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2月11日

盗墓迷城 by 土方露儿(二部08 – 14)

第八章

一个多月的某个夏天,我在杭州铺子里正喝茶算账本,就听有人在我耳边吹了口气,然后娇滴滴道:“亲爱的,想死人家了。”

我耳朵从小就怕痒,这一吹惊得我直接蹦了起来,结果膝盖磕到桌子角,疼得我当场又坐了回去。我捂住膝盖,怒气冲冲地回视着身后那人。

那家伙也不恼,拿着手机挡住嘴笑得花枝乱颤,“想不到你还挺敏感。”

“废话!要不我吹你试试!”

“好啊。”解语花弯下腰把耳朵凑过来,“吹可以,不准咬。”

我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一把将他推离我身边,看他还穿着西服和标志性的粉衬衫,产生一丝戏谑,悠悠道:“穿这么厚上街,你也不怕招苍蝇。”

“苍蝇没有,蜜蜂蝴蝶倒是不少。”小花不客气地抢过我的杯子一饮而尽,又给自己重新沏了一杯,“晚上去哪儿吃饭?楼外楼小爷吃腻了,换点新鲜的。再给小爷准备一间房,要通风好,有空调。”

“等等等等。”我消化了半天他说的话,“你要住在我这儿?”

“我不嫌弃你,真的。”小花一边牛饮一边翻阅店里的拓本,道:“下地时我连马棚和草丛都睡过,一时半会儿也能将就。”

“这话不对,我可没同意让你留下来。”我笑道:“堂堂小九爷连宾馆都住不起,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小花白了我一眼,“我当然更想去睡宾馆,我走了你可别后悔。”

“慢走不送。”我低头继续算我的账本。

小花故意叹口气,用唱戏文的腔调道:“长沙老九门四十年后再聚首,堂堂小三爷连请帖都没收到,可怜可叹呐。”说完,作势抬腿就往外走。

我一听这话还了得,急冲冲上前又把他拽了回来,瞪大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是啊,我刚才说什么了?”小花也故作惊讶。

我心里面恨得牙痒痒,妈的,绝对是故意的,表面上仍讨好道:“小九爷说了,就是‘四十年后再聚首但没有我’那句。”

“有我啊。”小花从随身行李里翻出一张烫金请柬,在我眼前晃了晃,“怎么可能不请我呢?”

我一把抢过来翻开,只见里面用正式的毛笔楷书端端正正写着邀请人、时间、地点以及官方的客套话等等,末尾特别用小字注明“仅可携带一至两名随同人员”,真是莫名其妙。

从时间上判断应该是在后天,寄信人和寄信地址均来自长沙一家叫做梵天酒楼的地方。

我把那张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在脑海的每个角落里仔细搜索着最近收到的包裹,确信没有类似的东西。别是我不在的时候伙计们代领了?我急忙把王盟和几个伙计叫过来,问他们最近有没有见过请柬或者接过邀请电话。

王盟以为我问的是结婚喜帖,用怪异的眼光看向我道:“老板,收到红色炸弹就表示要大出血了,没收到不更好么?”

“那种炸弹给我十个也照收不误。”我没空跟他解释,拍拍他的肩膀将他们几人打发走了,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说起来,爷爷处于老九门中的平三门,性格最为温和,为人处世也讲究规矩得体,是九门中人缘最好的一位,不请谁也没有不请爷爷代表的吴家的道理。难道说三叔不在了,其他八门认为我资质尚浅,所以吴家后继无人撑不起台面?这根本说不过去啊。而且从另一方面讲,也太小瞧我了。

小花看出我的脸色不大对,收回请柬,道:“你把心放肚里,肯定请了吴家,只是没请你而已。”

“吴家现在是我当家,不请我还请我的伙计不成?”我口气有些不善道。

“哟,你什么时候翅膀变硬了。”小花也不生气,靠在桌边玩着手机一面鄙视道:“你家三爷不在了,别忘了还有一位吴家二爷。真正轮到你做主时,也要像我这样,长辈都死光了才行。”

“呸呸呸!”我这发小什么都好,就是老爱不正经,也不知是不是学唱戏的都会不自觉带出来那股子媚劲。

我沉思道,原来他们请了二叔,可二叔并没有向我透露过半点风声。我心里有些堵,赶紧给二叔的盘口去了电话。等了半天,一个伙计接了,说是二爷昨晚就带着我的伙计六子连夜去了长沙。

这里面还有六子的事儿!他居然都没有告诉我,真是翻了天了!

不过我很快就冷静下来,我料想,以二叔的脾气,既然根本就不希望我知道,可又带走了我的手下,说明他有充分的把握,六子绝对不会私下与我通气。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让我脱离开这个圈子了。

我点了一支烟看向小花,“说吧,你找我来有什么打算?”

请柬上说可以带一至两个随行人员,我看小花完全是轻装上阵,又从北京绕一大圈特意跑来我店里,肯定目的不单纯。

“你越来越聪明了。”小花也不再跟我墨迹,恢复一本正经道:“我想带你一起去。”

果然不出所料,倒不是说我不相信他,只是解家的做事风格向来如此,不会某天大发善心去救济穷人,也不会突然良心发现主动帮助谁。爷爷经常教育我们做事前走三后走四,虽然我不及长辈们能考虑那么周全,但多想一步总没有坏处,便拒绝道:“你不说明白,我不去。”

本以为能将他一军,没想到小花听完就失笑了,说道:“我自己去当然没问题,损失的可是你。不瞒你说,这次出面组织的人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张家。据我所知,你一直在暗中打探张家的消息,我是看在咱们是发小的份上才好心帮你一把,你可以不领情。”

说完,他又低头自顾自玩起了手机。

他说的不无道理,我花了一个多月时间都查不到想要的情报,说明所有人都打定算盘要瞒住我。以我目前的能力和交际范畴,即使旁敲侧击也不可能插入整个事件分毫。何况跟张家有关的必然会与闷油瓶有关,如果我想重新进入他的视线,就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眼下这个机会就摆在我面前,哪怕是有天大的阴谋,我本心也不想轻易放弃。

我连抽完两根烟,将烟屁股狠狠在烟灰缸里捻了捻,对小花道:“我去。”

“爽快!”小花貌似也打完了一局,把手机盖啪地合上,“走,吃饭去,回来还有事情要做。”

“还有什么事?”

小花见我呆坐在那里,无奈道:“你就这副尊容去长沙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吗?别忘了主办方可没请你。再说,就算张家不计较,你这张脸被你家二爷看见了,还有命回来?”

他说的有些夸张,二叔再怎么生气也断不会宰了我做下酒菜,只是真被他发现的话,后面的事情确实不好办。

“又要给我换脸?”一想到巴乃那次经历我就头大,说实话,我对人皮面具已经从心理上产生本能的抵触了。

“用不着那么麻烦。”小花把行李甩到我面前,“稍微画几笔就行了。”

等他拿出里面的行头,我才知道他所说的画几笔是什么意思。小花翻出来一个长方形化妆盒,打开后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画笔,假胡须、假眉毛也一应俱全,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圆盒,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

“你早就预谋好了吧。”看他准备这么周全,我才恍然大悟,他娘的又上当了。

小花没理我,反问道:“在店里弄还是回家弄?”

我被折腾得没了脾气,简单跟王盟交代几句,便开着破金杯载着小花一同奔家去了。

回到家,小花让我先把脸洗干净,胡子也要刮利落了。我在卫生间里就听他在外面嚷嚷:“你想变成帅哥还是美女?”

“当然要比现在更帅了!”我抹开一脸泡沫,心说废话,谁见过一米八几满脸络腮胡子一巴掌护心毛的美女。

准备完毕,小花带着他的化妆工具将我推进屋,然后像摆弄木偶一样,开始在我脸上胡乱折腾。

没有镜子,我看不见此时的场景,就觉得脸上被涂了一层粘乎乎的东西,一会儿又拿出粉饼拍来拍去,呛得我一个劲地咳嗽。接下来,又给我眼皮贴了两片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害我睁眼都费劲。因为这东西,事后差点毁了我一对双眼皮。

一小时过后,就听小花拍拍手,拿出镜子放在我面前,说道:“好了,看看我的成果如何?”

我一照镜子差点没晕过去,镜子里的脸比我本人老了至少二十岁,脸色苍白,好像吸大烟过度似的,鬓角到下巴全是青色的胡茬,左眼贯穿颧骨还有一道疤,看上起又凶残又颓废。

“你不是说给我化得帅一点吗?这模样也太坑人了。”我不满道。

“你帅了我怎么办?”小花一面收拾工具一面擦手,“选个名字吧。天叔,真叔,吴叔,邪叔,明天吃过午饭咱们就出发。”

第九章 九门聚首(上)

“还是叫甄叔吧。”我心说,后面两个名字跟我举片树叶遮住脸大叫“你们看不见我”没什么分别,至于“天叔”,怎么想都不像是人叫的名字。

小花听完,笑得眼睛都弯了,“教你选你还当真了,确实不辜负你的名字。甄叔,咱吃饭去?”

我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又被耍了,跟解家交往,不对,跟道上的所有土夫子交往,都要时刻留个心眼,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卖了。如果他们再有闷油瓶那样的手段,我也甭挣扎了,干脆脱光衣服任他们把我操出烟来吧。

我和小花最终选了附近的一家中餐馆,点了几个炒菜,又要了几瓶冰啤酒。

不得不说小花的化妆技术十分了得,服务员见我这副模样根本不敢靠前,上菜和结帐全是两个人一起过来。

我也产生了恶作剧的念头,吃饭时嘴巴里故意发出很大的动静,又打了几个酒嗝,就差没放屁了,引得周围顾客全往我们这桌瞅。我心说你解小花不是拿我开心吗?我就让你跟我一起丢人现眼,反正没人知道我是吴邪。

一顿饭在众目睽睽之下匆匆了事,结完帐小花也不多待,抬起腚就跑掉了。我多喝了几杯,走路有些漂,心里却说不出的畅快,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趁着这股醉意回家洗个澡,舒舒服服倒在床上便睡了。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不知道为什么,从苗岭的镜儿宫倒斗回来,我又开始了做噩梦的习惯,总会梦见相似的场景。比如被黑影迷晕的小孩,以前的冒险经历,最后是自己支离破碎的样子。

这次也不例外,我吓醒后躺在床上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好在噩梦不是天天都有,否则真要吓成痴神经了。只是,我隐约觉得梦里的景象在不断变化,确切说是变得清晰起来,就好像厚重的雾气一点点散去,前方的事物逐渐映入眼里。

都说梦是人类潜意识的体现,说不定我当时被铃铛的回音伤到,无意间促使脑内某些早已遗忘的记忆开始恢复,对我来说也许还是件好事。

身上和脖子都被冷汗弄得黏糊糊的,我决定去卫生间洗把脸再冲个凉。

为了省电,家里的卫生间用的是节能白炽灯泡,不如黄色光源柔和,尤其到了晚上,锃亮的光线照得人脸都是发绿的。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张脸,突然联想起闷油瓶在戈壁滩曾对我说过的话。我想我很早就被选为了齐羽的替身,之后又假扮过吴三省,如此说来,我自己是否作为吴邪真的存在过呢?还是说我才是一个幻影?

一瞬间,我有些理解闷油瓶的苦衷了,现在的我正经历着他经历过的挣扎期,这种感觉的确让人无比悲戚。

不得不说这些年的经历也使我看开不少,我不想给自己平添太多无谓的烦恼,毕竟有些事情你现在搞不懂,并不代表永远不会懂;而有些不该你知道的真相,也自然有不能知道的缘故。

拧开水龙头,我将凉水胡乱拍打在脸上,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

才拍了几下,忽然一种异样感爬向尾椎,由脊梁骨嗖地直冲头顶,我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我囘操!刚才在镜子里映出的是实实在在属于吴邪的脸,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午小花已经替我画过妆了!

我猛然抬起头,就见镜子里的人还保持着洗脸前的姿势,完全没有我现在做出的惊讶状,甚至嘴角还在微微上翘,分明是笑了!

大半夜在镜子里看到同一张脸露出不同表情,绝对称不上一件多好玩的事情。我像被马蜂蛰到一样,迅速后退了几大步,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瓷砖上。我被冻得打了一个激灵,再看前面,更加不可思议的情况出现了。

镜子里的‘我’伸出左手食指慢悠悠比划着,一连串鲜红的数字凭空出现在镜面上。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我的心也随着吊到了嗓子眼。我发誓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那串数字,不是02200059,而是1896528。

如果不是在我家里出现,那段记忆早被我封印在某个角落里不愿再提起来。当时小花告诉过我,说咬我的那条鸡冠蛇的毒液全刺在嘴巴里,所以我只晕了两个小时不到,中毒并不算深。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奇迹,也不可能出现所谓的主角光环。即便那条蛇第一次没咬死我,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倒不是希望自己早死早托生,只是每次惊心动魄之后都安然无恙,老天爷到底有多眷顾我这个土夫子?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被巨大的恐惧折磨得根本忘记闭上眼睛,直愣愣看着那串数字慢慢被镜子吸收进去,无影无踪。那个‘我’似乎很满意我此时的表现,居然大笑起来,惨白的灯光下,镜子里的‘我’越笑越High,最后简直变成了癫狂,只是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我的身体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喉咙里只发出没有意义的音节。我瞬也不瞬地盯着对面的镜子,只听啪地一声,镜面竟凭空出现了龟裂,‘我’的脸被玻璃分割成数块,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紧接着,那个‘我’从额头处开始滴血,红色的液体从裂纹中渗出,好像受伤的其实是那面镜子。

随着碎裂的纹理越来越多,鲜血滴滴答答从里面涌了出来,把‘我’整个人都染红了。血量大得出奇,流进下面的池子里,又从池子溢出到地面上,最后沿着砖缝缓缓朝我移动过来。眼前的景象迅速颠倒,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我望着天花板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刚才又做了一个噩梦。只是这次的梦不同以往,似乎出现了新的提示信息。我竭力压制住心头的不安,拼命让心情保持平静,可一旦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影像。我翻身趴在床上,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边抽边努力回忆着。

1896528——究竟代表什么含义呢?我倒是能解释天数(02200059)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四姑娘山,多半是昏迷前想到了阿宁和代表的公司才会无意识记录下来,可1896528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两者之间又有怎样的关联?还是说什么关联也没有,一切只是我的杜撰?我心说不会是以前看过某个АV碟正好停在第1896528帧吧。

想来想去也没有进展,我掐灭了烟头,看窗外已经大亮,和小花预定今天中午坐火车出发,现在也差不多该起床了。

我走到小花的房间门口,他的房门并没有关实,从门缝里我看到他背对着我,头埋进枕头睡得正酣,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样子。

眼前的场景让我想起小时候几个小孩在长沙老宅比赛赖床,突然就想逗逗他,于是推开屋门蹑手蹑脚朝他走过去,怎么都觉得像是一老流氓在对花姑娘搞偷袭。

好不容易蹭到小花的床边,我抓起被角就打算用力一掀。没想到小花睡熟了反应却不差,腾地一跃而起,将我一个过肩摔扔在床上。我只觉得头重脚轻,下一秒肩膀就被他牢牢按住,紧接着一把冰凉的刺状物顶到我脖子上。

我只觉得气管被卡住喘不上来气,急忙大叫:“大圣!收了神通吧!”

上面的小花迷瞪了半天才松开束缚,“靠,自己画的妆吓自己一跳。我说你能不能干点正事?差点害死我。”

我揉着脖子坐起身,才看清他握的是一根铁针状的东西,一尺来长全身漆黑,上面印着不明意味的花纹,毫无疑问是古董一类,说不定还是件龙脊背,便不悦道:“谁知道你睡觉还带着金箍棒。”

“别不识货了。”小花把长针在手上转了两圈,“这叫刈杵,能当暗器使,也能撬开棺材和任意尺寸的盒子。我现在是不缺钱花,要不早把你家保险柜搬空了。”说完,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躺回床上闷声道:“再睡五分钟。”

等懒人花醒过来,我连午饭都吃完了,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我就回屋准备行李。临出发前小花又给我补了个妆,并嘱咐道千万不要用力搓脸,否则变得比现在更丑。

为了掩人耳目(我严重怀疑他没舍得定飞机票),我们乘坐下午开往长沙的K533,半夜两点才到达长沙站,等我们再到宾馆已经凌晨三点了。张家这回是真下了血本,连食宿都安排妥当。小花拿出请柬交给前台小姐,那些小丫头片子一见到帅男,个个眉开眼笑,马不停蹄地领我们去找房间。

本以为能打听到熟人的消息,没想到几个小姑娘刚才还对小花热情似火,见到我立马换上一副欠了她们几百万的样子,脸拉得像长白山,理都不理人。我只好故意在大厅里来回溜达,那个时点估计苍蝇都睡熟了,晃荡半天也没碰见熟面孔。

回到屋里,我问起小花对这次行程的看法,小花躺在床上正发短信,头也不抬道:“现在的九门已经不是当年的老九门了,说白了,除了霍家、吴家、解家和不问世事的齐家,其他各门已经全归到张家门下。九门提督的称谓只是个摆设,原来还有四阿公和霍仙姑能出来主持大局,现在老的老死的死,你三叔那代你也清楚,剩下年轻一辈没几个能拿出手的。如果没猜错,张家这次的最大目标恐怕就是吴家和解家。”

“吴家和解家?”我无不惊讶道:“真是这样,你我还有二叔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那也未必,你以为你家二爷没想到吗?他可是长沙出了名的刺头。”小花继续玩着手机,“请柬上注明每门最多只许带两个伙计,这是张家的一种变相软禁。这么和你说吧,张家人是打算掌控全局了,说不定要有大动作,而且规模不见得比四十年前那场盗墓小多少。”

“那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至少先叫上几个伙计埋伏好了,等关键时刻兴许能救个场。”

小花白了我一眼,估计是嫌我太烦,甩了一句“静观其变吧。”说完,就蒙上被子会周公去了。我颇为无奈,也知道问不出所以然,在他床边做了几个报复性手势,然后也回自己房间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两人穿戴整齐,张家特意派专车接我们到请帖上指定的那个地址。

一路上,小花仍然低头玩着手机,我东张西望实在无聊,突然想起他昨晚提到了霍家,便问:“秀秀也来吗?”

“你认为呢?先是没了奶奶这座靠山,又被亲哥哥和小姑合力整下台,现在代表霍家的是她小姑,你说这种场合她会不会来。”

没想到状况变得如此棘手,我道:“发生这么大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她让我别告诉你,说是你知道了也帮不上忙,恐怕还会添乱。”

放屁!我心说后半句绝对是丫自己加上去的,“秀秀一直跟在霍老太身边,怎么也能学几招吧。”

“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你不是也跟你家三叔混了这么久,脑筋照样不好使么?”小花收起手机看向我,一脸正经道:“女人,没有牺牲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当年霍奶奶一人对付想要夺权的八位姑婆,用了多少手段才站稳了当家的位置。据我所知,眼下给霍家小姑在背后撑腰的就是这个张家,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懂,盗墓本来就不是女人该干的职业,正如小花所说,没有惨痛的付出怎么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道上的女人更是如此,这就看二者是否成正比了。

就听小花继续道:“我听师傅说过,当年张大佛爷很器重你囘爷爷和吴家,一个原因是你家老爷子被血尸拍过却没死,后来产生了抗体,再倒斗基本上不会沾染尸气,我早就想问了,真的假的?”

我听他这么一描述,立刻想到鲁王宫里尸化的大奎没有伤到我,也许还真遗传了爷爷的血统,可最终原因我实在搞不清楚,也没听老爹和三叔谈过这码事儿,便摇了摇头。

小花见我没有回答,又凑近一些,神秘兮兮道:“我还听师傅提到你爷爷和霍老太的一段罗曼史,说来解解闷呗。”

我不由得大怒,一下子拔高嗓门,“二门的戏班子都是狗仔队吧,你家师父是狗仔大队长,这么爱八卦!我爷爷有我奶奶管着,老两口关系好着呢,谁也甭想插一脚进来!”

小花“切”了一声,不屑道:“你不是还在霍奶奶的遗体前念叨着‘我爷爷最喜欢的还是您,您要是也喜欢他就托梦给我,我把您埋在我爷爷边上去。’怎么?现在反悔了?”

“等等,”我完全懵住了,“我说过的话你怎么一字不落全知道?”

小花想了想,语气认真起来:“笔记上说的。”

话音刚落,就见司机回头对我们毕恭毕敬道:“两位爷,到了。”

我把头从车窗伸出去一瞧,正对面直立着一座装修算不得豪华的四层洋楼,跟新月饭店不同,这里的设计完全是旧欧洲风格,从外面看略显老气,却给人一种庄重的氛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

酒店外有统一着装的服务生负责为我们开门引路,既然到了目的地,我们的身份也必须要发生相应的变化。我恭敬地跟在小花后面,尽量装出老囘江湖的狡黠和马仔的忠诚,刚通过旋转门往大堂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一头肥硕的身影敲着旁边的水族缸,大声嚷嚷着:“赶紧给胖爷上点带壳的。”

《盗墓迷城》结尾番外《先跟小花说说吧》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的了。”

小花正在啃一块糖醋排骨,听到我这话,愣了几秒才放下筷子,一脸严肃道:“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其实用脚趾想我也能明白,中国再怎么改革也不如国外开通,五千年的陈腐思想早已深入骨髓,何况是这种违背伦理道德的感情。如果真传出去,亲朋好友们肯定会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待我,说不定还会把我送进医院关起来,可眼下我实在找不到可以诉苦的人了。

“吴邪。”小花看出我内心的痛苦和挣扎,重重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就算我认可,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继续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我不适合你。”

“什么!”下一秒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大哥,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是你吧。”

“原来不是我啊。哎呀,你学坏了,害我一直在考虑怎么拒绝。放心,其实我也看不上你。”小花的表情立即放松下来,边埋头往自己碗里夹菜,边道:“那个黑瞎子也算了,跟他玩玩还行,别动真格的,那货水性杨花。”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也急了,“是一个哥们,铁哥们,经常一起下地的,你也认识!”

“你居然喜欢那头胖子!”小花把碗撂在桌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又马上眨眼一笑,“没想到小三爷的口味这么重。”

“我靠!要我喜欢八戒,那我宁愿喜欢一头真猪!”我怒道。

“爱情不分国界和种别,祝你成功!”小花举起杯子跟我碰了一下,仰头将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丫绝对是故意的!我心里大骂,可又不好在公众场合发作,毕竟我是找他来解决问题的,便不由得苦笑道:“是那个小哥,张起灵,哑巴张。该死,我好像真对他有点……”我的声音越来越细,最后简直说不下去了。

小花沉吟片刻才道:“那可不好办。”

这话让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连手脚都凉透了。我曾一度认为,小花在道上混的时间比我长,又进过文艺圈,应该对那种感情看得比一般人透彻。可现在连他也这么说,我可能是真的没戏唱了。

就在我已经不抱希望打算放弃时,小花才悠悠道:“你腰板太硬,长时间窝着对骨头不好,老了也会落下劳损的毛病。”

我一时没理解他的话,小花又压低嗓门对我耳语几句,听完我瞬间就爆怒了,“老子怎么就成了被压的?!”

周围食客的视线全被我的大嗓门吸引过来了,一面对我指指点点一面窃窃私语,我的火气顿时被浇灭,连一点火星儿也不剩。

小花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对我道:“看你的手机。”

我拿出来一瞧,上面是小花发来的短信,打开一看是个网址。我心说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是提供那种服务的网站,他想让我提前熟悉一下业务吗?

“这是个药店,里面专卖迷药和各种工具,有种药几滴就能迷倒一头大象,无色无味。张起灵的道行我也多少了解些,你愣上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可以试试搞偷袭。不过丑话说前面,万一中途失败了,你的下场可能会更惨。”

小花用餐巾纸抹了抹嘴巴,继续道:“能帮的只有这么多,不过我建议你,省事省力省心挺好的,你就这命挣扎也没用。”

接着他扔下两张红票子,甩了一句“这次算我的,先给你道喜了。”说完,便抬起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人了。

第十章 九门聚首(中)

仔细一看,果然是胖子,比我上次离开巴乃时又肥了一圈,大热天却穿了一件不知哪里淘来的廉价西装,里面的衬衣明显小一号,把他的肚皮勒得像五芳斋的肉粽子。他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胖子把鱼缸拍得砰砰直响,里面放着几只龙虾,吓得集体缩到一角,旁边的缸里还有鲍鱼和象拔蚌,也都价格不菲。

胖子用一嘴京腔冲服务生吵吵,说自己是客人,各种带壳儿的先来点儿尝尝鲜,帐全算在张家头上,还真把自己当成了皇城根里的纨绔子弟。

那服务生倒也十分礼貌,欠身道:“您请稍等。”转身就进了后厨房,十有八九真给胖子准备海货去了。胖子被给足了面子,顿时挺直腰板,抖着西装开始跟周围人得瑟起来。

“怎么?这次不止请了老九门的人?”我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小花。

小花也不明所以,“我进来时注意到了,有几个是地头上出了名的散客,来头都不小,行里其他几股势力和有影响力的人物也到齐了,张家这次要有大动作,走一步看一步吧。”

话音刚落,小花立马换上一副程式化的微笑,走到胖子跟前,道:“胖爷,别来无恙。”

“少整那些虚的,胖爷好到天上去了!”胖子本来在跟别人口沫横飞,被打断后,一脸的不耐烦,等回头发现是我们,小眼睛转了两圈,大声道:“哟花儿爷,您从泰国巡演回来啦!”

这话说的可够损的,我瞥向小花,见他也不恼,只笑了两声对胖子道:“听说北京最近正严查私搭乱盖,您那高老庄可要当心了。”

这两人在新月饭店那会儿就互不对付,也不知是不是之前有什么过节。我下意识地叹口气,没成想胖子居然注意到了。他摸着双下巴,眯缝眼睛上下打量我几下,对小花道:“这哥们是你从解毒所里抱来吧,你的蜜闺小天真怎么没来?”

你他妈才糖水炖王八!我心说他出山也不事先跟我打声招呼,现在反而倒打一耙,以前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埋汰我呢。这么一想,不由得不爽起来,刚要出声,小花抢先一步道:“甄叔,这是二师兄,叫他八戒就行。”

胖子这下子不乐意了,肥手一挥,说:“什么真输假输,取这么个赔钱名字,当心出门连内裤都搭进去。”

我想刚才小花阻止我,就是因为我一出声胖子准能听出来,只得骂了句娘,装出恶狠狠的表情瞪着他,胖子却满不在乎。正巧服务生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见我们谈完,略一欠身,对胖子恭敬道:“您要的瓜子。”

大堂里沉默两秒后,集体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我捂着肚子趴在水族箱上笑得快岔气了,心说这酒店的服务员不比新月饭店差多少,肯定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儿,不卑不亢间就能摆平一些刺喇喇的顾客。

胖子的一张大脸憋得像个猴子屁股,一手抢过托盘一边骂骂咧咧要去投诉。那小伙计也不急,依然微笑答道:“经理办公室在四楼,电梯口右手边第三个房间,敲门进去就可以。”说完,便头也不回返到工作岗位去了。

小花笑嘻嘻地拍拍胖子的后背,抓了一手瓜子,道:“多谢二师兄款待。”

我也过去捧了一大把,胖子见其他人都开始蠢蠢欲动,赶紧护住托盘,大喊:“喂喂喂,要吃你们自己找去,这是胖爷点的。”

这么一闹腾,大厅里聚了不少人,我趁机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根本没发现闷油瓶的身影,心里顿时说不出的失落,也没心情和他们继续瞎起哄,把瓜子分给其他人,自己跟在小花后面上了电梯直奔二楼。

比起一楼堂吃的餐厅,二楼全是独立的包房,走廊两侧也挂着西式油画,配上红木地板,还真有点小资的味道。估计整栋楼全被张家包了下来,不少房间关门黑灯。

我们被服务生带着沿回形廊走了小半圈,来到一个中型会客厅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聊天声,像是来到了菜市场。饭店伙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离开了,紧接着由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将门打开。门敞开的一瞬间,里面立即安静下来,各路牛鬼蛇神扎堆在一起,所有目光一致射向我们。

小花见惯这种场合,对众人点头示意就大大方方进去了。我当时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被人认出来,走路也迈不开步了,差点变成顺撇子。

好在我也见过一些大场面,很快扳了回来,屋里又恢复刚才的嘈杂。烟雾缭绕中,我快速环视了一遍,这些人保守估计至少是道上的瓢把子和盘头,不少还跟我和三叔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屋里的家具摆件也全是西洋的古典玩意儿,靠近大门两侧放了一排长餐桌,上面摆着自助式的点心、茶水等,并不需要亲自动手,都有专人伺候着。服务生们的眼神很活络,总能在第一时间将茶点送过去,做完这些又规规矩矩站回边上。可惜这种充满欧式风情的环境,配上一群五大三粗的糙爷们儿,实在显得不伦不类。

从小花进门到坐在沙发上,一路全是“花爷”“花爷”得叫着,几十双眼珠子全挂在解少当家身上,根本没人鸟我这个跟班。等小花坐稳,几个人马上挤过来献殷勤。

小花这几年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能得到现在的尊荣也无可厚非,只是我实在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横竖待着不自在。一扭头正瞧见二叔穿着一件五福寿云 纹的月白唐装,坐在最里面的单人沙发上饮茶,六子恭敬得站在一旁侯着,不时有人过来跟二叔搭话,二叔都从容应对。那情景一时间让我想起三叔和潘子,两幅画 面竟重叠在一起。只是两组人的气场各不相同,二叔内敛含蓄,三叔乖张拔扈(至于我老爹,唉)。

我看二叔只往我们的方向扫了一眼,并没有过来的打算。本来嘛,这种场合不管你多牛逼,作为小辈肯定要主动向长辈问好,不能坏了规矩。好在小花做得很到位,打发掉那几人后,捅了我一下,道:“走,跟你家二爷打个招呼。”

我本想拒绝,小花拿出手机放到我眼前,给我看他一条未发出的短信:放轻松,尽量少出声,不要与人对视。然后将内容立即删掉了。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都到这个时候了再临阵脱逃,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好在与之前扮演三叔相比压力轻了许多,当下抖擞精神,硬着头皮跟了过去,只是见到二叔的一刹那,整个人的状态还是有些迟钝。

小花来到二叔面前喊了一声“二爷”,二叔也抬起头回了一句,我用余光看向其他人,果然屋里那些老狐狸们都支起耳朵听着,竖起眼睛盯着。

其实解家在北京有一席之地,吴家又在长沙站稳脚跟,两家世代交好,不惹外人眼红是不可能的。刚才二叔和小花之间表现得不温不火,非常自然,外人根本琢磨不透,也就不敢轻举妄动。我心说,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才更像是亲叔侄。

最令我庆幸的是二叔连正眼都不给我,倒是六子礼节性地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刚离开二叔几步,就见有人凑了过去,我假装漫不经心地原地溜达,实际上注意力全集中在后面人的对话上。

“三爷的事情令人扼腕了。”我眼光一瞥,正跟二叔谈话的那人恰巧还是旧相识,之前见过几面,因为他对小道消息特别灵通,和小花的八卦师父有一拼,再加上本姓包,所以人称“包打听”。可我看他长了一对耳朵奇大无比,就私下给他起个外号叫“米奇先生”。

米奇先生见二叔不为所动,继续道:“听说您贤侄接手了三爷的生意,干过几件大单,道上封了个‘小麒麟’的雅号。”

我心说您老人家能不能别提那茬了,闷油瓶又不是我亲爹,犯得着到处宣扬吗?就听二叔抿口茶,笑道:“都是小孩子胡乱起的,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叫京巴还差不多。”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二爷。我可打听了,您家小三爷跟道上的哑巴张和北京的王胖子关系忒铁,尤其是小三爷的血同样百虫不侵,别是跟那哑巴有什么关系吧?”

“能有什么关系,顶多算是挖坟掘墓的同志关系。老包,你上次该老三那笔钱什么时候到账,是想我亲自上门去取?”二叔话锋一转,就见米奇先生立刻蔫了,秃脑门冒出一层汗,一边拿手绢不停擦拭,一边道:“就还就还,回去后马上吩咐伙计把帐划过来。”话音未落,便做了个告辞的手势溜号了。

我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心说二叔果真不是盖的。正想着,突然肩膀被人大力一拍,吓得我一缩脖子,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子不会被人发现了吧。

再看拍我那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位大叔,抱歉啦哥们,认错人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这里碰见黑眼镜。我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尤其是肩膀关节,隐约觉得又麻又痛,心说别是被他掐出后遗症了。黑眼镜也不着急离开,继续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

正不知所措时,小花忽然闪到我面前:“甄叔,正找你呢,介绍几个大佬给你认识。”说完,递给我一个眼神。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抬腿就走。

没想到,黑眼镜转身拦住我们的去路,看向小花道:“这不是花儿爷吗?”

原来他们认识!我心里咦了一声,就见小花也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谁啊?”

“您是贵人多忘事,上次走得急,忘了跟您说声谢谢,下次再有这等好事记得常联系。”

“联系就不必了。”小花说:“戴墨镜的我要都认识,干脆金盆洗手,转行做聋哑学校的校长得了。”

“谁说戴墨镜的就是瞎子,也可能是帅哥。”

“那不见得,会飞的还有可能是鸟人。借过!”小花有点不耐烦了,拽起我的胳膊就要强行离开。

“不急。”黑眼镜错步再次挡住我们,“花爷忘了我没关系,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和小花对视一眼,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就见黑眼镜指着我道:“甄叔就不必跟着了,花爷还不放心我吗?”

小花冷笑一声,“还怕你吃了我不成?阿炳兄,带路。”说完冲我俏皮地一眨眼,示意我放宽心。

我目送着小花和黑瞎子一起离开大厅,这次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本来就不习惯这种场合,现在又不能多说话,憋得实在难受,干脆出去抽根烟换换新鲜空气。

从会客厅出来,外面一下子变得相当安静,我盘算着要不要下楼去找胖子,问问他是否见过闷油瓶,可转念一想,这样又会把小花搭进去。从刚才小花和黑瞎子的对话看,两个人似乎早就认识,而且之前闹得并不太愉快,还是等他安全回来再说吧。

午后的阳光还是挺充足的,饭店的窗户是那种突出式拱型落地窗,窗洞四周的花纹设计很别致。我依靠在窗边正看得出神,玻璃里映出一个人影,低着头朝我这边走过来。那身影太熟悉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玻璃反复琢磨他到底是谁?在哪里见过?

忽然那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头重新低下,转了个弯儿,沿着回廊拐到另一侧去了。

我整个人瞬间触电般呆在那里,刚才眼神交汇时,明明只看过一眼却挥之不去,绝对没有错,玻璃里出现的那张脸竟然是我自己!

我一下子扔掉烟头,猛地追了出去,结果还是慢半拍,眼睁睁看着他走进电梯,等我再赶到电梯前,门恰好关上,只留给我一个侧影。

我发疯似得狂按按钮,就看到指示灯的数字在缓缓上升。

“操!”我双手猛地拍在电梯门上,产生一系列沉闷的回音。我在原地来回踱步,脑袋涨热,心里乱成一团麻,这孙子极有可能就是巴乃碰见的那个冒牌货,说不定和拿走信件的是同一人。我心说上次砸我那事没完呢,让我逮到绝对要他好看,我甚至考虑用硫酸毁他容。

等我完全冷静下来,心里又涌出一股恐惧感,我知道我是吴邪,可别人信吗?同样的面孔频频出现在面前,现在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的真伪了。进一步说,万一真出了事,并没有人知道我来过这里,那我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再抬头时,电梯已经停在四楼不动了。这里只有四层,谅他也绝对跑不远。我痛恨自己又开始犯犹豫的老毛病,楼梯就在电梯旁边,那小子就算是兔子,也要经过楼梯,也会发出动静,于是我赶紧顺着楼梯往上爬。

等跑到四楼一看,这里跟二楼的布局差不多,只是过道黑漆漆一片,所有窗户的窗帘全拉上了,只有零星的阳光从缝隙洒进来,看样子这一层并没有投入使用。电梯还停在那里,沿途也没听到任何声音,说明那人还在这一层。

整个四楼安静异常,连个人影也没有。站在过道口,我一想到即将与另一个自己面对面,就感到无比紧张,手心攥出一层密汗,可又不敢轻举妄动。正考虑要不要先找把刀,突然一些细碎的声音传入耳朵,像是有人轻声哭泣。

我又竖起耳朵听了一小会儿,发现声音来源是前面的第三间房,正是那个服务生说的经理办公室,现在看来那伙计把胖子忽悠了。

这里是闹市区,楼下又是一群专与死人打交道的,量它也不敢出现妖魔鬼怪,所以我胆子立马肥了不少,第一反应竟是很想知道那间屋里正在发生些什么。

因为是木头地板,皮鞋一踩上就会发出咯吱声。我将鞋子脱下来用手提着,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屋里也挂着窗帘,里面透进一点微弱的光,却意外开着吊灯,我心说这不有病吗,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资源啊。就听见里面有人在悄声说话,还不时传来间歇的喘息声。

“张小哥,这里不会来人吧。”是个女人,娇滴滴地带了一丝情欲。

“放心,人全在下面候着。”男人说话很简练,接下来就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不用看我也知道,里面两个人肯定在干没羞没臊的事。

本来我是该安静地走开,毕竟还没变态到偷听墙角的地步。只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很耳熟,尤其听到‘张小哥’三个字时,我打了一个激灵,竟鬼使神差般从门缝往里偷窥,入眼就是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女人穿着鲜红的旗袍,丝袜已经退到了膝盖。她平躺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衣扣也解开大半,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和细滑的肩膀,半个乳房若隐若现。上面那个男人倒是衣冠楚楚,只退掉了外套,衬衣扣子规规矩矩扣在上面。

“小哥,你怎么不脱。”那女人一手搭在男人肩上作势要帮忙,被男人一把扣住手腕道:“我自己来,你知道我从不开灯。”

真是好习惯!

男人说着直起身走向电源。大家应该知道包间的开关都放在门口,等他回过头,我的血液瞬间完全凝固住了,大脑里一片空白,心说不会吧,那个偷吃的奸夫居然是闷油瓶!

我眼见他一步步朝门口走过来,下一秒,嘴巴被一下子捂住,整个人被大力拖到另一间屋里。我刚要挣扎,有个声音在我耳边道:“别动,是我。”

第十一章 九门聚首(下)

我立即停止了挣扎,倒不是我听出那个人是谁,只是他手心黏糊糊的,满是混着瓜子皮味的汗臭,捂得我快要窒息了,等那人终于松开手,我一把推开他,连呸了几下。

“你他妈……”下一秒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赶紧闭上嘴。

“别装了,天真无邪同志。”是胖子的声音。

胖子笑得一脸得意,轻声对我说:“你装三爷我都能看出来,何况这种小CASE。你和你那蜜闺一出现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下次整点高难度的,装个鸭子兴许胖爷不认识。”

二师兄竟会说英语,我白了他一眼,也不再继续装下去,没好气道:“你回来为什么不提前联系我?害我一直为你担心。”

胖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沉默半天才道:“这事本来不想告诉你,我现在才明白,小哥也好,你三叔也好,都有瞒你的道理。你要真想听,胖爷我不妨当个故事给你说说,你听完也别当真。”

我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墨迹,就拍着他的大肚皮让他快点讲。

胖子把我拉进包房更里面,然后直接坐在地板上,道:“两个月前,就是你下地后不久,我接到你打来的一个电话。”

“不可能!”我几乎马上打断他,“两个月前我和小哥在广西的猫儿山淘沙子,根本不可能给你打电话。”

“我操,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双飞了?”这回轮到胖子不高兴了,“当初在电话里你可没跟胖爷我提过这事,害我还酸溜溜说了一大堆肺言,敢情是想甩开胖爷单干?”

“没你想的这么恶心。”我说:“我也是半路碰上他的。”

“我走路怎么没掉个小哥下来,我打听到他被放出来那会儿,本想给你来个惊喜。”

我心说闷油瓶又不是劳改犯,便对胖子道:“惊喜不必了,实话告诉你,小哥根本没进长白山,他把咱们都坑了。”

“哦,那对胖爷倒没啥损失,以后咱爷们还能一起倒倒斗,倒是你,受打击挺大吧,白守了几年活寡。”

“放屁。”我把闷油瓶的话对胖子交代一遍,道:“小哥这次出来整个人的状态全不对,他说青铜门守不住了。”

“那不挺好,现在私企都不好干,张大囘爷虽说下岗了,以后还能靠皮肉赚钱,那面相饿不死。你丫也别尽操没用的心,你身上的问题可比他多多了。”

我一想也对,急忙催促他把话题扭过来。

胖子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当时一接那通电话就觉出不对了,可那人的声音跟你实在太像,都是一股子骚包味。胖爷故意拿闲话勾搭他,想让他露出马脚。那小子可能被我弄烦了,直接说他遇到点麻烦,请我出来帮忙,然后告诉我两个月后举行全国土夫子代表大会,让我准时出席。我再问其他的,他不说就挂了。直到一周前,被专车直接从巴乃接到这里。”

“完了?”

“完了。”

“你他妈这也信。”我一下子火了,“知道有人冒充我还敢过来,真把你拉进屠宰场怎么办?”

“那不能。”胖子从西服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请柬,晃道:“官方认证,这点心思胖爷还是有数的。”

我看了一眼,道:“你拿这张擦屁股纸,说什么都没用。”

“我说天真,你别不信,我前两天确实见到一个和你长得八九不离十的,一闪就没影儿了。后来我故意在这附近转悠,再没看见那小子。”说完,胖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说你不会才是假的吧?”

如果换作以前,我肯定会怒骂道:“要不要老子把你私下那些勾当爆一遍料?”然后再和胖子扯皮几句。现在我只是冷笑道:“如果我是假的,你也活不到现在。”话音刚落,连自己都惊讶竟会说出这种话。

胖子显然也被我的语气惊到了,嘴巴张了半天又合上,一种疏离感迅速蔓延过来,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当中。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虽然胖子骗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我还是从心底里信任他,只是这几年的经历不可能让我一成不变、维持着原来的天真无邪。

为了打破眼前的尴尬,我用胳膊顶了一下他,问道:“你跑上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投诉。我刚上来就看到一场好戏,还没开演你就赶来了,你说你这倒霉体质,有什么好事也得泡汤。”

我心里“啊”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他,“你没碰见其他人?”

“除了你这个一千瓦的大灯泡,有小哥和那女人还不够?我说天真,几年没见,你口味变重了。”

我没心情理会胖子的玩笑,心说难道那个‘吴邪’没来四楼?可我明明看见电梯停在这层没错啊。

胖子见我不吭声,继续道:“估计你看到的版本更劲爆一些,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刺激过度了?”

“滚犊子。”见他又恢复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状态,我也放松下来,踹了他一脚,说:“你觉得小哥真会做那种事?”

“怎么不能?!”胖子挑起一对蚕豆眉,道:“小哥也是男人,是男人总有憋不住的时候,实在不行还可以找个树洞丰衣足食。你看咱小哥动不动就失踪,每次花的时间还挺长,指不定干什么去了。”

“你才经常这样吧。”我笑骂道:“别把人想得和你一样龌龊。”

胖子也不生气,站起身扭了两下腰,道:“胖爷我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对那种事早就看淡了。告诉你,男人那话儿的尺寸和中指成正比,你再想想小哥那雄壮的手指。”

我伸手比了一下,心说果然小哥最牛逼,又看看胖子的,拍拍他道:“看淡了也好。”

“操!胖爷我发起威来,你和小哥接力都不是对手!”

他这一嗓门太大,就听隔壁门被打开,一个女人略带颤音道:“有人在这里!”接着是高跟鞋落地的声音。

我立马压低音调,骂道:“你他囘妈激动什么,这要被发现了,咱们都玩儿完。”

胖子自知理亏,嘟囔道:“事关男人的尊严问题,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我懒得和他理论,赶紧拉起胖子往更深处藏。我们所在的房间是一个L型小包房,中间能放下一张餐桌,凹进去一侧是提供客人放行李和休息的地方。除了一张三人沙发和一个衣架,旁边是内置卫生间。我和胖子就躲在卫生间门口,出去是不可能了。

“我说天真,咱们为啥躲着小哥?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大不了见面掏个红包,再喊一声小嫂子呗。”

胖子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小题大作,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便道:“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可我总觉得咱们看见的小哥不太一样,你想想我都被山寨了。”

胖子听完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便点点头,“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凭小哥那身手,想要随时拿下就行,何必搞得偷偷摸囘摸。”

正说着,楼道响起女人的说话声:“好像是这间传出来的。”

我左瞧右看,发现根本没有能藏身的地方,可是贸然出去,敏锐的第六感提醒我危险性会更高。

正琢磨着,门口传来转动把手的声音,我突然有一种去捉奸反而被人撞破奸囘情的感觉,再扭头一看,胖子不见了。

我暗靠了一句,此时门已经打开,从我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影子晃进来。前面那人顺势就要摸开关,这让他们看见脸还得了,可我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什么事情也不能做,只好尽量把身体往墙角缩,闭眼等死。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窜出一个怪影,脑袋奇大,一下子蹦到那两人面前摆了一个经典的埃囘及人造型。

后面的女人一声尖叫:“有鬼!”

那男人也喊了一句:“Fuck!”

我当场就愣住了,心说闷油瓶会骂Fuck?他那种行动派,直接抄家伙上阵倒有可能,这下子我百分百断定那人肯定不是闷油瓶,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那大头怪影朝我喊了一声:“跑!”

我仔细一看,是胖子顶着一个水桶,估计刚才去卫生间顺的。我不敢犹豫,跟在他身后赶紧往门口冲去。

刚跑两步,胖子首先停下来,我听见他身前传来拉枪栓的声音,越过他的肩膀一看,黑亮亮的枪口直对着我们。我和胖子几乎不约而同举起手,刚要出声,就听头顶啪地一响,一个东西砸上屋顶的喷淋头,紧接着一股很冲的水流直喷出来。那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用胳膊护住头部。我和胖子不敢耽搁,推开他就往外冲。

谁知,他身后的女人也闪过来,从大囘腿处抽囘出一把匕囘首就刺向我和胖子。胖子也不是吃素的,摘下头上的水桶往前一挡,匕首直挺挺插进水桶的底座。胖子又大喊一句“去你妹的!”,拿起水桶往前一顶,那女人的力气哪有胖子大,一下子被撞翻在地。

我还没来得及庆幸,后面的‘闷油瓶’已经对着胖子举起枪。我喊了一声“小心”,正要扑向胖子,旁边窜出另一个黑影,一脚踢飞了‘闷油瓶’手里的枪,下一秒又踹在‘闷油瓶’的小腹上。

那‘闷油瓶’疼得弯起腰,骂了几句英语,就听黑影对我们喊道:“跟我来!”话音未落,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我们跟着那人七绕八绕,他没有带我们走原来的楼梯,而是进了一个小门。我一看门里全是堆积的杂物,随即明白这种小洋楼都设有逃生通道,只是修建了新的楼梯,这里已经废弃了。从门上的锁头看,多半是被那人撬开的。

我们三人顺着逃生通道一路往下,胖子块头大,被里面塞的垃圾频频绊住,楼梯又黑,差点栽下去,在后面大喊:“壮士,您悠着点嘿。”

那人也不理他,再停下来时,他竟然带着我们从安全通道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那个逃生门就设在房间的一角旮旯处。

等他刚站稳,我一把扑上去揪住他的领子,“你”了半天又说不出话,只好狠狠瞪着他。

胖子搞不清状况,赶紧按下开关,屋里一下子就亮了。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我下意识放开手后退几步,连胖子也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居然就是刚才那个冒牌货“吴邪”。

“太他娘的惊悚了。”胖子叫道:“天真居然能撂倒小哥,这世界疯狂了。”

“不对!他才是小哥!”我咬牙道:“你究竟想耍我们到什么时候?”

闷油瓶看了我们一眼,抓囘住自己的耳后一拉,一张人皮面具就被撕了下来。恢复本尊的闷油瓶转向我,冷冷道:“谁让你来的?”

第十二章 分离

我被闷油瓶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气焰一下子减去大半,隐约察觉出好像做了某些不该做的事,站在那里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胖子在一旁插话道:“我说小哥,你就算暗恋天真,也不用整天顶着他一张脸吧?你可比他帅多了。再说了,你装成小吴又来勾搭胖爷我,这也不合道上的规矩不是。先声明,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

闷油瓶淡淡回了一句:“前几天出现的不是我。”说完,便背过身子开始脱衣服。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心说果然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又猜不透为什么偏偏选中我来冒充?在我的认知范围里,除吴邪之外的任何人都有被冒充的资格和理由。

闷油瓶背对我们只脱得剩下一条三角裤,又从角落里翻出一套衬衣西裤重新换上。我看他这副身板,心说白送给那女人还真是暴殄天物了。

等他忙完,我急忙上前问道:“你说之前胖子见到的不是你,是不是在巴乃冒充我的那个小子?”

闷油瓶顿了一下,眯起眼睛,“巴乃?”

我忽然记起来他那时还被困在张家楼,对假吴邪混进裘得考队伍一事并不知情,便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闷油瓶听完,低头沉思一会儿,道:“我不确定,但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嘿,你小子也成名人了,还有职业模仿秀。”胖子搂住我的肩膀,调侃道:“哪天我也试试,看看买东西能不能不用给钱。”

“滚蛋,我的脸又不是一卡通。”我一把拍掉胖子的肥蹄。

其实我更希望从闷油瓶嘴里得到肯定答复,这样整体局势就能明朗化许多。从我掌握的线索看,现在已经出现了三种冒牌货。

第一、三年前在巴乃的吴邪一号(我暂时把拿走信件的人也归到这里)

第二、胖子在长沙见到的吴邪二号

第三、闷油瓶扮演的吴邪三号

而且我总怀疑闷油瓶这样做与吴邪二号现身长沙有脱不开的内在联系。如果再算上录像带里的‘吴爬爬’和影子般神秘的齐羽……想到这里,我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疼,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我深吸一口气,对闷油瓶道:“小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要化妆成我的样子?事到如今你可不许再瞒我了,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复杂,你一个人抗不过来,我也不想稀里糊涂被蒙在鼓里。”

“天真说的对。”胖子帮腔道:“发生这么多事,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了,你多少也该信我们一次。你拿不拿小胖我当朋友没关系,我可当你和天真是兄弟。说真的,这次如果不是有人冒充他,我也不会出来帮忙。我知道这事不好办,可多个人多份力。小哥你要真觉得这小子是惹祸精不想他搅局,就直接踹开他,咱爷们单干也成,胖爷全听你的。”

本来胖子说这些话时我在一旁很是感动,可听到最后一句就知道他又动了歪心思,立马道:“你们别想甩开老囘子,老实说,这些事情不弄清楚,我死了也不瞑目。要不你们就彻底别管我,让我自己去查,哪天在墓里或垃圾堆发现我的尸体,全当看不见吧。”

“我说你就是一小媳妇心态,我和小哥不让你趟这混水还不是为了你好,就你这点经验值,出去还不净让人轮啊。得了,胖爷我不说话了,小哥你拿主意吧。”

闷油瓶叹口气,可能是真的无奈了,说道:“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我在找一个叫齐羽的人,你们前几天见到的可能就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我浑身一震,又是齐羽!而且和我长得极像!这样一来,一些疑问也能说通了。

三叔曾培养我作为他的替身吸引多方势力的注意,我从解连环那里得知这个事情时,还在琢磨哪个组织会傻逼到只看字迹和生活习惯,而不看长相的。如果闷油瓶说的全是实话,说明三叔当时并非一时兴起,很可能早就看出我和他面相相近。

可没有血缘关系年龄又相差至少二十岁的两个人能有多大几率相似度在90%以上?

等等!忽然间我的鸡皮疙瘩全发起来了。还有一种可能!如果说三叔一开始就决定把我作为培养对象,以他的阅历,绝不可能忽视容貌这一点。难道说,我从小到大见到的脸并不是吴邪的脸,我很可能早被改造过了?在巴乃遇到的那个冒牌货也说过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也许我的成长只为了成为别人一个完美的幻影?!

当我意识到时,一直以来压抑的委屈、愤怒、不甘如同积在高压锅里快要爆炸了。第一次收到录影带起,我就极力说服自己不去触碰分毫,可活生生的现实却让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我很想砸烂一切东西,然后向所有人高声宣布:“我他妈是吴邪!是吴邪!不是狗屁替身!”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跌坐进沙发,然后将头深深埋进手臂里。那一刻我几乎失去了知觉,又恍惚觉得像在做梦,只要一睁开眼就什么都消失了。

彷徨间肩膀传来一阵压力,再抬头就发现闷油瓶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使了些力道。被他用力一捏,我顿时清醒过来。他蹲在我面前,眼里没有任何波澜,轻声道:“别怕,你是吴邪,我能证明。”

我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视线也有些模糊,却莫名安心不少,整个人渐渐镇定下来。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对他点点头。

“我说尔康五阿哥,咱先别缠缠绵绵到天涯了行不行,外面好像出事了。”我们收回心神,就看胖子正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窥视。我听到走廊传来嘈杂声,好像有人在喊“着火了”,然后是凌囘乱的步子从门口噔噔噔跑过去。

闷油瓶对我们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也快速移到门口朝外看了一眼,我躲在他们身后,透过门缝,看见不少服务生正忙里忙出。

闷油瓶关好门压低声音道:“你们先出去,尽量表现自然,有些事情以后再说。”

“那你呢?”我急忙问道。

闷油瓶没说话,趁外面声音渐小,一下子打开门将我和胖子推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转身,门在身后砰地又关上了。

等我再拧开把手,屋里早就空无一人,连换下来的衣服也不见了,哪里还有闷油瓶的影子。

“他娘的又跑了。”我愤愤道。

胖子拍拍我的肩,说:“关心则乱,你也不好好想想,这次是张家牵头,小哥好歹也是张家人,这种场合还是装作不认识比较好。你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吴邪,是解家的甄叔。被人发现张家族长和解家伙计扯在一起,对谁也不好交代。”

胖子这人看上去粗枝大叶,其实心思很细腻,能注意到不少隐藏的细节,他这一说我才回过味,以我现在的容貌肯定会引起诸多怀疑,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小花。

“你说的没错,不过别让我碰见冒充我那孙子,否则把他打得连我都认不出来。”

“你果然有严重的自虐倾向,网络上管这种行为叫抖M,有些人能从自虐中获得快囘感,我看你是单身惯了,赶紧找个对象解决个人问题吧。”

我忽然想起了羡玲,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不过现在闷油瓶更重要,便说:“一天没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一天就不考虑个人问题,别说我,你自己又如何?”

可能戳中了胖子的心事,他难得一本正经道:“有的人不在了,其实还活在别人心里。这两年我也想开了,云彩妹子走了,可生活还要继续下去。胖爷我现在只希望她能投生个好人家,说不定十八年后还能再叙前缘。”

“你能想开最好。”我道:“再叙前缘可以,恐怕你那时心有余而力不足。”

“操!小吴,咱熟归熟,你这样乱讲话,我一样可以告你毁谤。”

我们正贫着,就见前面转角处闪过一个人,我定睛一看正是小花,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什么,转身见到我才舒出一口气,朝这边走过来。

第十三章 死于二十七岁?

“我回来就发现你不在了,去哪儿了?”小花难得有些焦急,看见我身边的胖子时,立即一副了然的神情,低声道:“和二师兄相认了?”

我点点头,反问他:“你和那个瞎子谈得怎么样?”

“还不错。”小花看了一眼手机,“我们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最后就目前夹喇嘛的严峻形势深入广泛地交换了意见。”

“就这些?”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照理说黑眼镜不会是那么不靠谱的人,难道是故意把小花支开?也就是说我遇见闷油瓶并不是巧合。可黑瞎子为什么要拆闷油瓶的台呢?

“我说花爷,那哥们不会是看上你了吧?”胖子欷嘘道。

“追求我的女人不少,男人还真没有,不过我对残疾人不感兴趣。”说完,小花意味不明地打量我们几秒,然后将手机伸出来,上面写着:刚才是你们两个闹的?

我不明所以,胖子也不吭声,一把抢过手机乱按一通:我们从来都是强强三人行,怎么能少得了小哥!(我猜胖子可能要拼‘铿锵’两个字)接着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用口型说道:“是吧天真?”

我被胖子一撞才反应过来,小花指的是打破喷淋头的事情,难怪会有那么多服务生跑来跑去。

小花“哦”了一声,收回手机,笑道:“敢情是铁三角碰面了,也好,一会儿应该还能见到,先回去吧。”

回到会客厅,我看一部分人已经出去看热闹了,二叔和六子也不在,倒是有十几个人围成一圈好不热闹。

“他们在做什么?”我一时好奇心大增。

“算命。被围在中间的是七门当家,叫齐大福,自称是齐铁嘴的远房外甥,早年跟七爷爷学过几招,看手相很准,一般下地前铁筷子都会找他卜上一卦。”

听到‘齐家‘两个字,我的心脏立马漏掉半拍,急忙问道:“你知道齐羽吗?”

“齐羽?”小花想了一下,说:“听过这个名字,那人后来失踪了。而且齐羽好像不是齐老爷子亲生的,我听我家八卦师傅讲,齐铁嘴不能生育,据说早年倒斗时遇到了尸变,伤到那里。后来某天,他出了一趟远门,再回来时手边多了一个小男孩,十来岁的样子,对外宣称是自己以前欠下的风流债。”

“那也太悲惨了。”胖子摇头无不惋惜道:“以后下地要穿铁裤衩才行。”

这倒让我大吃一惊,齐羽居然不是齐铁嘴的亲生儿子,可他偏偏出现在二囘十囘年前的考古队,再加上和我长得极像,难不成是我爷爷的私生子,不好交代才让齐老爷子帮忙照顾?

我的心思全被胖子一点不剩地看在眼里,他捅了捅我,低声道:“你囘爷爷有你这样的孙子也真够喝一壶了,先是给他找了一个小老婆,后又给他白添了个儿子,等你奶奶归西那天,你家祖坟底下还不打成一锅粥?我要是你囘爷爷,就趁现在赶紧把你带走。”

“你懂什么!”我没好气道,继续问小花:“你知道齐羽长什么样子?”

小花摇摇头,“我那时小,又忙着跟二爷学戏,对叔叔那辈人早没印象了。”

看来事情又进入到一个死循环,我深深明白,饭只能一口一口吃,真相也只能一点一点挖掘,便转移话题,道:“这次请到的九门当家全来了吗?我怎么没看见?”

小花笑着说:“老九门现在只是一个空头,有名无实,二爷没过世时我还跟二门有联系,听说现在也早换人了。其他几门也投靠在张家门下,我只见过一两面,你不认识很正常。这种靠家传手艺生存的行当以前是为了混口饭吃,现在时代变了,道上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某些事物的萧条也是在所难免。”

说完指给我一个坐轮椅的,“那是三门半截李的现当家,据说两条腿是在炸墓墙时被砸断的。这种人居然也能当上大掌柜,你应该了解九门的现状。”

我无奈地点点头,小花见状又对我和胖子道:“我找齐门算过几次,挺灵验的。他跟我还算熟,走,我带你们去凑凑热闹。”说完便拉起我和胖子的胳膊走了过去。

本来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一见到小花过来,所有人自动闪成两排。小花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最中间,对坐在里面的人道:“宝宝,给我朋友算一卦。”

我隔着小花看过去,那个被叫作宝宝的是位中年男子,带了一副镶金线的无框眼镜,圆脸圆身子,却没有累赘感,尤其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活像杨柳青年画里的大头娃娃。

“先给你本家算算。”小花把胖子推到前面。

齐宝宝笑容可掬,问道:“这位爷想算什么?”

“当然是姻缘。”胖子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下来摊开手,“胖爷我不愁吃不愁穿,就愁没个婆娘吹灯拔蜡。”

齐宝宝边点头说好,边把胖子手心里的瓜子皮抠掉,又抽出一张湿纸巾把那只厚实的手掌反复擦了数遍,才重新架起眼镜研究起来。

胖子老大不乐意,嚷嚷着:“怎么?还嫌胖爷爷脏?”

“不敢不敢。”宝宝托了一下镜腿,笑道:“手里有污垢容易看走眼,别说您了,就是花儿爷找我算也要走这个步骤,您多担待。”

胖子被对方的客气态度弄得没了脾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学艺不精。”

宝宝也不生气,把胖子的肥爪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才说:“您三年前有过一段浅缘,可惜镜中花水中月,只可远观却触碰不得。如今兄台还未走出来,在下奉劝您一句,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您的缘分其实不在南面,须向北行。”

我心说倒还真有两把刷子,胖子听了也点头称是:“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她留在胖爷心里就足够了。”

小花又把我的手按到齐大福面前,道:“这是我叔,看看我和他这辈子有戏吗?”

“花儿爷这条件,跟谁都有戏。”我噗嗤笑出声,这大头娃娃的马屁拍得太有学问了,想反驳他都不知从何下手。

谁知,大福的脸色在下一秒突然变得相当难看,踌躇半天才试探性问道:“这位兄台,几年前是否遇到过比较危险的事儿?”

我愣了一下,心说这几年别的东西没留下,死里逃生的经验倒是攒了不少,便笑道:“干这行能没危险吗?谁不是提着脑袋下地的。”

宝宝“啧”了一声,连连摇头:“不对,我指的是那种您认为肯定活不成的经历。”

小花听着有点不耐烦,催促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实不相瞒,从掌纹看,花爷这位兄弟最多活到27岁。”

“放屁!”胖子立马不干了,“蒙谁呢,这脸蛋少说也过四张了,你他妈会不会算。”

齐宝宝摊开双手,不紧不慢道:“齐某只看手相从不问八字,左手始于父母,右手始于自身。从纹路看,这位兄弟确实只能活到27岁。请看这条线,近金木,遇之必杀,不可破。不过命数也是可变的,齐某才疏学浅,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定花儿爷的兄弟得过高人指点,已经化解也未可知。”这齐大当家谈吐间镇定自若,表面上说的全是客套话,可我还是听出他语气中那股鄙视的态度。

胖子一拍桌子,大喊道:“信不信胖爷把你的卦摊砸烂了,赶紧找个能算的过来!”话音刚落,旁边腾地站起几个人作势就要过来,宝宝只是托了托镜框,坐在那里笑而不语。

小花一看事情要闹大,赶紧打圆场:“宝宝,你不是要回杭州要待一段时间吗,改天找你叔重算一卦,正好我也想去拜访齐爷爷了。”说完,没等齐大福回答就急忙将我们推了出去。

刚才的插曲惹得不少人侧目,小花把我和胖子带到一个角落,脸色发寒道:“小胖你也太鲁莽了,差点惹出大乱子。还有你小子,那几年干什么好事了?”

他这一问我也懵了,胖子打趣道:“倒霉上挂摊一点都没错!别听丫胡说,哪个斗里没冥器,哪个墓里没棺材,看把小可怜吓得,脸都白了,一会儿让胖爷和小哥好好慰劳慰劳你。”

我也琢磨齐宝宝的话,27岁之前下地应该是在2007年,那年我记得去过鲁王宫、海底墓、秦岭和云顶天宫。要说鲁王宫、海底墓和长白山,都有闷油瓶、胖子还有三叔和潘子陪着,肯定不会出问题。

那就只剩下秦岭,唯一一次脱离他们单独行动。诡异的物质化、恐怖的螭蛊、假老痒和烛九阴,怎么想都觉得那次经历更像是一场梦,非常不真实,最后我昏迷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我心说难道当时我被推进停尸房又被退了回来?医生也没提到我死过一次啊。

正想着,一个身穿红西服的侍者推开门,朝屋里拍了两下手,然后弯腰恭敬道:“各位爷,张爷有请。”

第十四章 张家崛起

我们被带上三楼,与二楼四楼的格局不尽相同,这层回形廊围起的中间位置被设计成一个整体的宴会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那里,非常热闹。

我刚走上前两步,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过来说:“先生,请这边。”接着便把我单独领到一个队伍后面。我回头一看,不止我,胖子和小花也被安排在不同的队伍,这才注意到,原来大厅敞开四扇大门,每个门口都有一排人,分别用红色绒线隔断开,两个酒店伙计负责用安全金属探测器对每个人进行扫描。

“他妈港台片看多了吧,净整些啥玩意儿。”我前面一个汉子啐了一口,骂道。

我越过他的肩膀,发现小花和胖子的队伍人数并不算多,倒是我所站的这列和旁边一列,少说有几十号,而且个个面色不善。

我这几年打理三叔的盘口,在看人方面也攒了不少经验。一般说来,满脸横肉、第一眼就让人退避三舍的绝大部分属于马仔和打手一类。这类人不管打架或下地,靠的是一股子气。打架不用说了,上来先用气势镇住对方,就算胜利一半。淘沙子也一样,俗话说神鬼怕恶人,同时也相当于为自己一方壮胆。当然,外强中干一打就怂的主儿不属于此范畴,那种人只要看他的眼神,面相虽凶恶,却目光散漫,多半是在虚张声势。

老大往往是外貌和善或者根本不起眼的,这一类人最难对付,因为长相普通,人们从心理上容易放松警惕,不经意间却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一旦被抓住把柄,可以说这辈子算是翻不了身了。

看这架势,张家是依照行里的大小尊卑安排进入会堂的,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里面也会是相同的顺位。

门口的服务生检查得相当认真,探测器报警时,另外一人会负责进行搜身。搜出的东西全用塑料布包好放进一个口袋里,再由专人统一管理起来。大佬们还算冷静,我这排有几个伙计抱怨得厉害,有点狗仗人势的味道。

“操!老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摸过。”胖子队里有人喊了一嗓子,“当年大佛爷抗日有功,怎么他的后生倒玩起洋票儿了?”

“嗨,你还不懂么?张家的名号在行业里是响亮,可那是在过去。现在时代变了,我听说回来的是个假洋鬼子,中国话都说不利索。”后面一人搭腔道。

我定睛一看,第一个大嗓门的是个秃头,四十岁出头,穿着白色圆领体恤、宽大的黑绸裤子和黑色布鞋,再配上一顶草帽,活像倒卖西瓜的瓜农。另一个高高瘦瘦,穿戴还算得体,只是手背上纹了一只红眼蝎子。

自从见识到闷油瓶的麒麟纹身,我曾有段时间也产生了模仿的冲动,为此还参考过不少资料。等我下定决心了,纹身老师傅只打量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边的工作,说:“你这种气质适合蜡笔小新。”之后,我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关于纹身,其实有多种讲究,比如:图案有讲,纹前多想;易纹难祛,深思熟虑;再比如:神龙满背,权威尊贵;青龙过肩,财路无边。闷油瓶的墨麒麟也有“烈火麒麟,日进斗金”的说法,不过张家这么做肯定不会为了发家致富。

眼前这人纹的是五毒,道上有云:宁欺龙凤虎,莫要惹五毒。并不是什么人都纹得起这种图案,可见瘦高个的来历极不简单。

那两人越说越肆无忌惮,一来二去,话中不免加入了许多冒犯的词语。

“滴滴”几声警报终于打破了目前的紧张气氛,众人的注意力一致被吸引过去,我一看,正是小花那里发出的。小花也不慌乱,慢悠悠从腰间抽出他的刈杵,笑着递给对方,道:“小心点,弄丢了可赔不起。”

胖子见状,搭话道:“搜出这么多也不好管理啊,依我看干脆放在木盒里,要那种上好的紫檀木,上面再贴上每人的一寸黑白照片,是谁的让自家伙计直接领回去得了。”引得不少人私底下偷笑。

我们这一队行进得很缓慢,主要是前面总“滴滴”响个不停,也不知道带了多少东西。我侧身一瞅,好家伙!刚才吵吵的几个人正清一色提着裤子,连腰带都被抽走了,桌上摆放着各种型号的刀具和便携凶器,好像一个小型武器展。

旁边走出一个领班模样的人,对前面检查的服务生耳语几句,那人略一点头,对几个提裤子的人道:“请几位随我们走一趟。”

话音刚落,旁边队伍立即跳出两个人,态度甚是嚣张,走上前就闹开了,正是瓜农和瘦高个。

“打狗也要看主人!”瓜贩几步跨到服务生面前,揪住对方领子不客气道:“我刘大拿的人说让你们带走就能带走的!”

“没错!张家也别太过分了,我们可是他请来的,别他囘妈给脸不囘要囘脸!”瘦高个也不含糊,挥起拳头就要动手,其他人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一个人影忽然闪到两个人的身后,一左一右猛地搂住他们,道:“大热天的都消消气,火气大对肾不好。”

我一看这随意的口气,来人肯定是黑瞎子无疑。

只见他脸上挂着笑,手随意搭上对方的肩膀,其实我心知他暗中用了狠力,这小子的手劲虽没有闷油瓶大,可也够人消受半天了。瓜农和瘦高个顿时脸色苍白,冷汗顺着脑门就滑下来,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还不赶紧扶两位爷去楼下休息。”黑眼镜对门口的服务生抬了抬下巴示意,等他松了力道,那二人如同瘫了一般,手臂不自然地低垂着,嘴巴里只剩下哼哼。

我心里一紧,这多半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带下去还不知会如何处置。果不其然,这时又上来几个服务生,连同刚才提着裤腰吓得发抖的几个伙计全架走了。

虽然是个小插曲,可走廊里再没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所有人沉默着有条不紊地接受检查,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我心说这瞎子看来在长沙算得上一号人物,能徒手制服两位大佬,实力不容小窥,以后碰到真要小心为妙。这样一来,他也算表明了身份,果然与张家有一腿。当初闷油瓶和他同时出现在猫儿山,必然是计划好的。还有被黑眼镜拿走的玉琯和神秘盒子,铁定也到了张家手里。闷油瓶知道其中原委却没有告诉我,一想到被他们连蒙带骗了一路,心里立马不痛快起来。

黑眼镜转身正好与我目光相撞,我急忙扭过头假装看不见,小花进去了,眼下没人能帮我,还是尽量和他保持距离才是上策。

我随意瞅着别处,背后却感觉到黑眼镜的强烈视线,我被他盯得脊梁骨发麻,眼睛也不知往哪里放才好了。

“甄叔。”黑眼镜凑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笑道:“这么快又见面了。”

这下子我想挣脱也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抓着。在旁人眼里他和我一副很熟络的样子,其实我心里面五味杂陈。

忽然,手掌间传来阵阵的微痒。开始我以为黑眼镜在故意挑逗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瞎子是在我手心里写字,仔细辨别,隐约写的是:小、心、九。

小心九?什么意思?我一时愕然,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是否猜错了,但这三个字的比划非常简单,而且重复了很多遍,应该不会出现偏差。我努力看向黑眼镜,想认清那副墨镜后面的真正表情,可他仍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反倒使我产生一种错觉,不知他到底想提醒我什么。

“黑爷。”

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就见六子不知何时挡在我面前,硬挤进来握住黑眼镜的手,道:“久仰大名,鄙姓陆,这次是跟着吴家二爷来的。”

黑眼镜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住了,略微愣一下便迎上去,道:“原来是二爷的人,叫我瞎子就行。”

两个人一脸的轻松,实际手底下正在铆劲,我看见他们的骨节都发白了,仍面不改色。最先松手的是黑眼镜,他咧咧嘴道:“哥们功夫不错,有机会一起合作吧。”说完,又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走开了。

等他不见了人影,六子才活动一下五指,冲我点点头。我立即了然,六子是想保护我,这背后肯定是二叔指使的,难道说二叔他们也认出我了?突然间我无比郁闷,既然想瞒的人一个没瞒住,我现在的设定似乎有点多余。

等现场的九门和请来的大佬们全部入座了,我们这些小喽啰才被放进去,详细过程这里不表。

包房里的装修可以用“奢华”来形容,屋顶挂着金色系烛台吊灯,每扇窗户的两侧安装了欧式壁灯,门框、踢脚线等细节一律采用胡桃木色,云线形的帘头配上双面秀真丝帘身,整个房间透露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雍容华贵。窗户紧闭,窗帘全部放下来,屋里倒不显得昏暗闷热。

最前方是一圆形饭桌,上面摆着各式高脚玻璃杯和鲜花,九张座椅均匀分布其中。正座位置的椅子与屋里其他相比明显不同,更大也更庄重,估计是张家人为自己准备的,看来新崛起的张家果真是大佛爷的后裔。

二叔是最后一个进来的,那里已经坐满了六个人,小花和齐大福也按照九门的上中下次序各自入席。席间几人互不搭话,小花还在自顾玩着手机,直到二叔坐下才抬头起身示意。从空出的位置判断,只剩下霍家和张家,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在四楼碰到的那对男女,心说不会这么冤家路窄吧。

四周还有不少小型圆桌,靠近九门全坐着BOSS级的人物,剩下的则被引到更远一点的地方。

胖子坐在左侧靠近窗户的位置,他旁边还坐着三个和他吨位相近的,满眼望去肉滚滚如同一桌四喜丸子,十分乍眼。我看到他时发现他也在东张西望地找我,见我安全进来,才放心坐下。

“那是京城四少。”六子一旁解释道。

“京城四少?”我心说叫两对合肥才贴切。

“这四个人都是北京潘家园出名的古董商,人脉广,有自己的铺子,也会亲自下地或作为喇嘛被人夹,道上称他们是前店后厂,自给自足。尤其是那个虎头蔓(黑话,意指姓王),干过几件大单,前两年突然失踪了,听说他以前和张家私下有联系,牵头的是个美国佬。”

我心里大惊,六子的话说得很隐晦,在外人听来肯定不会怀疑我和胖子相互认识,而六子想传达的意思也很明白,重点在最后一句。

我有些恍惚,要说有联系,闷油瓶本身姓张,这么说来不仅有联系而且交情非浅。可我觉得六子不会单纯想告诉我这些,他的消息明显来源于二叔,也就是说二叔私下调查过胖子,他想转达给我一些我根本不了解的情况。

六子接着递给我一张湿纸巾,我知道多半也是二叔的意图,便接过来假装擦手,打开后发现上面写了一行小字:“二爷让我照顾你,小心解九门。”

“小心解九门”、“小心九”,两个提示瞬间合并在一起,傻囘子都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黑眼镜和二叔同时在提醒我一件事——小花会对我不利!我下意识看向小花那边,发现他还在低头玩手机,偶尔会和齐宝宝聊上几句,连眼皮也不抬。

我的脑袋一下子懵住了,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拼命回想整个过程的来龙去脉。小花只身一人来杭州找我,说是去参加九门聚会,表面看是我主动要求跟来的,可实际呢?他应该知道我一直在调查张家的底细,这次聚会对我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一直忽视了一点——他只对我进行过简单的乔装。如果他真不想别人认出我,完全可以做出更复杂的准备,他也绝对有这个条件,而拿小花的话说是没有必要。

为什么没必要?二叔、闷油瓶、胖子、黑眼镜都看出我是吴邪,而小花并不担心甚至不在乎我被认出来。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把某样东西放在身边却只进行了简单的包装,那他想做的也许不是怕人发现这样东西,反而要保证东西就在自己身边。

换句话讲,解雨臣带我出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看住我!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还有胖子,连他也瞒过我。我忽然坐立不安起来,巨大的悲哀立即填满了五脏六腑,感觉室内的空气也变得沉重压抑。极短时间内,我认识的所有人全成为了我的对立面,当一个人的周围充斥着欺骗和隐瞒,对他而言,不得不算是人生最大的杯具。

可笑的是,这种负面情绪只维持了几秒便消失不见了,因为我反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他们害过我吗?

不管处于何种目的,结果是我现在仍然被保护得很好,那说明他们从一开始就没起过害我的念头。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担心,又为什么要怀疑他们的动机?也许和三叔一样,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破的秘密。所以,我选择继续相信。

这样一想,我反倒踏实下来,那种阴霾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很庆幸,不管经历过多少磨难,至少心里还能保持住一份单纯的信念。

“张爷到!”

一个洪亮的声音将我的精神拉回原位,那位神秘莫测的张爷终于从幕后走入大家的视野,他旁边一位身穿白色旗袍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缓缓进入宴会厅。

尽管我做了多方面的心理建设,第一眼看到时,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