂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他心说不好怕是找了道,听村里的老人讲,一般这种情况咬破舌头吐口血就没事了。操他奶奶的,管它顶用不顶用,年轻的老汉当机立断一狠心咬了下去,喷出一大口血。身体一下子能活动了,只是全身仍然冷得发颤,站都站不稳。(我后来查过,据说人的舌尖和中指的血阳气最旺,能抵挡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的侵袭。)
经他这么一折腾,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他拔开树丛,就见下面一列长队不紧不慢地经过,全部穿着殷商时期的盔甲,前面的士兵拿着旗杆,后面几排抬着巨大的号角,所有人面无表情。
随着一连串鹿角声响起,那老头浑身好像被碾碎了一样,吓得当场大小囘便失禁,全解决在裤裆里了。当时他就慌神了,心说别是碰上阴兵借道,急忙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丁点动静。
等到队伍从他眼皮子底下过去,他才放心舒出一口气。就在这时,队伍最后排的一个阴兵突然往他的方向猛地转过头,灰色的面皮上两只空洞的眼眶死死瞪着他。他就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完全无法正常思考了,嗷地一嗓子手脚并用就往营地方向逃,一路上连摔了几次狗吃屎。(我听到这里噗嗤笑了出来。)
等他屁滚尿流地回到营地,帐篷和装备都还在,篝火堆里蹦着零星的火苗,甚至地上的行军锅里还有吃剩的晚饭,人却全不见了。他在原地大喊大叫,除了树林里传来几声奇怪的鸟鸣,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敢连夜回村,将所有能披的东西全盖在自己身上,楞是在帐篷里挺了一宿。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他一个猛子跳起来就往村子方向跑。从那开始,老头再也没有下过地,也轻易不来这里了。
“我逃跑前回头看了最后一眼,那些阴兵的脸长得跟猪腰子似的,根本不像人脸。”说完,他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一时无话,我也出了一身冷汗,连手心也是黏糊糊的,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绝对不是巧合!壁画中出现的秦岭神树,他们口中那截树枝状的东西,还有云顶天宫里的阴兵出现在这里。
我曾以为秦岭冒险只是当年受了假老痒的欺骗,最多算是自身的一次Level Up,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厍国建立的青铜树说不定才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大勇和老乡商量出几种方案,请我们过去敲定。我没有心情再想其他了,告诉他们几人自己决定就可以,我则跑到走廊外透透新鲜空气。本想抽根烟解闷,摸遍全身,只剩下一个ZIPPO的防风打火机。
我倚在栏杆上把玩着打火机,打开关上,点着熄灭,心思却早已飘到九霄云外。那个该死的闷油瓶留下一大堆谜题,却不给我哪怕一点点的暗示。我知道他想保护我,可那种被人隐瞒真相的保护能让我有一头撞死的冲动。他娘的他到底知不知道别人究竟要什么,长白山这样,现在也这样,自以为是地替我安排好将来的路,其实我根本就不领情。
正无聊着,忽然看到一楼站着一位苗族打扮的妇人,住着拐杖正抬头看我。见我同样看向她,犹豫了一会儿,冲我点点头。
我心说我在这村子没有认识人啊,更别提比我年长的妇女了,难道是替她女儿说亲的?那我可要好好考虑下,苗族的女人不好惹,尤其是家里再有个把兄弟。有的少数民囘族,风俗习惯是要男方入赘,我倒不怕远嫁他乡,就是担心老爹老娘心里挂念。
一边想着美事,我下楼来到她面前。
“您是?”我上下打量她。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看起来身体很虚弱,可能是多年不见光的原因,皮肤苍白脸上也没有血色。
“阿……保……”女人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我心里蓦地抽紧了,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简直要令人窒息,心说难道是他母亲知道噩耗寻仇来了。
那女人表面上看似乎是镇静的,可她垂在下面的双手却不停揉搓着衣角,好像要把它撕裂一样,看她的动作就会知道,她内心正在痛苦地挣扎着。
“对……不……起……”她重新抬起头,眼圈已经泛红了。
她的话让我一度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眼下的情况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我不敢怠慢,赶紧将她请进屋,又把大勇叫过来。这种场合,阿保母亲肯定是有话想私下跟我谈,那两个老乡虽然翻译很准确,但还是自己人更保险些。
我给她倒了一杯茶,她再次点头表示感谢,然后道:“吴少爷,阿保他……”
我叹了口气,不敢隐瞒什么,便将前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她了。阿保母亲静静听完,并没有露出过多吃惊的样子,显得非常平静,只是一个劲儿地擦眼泪,然后说了一句话。
大勇翻译道:“她说她知道会有这一天,阿保是被骗了。”
我大吃一惊,急忙道:“被谁骗了?”
阿保母亲低头沉默好久,才断断续续道:“他有天很高兴地跑来告诉我,说以后再不用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了。我觉得奇怪就问他原因,才知道他和外人联系上,说要取出墓里的宝贝。那时我就猜到会有这个结局。那人说阿保是纯血,是被选来完成最后一步的。其实,他是我抱养的。我劝过他,他不听。如果我早点告诉他实话,也就不会……”
这一段话勇子翻译得很吃力,添了不少没用的修辞,不过我还是了解到一二,便问她:“您是说阿保不是亲生的?”(后面的对话都有大勇在翻译,他特别喜欢加入一些矫情的词语,我也懒得删掉,就全部记了下来。)
“对。”阿保母亲抹着眼泪,“三十多年前,最后一届首领突然消失后,我们村子继续受到神灵的惩罚,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失踪,被发现时尸体全是不完整的。不久,村子里来了一位客人,帮我们除掉了怪物,整个村子才没有被真正灭族,阿保也是那人在树林里无意间发现的。”
三十多年前?与闷油瓶出现在水富村的时间吻合,应该是他离开之后的事情。我突然想到闷油瓶给我的照片,急忙拿出来指了指里面的中年男子问她:“您看是这个人吗?”
“就是他。”那女人眼睛一亮,“他是你的……”
“他是我爷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保母亲显然很激动,“你一进村子我就觉得眼熟。”
“所以您才提醒我‘恶魔在我们中间’,您指的是不是那位小哥?”
女人摇了摇头,“那个小哥我也注意到了,的确跟当年的苗王很相像。可我打算让你们留意的是阿保,结果他故意翻译错了。”
原来如此,我那时还跟闷油瓶大吵一架,现在想来后悔不已。
“那您知道我爷爷当年要为什么来这里?”
“我不清楚,吴老爷只说来找东西,待了几天没什么进展。再后来,他带人在树林里抓囘住了吃人的怪物。我们为了报答他,问他想要什么。开始吴老爷说把这只怪物送给他就成,之后又私下找到我,问有没有能防蛊的好办法。”
“您是……蛊婆?”我惊讶道:“还有,当年的怪物是被活捉了?”看来,珍禽异兽坑里确实不止一只密洛陀,可是爷爷当年拿走那玩意儿做什么?卖给研究所赚点私房钱?绝对不可能。奶奶是大家闺秀出身,除了不允许爷爷和其他女人搭讪之外,钱财上并不过多干涉,所以我的童年很富足,因为从爷爷那里骗到了不少好处费。
“那个笼子被黑布遮住,所以我们看不见里面怪物的长相。”阿保母亲继续道:“我们村历代守在这里,守的是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只知道守护的东西很重要。我是村子最后一个蛊婆,你囘爷爷提出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下蛊因人因地而异,不可能有他说的什么方法。”
“那我爷爷放弃了?”其实答案我心里早有数了,凭老爷子的个性,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看我三叔和我就知道了。
“吴老爷说,能防住与这个村子有关的蛊就成。可作为蛊婆,我绝对不能将方子传出去,否则守护的东西就没有意义了。我只答应他,如果他或者他的后人再次来这里,我会想办法让他或他的后人暂时不受到蛊毒侵害,也算是报了之前的恩情,但有一个很关键的前提,必须在逼不得已或被人胁迫的情况下。”
我深吸一口气,爷爷果然是睿智的,他居然能筹谋到那么久远,以至于多年以后,他的孙子能在他的庇佑下平安无恙地活着出来。那时我靠近门口闻到的中药味,可能就是阿保母亲偷偷做的手脚,只是黑瞎子就没那么幸囘运了。
我定了定神,继续问道:“我很想知道五十年前这里发生的屠村事件,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当然您也可以选择不说。”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瞒的。”阿保母亲喝完凉掉的茶,稍微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接着便娓娓道来。
第七章 未尽的结局(下)
原来,被杀掉的那些人也是他们一族的,说白了是同一位祖先。这事要从明朝初期讲起,有天村里突然来了一位很厉害的风水大师,还带来一大批人马,说要取走山里面葬的某样东西。据村里的老人描述,那些士兵衣着奇特并不像中原人,样貌也都很年轻。
双方当时发生了激烈的武力冲突,山民们自然敌不过那些驰骋沙场的战士,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入了山盗了墓。后来,他们还带走村里的一位蛊婆。
过了许多年,那个蛊婆竟然回来了,她的样貌与刚走时并无差别,而且生下的孩子拥有一种奇特的血液,毒蛇毒虫全不敢靠近。
她本身会蛊,这种小事本来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后来,她私下进了一趟古墓,出来时被族人发现当场捉住现行。问她究竟偷了什么,她只说什么都没偷,只是放进去两样东西,之后不管再如何逼问也不开口了。
苗王和大长老念在她当年为保住村子被汉人囚禁的份上,将她和她的孩子们全部赶了出去,永世不得回村。那女人临走前,狂笑着说我们早晚会回来的,直到五十年前发生了那件事。
关于村子的谜题基本上一清二楚了,我联想到之前见过的鸟图腾,急忙问道:“那些特殊血液的人住的房子是不是门上都刻有一只鸟的图案?”
阿保母亲给了我肯定的答复,她还说她家房门上也有,不久后阿保父亲就失踪了,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我再追问她是否知道那图腾的含义,那妇人可能触及到伤心事,又开始哭起来。我最头疼女人流眼泪,也不敢催促,只是用一些自己都觉得很没营养的话不断安慰她。阿保母亲边抽泣边摇头,我相信她没有必要骗我。
既然谈到这份上,接下来的问题应该更容易交流。趁她还没改变主意,我略微组织一下语言,试探性地问道:“阿保临终前提到苗王的一件器皿,您知道吗?”(我没有提蛇尾人,因为阿保母亲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那妇人脸上还挂着眼泪,犹豫片刻点点头道:“是一截青铜枝,据说能实现任何人的愿望,由历代族长收着,我只在祭祀时见过一次,最后一位族长消失后它就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脏像打鼓似地狂跳不停,这背后说不定还隐藏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汪藏海真的来过这里,那墓里的壁画和苗王的青铜枝肯定逃不过他的法眼。
这位一千年前的古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费尽心机留下各种线索,可目前已知的线索其实是一个闭合的环,围绕住一个秘密就是长生,所有接触过长生的人们全没有善始善终。这我就想不通了,汪藏海似乎有意把真相的一角揭露给世人,而核心部分却根本不让人涉足。要想知道全部真相,看来只有打破他设计好的这个环,我敢保证秦岭神树就是突破口之一。
“那截青铜枝真有这么神奇?”如果老痒提到的物质化是真的,那在我身上残留的某种奇特能量是不是已经显现出来了,比如我不怕蛇咬,比如我生命力强得像只超级小强。
“我没有见首领用过,倒是村子里接二连三来过不少人,都要找这个东西。”
一股凉意从我脚底直升上来,我瞪大眼睛急忙问她:“不是只有考古队?”
阿保母亲眼神怪异地看着我,“您指的是蓝眼睛黄头发的一群人?确实来过这里几次,最近一次是在两三年前,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
裘得考的队伍!我想到那个腰扣,错不了!几支人马都将目标锁定在这里,至于没有进去的原因,我猜测多半是因为里面的蜈蚣和密洛陀。
阿保母亲最后又补充几句,说阿保暗地里在我们的饭菜中下了蛊,前几天有个戴墨镜的男人还有那个酷似苗王的男人找到她,把大家身上的蛊毒全解了,让我们可以安心离开。
之后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拜别了阿保母亲,又送给她一些钱作为补偿,我想以后基本上再没机会见面了。
送她下楼时,我再次瞥到某个荒宅门上的鸟图腾,当初的违和感我现在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能在短时间完成又刻得这么深,没有一定的臂力绝对不可能完成。那时,我心里也许早就有了定论,只是自己一直不想承认罢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再赘述,我们顺利出了山,在那个贪便宜的老头帮助下躲过了警察的盘问。小九暂时被安排住进了桂林市一家大医院,作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一切安然无恙,醒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四朵金花的其他三朵知道后,赶来桂林接应我们。王盟说要在九姑娘康复时送他一个意外惊喜,我琢磨着他出不了什么好点子,也就随他去了。
那天医生通知我们病人要醒了,让我们都去病床前守着,叫亲情疗法。王盟不知从哪里买来四束手捧花,有黄有白挺好看的,让我们每人拿一束围在小九床前。小九刚睁开眼看到我们四人和手里的花,“哎呀妈啊!”大喊一嗓子又晕了过去。护士小姐进来一看,把我们臭骂一通,说哪有看望病人送菊花的,不吓死才怪。
小插曲之后,我回到了长沙老铺,叫来六子和皮包对手下进行了一番彻底大清洗,果然扫出不少暗中筹划反水的人。包括老金子也是,因为他儿子吸毒才被人收买,很让我寒心。那些打算造反的伙计都直接经手王八邱,他背后的势力就是张家。
之后,我带着几个伙计找到了王八邱的老巢,这老混蛋藏得倒挺深,见我带了人就势要从窗户跳出去,被六子一把揪住裤腰带拽了回来。
我想起当年的走投无路,想起潘子背上的伤,还有我头上的疤,就让伙计们照猫画虎全做了一遍。王八邱招架不住,边哎哟边嚷嚷小时候如何疼我,给我买糖吃,给我零花钱等等。
我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冷笑道:“邱叔,您对我的好我吴邪这辈子也不敢忘,今天就是特意来还人情的。”
我打了个响指让伙计们搬进来一大箱水果糖,冷冷盯着王八邱,道:“这些可都是邱叔以前买给贤侄的,今儿十倍还给您。六子,给邱叔喂糖吃,好生伺候不许怠慢了。”
又掏出一叠钞票,对他道:“这是您给贤侄的零用钱,按照银行最高利息算到今天,一分钱也不差,您老数数看。”然后把钱悉数扔在王八邱脸上,又吩咐手下,恶作剧般把他的眉毛全剃秃了,并威胁以后不许留,否则看见一次剃一次。做完这些,我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到了外面,我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连烟都拿不稳,打了几次火才点着,充当恶人的角色果然不适合我。
收拾完王八邱,我郁闷心烦,一想到以前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出那种残忍的事情,一股恶心感就涌上心头。回来的路上,我让伙计们先回铺子,我自己坐11路回家。
路过一个巷子时,听到有人在喊抓小偷,我还没回过神,一个黑影猛地撞开了我,紧接着后面跑过来一位小姑娘,脚上踏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很吃力的样子,声音都带了哭腔。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美女,我拔腿就追了上去。个高腿长非常占优势,不一会儿便追到了窃贼。我抬起脚,拿出对付血尸的劲头一下子将他踹翻在地。那小偷当场栽了个跟头,咕噜噜滚了两下,扔下皮包自己逃走了。
小姑娘跑到我面前,又鞠躬又握手,一口一个谢谢,嘴巴真甜。我被夸晕了,就见她拽住我非要请我喝杯咖啡。我这人一沾漂亮女人就没溜儿,当即就同意了。
咖啡店里,小姑娘挺大方,用一口标准普通话先作了自我介绍。她说她叫“羡玲”,前段时间和哥哥从美国回来发展,没想到第一次自己出门就遇到了小偷,还说国内治安不如美国云云。
海归们总喜欢拿国内跟国外比较,我一个同学也这样,我听了头大当时就反问他,国外既然这么好你怎么还混不下去了,以后他在我面前再也不提这些话了。
羡玲发觉我的情绪不对,乖乖闭了嘴,又转移话题问我叫什么,从事什么职业。
“你叫吴邪?天真无邪吗?”羡玲听完我的名字咯咯笑了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我心情顿时顺畅了不少。
不过我没敢告诉她真实职业,如果说是盗墓贼还不当场把人家吓跑了,便胡乱编了一个挖土工程师的职务,没想到小姑娘居然信了。
我看羡玲一头乌黑的长发,尤其两个眸子又黑又亮,还真是我喜欢的类型,赶紧留了电话,心说光棍三十年,这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倒让我捡个便宜。
之后就是出奇的风平浪静,包括之前提到的张家也再没有任何动静。我动员了所有人力去打探闷油瓶的消息,全是石沉大海,前面的冒险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场梦,很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