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武夷妖洞
第一章 吴家故人
看见天花板时,我有一种时间错乱感,起初以为躺在自家的床上,可天花板的大块锈印提示我现在的情况没有想象的舒服。
注视某个水锈印很久很久,我才想起来要活动身体,原地翻了个个儿,大脑里一片茫然,带动四肢也茫然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竟然花掉了五分钟。
费力做完这一切,我将头埋在膝盖里,记忆好像被完全抽走了,任何的想法也没有,不知闷油瓶失忆后是否也出现同样的感受,能记起他说明脑筋运转正常。
我有点说不出的失望,如果真失忆就好了,我可以不负责任地“逃脱”掉作为吴邪的命运,可以在那些“坏人”找上门时破口大骂:“给我滚,老子要报警了!”也可以当着闷油瓶和胖子的面大声反问:“他娘的,你们谁啊?”
现实是我活得好好的,暂时没缺胳膊少腿,谁知道呢,说不定待会儿发现少了一颗肾,今后会不会被笑话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做变性手术再找个男人嫁了。
又缓上一段时间,我尝试慢慢站起来。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只是鞋和袜子不见了。刚一踩到地面上,凉气从脚底直冲而上。我打了一个激灵,尽量用脚掌着地减少接触面积。
这里好像一个地下室,湿气很重,还好在夏天,周围温度虽然不高,还不至于冻得刺骨。
因为潮湿的关系,从屋顶开始,裸露的墙皮起了大小不一的霉斑,有的地方鼓起来,好像一只只硕大的脓包。墙壁齐腰处嵌着一层白色瓷砖,很多发黄开裂看不出本色了。
头顶上的白炽灯泡晃来晃去的,影子打在墙壁上有种肃杀的气氛,地上也同样铺的白瓷砖,坑坑洼洼积了不少水,我尽量绕开有水的地方,还是险些滑倒。
正对面挂着一幅巨型的塑胶帘,很厚,几乎把整面墙遮住了,看不清通向哪里,不过这里三面是墙,唯一的出口也只可能是对面。
我挪动步子小心地凑过去,屋子中间沏着一个长方形的蓄水池,目测高度约在一米五左右,也可能更高些,因为我的角度只能瞅见上面盖着一排井字型铁栅栏。
四周安静极了,只听到心脏咚咚作响,不知是不是人类体会到危险临近的一种本能,越靠近水池心跳得越快。
终于蹭到池边,我止不住好奇心往池子里张望。稍一抬头就看见栅栏布满了厚厚的一层铁锈,池子的连接处拴着一把大号锁头,也已经锈死了。
里面灌了多半池的暗红色液体,不知道是水还是别的什么。一些淡黄色的小碎块浮在水面上,偶尔冒出几个气泡,破掉后空气中立即弥漫一股轻微的馊臭,夹杂一丁点甜味。
那些水泡隔几秒就冒出来,频率不高,似乎是内部产生的。难道水里藏着吃人的怪物?我咽了口唾沫,又看看旁边的锁头,第一反应是里面的东西危险系数很高。
我赶紧退到安全的距离,绕开池子往对面走过去。
刚离开几步,身后的池子里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好像一大锅水烧开了,空气中的味道变得更加浓烈。我一回头就见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栅栏的缝隙中飞出来,霎时间缠上我的身体。我的脖子险些也被勒住,情急之下急忙用手挡在前面。
是头发!手上的滑腻感唤起之前在海底墓的恐怖记忆,我对那种东西避之不及,没想到又在这里碰上!
为了避免窒息,我用手抵在脖子和头发间奋力挣扎了几下,那头发像有生命似地猛将我往池子边拖。我脚下收不住力,一下子拍到栅栏上,紧接着就被往水里面拽。
因为隔着栅栏,我的身体完全压制在上面。水里的东西力气极大,铁栅栏被我撞得当啷作响,我调整姿势与对方僵持住,好不容易用脚后跟抵住空隙才坐直,这种平衡很快被打破,结果是我更重地砸向铁栅栏。
水里的气味浓得让人透不过气,这种味道好像以前闻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头脑开始发沉,我意识到是气味的问题,可力气还是在慢慢流走。
下面的东西也失去了耐心,大量头发涌出来将池子盖个密实,满眼望去全是黑色,随着一连串的气泡,有张脸逐渐浮出水面。
见到脸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喉咙发干脖子僵硬,心脏就要突破冲出来了。那眼睛、鼻子、嘴,每个细节简直和我如出一辙。现在的气氛有些恐怖,更多的是诡异,苍白的皮肤和浓黑的头发形成鲜明对比,水里的“我”看起来更像一个变种的向日葵。
那脸越离越近,泛白的瞳孔瞬也不瞬盯住我,不再有下一步动作。我的沉重感加重了,想保持清囘醒却发现无济于事,所以也无法判断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还是真实。
就在我将要坚持不住时,水里的“我”突然挣动起来,有个细长的银白色条状物伸进栅栏一通乱搅,接着喷出一股黑色的液体。那张脸痛苦地扭成一团后缩进头发里,水面又恢复成刚才的样子。
我的肋骨隐隐作痛,最要命的是脑袋越发昏迷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有人从后面提起我的领子一把丢到地上,没等我做出反应,又像只死狗一样被他拖起来,任何反抗也做不了。
拖我的人力气不小,可我毕竟1米8的架子,从他粗重的呼吸中知道对方费了不少力气。我闭上眼睛任由他将我一直拖向里面,厚重的帘子拍打在我的脸上身上,他丝毫不介意。
直到停下来,我听见他离开很短时间后推进来一辆车,然后是托盘和金属器具的撞击声。
妈囘的不会真要给老子开刀吧。
想到这里我不知哪里聚集的力气,趁他再次架起我胳膊时用力向后猛顶。那人没防备,被我一下撞翻,我顾不了许多,抱紧身体踉踉跄跄就往外冲,可两条腿灌铅似地一步也迈不开。
我感觉那人站起来没有动,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头垂死的羚羊。在即将推开塑料布时,那人冷哼一声,一把拽住我的腰往后一甩,我轻易地仰面摔倒在地上。
“你最好不要动,我可没太多耐心。”那人脱口而出的同时,我顿时惊醒了,那个声音是三叔,是消失了近三年的吴三省!怎么可能?
我有一大堆话要问他,却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凭他把我搬上手术床,然后用皮带固定好手脚。
三叔还在一旁忙活,我只听到耳边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
“你看见了。”他用的是陈述句,“你明白了吧,那边才是我亲侄子,真的吴邪,你不过是个可怜的替身。”
听到这话我整个人都揪紧了,想到接二连三出现在各处的“我”,至今没有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唯一的答案就是与我无关。我有些懊恼又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该找谁去发囘泄。
庆幸的是,我很快放松下来。倒不是被动接受了事实,而是记起闷油瓶说过的话。如果一开始我作为吴邪就是假的,早被老闷夹死了。
这么一想我重新振作起来,虽然第一时间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出现一只和我相似的禁婆,但三叔完全是在唬我。想要开口反驳,话到嘴边变成了一个冷笑。
这个举动显然让三叔很错鄂,他望了我半天才道:“你的承受能力不错。”
我不知道他在夸我还是讽刺我,话音刚落一道很强的光打到正上方,那是医院手术时用到的无影灯,我眯起眼睛想看清三叔的模样,一张又薄又凉的东西盖到我的脸上,立即贴服住。
我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便拼命挣扎起来。
“慢点,越动死得越快。”那人不着急手里的动作,而是坐下来,说道:“你模仿过吴三省,又执着于明朝那些事儿,我想这个肯定适合你。”
这人真的不是三叔,我暂时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没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可他又是谁呢?为什么要学三叔的声音。
就听他继续道:“这是明朝东厂发明的一种刑罚,叫‘雨浇梅花’,也叫‘开加官’,一般五张桑皮纸就差不多了,你认为能坚持到几张?”
“你……是谁?”我咬牙硬挤出三个字,声音非常沙哑。
那人发出几声冷笑,突然换了一种口吻:“小吴老板,是我啊老许,给你说个刚听来的新鲜事儿嘿。”
是许记者!
他没有停下来,又变成一副很市侩的口气:“来来来小三爷,今儿高兴,再干一杯!”
我心里一凉,等等!那是哑姐的老公阿邦!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我对哑姐印象深刻,而哑姐是我三叔的女人。
对方没给我太多考虑时间,最后恢复了他本来声音,冷冷道:“我警告过你,你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寻狼狈?”
我心里惊呼,是他!原来他一直没有离开过!
第二章 谢家父子
“猜到我是谁了。”那人的声音冷冰冰穿透过来,让我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我说过不会第二次手下留情,你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他朝我面部喷了些水,脸上的纸马上变软了,更密实地敷在上面,接着第二张纸又盖上来。我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延缓目前的缺氧感,可氧气总也进不去肺部。
“我以为毁掉所有相关的东西,整个宿命就彻底终结了,你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想。为什么不在你爷爷和吴三省安排好的命运里活着?”
桑皮纸再次变干,我的面部好像封了一层水泥完全僵化掉了,每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导致纸张越绷越紧。肺里的空气一点一点耗尽,我喘不上气,这样下去也许撑不到五张就会憋死。
他又喷了一次水,第三张纸缓缓贴到脸上,他用手掌压平后,继续道:“你被吴家保护得太好了,你应该感谢他们。从你出生那刻,就注定吴家和所有人不能停下来。”
我的鼻孔和嘴巴被彻底堵住,气管和肺叶开始不规则地痉挛。想伸手抓住胸口,但四肢被固定在床上无法动弹,我蜷起脚趾大力去拉扯,手术床发出剧烈的哐啷声,像是快散架了。手脚被皮带磨掉了一层皮,我顾不上疼痛,除了氧气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拼命摇晃着脑袋想把纸甩下去,结果是身体里的氧气消耗更快。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不要怪我,毁掉你才有可能真正结束。到了下面,去和你爷爷他们忏悔吧。”
我没有耐心琢磨他的话,面部再一次变沉。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只是身体本能地做出吸取氧气的动作。
此时的思维特别清晰,过去的生活场景画面似地从头脑中迅速闪过,我不害怕也不痛苦,就像情感丧失了一般。没人知道我死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我将死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恐怕想投胎都困难。
最后一口气耗尽,眼角无意识流下眼泪,所有声音和感觉开始离我远去。周围非常安静,我像是浮在空中,随风慢慢地飘扬,这种状态让我的心情极度愉悦和轻松。
直到一股力量开始往回拉,我的身体被用力挤压,然后一点点下陷,耳边伴有一些奇怪的嘈杂声,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小,还有人影晃动。
第一口新鲜空气到达肺部时,我听到喉咙里破烂的声音。肺部先于其他部位运转起来,气管像针扎一样疼。我大口大口吸气,想把全世界的空气全吸进去。脑子逐渐有了感觉,眼前的一切变得真囘实起来。
当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兴奋,这是第几次濒临死亡了?
“醒了?”我透过眼缝,看见一个人正低头飞快按着手机。
按键声让我有些焦躁,我想抢过来砸在地上,想立即停止这种聒噪单调的音节,却发现动动手指都非常吃力。
“第二次救你了,怎么谢我?”
我的大脑还没有适应状况,来人见我不回答,停下动作在我面前晃晃手,自言自语道:“傻了?不会吧。”说着抓起我的无名指使劲一掐指肚,我哎哟叫了出来。
真他妈疼!
“我以为你痴呆了,以后大小囘便都要让人伺候我会过意不去的。”小花拨开我的眼皮,拿起手机的摄像头对着我一照,强烈的光线刺激眼球,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把他祖宗八辈骂了个遍。
“我知道你在骂我祖宗,这是医院确定病人有无反应的基本手法,忍着点。”他用手帮我顺着胸口,“放松,你想把肺吸炸么?空气有的是,没人和你抢。”
我按照他的节奏慢慢调整呼吸的频率,直到呼吸道不那么痛了。艰难地转头看左右,现在是傍晚,天空有很多星星和云彩,同样没有月亮。我似乎躺在杭州的郊外,靠的地方是一辆奥迪车的前轮胎位置。
小花扶我起来喂了点水,见恢复差不多了,说道:“我劝他离开这里去美国了。”
“‘他’是谁?”我莫名其妙,一开口发觉声音特别难听,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花像看白痴似地看我,“你不会真傻了吧。算了,我只想告诉你,你三叔和我父亲那代人的恩怨早该结束了。”
我马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可置信道:“他是你父亲?!你不是说他早死了吗?”
“你没被骗够吗?这话你也信。”
他倒诚实,我一想也对,被骗久了多少会成为一种习惯,便道:“怎么说吴家和解家也是世交,他这么做不怕爷爷们在天之灵看着?”
“不可能。”小花指指天空,“今天多云,他们看不见。”
我一时语塞,小花笑笑说:“事到如今,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你这死脑筋指不定哪天就撞南墙撞死了,我都替你吃亏。想问就问吧。”
我没想到他这样直接,反而不知道从何问起了。重点是我现在对闷油瓶的兴趣远大于老九门那些恩仇过往,我特别想知道的小花未必清楚,略微思考下决定从与我最有关系的一个话题入手。
“先告诉我,我见到的禁婆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替身。”我说:“裘得考的队伍里出现过另一个吴邪,我们碰面了,他说是你派来的。”
“你知道了还问。”
“我想从你嘴里得到正确答囘案,别人说的我不信。”
“我说的你就信?”小花笑道。
“至少这一分钟你不会骗我。”我很坚决。
小花愣了一下,无奈地摇头,“你果然还是这个脾气。不错,巴乃和取信的‘吴邪’本来是我安排的。”
“本来?”
“对,你早该清楚解家从我爷爷起延续了‘替换’手法,只不过三代人在处理某些事上会略有不同。”他直勾勾盯住我看,我也不打算躲开,就与他直视着。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分钟也许更久,小花移开目光,叹口气说:“那两个人全死了,一个死在半路,也就是说巴乃的那个并不是我真正安插的人。而取信的那个后来被人发现,他临死前说杀他的那个人就是你。”
“不可能!”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忽然又产生一种奇妙的想法,万一我人格分裂真做出过激的举动来呢?
“你连自己都不相信了?”他戳戳我的腮帮子,“你的想法全写在脸上,一点长进也没有,所以凭你这点尿性绝对做不到。”
“你不也故意出现在我身边吗?”我反驳他:“可见你也没完全信任我。”
小花有些意外我会说出这种话,很快又恢复俏皮的表情,道:“你猜对了一半,我带你参加九门聚会,这本身就违背了吴家二爷和你那小哥的想法,前段时间我过得提心吊胆。”
“不过我留意到爷爷他们隐瞒了一个更重大的秘密,比如那只像你的禁婆,所以我必须接近你。你也可以认为我在变相保护你,比起我,任何人出现在你身边都不安全,尤其那个墨镜男。”
“你说黑瞎子?”
“你叫他瞎子?叫什么无所谓。我私下派人调查过他,没有任何档囘案,而且他也不像一般的盗墓贼为了求财,某些方面讲,他和那个棺材脸更像一路货。”
“你说他和小哥想害我?绝不可能!”我连连摆手。
“我说你整天小哥长小哥短的,他和你有什么特别关系?”小花问道:“你亲爹?”
我没有心情搭话,只让他赶紧言归正传,小花喝口水继续道:“其实我爷爷有个‘百宝箱’。”
我以为又是一个玩笑,却发现他异常认真地在讲述一件事。我们小时候都有自己的“百宝箱”,里面放的无非是自己认为很重要的东西。比如我,曾在老宅大树下埋过一颗不知名的种子和变形金刚的闪卡。
“不止我,还有秀秀。这点咱们三人很像,全是命犯太极,只是我比你们两个行动更方便些,爷爷将这个‘百宝箱’藏在了一个你绝对想象不到的地方。”
接下来,他用了近一个小时和我叙述如何发现这个东西,过程简直令人乍舌,在外人听来多半以为他在吹牛逼外加神经不正常。
“那里面我发现了一张人皮面具,已经塑化很厉害了,硬邦邦更像一件装饰品。从粗糙程度判断,是六七十年代的产物,过去没有现代高超的技术,有时为了达到逼真效果,会使用死人的皮。”
我被他东拉西扯的描述弄得有些郁闷,催促他快点。
“秀秀知道后也挺好奇的,回去试着找到了她奶奶的‘百宝箱’,不过她比我麻烦多了,东西也没带出来,但我们肯定那是同一个人的脸。”
小花说到这里停住,我等他继续下去,发现他注视着我不再往下说了。
“等等。”我有点回过味,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僵在那里,“你的意思是你们同时发现了我的人皮面具?”
六七十年代——如果推到爷爷那一辈至少是1970年囘前后,靠,我还没出生呢。
难道是……齐羽!!池子里关的是齐羽?一个念头闪过,我喊了出来。
小花摇摇头,“不可能是他,时间上不对,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我有一个超脱的想法你不妨听听,也许他们所谓的替换计划里,你不过是某个替代品的替代品。”
“这么说,我是备胎的备胎?”
“不错,简称第二胎。”
眼下的气氛实在让我笑不出来,如此分析,三叔让我作为齐羽的替身也许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又或者是个巧合。
“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被你家老爷也来个‘开加官’?”我道。
“就知道你没这么好骗。”小花道:“实话告诉你吧,本来你三叔他们的事情已经画上句号了,这次全因为你触碰到他的底线。你真爷们,居然想到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发到网上,如果宣传出去会带来多大麻烦你想过吗?”
我被说得有些委屈,事后想想也确实太莽撞了,那样做很可能会毁掉全中国80%以上的盗墓链,直接拖出去枪毙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像小花和二叔那类瓢把子,枪毙十分钟都不嫌多。
想到差点连累发小和亲叔叔,我无比惭愧。小花凑过来搂住我的肩膀:“乖,只要你不继续深挖那个年代的秘密,我保证你绝对安全。其实我对你口中的小哥也很好奇,活到这么大我就想着也能潇洒一把。”
我抬起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我们去武夷山,找他们。”说完他又拿出手机按起来。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都各自阐明了立场。我也不想隐瞒下去,趁机会将憋在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当年那块小石头是你故意放的吧,所以机关才会卡住。你是不是想杀掉胖子他们?”
小花的手顿了顿,又重新开始按键,却回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我要提醒你,如果你越界了,对你我照样不会手下留情。”
我一下子释然了,这才是我认识的小花,作为解家当家和发小,他尽力做好了该做的每一个步骤,可他毕竟不是胖子更不是闷油瓶,我不能再去强求他什么。
仰面躺在草坪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今晚的天气真不错。
第三章 暗战
“你身上有股味道。”小花路过我旁边时甩下一句,转身走去后备箱。
我心说老子没狐臭啊。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抬起胳膊闻了闻,连腋下也没放过。
“你快挂掉时身上发出来的,我没说清楚。”小花从车后面探出半个身子道:“味道挺特别,不像香水,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这么骚包。”
“哪儿有什么味,这叫男人香。”我回道,虽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可我个人卫生搞得相当彻底,大学期间只有我的床没爬过蟑螂,所以不良异味是万万不可能有的。我想起盘马说过闷油瓶身上也有味儿,难道是和他待久受传染了?
“接着。”小花从后备箱翻出一双新鞋和一包未拆封的袜子丢给我,“我穿着大,你如果能穿就便宜你了。”
我接到手一瞧,嚯,大品牌,我做梦都舍不得买,便调侃他说:“这你不用操心,你多大号鞋我多大号脚。”一踩进去刚好合适!
“开奥迪,穿迪奥,你准备开这辆车去?”收拾完毕,我坐进副驾驶室问道。
小花也坐进来发动起引擎:“你见过哪个盗墓贼开豪车去倒斗的,纯粹找死。我们先回解家的盘口,休整几天再出发。现在外面很多双眼睛盯着,这次只能我和你两个人了。”
说完又从后排座位上抽出一个盒子递给我,正是之前装手骨的那只。我这才想起来小九也被迷晕了,忙问他我的伙计哪儿去了。
“我不清楚,也许逃走了吧,没听老爷子提过。”小花道:“看看少没少东西。”
我打开一瞧,手骨旁边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羊皮布包,一看就是匆匆裹起来的,下意识回道:“没少,多了点儿。”
“我靠,你太变态了。”小花只瞥一眼就惊呼起来,“活儿不错,多少钱入的?”说着要上手去摸。
我赶紧推开他的爪子,道:“你懂什么,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小花被驳了面子脸上有点挂不住,切了一声说:“哎呀,敢情是定情信物。”
“你就不能不拿我开心?”我叹气道。
小花坐在那里思考几分钟后,认真答道:“恐怕不行,这和骗你一样,会上瘾的。”
我不再理会他,用手指摸索那个羊皮布包的形状,十分肯定就是在福田家见过的青铜面具。这么说是小九故意偷出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人又跑到哪里去了?
奥迪车的性能不错,小花一脚油门踩下去,速度几秒钟就飙到100码,很快上了公路。我看着两侧景色从车窗掠过,心里面一点也平静不下来,我确实有一种预感,某些事情正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
突然一阵警笛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透过右侧窗户发现不远处有片房子冒起滚滚的黑烟,火苗直往上冲。
“老头子的风格。”小花动了动嘴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我看向他,发现他的表情异常冷漠,或者说没有任何表情。再转回头时,火势比刚才更猛烈,火光映红了半条街,我甚至闻到家具烧焦的气味。
“一个时代结束了。”我心里不断默念着。
车子逐渐驶离开现场,警笛声越来越远,一路上我们两人很有默契选择不作声。小花打开广播,里面正播放一首经典的萨克斯曲《卡萨布兰卡》。我靠在车里跟着一起哼唱,目睹车外的景色渐渐融进夜幕中,心脏某个地方像是早被掏空了。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小花:“看到你死时的样子挺恶心的。”
他的话没头没尾,一开始我没反应到他在对我说,“哎”了一下后就听他补充道:“我是说冒充你的那个替身。问你个事儿,你怕死吗?”
我心说废话,谁不怕死,老囘子不过比其他人多经历几次罢了,那也不代囘表再面对死亡时能一笑而过,便“嗯”了一声。
“齐宝宝说你27岁就完了,你怎么想?”
他不提我真忘了,经他提醒我才想起来这段子,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又是这个表情。”小花道:“你就不懂得关心自己吗?劝你一句,把好奇心收起一部分放在自己身上,那样你会活得轻松些。”
小花的好意我心领了。实际从卷入这一切开始,“轻松”对我而言,如果以前是梦想,现在就是累赘。也许从我降生那刻就注定无法自在地活着,轻松几分钟有个屁用。
再换个方向论证,假如闷油瓶子没有出现,我也绝不可能轻松起来。首先我会等上十年,不,也许第五个年头就可能发生新的变故,那将演变为一个全新的故事。故事中的“天真无邪”继续不同的冒险,遇见不同的人。
但唯一不变的,是作为吴邪我会追寻下去,由逃避变为主动出击。爷爷说过,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只看你想不想去做。另一种层面上讲,这就是我想做的,所以,关于轻松的命题在我身上根本不成囘立。
“多谢你的提醒,但我停不下来。”很多想法最终汇成一句话。
小花早料到我会这样回答,说道:“如果齐宝宝算的全是真的,你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但我敢肯定绝不是真的。”我奇怪小花为什么执着在这件事上面,“我差点死掉该怎么解释?鬼死了会变成什么?死鬼?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就是活见鬼了。”
“说不定我真见鬼了,”小花突然严肃起来:“你认识一个叫解子扬的人吗?”
老痒?很久没听到他的本名了,从小花嘴里说出来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
“你认识他?”
小花没有正面回答,先提起他去美国养病那两年的经历,才道:“我住的疗养院不远处有个教堂,后面是一片墓地。美国那地方虽然流行土葬,倒斗是不可能了。那天我闲着无聊想去转转,那片墓地不大,很快绕完了我就去看墓碑上的字。”
“我注意到有一个碑很特别,用的是中文和拼音混合,立墓人的名字叫解子扬,因为本家姓我就看下去。然后发现他是给一个叫‘WU XIE’的人立的,‘WU XIE’刻的是拼音,我不敢保证是否重名。后来这事我也忘了也就没提,直到姓齐的给你算命我才想起来。”
我有些不可思议,老痒给我在国外立碑,这听起来更像一个不着边际的笑话,可世界上有两对同名同姓又互相认识的人的概率有多大?如果他说的那人真是老痒……
“那个‘WU XIE’哪年去世的?”
小花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道:“2003年11月。”
正是我从秦岭逃出来的时间!老痒他娘的到底搞什么鬼?我的墓碑?难道说我真死了?如果我早死了,现在的我又是谁?
“喂,你没事吧?”小花追问道。
我的脸色肯定比锅底还难看,便借口晕车身体发虚搪塞过去。小花没再出声,我猜他肯定不相信,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索性把靠背调成大角度闭眼靠在上面。
老痒信里说青铜枝的力量会在我身上残留一段时间,就目前来看我还没发现自己有物质化的能力,三番五次想死没死算不算副作用?妈的我连根烟都不能物质化,能物质化一个大活人吗?
可万一我是假的呢?或者现在的一切全是死后的幻觉?我突然想起一部电影,女主角以为自己搭乘的是回家的出租车,其实接她的司机是死神。
我眯起眼去看旁边的小花,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他正在专注开车,窗外的光影一排排投进车里,照得他面色阴晴不定。外面的声音一丁点也传不进来,我如同置身在一个封闭空间,越来越觉得他和平常的小花不同了。我又将目光锁定到车门上,如果出现意外要不要第一时间跳车逃走?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我打开车门会不会直接跳进十八层地狱?
思维已经不受控制了,这样下去会早晚疯掉。我假装睡熟不经意翻个身,稍微改变姿囘势使大脑暂时从混乱中解放出来。
我想我还不能停,太多的秘密需要我去面对,关于我自己的,闷油瓶的。想到闷油瓶我心里就是一静,烦躁的情绪立即烟消云散了。我答应过要帮他解开宿命,即便是我个人一厢情愿,在没有履行诺言之前我不可以放弃,这已经成为我前行的唯一动力了。
抱着这种想法我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直到小花把我喊醒,原来他载着我们到了杭州市的一个小型便利店,那里是解家的一个隐藏据点。我心说解家总搞第三产,上次是旅馆这次是超市,够齐全的。
小花进去和店主打了声招呼,让我需要什么吃的喝的自己取,有事就去后面找他。
我终于体会到主妇逛超市的感觉了,尤其在不用花钱的前提下,所有东西都是你的,随便拿,只要你拿得动。我心里出奇地痒,拿起这个又想要那个,刚放进购物筐发现前面还有更好的。一圈下来,其实筐里的东西全不是我最需要的。我最终都放了回去,只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两个面包,又拆了一包德芙巧克力,就着水几口咽下去。店主一直往我这边瞅,估计在琢磨自家的老板怎么认识了一个臭不要脸的朋友。
吃饱喝足,我找店主要了电话给王盟打过去,我都过糊涂了,究竟离开几天自己也没了盘算。电囘话响了几声王盟才接,一听是我忙问我和九姑娘安全没有。
我心说这小子挺仗义,就把大概情况讲了一遍(跳过了被挟持的步骤,我可不想吓到人家孩子),王盟也和我汇报了他那边的情况。他被皮包保护得很好,两人逃走后并没有人追上来,可他们不敢直接回铺子,打算先联系我们。结果发现两个人谁都联系不到,好像凭空消失了。
王盟担心我出意外想通知二叔,皮包认为不妥,先静观其变等三天再说。好在我第二天晚上打来电囘话,否则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向二叔汇报。
我暗叫好险,如果被二叔知道了,就算小花出面我也不能再离开杭州半步。
“老大,我今天下午听皮包说,那个日本老头在道上打听你来着,说你把他的东西偷走了,还放了狠话。二爷早晚知道,你要是偷了就还给人家吧。”
我心里早有了分寸,嘴巴上逞能道:“你老板是那样的人吗?小鬼子的话你都信。偷什么也不可能偷古董,咱铺子虽然不大,也不缺那点玩意儿。”
王盟在电话里连连称是,“老板你小心点,我这两天右眼皮老是跳。”
还真被他猜中了,我不由得苦笑,又嘱咐他几句,让他和皮包安心看好铺子,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挂掉电话,我试着给小九拨过去,不出所料一直在提示关机,对于他我暂时没多作打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又给胖子拨了电话,同样无法联系上,算算时间他们差不多该出发了,不知道这趟能否赶得上。
该处理的都处理完毕,装备问题也轮不到我囘操心。我两只眼皮开始打架,手脚的擦伤也隐隐作痛,伴着这股子倦意,我打了个哈欠赶紧回到后面补觉。
《他们干什么集》
1、
“想要保护一个人该怎么做?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却把他一再推进漩涡的深处。”
“我们肯定是一辈子的朋友了。”“我们不是朋友。”“……”“但我们会是一辈子。”
“有些事情不必明说,我懂。”“我也是。”
“为什么骗我”“我不想害死你。”
“我一直都在找与这个世界的联囘系,却没发现他就在身边。”
“有时我也会累。”“你可以不用这么累,为什么不选择放弃?”“为了一个人,我还不能停……”
“原来越强大的人,在失去时会比任何人都脆弱。”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从来没遇到你。”“那我会去找,我有的是时间。”
“明年的生日我们一起过……”“好!”(只是我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2、
接盗八:长白山的山洞里,闷油瓶点晕了吴邪后。盗迷前传。上帝视角
张起灵突然伸出手,在吴邪的脖子后面按了一下,吴邪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看着吴邪那张安静的脸,张起灵叹了口气,伏在吴邪耳边,道:“对不起,可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如果十年后你真的还记得我,来这里,你就会见到我。”说完,用奇长的手指仔细勾画着眼前那人的脸部轮廓,第一次露出了最纯粹的笑容。
之后,张起灵背起行李,爬出了缝隙。在关闭机关的那一刻,再看了吴邪一眼:我相信你,别让我失望。
外面的风已经小了,张起灵眯起眼睛,望着眼前的白雪茫茫,心道: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先确认他能否安全下山吧。
……
吴邪醒来之后,除了张起灵留给他的鬼玺,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吴邪疯了一般的去找他,往缝隙深处挤,发现那里竟然没有任何道路。
吴邪颓废地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跟张起灵的经历就像一场梦,只有吴邪清楚地知道,那个男人是活生生存在过的。
浑浑噩噩中记起来似乎有人在昏迷时说过什么话,只是吴邪已经无力去关心那些小事了。他唯一意识到的是自己还不能停,还必须走下去,因为还有一个十年。
3、
接盗八:张起灵最后一次去店里见吴邪,吴邪带他来到楼外楼。盗迷前传。上帝视角
“说吧,你准备去哪里?我们经历了这么多,肯定是一辈子的朋友,常联系就行了——”
“我们不是朋友。”张起灵打断了吴邪,淡淡道。
吴邪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摸了摸鼻子,尴尬继续道:“你……你有什么需要,也尽管跟我说。我虽然不算富裕,基本的生活我还是可以支援你的。”
“我要去长白山。”张起灵看着吴邪,心里说道:为了证明一件事,你能帮我吗?
“哦,那是很冷的地方啊。”吴邪自顾自说道,完全没有注意对方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江南多好,四季分明,气候湿润,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我只能去那里。”张起灵无奈地放下了筷子。之后,两个人再没有进行像样的对话了。
张起灵放下筷子,看了看吴邪,就对他说了句:“再见。”说完,他站了起来,背起自己的包就往楼下走去。
下楼时,张起灵用余光瞄到了吴邪的表情——充满了诧异、失落和不安。
张起灵走着,在心里默默对吴邪道:“我们不是朋友,但我们肯定是一辈子。只是在那之前,我要证明一些事,解开一些答案。你,会等我吗?”
4、
“哟,老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龙脊背。您……真舍得卖?”
“卖。就按刚才那个数字。”
“可这东西是有价无市啊。老哥您看,现在的古董行,比个字画,拼个瓶器都是热乎的。这物件——”
“呵呵,老子当年干这行时,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在哪儿拖地呢。少废话!300万,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5、
一个伙计匆忙跑进来跟自家当家的通报:“爷,长沙狗五爷来了。”
“晓得了。”当家的打发了伙计,整理了下衣衫,见一个眉眼中带有几分江南儒雅的中年男子信步走入内堂,便起身拱手道:“狗五爷,齐某恭喜您喜得贵子。”
“齐兄客气了。吴某不才,借此机会,想请九门各位去舍下喝杯水酒。”
“先不忙事。”齐铁嘴请吴老狗入座,道:“作为贺礼,齐某斗胆想为令郎算上一卦,不知可否?”
“谁不知奇门八算是长沙第一神算子,自是求之不得。”
“呵呵,不敢当。令郎的名讳和生辰八字是?”
“什么名讳。犬子命贱,唤为‘一穷’。”吴老狗又将生辰时日告知齐铁嘴。
只见齐铁嘴半眯起眼思索了一阵,看向对方道:“‘一穷二白三省’,好名字。吴兄一生有三子,均是那出类拔萃之人。只是给吴兄一个建议,三代之内切不可到有‘下’字的地方做走货掘墓之事,方可保平安。”
6、
吴二白是这个月第三次接到大嫂的电话,自家大嫂在电话里絮絮叨叨,无非是为了他唯一的大侄子。
“老二,那件事情,小邪还不知道吧。”
“大嫂,您放心。知道的人都打点好了,老家那边也是。”
“老二,小邪他真的会……?”
“大嫂,这是命。”
“可我和你哥就这一个儿子啊。”电话里,一向强势的嫂子居然能哭得像个孩子。
吴二白沉默了一会儿,道:“放心,会有人护着他的。”(如果那个人值得相信。)
7、
那只黑背趴在吴二白的脚下吐着舌囘头,吴二白摸囘着黑背的头,道:“莫急莫急,还不到时候。”
8、
“王老板,你的脚怎么了?”
“听过吃糖饼烫后脑勺的故事么?”胖子一瘸一拐挪到椅子上,找阿贵要来了烫伤药膏,道:“胖爷吃香肠把脚烫了。”
“咦?这怎么说的?”阿贵帮胖子把拖鞋放在一旁,急忙问道。
“咳,馋肉了。看山下新开了家小卖部有烤香肠,我就买了一根——”胖子揉着烫红的脚丫道:“烤得有点过,第一口没咬下来,我一着急,把肠子从竹签上全扯下来了。刚出炉的肠子烫嘴,我没叼住,啪!掉脚面上了……”
9、
“你留我这个废人有什么用……”
“知道那个秘密的人都不能活着离开。”
“别他妈扯淡!一枪崩了老子,不是更省事!”
“……其实我一个人太久了……”
10、
“我为什么非要陪你们做这种无聊的事。”
“花爷,您忍忍。这可是帮您发小的忙。”
“我没说不帮!可为什么我必须是U?!你们俩都能站着!”
“您腿脚好,腰软。”
“哎呀,你们俩都给我安静点!小哥要转过来了!”
“我靠!这阳光也太刺眼了吧。”
“对着太阳他才看得清啊。”
“嗯,我觉得还不错。”
“废话!你带着墨镜了。”
11、
难道老子真的……?吴邪在店里踱着步子,对王盟喊道:“把四朵金花都叫过来,要快!”
王盟将大家召集到店里,吴邪让四个人站成一排,盯着每个人的脸看了又看,然后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呀……我对他们没那种想法……”
12、
“哥几个,老板说对咱们没那种想法?那种是哪种?”
“唉,老九,你知道点什么吧。”
“……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退会行不行?”
13、
“想死……让我死……”
玻璃窗后面是一具残破不全的身体,扭成了怪异的角度,仔细看才能勉强分辨出头和算不上四肢的手脚。
花白头发的下面,皮肤叠皱在一起看不出五官,只有脸部在痛苦蠕动,“好想死啊……”
“BOSS,怎么处理?”
“拿去烧掉,记住把环套上。”
14、
我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移开天花板转头看向我道:“你是谁”
“我姓甄。”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一阵苦笑,“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你的朋友死了。”
“我的朋友?”不出所料,他露囘出了疑惑的表情。
“吴邪。”
“吴邪……”对方轻声念了两遍,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你不用记得,这是你朋友留给你的。”我把房本和身份证推到他面前,“这是你的铺子,还有你的证件,以后没事别瞎跑了,再丢了就没人发现了。”
做完该做的,我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他喊住了我,“我好像见过你。”
“没有。”我甩下一句,快步离开了房间。
15、他们说什么:
黑眼镜语录:我,一个通缉犯,江湖人,你也可以称我黑瞎子,我不会生气。
黑眼镜语录:很多人想过要我的命,最后他们都死了。
解语花语录:解家家训,朋友是用来出卖的,兄弟是用来利用的。吴邪,你是用来羡慕嫉妒恨的。
解语花语录:有人就有江湖,你怎么退?
王胖子语录:一般天真和小哥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
王胖子语录: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天塌了我用肚皮撑着,有人害你,他必须先踏过我的尸体。
闷油瓶语录: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会记住你的。
吴邪语录:我做过的决定不会因为时间改变而改变,我记住你了,所以给我好好活着。
第四章 武夷山
两天后,小花在我无休止地催促下终于同意出发。幸亏他将我的证件一并取出来,不然损失在火海里,就变成和闷油瓶一样的黑户了。手骨和面具我不放心留在别处,想了想还是随身带着更方便些。
“你就带这点东西?”小花收拾行李时,我注意到他的装备是很小一包裹,连托运都省了,“遇到危险不够咱俩喝一壶的。”
“你害怕可以不去。”小花低头把两根棍子塞进包里,又放了几把狼眼手电和电池。我被噎得一时无话,在他后面比了个中指就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临走前我从小超市搜刮了不少零食带在路上吃。很多事,面对了才能长大,事已至此,我没必要再苦大仇深下去,这是必经的人生又一课——洒脱。
从杭州坐飞机需要绕行,我们这次选择火车直达武夷山车站,可惜三趟车的到达时间都很让人崩溃,只好在那里逗留一天。
从武夷山市火车站走出来大概十分钟,外面有不少小旅馆和摩的,也有公交车。看时间刚刚早晨5点多,卖早点的都没出来这么早,这趟行程需要养精蓄锐,我虽然心里起急,还是依照小花的意思先找个小招待所过一夜。
补了一下午觉,晚上睡不着被小花强拉去吃本地菜。我们找了一家大排档,老板推荐了不少特色菜肴,我们两个吃不多,点了杂菇堡和黑笋五花肉,外加两瓶啤酒。饭桌上,小花和我谈起他以前倒斗的事,为了防止别人偷听,用的全是黑话。
最后聊到挖祖坟,小花端着半杯啤酒抱怨道:“我命不好,刚开棺材就起尸了。我当时握着黑驴蹄子就想,是塞进去还是不塞。你说塞吧,对方毕竟是我祖上,这么做肯定不孝。可是不塞,万一我死了断了解家香火,也是不孝。”说完一仰脖。
我也闷了一口,道:“原来你那边也起尸了。”
小花一顿,看向我,我也回看他,两人相视一秒后同时笑起来,斟满杯子对干了。
这就是我和他,像是平行世界的两个个体在单独行动,可不管时间地点如何不同,处理方式和结果总会八九不离十。合作多了,就产生了其他的东西,这很难用言语来解释清楚。
我应该感到荣幸,他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如果他是我的敌人,那么“解语花”三个字将永远是我的噩梦。
回到旅馆房间,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他目的地究竟在哪里。
“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小花摊开手。
他的回答我气得直翻白眼,不知道地点就敢过来,他不会只想带我出来散心吧。
小花看出了我的想法,解释道:“听别人说的,目的地在武夷山某处,具体位置我们进山后再打听也不迟。”
“靠谱吗?”我问他:“张家签订了保密协议,那个人怎么知道的?别是晃点你。”
“他是霍家的人,霍菁去过那个地方,她手底下的人不可能一丁点风声也听不到。这是最近的方法,你说他打听来的消息算不算数?”
我皱起眉头表示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在霍家安插了眼线?这事秀秀知道吗?你连她也瞒着。”
小花好像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放下浴巾正坐到我对面,说:“不是我爱教训你,小三爷,有时候做人太认真、太古板是不行的。没有人,我当初怎么知道你和潘子倒霉了,怎么第一时间赶过来救你们?换句话说,这是老九门长期存在下来的默契,以防万一。”
他将“老九门”咬得很重,“现在没人拜关二爷了,新九门的人都盯着解家和吴家,你我要小心行事,懂?”
我一琢磨,他说的也在理,“可你怎么保证他说的全是真话?万一霍家或其他人反收买呢?”
小花无奈地笑笑:“我不想吓到你,你只要明白,解家有把握让这些人说实话就行。”
后来,我终于知道小花所谓的“把握”是什么,着实心惊胆颤了一阵子。
解家使用的这招在解放前称为“瞎子借烟”。说简单些,就是以前常有手脚不干净或爱占小便宜的人偷人家洋烟卷抽,那时洋烟比自己卷的叶子好抽多了。
久而久之,有人开始使坏,往烟卷里放上使人上瘾的烟叶(比如大麻一类),每次故意把烟放在同一个位置假装不知道偷烟这码事。那人以为主人不知情,每次都去偷一两根,等他抽上瘾了,主人不再把烟卷放在那里,那人自然而然就染上毒瘾,痛不欲生。
小花的手段差不多,虽然我不清楚他用的是不是烟卷和白粉。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是道上人该有的手段和觉悟,三叔用到的方法也许更胜一筹,对比之下我的经历不过冰山一角。我不会去怪罪他,处在相同的环境,如我是他也会这样做。
“霍菁说秀秀的姑姑霍玲活着,真的吗?”接着话头我继续问下去。
小花把浴巾从脖子上扯下来绷直了,道:“你不乖,触碰底线了。”
我立即闭嘴。
武夷山地处中国福建省的西北部,毗邻江西省,位于福建与江西的交界处,通用福建赣语、闽北方言和国语。早在新石器时期,古越人就已在此繁衍生息。如今悬崖绝壁上遗留的“架壑船”和“虹桥板”,就是古越人特有的葬俗。
这些是我提前查到的信息,第二天6点多钟,小花把我叫醒准备出发。背包在前天晚上都准备好了,等我们到一楼大厅时,已经有几队游客集合在那里。早晨的山里非常冷,我冻得直打哆嗦,赶紧要了碗热粥喝。
门口停着几辆摩的,司机全坐在柜台旁边抽烟聊天。小花扫了一圈,对我道:“咱们待会儿找个当地的私导带路。”
找黑导游的价格死贵,吃住都要听从对方的安排,反正他出钱我也省心。价格没怎么谈就定了下来,由摩的载我们到山脚,大哥估计没见过这么豪爽的主顾,当即拍板再送我们一个免费的旅游景点。
我眼见又几个顾客找了一个女向导,可能是自驾游,所以也没有特意要车。
一路上,黑导游一人开着摩的在前面口若悬河,把武夷山的历史介绍个遍。
我坐在他身后,问他武夷山有什么好景点,大哥熟络了就对我们讲:“天游没什么东西可玩的,别听旅行社瞎说,‘不登天游虚此一游,不乘竹筏武夷白来’纯粹是近些年导游自己创出来的,我打小就在武夷山,从来没听过,现在的故事都被修改惨了,要玩就去坐竹排,没回扣。”
我笑道:“您这么说不怕自砸招牌吗?”
“啥招牌!现在的开发太破坏环境了,尤其是武夷山的赤石村尾,挖沙石料的企业主和官员勾结,疯狂挖沙,茶树已经全没了。您二位如有能力,向中国高层管理反映反映。我可是环保主义者,挂牌的。”
我失笑,就听那黑导继续道:“这儿的红菇有名,告诉您二位,全他妈假的,外地倒腾来的山边红。真正的红菇我们本地人还不够吃,哪里会拿出来卖,一般都是存个几两在农村乡下家里自己吃,不可能拿出来卖的。还有蛇粉,在磨粉的机器里掺了地瓜粉。”
那人说话倒也实诚,我和小花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到了山脚,黑导游带着我们和售票的大妈打个招呼就进去了。
山上都是铺好的石头小路,虽然窄些却也好走。路上碰到几个美女导游带团,那哥们用胳膊肘碰碰我,说:“告诉你们个秘密,很多小旅游社的导游兼顾三陪,包玩包住包睡,俗称‘三包’。”说完让我们直看后面。
我回头一瞧,正是早晨那拨人,带队的小妞画着浓妆,说话温声细语,脱口全是背过几百遍的台词,举着一面旗子,字都磨掉了。小花突然兴趣大发,竟然和导游大哥聊开了,又指着前面几个领队比较哪个腰细,哪个屁股圆。
那大哥越说越兴奋,指着后面那女导游,道:“看见她了没?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带的队里全是男的,指不定晚上咋耍,今儿有好戏看了。”
“他们也和咱们住一起?”小花道:“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大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你们两个年轻气盛的,成!山上的旅馆就那几个,我带你们去。”
我把小花拉到一边耳语道:“妈的,你好这口自己玩去,别他妈带坏老子。”
小花冲我眨眨眼,没说话。我莫名其妙,心里下定决心绝不跟着他胡来。
第五章 凶宅
午饭全是在路上解决的,为了不引起导游怀疑,我们见到不错的景点就去拍照,还特意找其他人帮我们三个合影,短短半天时间让我真以为是单纯出来旅游散心的。刚才的队伍不知跑哪儿去了,临近晚饭时间肚子开始叫唤,导游就一直把我们往山上的一家旅店领。
现在没到十一,客流量不是特别大,所以房间还算充足。我们要了一个标准间,回来时之前见过的队伍也全在饭馆里集合,老板忙得不亦乐乎,嘴巴快裂到耳朵根了。几十个人把这小地方占得满满的,但上菜速度居然意外地快。
我叫来老板点菜,老板一个劲儿给我们推荐水饺和几个小炒,我见菜单上没有多少当地菜,反倒是北方菜居多,听他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发音很有趣。
我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您是北方人?”
“介不么,天津的。天津三绝,耳朵眼炸糕、狗不理包子、十八街麻花,天津人都不吃,改天到了天津味您可得尝尝。”
我心说不吃还给我推荐,真会做生意,“看您这上菜挺快,几个大厨?”
“就一个,咱天津登瀛楼请的。”
“一个?”我不敢相信,一个厨师能供应这么多人,“您吹牛吧。”
“不知道了吧,这叫‘五鬼闹判’,津菜掌灶师傅独有的传统技术,全国找不到十个。我可得好好给你们唠唠。”老板说着一屁股坐下来,话匣子便打开了,“说起这‘五鬼闹判’,就是一个大厨同时掌管5灶火,两个主火,一个边火,一个次火,一个汤火。主火旺足,用来爆炒扒溜见功夫的快菜,其它3眼火实为主火的烟道,边火上热油炸食、烧开水备用,次火用于烧菜、火靠菜等慢工菜,而汤火专门为吊汤使。这就要求厨师精神集中,动作要快,做到一望、二料理、三照顾、四五火同用,忙而不乱。”
老板好像在说相声,加上独有的津味发音,所有顾客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了。紧接着后厨房传来“咣咣咣”砸盆的声音,大师傅扯嗓子喊道:“别你妈吹了,赶紧地,上菜。”
老板“哎哎”站起来,抱歉道:“咱改天再聊,您二位先点点儿嘛?要不尝尝咱的‘龙拿猪’。”
我听名字有意思就要了一碗,端上来一看,其实是高汤煮饺子,同时下的面条。听老板讲,如果在面条汤里氽一些玉米面的尜尜,天津人戏称为“王八拉纤”。看来,那长长的面条被视为纤绳了。
吃完饭其他客人都回到房休息,小花不着急回去,偏拉着我坐在原地望天。老板开始收拾桌椅,小花见人不多了,就和老板有一搭无一搭聊起来。老板非常热情,介绍自己姓范,为了方便记住我叫他天津范。天津范说他在这里入赘十年了,见过不少驴友自驾游,都找他咨询,称得上半个导游。
我一听心说机会来了,刚要张嘴,谁知小花和我想到一块儿了,抢先问道:“这山里有什么奇闻怪事,给我们讲讲呗。”
“嘛怪事,能听到的全是假的,我说了您也不信不是。”老板擦着桌子回道。
我不甘心,“假的也成,我们正打算写笔记小说,收集素材。”
话音刚落,店里的座机正巧响了,老板用围裙擦擦手转去柜台后面接,我听他那边没聊两句便骂开了,似乎是之前买的一栋房子有问题,想退钱苦于找不到人。
“妈的,你告诉死瘸子,再不退钱,我找人把他另外两条腿也打折了!”天津范愤愤挂掉电话,嘴巴里还不消停。
“经济纠纷?”小花趁机道:“我有朋友是律师,专打这方面官司。”
“嗨,小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买的这宅子也不能说人家有问题,问题是它不是法律能解决的。”
“凶宅?”小花脱口而出。
老板听完,把抹布一扔,神秘兮兮凑上前:“小兄弟,你懂这个?”
“谈不上懂,早年间爷爷给人看风水,我偷学过两招。”小花装得特认真,我听得直咋舌,这家伙扯起谎来不逊于闷油瓶,不知干这行业的是否都能出口成谎。
天津范沉默几秒,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得,跟你们聊得来,咱也不瞒着了。头两年还真叫我碰上一摊事,就是这房子,我也捉摸不透,你们是高材生帮我分析分析。”
我们点头,听他继续讲下去。
时间退到两年前左右,天津范寻思着政府还要大力开发武夷山资源,想先下手为强在山里开家分店。他的思维挺超前,武夷山适合种茶树,他就打算做成饭馆采茶导游一体式的农家乐。可平地起高楼需要资金很多,他琢磨着如果山里有人卖老宅,直接买下来简单装装修,维持当地的风格,能省下不小一笔。
消息发出后不久,有个姓李的跛子找上他,说自己要投奔城里的儿子,名下有套二层民宅不要了想变现卖出去。
这房子是跛子李为了养老用,特意找风水先生选的一块背山面水的地皮。天津范特意去实地考察过,那地方靠近老山区,被当地人称为“耙头坳”,地广人稀比较偏僻,再往深处就被铁丝网拦住了,因此也不怕有野兽出没。
另一好处是可以吸引更多游客,如果再招揽几个熟悉地形的当地人做向导,说不定能形成小规模的旅行社。前面又正好一大片空地适合种茶,完全符合他的要求,虽说价格方面碰到点小挫折,谈了几天总算把事敲定了。
接下来就是种植茶树、装修店面,前后折腾了小半年时间。一切本来挺顺利的,后来有个别工人反映说,晚上睡觉总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和脚心,而且半夜里喊自己的名字。因为没出大事,老板也不以为意。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类似经历的工人们越来越多,山里人本就迷信,这一闹腾,最后集体提出辞职。
不干就不干,好在饭馆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按照合同规定,一方在没完活的情况下提出停工,则扣掉尾款,工人们这时提出来正合他心意。里外一算,天津范觉得自己相当走运,这下又省了一笔开销。
剩下的活也不多,单凭两三个人也能解决,所以那段时间他就带着小舅子住在店里,白天布置房子,晚上睡在楼上。
一天半夜,天津范迷迷糊糊感觉对面的小舅子起床走出去了,闭眼问他干啥,答曰拉屎。天津范翻个身继续睡,谁知后脖子一阵阵冒凉气,好像有人趴在床边对着他吹气。他开始只觉得浑身发冷,裹紧了被子也不见效。人在脑子犯迷糊时往往其他部位比平常灵敏,吹气的感觉越来越甚,而且脚底传来一下一下的搔刮感。
天津范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摸摸脖子没东西啊,转身再看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他下床刚关好窗户,楼下的厨房突然传来一通噼里啪啦乱响。难道出家贼了?他转念一想不能啊,要偷早偷了,何必等到现在。再说,店里也没值钱的,有啥可偷?他胆子也大,为了不打草惊蛇,就抄起棍子悄悄下楼看个究竟。
据天津范回忆,当晚是毛月亮,后半夜又下起大雾,从窗子射进来的光线黯淡昏蒙。他下到一楼借着月光一瞅,锅碗瓢盆散落一地,菜啊肉啊全被翻烂了,一片狼藉。厨房布帘半敞着,里面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他只觉得汗毛孔迅速收缩,全身鸡皮疙瘩全发起来了。妈的不会是野豹子吧,畜生都认门,来了第一次,肯定会来第二次,想着饭店没开张先被吃个精光,那还得了。
再害怕也要硬着头皮过去,天津范握紧棍子蹑手蹑脚朝厨房方向走,刚迈开几步,只觉得脚下一滑,好像踩到烂泥巴上,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只碗被踹翻了,咕噜噜滚出老远。与此同时,一只灰狗大小的东西叼着生排骨哧溜从眼前一闪而过。
天津范腿一软差点吓尿了,棍子也不知丢到何处,接着门外响起小舅子的声音,很急促,不停喊着:“姐夫,快开门。”
天津范听到熟人的声音,胆子也变大了,刚爬起来要拉门栓,手突然僵在半空。他这小舅子因为年纪与他相仿,平时说话没大没小,私下里都直呼其名,只同着外人才喊句“姐夫”。那么门外到底是谁?又或者是什么?
由于迟迟没开门,外面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他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最后一咬牙,管他娘的,先看清楚是啥再说。
这时候雾比刚才更重了,天津范凑到窗户一角,擦掉上面的哈气往外一瞅,只见茶园里站着四五个人,长着同一张“小舅子”的面孔冲他招手,无声无息。
天津范心里直发悚,以为自己花了眼,就听楼梯传来脚步声。他小舅子睡眼惺忪地走下楼,第一句话就问:“姐夫,你喊我做啥?”
他当场就炸了,想来工人们的传言不无道理,自己买的多半是座凶宅,结果逃到厨房里一整夜没敢合眼,总听到窗外有人在招呼他,隐约有几只灰白色光溜溜的东西在田里上蹦下跳,天一亮便不见了。
白天他找来人手把一楼和田里的地全部刨开,竟从下面刨出七只一尺多高的瓷娃娃,面相逼真,有老有少。每只额头上都按了一个血指印,因为年头太久变成了棕褐色。最诡异的是,每只娃娃的身体被弄得残破不全,有的脑袋缺了一角,有的心脏挖了个洞,脖子上还用红线打了死结。
天津范这才意识到自己彻底被骗了,然后四处打听跛子李的下落,也就是我们听到的那通电话。
第六章 反跟踪
能说人语一点不稀奇,我在西王母城就领教过了,不过野鸡脖子只能单纯模仿,他描述的那东西除了学人说话似乎还有一定思维。
“不会是大猴子吧?”我道:“这事儿没问问当地人?”
“问了,这里的老人提起武夷山的彭祖大仙和他两个儿子,说每座山里都有山神保佑,武夷山也不例外。以前山民们有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就是到某个时节,要将活的大三牲装进笼子拜祭山神。第二天再去看,如果笼子里的活物不见了,就说明山神收了礼。要是地上留下一滩血或碎肉,那就是山神的还礼,人们就将血和肉混着泥土烧成瓷娃娃供奉起来。”
“也有祭山后个别村民失踪的,没有死,后来发现时就变得疯疯癫癫,嘴里只会说两个字‘猴子’。老人们说,我见到的可能是大仙的替身。”
“大仙八成想收你作徒弟。”我打趣道,转向小花:“你怎么想?”
小花眉头紧锁,沉思半天才道:“您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儿?我们想去看看。”
老板连连摆手:“我闹着玩儿的,还能真叫你们二位去看风水,你们图一乐子就得了。这树多林子密,越往深处走越危险,这些年净有驴友出事。这不,上个月九个小伙子进去,抬出来六个,另外三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作么。年轻人,大好青春别总想着瞎挥霍。”
我还想说话,就听外面进来几人,为首的一个胖子骂道:“妈的,光顾着赚钱了,把老子们往沟里带,操!”
我抬头一看,正是上午遇到的那支队伍,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导游小姐也一脸的灰。他们进门见到我和小花先是一愣,随后悻悻然走到靠里的一张桌子。其中一个瘦高个叫来老板去订房间,其余几人骂骂咧咧围坐在一起开始点菜。
我瞄了一眼,一共七个人,除去胖子和瘦高个体型过于明显,另外五人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挺斯文,说话声也不大,像是出游的大学生。
我一眼就瞧出这几个人不简单了,这要从他们拿捏茶碗的姿势说起。一般有点功夫底子的,会刻意把控力道,动作非常轻,所以在外人眼里,给人一种过于小心的错觉。七个人背着登山包,每个人负重都不轻,我心想别是遇见同行了?
瘦高个似乎是一伙人的领头,饭菜摆上来没一个人动筷子,直到瘦高个入座几个人才开动。一大桌子人闷头吃饭,偶尔聊上几句,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导游小姐也坐在里面,吃两口就用眼神偷偷瞥身边和对面的男人。
我一面嗑瓜子一面暗中观察对方,那小妞实在憋不住了,便开始找话题劝酒,想活跃气氛,同时小眼神勾人似地不住往几人身上飘。可惜同行的男人们兴趣缺缺,连杯子都不碰一下齤,任凭小妞怎么卖弄就是不上钩。
我无比感叹,这世界还是正经男人多啊。正想着,那个胖子可能怕小妞尴尬,嬉笑着端起酒杯要碰一个,被旁边的瘦高瞪了一眼后立马缩回去。导游小姐浪费半天口舌不见有人答应,撂下筷子满脸不乐意地离开了。
我看着实在好笑,心说,是不是胖的人在女人面前都特不靠谱,不过我们家王胖子比他可爱多了。一旁的小花拍掉手里的瓜子皮,招呼我不要看热闹了,赶紧上楼睡觉,明天一早出发别误了行程。
回到屋里我的懒骨头一下子全散了,整个人扑倒在床上不想动弹,头埋在枕头里对小花道:“你有什么想法?”
“你指哪方面?”
“先说天津范的经历。”
小花把我的脑袋从枕头里拔囧出来,笑着道:“彭祖你熟吧,相传他活了800多岁,年轻时遭遇犬戎之乱,流浪西域,长达100多年。”
我恍然大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这么说彭祖很可能与西王母接触过,说不定得到了某种秘方才能长寿。”
“他俩也许连网友都算不上。”小花立马否定了,“不过,这人从西域回来后又活了好几百年,张家和霍家先后派人来武夷山,可能就是为了找到涉及长生的秘密,与西王母有关的都逃不掉。”
“下面那桌子人也是来踩盘子的,会不会一路?”
小花摇摇头:“不会,这年头古墓越来越少,能遇到同行证明有缘,如果没任务,说不定咱们还能截胡,可惜了。”他说对了一点,在这种地方遇见同行确实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这一天爬山累得够呛,我们没再过多讨论,洗了个澡重新躺回床上,几分钟便进入了梦乡。
睡到后半夜,感觉有人在轻轻摇我,睁开眼睛一看是小花。我正睡得香,被他一搅合老大不乐意,起来责怪道:“干什么!”
小花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嘘了一声,“小声点,咱们撤。”
“现在?”我困意立即减去大半,见小花不像在开玩笑,他也不让我多问,把行李递给我后示意先去门口探探风。
我悄悄探出头,果不其然,楼梯口站着两个人,看体型其中一个正是之前的胖子,旁边还有人找他借火,是五个大学生之一。我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不妙,那伙人本来目的就不单纯,现在不睡觉半夜站楼道里想干什么。
下一秒,小花在身后扯我的衣服,我蹑手蹑脚退回房里,见他已经打开窗子爬出去了。我们住的地方是二楼,为了不引起太大动静,我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抠住下水管道慢慢蹭下去。
脚刚沾地,我拔腿就要逃,小花反而拽住我的胳膊往小树林里拖。我不明所以,心里直犯嘀咕,哪有不逃跑先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躲起来的道理。
小花把我拉到不远不近的位置才停下来,对我道:“我们被跟踪了,你猜得不错,那群人是踩盘子的,不过踩的是我们的盘子。”
“怎么讲?”
“那一胖一瘦是四门的人,他们练习扔铁蛋,手腕容易受伤,所以端茶碗时不自觉会手指用力。另外五个身段一看就是唱戏出身,不喝酒是为了保护嗓子。你也看出他们是挖地宝的,又学过戏曲,你认为他们五个是什么来头。”
“呃~”我想了想,“中央戏剧学院专攻挖坟的。”
小花白了我一眼,我心说你生气什么劲儿,只许你拿老子开心,便干笑几声,道:“万古春和陈老头搞一起想干什么?”
“求财。”
“就这么简单?”
“该说你天真无邪,还是头发短见识浅。”小花一副颇为感慨的模样,“我算发现了,明明很简单的事情,总被你想的非常复杂。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位面瘫男感兴趣,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长生不老。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现代人对金钱和权利的追求大于不切实际的遐想。你该庆幸这次派来的人里没有耳力好的,否则一路上我得憋死。”
“你先待在这里不要动。”说完,他在原地踩了几脚后,抓起包猫腰往林子深处去了。
我独自蹲在那里等了很长时间,久到快睡着了才听见他回来,这时发现他居然是光着脚的,鞋子拎在手里。
“我靠,你搞什么鬼?”我大怒。
小花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别说话,把鞋子脱了,踩着我的步子走。”
我见他又像猫一样弯起身子,只不过这次他专挑树叶厚的地方,我脱掉鞋子跟在他身后,山里的树枝很硬,隔着袜子脚底板还被扎得生疼。
小花没有带我走远,来到旅馆附近的一片树林里,压低声音道:“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解家做事讲究滴水不漏,小花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依照他的意思抱着背包缩在前面,困得一个劲直打哈欠。小花耐心极高,蹲着一动不动,我也不好意思睡着了,干瞪眼盯住旅馆大门走神。
等到天微微泛白,旅馆里终于出现小规模的骚动。先是黑导游大哥被那个胖子提领出来丢到门口,因为隔的不远,我能听到他们对话。
胖子语气特凶,带着一股长沙口音,一直追问昨晚那两个小子哪儿去了,一边问一边上拳头。黑导游直求饶说不知道,胖子就抡起拳头继续打,好像把起床气全撒在对方的身上。
我听着哀嚎声心里直过意不去,不过他从我们这里预先领走了三天的薪水,也赚足了,替我们受点皮肉苦不吃亏。
这时,瘦高个出来后拦住胖子,道:“打死他也没有,他们的床是凉的,说明昨晚就跑了。”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也跑过来道:“东面树林有痕迹,他们是朝那边溜的。”
“咋办老大?”胖子问:“追还是不追?”
“不追了,那个粉褂子心眼多,另一个也不是吃货,肯定一早认出咱们了,谅他们自己也找不到路,咱走咱的。”说完几个人又回到旅馆,只剩下导游大哥在那里骂娘。
“被你猜中了。”我道;“现在呢?等他们走了咱再撤?”
“不,我们跟踪他们。”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向他,“你说跟着他们走?”
“咱们不认识路,他们是去找张易成的队伍的,估计路线早搞到手了,咱们跟上他们就能达到目的地。”
“你小子算好了才故意少带装备的吧。”我笑道:“只要找到大部队,什么样的装备弄不来,这算盘打得响啊,悟空。”原来从准备初期小花就打好了一路的算盘,姓解的真是一群不可思议的生物。
“你也不赖嘛,假天真。我说过,解家从不做多余的事,路上你要当心了。”
第七章 继续跟踪
跟踪的过程苦不堪言,我真实体会到电视里警察蹲点的苦处,不过作为整个故事中的一段经历,我想有必要节选一部分记录在这里。
这拨人一路直奔向大山深处,中途也只做短暂的调整,由于人数占优势,对方吃饭和睡觉每次分批进行。
我们就比较惨了,在保证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一路上吃喝睡的时间全部要缩短,又不敢生火,只好就着凉水啃方便面,没闹肚子算万幸了。最痛苦的要数放水放粮,有时候进行到一半,不得不强行憋住跟上去,直到下一轮休息。
小花的体力和耐力超出了我的想象,可能比我瘦的缘故,经常走上半天也不带脸红心跳的,还好我的心肺功能比几年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咬咬牙也能勉强不掉队。
这种令人歇菜的折磨在第三天半夜终于画上了休止符。前方的队伍停下来开始烧水做饭,我和小花远远躲在一大片树丛后面,监视那群人的动向。
他们在煮面条和牛肉干,香味随着风飘过来,馋得我直咽口水,再掏出自己的半块饼干瞪眼,实在是吞不下去了,内心叹气道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简单应付了几口,我和小花商量,决定离近了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连续几天下来,那群人除了作简单的交流,没有一人大声说话,行事作风完全不像一般的土夫子。
我们小心移到一棵老树后面,从这个位置能看见七个人围坐在炉子一圈正吃东西,此时也只听稀里哗啦喝面汤的声音。
那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有人骂了一句:“操!憋死老囘子了!”接着是摔饭盒的声音,那人起身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
被发现了?我吓得赶紧往树洞里缩,小花扶住我张嘴比了一个的口型“放松”,就听另一人哑着嗓子冷冷问道:“干啥去?”
第一个人似乎有点忌讳他,迟疑了几秒悻悻甩了句:“老子拉屎,不行吗?!”说完朝附近的灌木丛走过去了。
“德哥,别和那头猪一般见识。”一个年轻人劝道。
“我要跟他一般见识,他还有命拉屎?”那德哥又哧溜哧溜吃起面来。
我从树后往前探头,看不见德哥的表情,只看见五个年轻人面向我,刚才负气离开的就是那个胖子。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麻杆,咱这一路话又不能多说,是个人早晚要憋疯了。”第二个年轻人道。
“哥,你说那小娘们会不会骗人呐,咋有这邪乎?”问题一出,其余几个人也七嘴八舌起来。
德哥被烦得不行了,砰地把饭盒一扣,“谁他妈再胡咧咧?”几个年轻人立马安静了。
德哥叹口气,继续道:“说实话,老子也不信那骚狐狸的话,可如今不信能成吗。老头子和二爷交代的活儿,谁敢不听!完不成就断手指,临阵逃跑那连小命都没了,你们要不想死得太难看,就该干啥干啥。丑话说在头里,到时谁先着了道,可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
几个人点头称是,第一个小伙子又问:“那咱们会不会碰上他们?”
“这我可说不准,照理说路线不同,外面铁定碰不着,到了里面难说。哎哎哎,你们几个小的激灵点,有情况先下手为强搂他一筒子,到时来了里应外合。这票完了老子彻底洗手不干了,妈的家长会没人去,儿子婆娘天天和我打。”说完大家再次沉默了。
我不明白他们提到的“邪乎”是什么,看向小花,他也不太理解,摇了摇头。正当我想再偷听时,突然不远处响起一声“茶茶”的怪叫,在大山里特别清晰。对方显然也发觉到了,全部站起来戒备地打量四周。
“啥子玩意?”
“嘘,听!”德哥示意大家安静,那阵声音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再听时什么也没有了。几人面面相觑,有人大叫道:“糟了,麻杆!”
“甭管他,大家快收拾行李,撤!”德哥又捧起一掊土盖在火堆上,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同时竖起耳朵听那边的情况。也就在这时,头顶上的树枝剧烈晃动起来,几道手电猛地照向我们这里。
我和小花抱在一起尽量缩小身体面积,只见一道灰影闪电般嗖得从上面跳下来朝对面跑走了。
我差点叫出声,心跳得像打鼓一样,小花全身的肌肉也绷紧了,就听对方喊道:“大飞小飞,跟过去看看。”有两个人应了下立即追了出去。
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斜前方十来米处的树丛也跟着摇动起来。德哥骂了一句娘,不知掏出什么东西握在手里,同时我听到连续的手枪上趟声。
那树丛越晃越凶,如果是小型猛兽,我们的处境就相当危险。我把身体紧贴树干上,手伸向背包里抓住军用匕首。正不知所措时,一道银光闪过,树林里传来“啪啪”“哎呀”,紧接着是骂娘的声音。
“我操你大爷,你他妈看清楚再打!”树丛里呲牙咧嘴走出一人,捂着大腿和腰,正是之前消失的麻杆。
麻杆揉着自己的肥腰,嘴巴里不停骂骂咧咧道:“妈的,学那几招用来打自己人了,你他娘的公报私仇是吧!”
一见是胖子,德哥没好气道:“报你老母,拉个屎整这么大动静,活该!”
那胖子可能受了一路的窝囊气,作势就要冲上去,被其中一个年轻伙计拦住,道:“麻哥麻哥,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德哥他也不是故意的,消消气。”说着将刚才的突发情况复述了一遍。
麻杆听完脸色也不太好,想到刚才自己命大,多少收敛了点脾气。几个人原地等着大飞小飞,我和小花也屏住呼吸,大约十分钟后,那两人终于回来了。
我找到一个手电照不到的角度凑过去,听见两人中的一个说:“前面有个空房子,那东西钻进去了,看样子像那娘们说的。”
“咋办,咱跟过去瞅瞅?万一能找到老巢呢?”
德哥沉默一会儿,道:“全去不妥,你们兄弟俩继续跟着,咱们老地方碰头。记住,不行就撤,别死拖。”
那伙人商量完毕开始分行李,期间也不再讲话,我眼睁睁看着对方兵分两路消失在密林中,不知该跟哪队才好。
“咱们呢?”等他们走远了,我捅了捅小花。
小花似乎也没了主意,想了想看向我,道:“脱鞋。”
“又脱鞋。”我嘟囔道:“人都走光了,脱鞋有屁用。”
小花没有理我,只见他拎起其中一只掂了两下,嘴巴里念念有词,然后把鞋子往空中一抛,落地后指着大飞小飞的方向,“走这边。”
我愣在当场半天才回过味来,不由心中大骂,大爷的,什么时候连他也变得这么不靠谱了!
“怎么不丢你自己的?”我弯腰把鞋带重新系好,怒道。
小花满不在乎道:“本来就是我给你的。”说完把背包往身后一背,往森林的深处钻去。
那房子似乎就在不远处,我们也不怕会跟丢。路上我问小花,如果不用丢鞋决定的话是不是就不选这条路了?小花说非也,那群人早晚要汇合,所以跟着那两个人弄清他们口中的“邪乎”是什么,也算一举两得。
为了避免被发现,我们依然保持摸黑前进,好在对方的情报够准确,走了二十多分钟后,前方的视野开阔起来,出现了一个小的斜坡,树林也变稀疏了。我拨开树枝,发现下坡处是一大片空地,面积不小都种上了一垄垄的茶树,可惜长期无人管理,土地荒芜了,灌木和杂草疯长。
茶园旁竖着一块木板,不知写些什么。再跨过茶园,空地边上有一栋二层民房,个别玻璃已经碎掉了,里面黑洞洞的,只有两盏孤零零的手电光晃来晃去。
我心头一震,“这……不就是天津范嘴里的……”
“没错。”小花的表情也异常严肃,“看来咱们找对地方了,你看。”
我顺着他的方向,就见一楼里那两盏手电光晃了一会儿后,其中一道光开始向楼上移动。
第八章 猴子
小花打个眼色,我们压低身板慢慢靠过去。接近房子必须穿过茶园,平时在电视里看茶树不觉得如何,身处其境才发现没有想的那么美好。
茶树林密密匝匝,空间非常狭小,人蹲在里面没多久就被弄得灰头土脸,我缓慢挪动双囘腿向前移动,背包和衣服不时会被茶树枝和藤萝勾住,每迈开一步都很吃力。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感到体力有些不支了。
终于摆脱开那片小树林,我急忙坐在地上大口吸气,后面的小花也强不到哪里去,头发像顶个草窝,还粘着枯枝和树叶。
我本想嘲笑他来着,就听屋里有人问话:“你那边有情况么?”我踮起脚往窗户里看,只见两个手电光又汇合到一处了。
“没有。”另一人道:“奇了怪了,明明见它进来的。”
“别找了,撤吧,这里……不舒服……”听他说完我也跟着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眼前的景象总让人不自觉联想起《倩女幽魂》里的兰若寺。
那两个人边说边往门口走,我碰碰小花问他要不要先躲起来,话音未落,楼里突然传来瓷器碎掉的声音,有人被重重摔到墙上,发出砰的巨响。我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了,再抬头时手电光已经灭掉了一个,另一人发囘颤大声叫道:“哥!哥你醒醒!”
我心里猛揪起来,就听那人大吼一嗓子连开了两枪,听枪声毫无章法,对方完全慌了,那几枪更像是给自己壮胆。而事情远没有结束,屋里紧接着又响起了打斗声和惨叫声,对方似乎和什么东西纠缠上了。几秒钟后,随着扑通一声一切又归为平静,同时第二把手电也熄灭了。
出事了!我和小花不约而同朝屋子方向赶过去。
房门紧闭着,我抬起脚就往门上踹,第一下居然没踹开。我憋足了劲又是一脚,房门被撞开的瞬间激起了满屋的尘土,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我们捂住口鼻,第一眼就看见地上躺了个人正拼命护住喉咙,全身像触电似地抖个不停。
他的喉管像被某种利器划破了,血沫顺着嘴巴和脖子上的伤口不断冒出来,每次呼吸好像风划过破布,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小花走过去扶起他,我凑近一瞧,心里凉了半截,心说没救了,不能喘气,死亡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见我们进来,那人的目光顿时亮起来,张开嘴奋力对我们吐出两个字:“猴子”,随后身体一挺,眼神逐渐暗下去。到底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同门师兄弟,小花此刻的脸色非常凝重,直到那人再也不动弹了,才用手盖住他的眼睛,轻轻放平在地上。
我于心不忍,离开那里去检查其他的地方。今晚的月亮朦朦胧胧,照进屋里能勉强看清楚(我不敢打开手电,怕成了活靶子)。墙上沾满了大量鲜血,还有几个触目惊心的血掌纹,拖成长长的直线。
墙角摆放一排天津范口中提到瓷娃娃,穿着不同年龄段的衣服,也被溅上了血。实物比他描述的更诡异些,脸部表情做得惟妙惟肖,让人极度不舒服。有几个被打碎了,满地全是碎片。
转了一圈,我突然察觉出某个地方不太对劲,又打量一周后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听声音明明是两个人才对,而屋里只有一具尸体。
小花也注意到了不寻常,拾起枪戒备地站在原地,对我道:“此地不宜久留。”
傻子都明白不宜久留,我径直走向大门口,这里的气氛实在压抑,不管有没有鬼怪,我只想第一时间离开这个鬼地方。
刚捱到门边,忽然眼前一晃,一道灰色的影子直冲我扑过来。这几年我的反应敏锐了不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推过门板用力一挡,有东西咚地砸到上面,震得虎口直发麻。我一刻没敢停,迅速将门关上,冲小花大喊道:“快快快!”
外面的东西力气很大,开始反复撞门,我死死抵住门板,感觉快支持不住了。
小花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椅子,跑到我身边一端顶在门栓另一端支在墙角,然后示意我松开手。这个角度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那东西又撞了几次无果,这下子我们暂时安全了。我看着门上被震落的灰,担心椅子下一秒就不保。
门外响了几声后便没了动静,我们紧盯住大门不敢出声也不敢放松。
“怎么办?”我小声问道。
正说着,头顶上一凉,有水珠滴在脑袋上。我本来神经紧绷,这一下吓得我差点跳起来,顺手抹了一把,手心里湿乎乎的,凑近一闻,是血!
我脑子“嗡”的一声,闪电般拉开距离,拿起手电向天花板照去,同时心里大叫:“我操!”
这里的天花板是用木板铺成的,只见上面洇湿了一大片,缝隙中滴滴答答落下深红色的液体。
小花眉头拧到了一处,露出鲜有的严肃表情,道:“快离开!”
按照他的想法马上撤退是最明智的,可我却犯了犹豫,眼前少了一人,看这出血量挺大,万一有人受伤躲到楼上,我们见死不救岂不成了杀人犯?
商量几个回合之后,小花最终无奈地妥协了。
他指指我又指指楼上,我连忙摇摇头。小花又指指自己,我想想,点头表示同意。他白了我一眼,嘟囔道:“妈的算了,免得你日后埋怨我。”说完掏出一块方巾,在脖子上缠了几圈,然后端起枪悄声走到楼梯口。
他的步伐很轻,如果闭上眼很难察觉到他的动向。我抽出匕首守在下面大气不敢出,目送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地上去,一半路程用去将近十分钟。
上面似乎很安静,小花弓起背又上了几步,我仰头只看到他的小腿部分。他把身子向上提了一下后,突然骂了句“操!”转身就从楼梯上滑下来,也顾不得保持安静了,推了我一把叫道:“跑!”
他的脸色全变了,不知瞧见什么“终身难忘”的景象。楼上的东西似乎也察觉到我们,就听上面蹬蹬蹬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走大门绝对是找死,好在我的专业知识得到了一定的发挥,一般饭馆的后厨房都会设计一道门通向外面,方便倒泔水,如果天津范不走个性路线,这里的厨房肯定有个出口。我一马当先冲进去,果不其然,在一堆破木头和箱子后面发现了后门。
我们往外扒着垃圾,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总算清理干净,小花踹开门首先跑了出去,我慢了半拍,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扑过。我匆忙间护住后脑勺同时回身用匕首一扫,刀刃割到了目标,那东西竟发出女人般的尖叫,没等我看清楚便逃走了。
楼后是个上坡,小花几步钻进了树丛,我踉踉跄跄跑到下面,抓住树枝深一脚浅一脚爬了上去。他面朝我站在几米开外,喊道:“快!上来!”一时没搞懂他的意思,以为是让我爬树,可附近只有几米高的小树,也不现实啊。
等我离近了才明白他的话,原来我们之间有一道铁丝网,可能是防止野兽窜过来人工设置的。
小花的身子骨灵活,早翻过去了。我不如他敏捷,背着行李更影响速度,也不敢耽搁,摘下背包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一把把背包丢了过去。之后又将手缩进袖子,抓住铁丝网拼命向上攀爬。
我此时该庆幸铁丝上没有通电,攀到顶端时我跨坐在上面想喘口气,一条腿刚要迈过去,抬头一看,远处的茶树林里不知藏了什么东西,植被像波浪一样被拱起来,由远及近,移动速度非常快。
我顿时就慌了,目测高度大概四五米,应该摔不死,为了节省时间双脚用力一蹬,直接跳了下去。没成想下面凸出一截铁丝,结果勾住裤子,一使劲腚都露出来了。
还好料子够结实,我重新提好裤子背起背包,撒开腿飞一般往树林里面逃去。也不知跑出多远,直到后面再没动静了,我才气喘吁吁喊小花停下来歇会。
他喘得也十分厉害,走过来拍了我一把,笑道:“你……真白。”
我脸一红,反击道:“是不是你家师傅抢过耍猴匠的生意,现在人家携家属报复来了,老子也跟着你一起倒霉。”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边铁丝网抖动的声音。靠他爷爷的,这群“猴子”速度真他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