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百目口袋
胖子第一次见到小花的绝活,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半天才道:“牛b啊!天真无邪小同志,你丫一怂货,勾搭的人物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其实你他娘才最牛b吧。”
他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可我在脑内搜索一圈也找不到能反驳的话,想想也确实如此,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和胖子站在下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上方传来猫叫声、小花的轻喝声和藤条“唰啦、唰啦”的干燥摩擦声,我心里着急只能依靠声音判断小花有无大碍,上面究竟什么情况既摸不准更不敢随便开枪。
胖子耐不住寂寞,等了一小会儿免不了焦躁起来,用手作成小号状,冲着上面叫道:“花儿,花花,花花花——”
我道:“你是叫猫还是叫人呢?”
胖子道:“差不多,谁下来就叫谁。”
过了不知多久,就听上面咚!一声闷响,接着一声“接住!”
是解小花!
我还没搞清楚接住什么,已经伸开手臂,再一看,我靠!不是接住东西而是小花从上面直直摔下来。
我手里还握着铲子,铲子尖正好冲上,这还不给他来个对穿,我激起一身白毛汗,急忙扔掉铲子,而小花在我丢掉铲子收回手臂的同时砸进我的怀里,两个人“砰”搂到了一起。
他的身子骨软得跟个女人似的,我在抱住他的同时产生了一个无比邪恶的想法:不知道他和闷油瓶比,谁抱起来更舒服一些。
小花一咕噜从我怀里爬出来,我就看他手里握着一个圆润发亮的东西,他调皮地冲我眨眨眼,炫耀般晃了两下,说:“这个,归小爷了。”不等我问他是什么,就塞进自己的包里,特神秘。
我伸手让他把我拉起来,他在拉我的时候不自觉地顿了一下,我才看见他的左臂和前胸血淋淋的一大片,看来这小子惦记猫嘴巴里那颗东西不要命了,真是鲁莽。
正上方传来犀利万分的猫叫声,那断尾老猫定是被惹恼了,上面晃下来无数的树枝和树叶,可独独不见黑猫的影子。
“我把它绑住了,一时半会过不来。快走,我在上面发现那边有个盗洞。”
顺着他指的方向是乌突突一大片藤蔓,我眼神不好看不真切,胖子推开我,举起火把晃了一下后,说道:“操,果然有,还有‘好兄弟’把门。”说完第一个跑了过去。
我心说你个不讲义气的,就见胖子跑到那儿后揪住藤蔓用力撕扯,顿时我又听到空中传来那种莫名的哀嚎声,这次声音更真切了。
“你听到什么了?”我问小花。
他现在满脸都沉浸在幸福和喜悦的交织中,显然没听到我在问什么,敷衍地“嗯”了一句。我不想破坏他难得的好心情,想到刚被他踢飞的东西,转移话题问他是什么,小花说是茶叶罐,因为那只黑猫盯住我的时候他大概猜出了根源所在,只不过当时也拿不准所以才试试看。
“试试看?!老大,你说的也忒轻松了,你这一试,爷差点半身不遂。”
小花对我扬了一下眉毛,“不翻不知道,你真有做家庭主妇的潜质。”
我被他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花又道:“你的背包里除了士力架就是肉粒多,你上辈子饿死的?”
我脸一热,回想起临走的时候从谢家的小超市顺走不少食品,全是短时间内可以补充体力的,大概是尾随闷油瓶那次被他搞怕了,无时无刻不谨记着充足日用品,渐渐地竟发展成一种类似于强迫症的行为。
我摇头苦笑。
后方又多出几百盏小灯泡,这种情景和之前在赖家祠堂的遭遇如出一辙,我想了想,当时野猫围囘攻的是胖子,结合断尾老猫的反应,难道说胖子身上的那具皮囊与茶叶散发的味道同宗?
小花“啧”了一声,他看了看即将接近的猫群,对我道:“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听好了,把你包里的食物分成份儿,先每隔一秒扔出去一个,用力扔,扔五次;再隔五秒扔一个,也扔五次;然后是二十秒、一分钟各重复五次,最后每五分钟扔一次。直到我给你发信号,你就把包里的存货全扔出去,越快越好。之前一秒不许多一秒不许少,次数也是,听明白了么?”
傻子也明白,我连连点头。
小花跑过去给胖子搭把手,我退到他们身前照小花说的做,果不其然,猫咪们从开始的穷追不舍到踌躇不前,最后距离我们二三十米的地方停住,晃动着尾巴不肯前进一步。
我正在掐算时间,就听身后胖子欢呼起来:“终于遇到亲人啦!”
我心说你也遇见二大爷了,一回头,看见岩壁上多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小花打开狼眼正往洞里探,胖子对着一大坨植物包裹的一具尸体在上下其手。
尸体的衣服早已烂尽,胸腔的地方开出一个大洞,骨头支在外面,从里向外生长着粗大的枝蔓,把肋条和胸骨全拱了出来。
胖子也不嫌脏,从尸体上摸出一个布袋和一块牌甲,兴奋地音都颤了,“天真,过来看看这个能值多少钱。”
我道:“这么高兴?他真是你二大爷?”
“比二大爷亲。”胖子道:“这是进斗的前兆啊!多少年没下过斗了,我现在激动得跟王八蛋似的,看见一头大一头小的能死过去。这一趟要真带出点值钱的玩意,我出去把我二大爷的坟刨了,把这祖宗供起来。”
我心说这胖子嘴上真没把门的,看胖子搓着手跃跃欲试,就跟着他把布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摊在地上,看有些什么。
布袋像是盗墓贼专用的“百目口袋”,“百目”是个模糊的概念,是指口袋里缝制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布兜,装各式各样倒斗用的小玩意,有时多达上百种,让人眼花缭乱。
我爷爷原来也有一个差不多的,正面用绣了一只金丝壁虎和一只红色蝙蝠。后来他老人家不再下地,那个袋子也就成了压箱底的货,结果某天被我奶奶翻出来,拆了给婴儿期的我当“尿不湿”了,爷爷知道后也没发火,只说“天意如此”。也是后来我才打听到,那个“乾坤八宝袋”是霍仙姑亲手缝制的,霍仙姑一辈子仅做过一次女红,送给了我爷爷。
最有意思的是,壁虎和蝙蝠是分着绣上去的。起初霍仙姑只绣了一只壁虎,意为“庇护”。聪慧如我奶奶,占尽了受过高等教育的便宜,就在壁虎的脑袋后面加绣了一只红色蝙蝠,变为“必(壁)有后福(蝠)”,既没破坏吉祥的意境,又摆明挑衅,暗指自己才是爷爷的“洪福”,女人之间的战争真是可怕。
如果霍仙姑泉下有知,她的劳动成果先作她人衣,后成为我的胯下之物,会不会半夜找我算账。(其实霍仙姑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壁虎壁虎,也可念为“避祸”,祸与霍同音。好了,不能说了,我真怕霍婆婆会半夜找我。)
乾坤袋里尽是一些零碎的东西,很多我都叫不出名字,还有几个火折子,受潮完全不能用了。
胖子拿起一小瓶浅黄色的粉末,里面结成了块,他摇晃两下就问我是什么。我也答不上来,又不想失面子,干脆胡诌一套理论,告诉他说很可能是古代摸金校尉调配的秘药,吃了能解百毒。
“你丫又晃点我。”胖子道:“两年没见,你小子简直坏透了,头顶烂疮脚底流脓。”
“你还真别不信,这老药你吃了,保不准就能将血液提升到和小哥一个等级。小哥放血,充其量才让粽子跪下,你放一屁,能给粽子整趴下。”
“胖爷我不必吃药,放个屁照样能把小哥也撂倒。不过这个我先收着,万一是失传已久的宫廷春药呢。嘿嘿,古人日:我把棉裤一脱,春姑娘就来了。”
“你肯定先看到了春姑娘。”
乾坤袋中还有几根细长的铁管,顶端呈较尖的鸟喙状,尾部拖出一段麻线,我眼睛一亮,这是卸岭力士常用的“绝户雷”啊。
常言说:三十六行,盗墓为王,掘墓倒斗,卸岭最强。与发丘和摸金不同,卸岭之辈敬关帝,并尊西楚霸王为祖师,大铲大锄、牛牵马拽、药石土炮,无囘所囘不囘用囘其囘极,即便斩山做廊、穿石为藏、土坚如铁、墓墙铜灌金箍,亦皆以外力破之,可见卸岭门信奉的是“力”。
这个东西发明出来就相当于迷你二级火箭筒,使用的时候插进砖角,拔下麻线引燃第一级火箭,雷管推动鸟喙沿着砖缝长驱直入,等深入到不能再深入的时候,产生的高压迫使顶端发生第二次爆炸。
可为什么叫“绝户雷”呢?一是这东西真好使,百发百中,许多规模较小的墓基本上能从内部爆破,大型的墓穴也能起到松土断石的作用。掘人祖坟,不正是断他人根、绝他人户么。
也正因为威力过猛,墓石往往无法承受其爆破力,没等挖开就被炸塌了,更殃及盗墓者的性命,后来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偏偏这东西刚问世时曾有一个非常诗意的名称,叫“研尾神雀”。
我又翻出几颗铁弹,滚黑滚黑不像纯铁制成的。我突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去翻尸体的手掌。
那人手上的肉几乎烂光,和脱骨扒鸡似的一碰就碎,手掌正中黑乎乎一块,是肌肉深度烧伤后骨膜受损留下的痕迹,手骨长度却和常人无异。
我当下松了一口气,发现那人的骨指缝里也夹着两个铁弹子,可能这位前辈没来得及打出去便在此丢了性命。
第三十八章 古盗洞
“怎么样天真,有值钱的吗?”胖子急不可耐。
我摇头,“几个雷管用处不小,没有再值钱的了。”
胖子对这几支老古董不感兴趣,我考虑到我们手头上除了一把枪和一根棍子,没有可用的杀伤性武器,这几只带在身边总能应应急。可惜这玩意不安全,跟背颗原子弹差不多,我们是找小哥不是炸碉堡,没必要把命搭上。
我想了一个辙,小心翼翼地掐掉引线,这样一来就不怕擦枪走火了,然后又用防水布包好放入背包中。
胖子对结果相当不满意,指着尸体大骂他是穷酸鬼。
怎么说也是同行兼前辈,我不忍听下去,忙安慰他:“别激动,这个牌甲是个物件。”说完扔给胖子。那是一块不太规则的圆片,正面刻有几条粗劣的花纹,背面被刮花了,依稀辨出是一个繁体的汉字,可能是名字一类。
“你他妈的屁放一半留一半,自己吃饱了还来熏别人。”胖子接过来放在手里反复掂量,狐疑道:“值钱的?”
“绝对值!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一块是卸岭力士的牌甲,和摸金符一样是件不可替代的神物。发丘有印,摸金有符,搬山有术,卸岭有甲,四大盗墓派别中就属卸岭的牌甲最邪门,要取粽子的膝盖骨头做成。”
胖子听完脸色一变,又扔给我,“这东西爷爷我消受不起,送你了。”
“你眼睛长在屁股上——就看见自己的一堆屎。”我骂道:“粽子还分三六九等,你他妈的听人把话说完。”
胖子不假思索道:“粽子我只知道蜜枣,豆沙,金华火腿的,北京新推出一款双蛋黄,不过胖爷我更爱吃面馅儿的。”说完抢过来一根火腿,咬破肠衣大嚼起来。
经他一提我肚子也不争气叫了几嗓子,“亏你还是摸金校尉,你师父没教过你,人死而不僵,为凶,以色辨之,可化。”
“张天师没教过以色辨之,教过以色诱之,你说的不是粽子是彩虹糖吧。”
“操!”这头胖子绝对是故意的!
我脑门上筋都暴出来了,对胖子吼道:“卸岭一派的牌甲不求精致考验的是搬山运石的真功夫要取白毛粽子的髌骨还不能杀死它趁它活蹦乱跳的时候戴上特制的铁手套抠下一截再用人油熏七七四十九天等完全变黑了浇上一种特殊的涂料防止开裂!”
整段台词一气呵成,心说和我比贯口,不噎死你也烦死你,然后深吸一口气,又说:“白毛的你有印象吧,哎,我记得你后背上长过……”
“你他妈有完没完!老子这正吃东西了,不理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你能再恶心点么!”胖子喷出一嘴火腿沫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和小哥,一倒就是个皇陵,普通的盗墓贼没这段子,不然这行业早歇菜了!你们两个能凑一块,就是盗墓界的忍者神龟,倒斗界的海尔兄弟,粽子界的大卫!”
“我靠,怎么越说衣服越少!”
“少扯别的,你承认吧,你本身就和别人不一样!”
胖子也火了,那句“你本身就和别人不一样”把我噎得极郁闷,想继续发火又找不到理由。
说真的,我现在的处境好比走在路上从天而降一坨屎扣脑门上,普通人别说天上掉馅饼,掉坨屎砸中的几率都微乎其微。如果不是我本身特殊,就是我的身份值得怀疑。再不承认这点,我就真成了鸵鸟,屁股被人看光了,脑袋还埋在土里穷开心。
要说特殊之处,八大家族与汪藏海,吴家与汪藏海,关系够牛逼了。闷油瓶也提过,说我是张家报复老九门的一个工具,现在他放弃了计划,我也就失去了意义。一切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可仔细一琢磨,说不通的地方太多了。
首先,闷油瓶这种虎头蛇尾的做法本身就值得怀疑!他当年制定了庞大的“精卫填海”计划,甚至不惜杀人和诱拐幼童,结果就为找一个守门人这么简单?而且他千辛万苦制造出的成果最后却弃之不用,更说不过去了。还有接二连三出现的“吴邪”,闷油瓶肯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总在提醒我——我才是吴邪。
这么一想我恍然大悟,他娘的真要感谢胖子,一语惊醒梦中人!
说不定我本身就和别人不一样,而这个“不一样”不是闷油瓶告诉我的那样。那次肺腑之言不过是他给我安排好的“身份”,让我相信自己是个局外人,一旦我接受这个设定,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不用怀疑内容的真实性,他告诉我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相,只不过这个真相是相对的,对我视如珍宝,在其他参与者的眼中根本狗屁不是!
天啊,原来闷油瓶一直在用这种方式保护我!
我突然有些气馁。该死的!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按他给的身份天真地活下去,装作一切没发生过?我做不到!何况闷油瓶把自己都赔上了。可我有种预感,一旦迈出决定性一步,也许就会摔得粉身碎骨,那样我还有机会后悔吗?
胖手猛地一拍我后背,我吓了一跳,睁着眼瞪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没事吧。”胖子道:“脸色这么差,还以为你也学小哥失忆了。”
我摸了一把脸,道:“时间不多了,我们要马上找到闷油瓶。”一脱口我立即后悔了,以胖子的个性,他一旦知道我和小哥的打算绝不会坐视不理,可我不希望他也卷进来。
胖子果然一副你丫在玩穿越你丫傻逼了吧的表情,半天才“哦”一句,说:“你的反射弧来得太犀利,胖爷我招架不住,要不咱们从头开始?”
“这就是聪明人的痛苦,总要停下来等你。”我打个哈哈混了过去,胡乱把布袋里的东西收拾起来。
刚拿起乾坤袋的一角,“啪嗒”一个像怀表一样的东西掉了出来。胖子眼尖,抢先捡起来,我凑过去,他手里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铜制密封小鼓,没有鼓槌,只有耳状的凸起,上面遍布了青绿色的铜锈。
胖子用食指敲了一下鼓面,就听到“咚、咚、咚”的声响传出来,这声音离近了听十分刺耳,和六角铜铃的空灵不同,听久了心脏像被揪住一样。
胖子作势要收进自己的腰包,忽然一只惨白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搭在胖子的手腕上。
胖子吓得怪叫一声,发了疯般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就听洞里传来很闷的声音:“放手。”
我低头一看,是小花从洞里爬出来,刚才那只手就是他的,大概失血过多,在手电光下更加苍白。小花没有收手,也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异常严肃对胖子说道:“这个,给吴邪。”说完眼睛看向胖子手里。
胖子很少吃瘪,脸色铁青,小花的手劲非常大,胖子挣脱半天也没办法脱手。两个人僵持不下,我担心胖子和小花的矛盾升级,谁知小花却咧嘴一笑,对胖子说:“想要什么,来解家找我。”
胖子被将了一军,意外地没发火,一转眼珠子,回他:“去你家还不如去泰国,潘家园十块钱买一堆,胖爷我不稀罕。”说完把东西塞进我手里,又补充一句:“别弄丢了。”
小花表情一松,这才放手。
这一唱一和转变得也太快了,小花看看猫的动静,一拍我的胳膊,“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逃跑,别瞎想。”
我看那些野猫在蠢蠢欲动,赶紧把包里能扔的全部扔掉,然后对着尸体恭敬磕了三个头。
胖子对尸体也拜了拜,说:“前辈在上,您灵魂都登极乐世界了,这身臭皮囊也没啥用,就当回张大爷替小辈们守个大门,救命之恩我王胖子永生难忘。告诉您吧,我二大妈至今待嫁,回去后就把她许给您配成阴婚,以后您就是我二大爷的平方,二上加二,不对,是亲上加亲。”说罢将尸体往洞口一塞,随我鱼贯而入。
“你个板板,你二大妈要不同意呢?”我边爬边小声问道。
“管她同意不同意,我二大爷都没生出来哪来的二大妈,走走走,少废话。”
这个洞打得很匆忙,而且打洞的人身材不算高大,所以胖子爬起来挺吃力。
进洞后我注意到石头的接茬一致朝向洞口,又忍不住回头观察,前一段路散落着大量的片状碎石,是内部向外爆破时被气浪刮下的,也就是说这里的洞子必然只是一个出口,那么就有两种情况摆在我们面前:一、我们快接近目的地了,马上能与闷油瓶汇合;二、里面的情况异常凶险。
那几支绝户雷带对了!我再次为自己的多疑感到自豪。
我们快速移动,渐渐地,又陆续发现几具尸体,服饰和外面那人一模一样,可全部变成了干尸,尸体表情扭曲,植物的茎叶从眼睛、耳朵和嘴巴爬出来,手电一照,叶片的尖端发出赤红色的光芒。
胖子道:“这么奇葩的植物,是不是和人参果一样,吃了能成仙?”
“那你吃!”我扭头对胖子道:“这是官盗,你看头发,不是清朝的辫子,也不是近代的发型,至少在清代以前。”我又从另一具尸体上摸出一块牌甲,背面同样被刮花了,“这群人的心理素质很强,临死前绝不留下半点个人信息,不是官盗做不到这种地步。”
胖子“咦”了一声,指着另一边,说:“这具和其他的不一样。”
我转头看去,余光扫到前方,前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领先的小花居然不见了!
第三十九章 切切
一时间我有些晃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揉揉眼睛再看,小花真的不见了。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同样的场景在云顶天宫的温泉洞也发生过,闷油瓶也平白无故消失在我面前,难道说上帝倒带了?
我眼睛一直盯住前方,心里默数五下,想看清楚是什么在作怪,或者说是谁在作怪,与上次不同的是五秒过后小花并没有如期出现。
哎哟!怎么和闷油瓶的出场方式不一样?
“你……看、看到了?”我心里大骇,磕磕巴巴去问胖子。
“看到了。”胖子回答得非常干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就听他继续道:“你的屁股快被胖爷我看光了,我在想,什么时候能换个风景。”
“你妈的!”我恨恨地咬牙,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国际玩笑。
胖子被我挡住很不耐烦,催我快点走。我不甘心,又停住一会儿,仍然没有半点动静,小花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正前方的一块地面忽然亮了起来,一道光从地上“长”出来,竟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种“太阳光”。很快我意识到,光线不是“长”出来的,而是从下方垂直打到上面。
我向光源爬去,刚爬了几步,手一松,撑住的地面一下子踩空,整个人就探了出去,下坠不到一秒便被人拽住裤腰,胖子在后面叫到:“怎么是空的!”
我上半身悬着,就看见小花卡在我下方四五米处,两只脚和一只手撑住断面,空出的手里举着从黑猫嘴里抢来的那个东西,正可怜兮兮地抬头看我。
我心中的不妥霎时转化为幸灾乐祸,心说猴子也有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啊,小花肯定是失足跌进洞里了,闷油瓶当时不会也这么倒霉吧,想想又不太可能。
幸亏这小子功夫好及时刹住落势,换做我绝对一撸到底。也亏他机灵,手电掉下去了能想起这个玩意,可总觉得某些地方又不合常理。
我喊胖子拉稳,慢慢欠下身去抓小花的手臂。
洞的内部一点也不光滑,石碴子划在皮肤上,一划就留下一道血痕,我的衣服少得可怜,简直遭了秧,胳膊和前胸快被刮出一个纹身了。洞里非常潮湿,石壁上泛着水汽,吹来的空气里也有一股河腥味,可能下面连接着地下河道。
小花的体重很早就领教过,我两只手拽住他的胳膊使劲往上拉,小花借力一蹬石壁,人又上来一大截。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手里的那颗珠子,外壳透明而富有弹性,不似石头那种硬邦邦的材质,中间封住一层液态的物质,光线就透过那些液囘体折射出来。随着小花的动作,液体微微晃动,光线也产生明暗变化。
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球上面,谁知那东西自己动了起来,转了半个圈,另一面赫然是一枚硕大的瞳孔。
我和它眼对眼几乎碰上,吓得我无法控制地大吼起来,手一抖,小花又坠下了半米,正好扯到受伤的胳膊,就听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骂我的力气也没了。
我暗骂自己鲁莽,只好临时改变策略,让胖子搂住我的腰,我整个身子前倾出去打算把小花抱上来。刚调整好姿势,胖子突然吼了一句:“我操,二大爷挡不住了!”话音未落,我就觉得身体一沉,胖子不但没拉我上去,反而猛推我的屁股,大叫:“下去下去,那群贼猫又过来了。”
我一听大吃一惊,可大头朝下被卡在洞边,上不来下不去,胃口硌得生疼,这时又传来胖子的谩骂:“我操,敢咬你胖爷的屁股!”紧接着一声猫的哀嚎,很快没了动静。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弄死之前至少别让它出声,这胖子也太沉不住气了。果然,后面的盗洞传来野猫们骚动的声音,反正有胖子堵在后面我反而不害怕,心说都去咬他。
小花又退回洞里,我忙后退几步退出洞口,然后用脚踩住石壁慢慢下滑。
后面的猫叫越来越犀利,胖子嫌我动作太慢,不等我的肩膀完全进入洞内,他举起背包一屁股堵在洞口。我就觉得肩膀一沉,胖子迫不及待伸腿踹我,我的脑袋挨了几脚,心说真是自作自受。
他比我们都胖,腿怎么曲也使不上力气,两只脚几乎全压在我身上,我只好用肩膀撑住他的部分体重,两条腿支在石壁上抖得像筛子,又怕他连累我们,只好咬牙硬撑。
胖子在上面刚用背包挡住洞口,就传来脚步踏在帆布上的噼啪声。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有一只发现我们的所在,那真成了自掘坟墓。
胖子双手举过头顶死死顶住背包,猫的重量加上背包的重量,长时间维持这种姿势,胖子明显支撑不住了。他的鞋底刮下不少土和石块,我险些眯了眼,摇晃了两下脑袋,忽地一沉,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压在我的头部,接着是胖子满意的轻哼。我立即明白压住我的是什么了,心里面把胖子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小花离我有半个身长的距离,眯眼睛一副悠悠哉看好戏的样子。
我的脖子被压到快贴上胸口,脑子无数的念头在混乱,设想了无数种令胖子放屁的可能,吴家这回不仅是面子,怕是里子也被我丢尽了。
大概我的祈祷起了作用,胖子没放屁也没继续下沉,我的脖子也没再饱受煎熬。
那些野猫到底是畜生,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异常,一溜烟全部从另一头跑了过去。直到最后一只跑走,我用手戳戳胖子的屁股,叫他赶紧往上爬,老子快顶不住了。终于肩膀和头部一松,胖子第一个登上去,然后弯身把我拽上来,最后小花也爬上来了。
胖子呼哧喘着粗气,活动几下腰部,道:“憋死老子了,下次绝对减肥。”
“你哪次减肥成功了。”我使劲捶着肩膀和脖子,想吼又怕招来野猫,只好压低声音发狠道:“当心下次卡在洞里出不来!”
“胖爷要向那位前辈致敬,他打的洞是姓郑的嫁给姓何的——正合适。”
小花微微皱眉,“不对,不是那些人打的。”
他拿出“鱼目”四处照了照,然后对着一个地方说:“看那具尸体。”
刚才胖子也说有具尸体不一样,我移过去,果然看到与众不同的尸体。具体点说,那具尸体被拦腰截成两段,断面非常整齐,我们看到的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不知所踪。
我首先是去检查洞的上方,石面上有一道浅显的白印,没有任何凹陷或放置机关的地方。
小花抽出匕首刮了几下洞穴的边缘,举到我面前,“你们看,这里有血,我刚在下面的时候也闻到一股血腥味,还有一些渗进石头缝里,说明这个人是在通过洞口的过程中被切开的。”
“自相残杀?”倒有这个可能性,盗墓贼本就是毫无安全感和正义感的职业,墓里发生两拨人马械斗,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
刀尖挑了一片褐色,我捻了一点放鼻子底下,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也不知道小花是如何马上识别出来的。
小花看出我的疑惑,笑道:“好奇宝宝,我见血的次数比你打飞机的次数多多了,你先别管那人怎么死的。”他指向猫群离开的方向,“我猜那里,才是土夫子打通的起始端。”
“可我们现在也过不去啊。”我道:“那群猫刚跑过去,我们跟过去就是茅厕里打电筒——找死。依我看,再等等。”
胖子和小花都没反驳,一时间三个人陷入沉默。
第四十章 碟中谍
我实在无聊就问小花那个“鱼目”是个什么。
小花拿过来,“你说这个?这是鱼眼。”
“鱼眼石?”
“这个可比鱼眼石值钱多了,是真正的鱼眼睛,鱼老儿的眼珠子。”小花说完让我摸摸看。
我只觉得背后寒毛竖起,想到刚才的情景怎么也不敢下手,“你费了半天劲就为这个活灯泡?”
“鱼老儿的眼珠必须活着腕下来才有效用,可不是照明这么简单,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我白了他一眼,又问:“那只猫是怎么得到的?”
“答案很显然,那只猫不是普通的猫,活了很多年快成精了,珠子出现在它嘴里,鱼老儿多半凶多吉少,可惜少了另一只‘鱼目’,凑不上一对儿。而且,那老猫不怕这里的植物,说明它的体质很特殊,我猜是家养的,是有人故意把猫养在这里,想克制某些东西。”
“墓里的东西?”
“也许吧,那些土夫子的身手不赖,却全部死在这里,看来这墓有大凶险。”小花突然一笑:“小三爷,你还打算继续吗?”
我被他说得一愣,心里骂他又开始不正经,反将一军道:“你觉得还有退路么?”
小花摇头笑了笑,不再回答。
胖子拉住我,“说不定真有退路,天真你认认看,这是小哥的笔迹吗?”
我心里一颤,心说闷油瓶也来过这里?急忙凑过去。
墙壁上刻了一个无比丑陋的图形,中间是一个圆圈,里面有几道扭曲的线条,像是代表了口鼻双眼,圆形四周伸出很多枝桠,乍一看非常简单,简单到那个人不像为了标记,更像小孩子的涂鸦,没有任何意义。
“不是小哥的笔迹。”我摇摇头,“而且他不会无聊到画一个太阳公公,是小哥以外的人来过这里。”
“别说得好像你多了解人家,万一小哥小的时候来过呢。小小哥一个人太寂寞了画着玩,也许他从小就参透了太阳和草的故事,怕将来忘了才给自己留下记号。”
“这故事忘不忘真不打紧!”我回道;“你能提到建设性的意见吗?”
“别说胖爷爷没提意见,这个,拿好。”说完胖子抓了一把土放进我的手心。我摊开一看,是一段被踩扁的烟头。
“哎,你说古代人也流行抽‘过滤嘴’?”胖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行了,别卖关子了,快说你的想法吧。”
“知我者谓我心忧啊,天真。”胖子很是得意,我在想他什么时候也能说出如此高深的话了,就听他继续道:“说明古人不抽‘过滤嘴’。”
“我靠,这么复杂的问题都被你分析出来了,您真牛!”我拍着胖子的肩膀啪啪作响,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墙里去。
“别一副想把老子拍墙里的表情。”胖子躲开我的手,快速比了一个口型,说出三个字“黄鹤楼”,然后又恢复声音大声道:“天真,你说这男人抽烟的时候会干点什么啊?”
看到那个口型,我愣了一秒,立即就明白胖子的用意,浑身一震,我操!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三叔最爱抽这牌子的香烟,我跟着他混,久而久之也养成了这个习惯。而且三叔抽完烟喜欢把烟头扔地上,二叔骂他早晚把铺子烧光了,后来果真出了事,差点酿成大祸,以后三叔抽完烟肯定用脚踩扁才放心。
剩下的就是概率问题,一个土夫子抽同样的烟、做同样的动作,概率有多大?再结合张易成给我的照片,索道医生提到的一男一女……一切的一切都指明吴三省不仅来过武夷山,而且下过大山里的墓,所以才会遇险,这样一来几件事倒可以说通了。
我丝毫不惊讶三叔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事实上,他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再让我感到意外。我介意的是,吴三省为什么来这里?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否与文锦的尸化解除有关?三叔又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对了,霍菁也说过,那枚鬼玺也是霍仙姑早几年从这个地方倒出去的,这么说三叔很早以前就与霍仙姑合作了?
不管怎么样,这一趟算来对了,说不定一直以来困扰我的谜题就在这里能找到答案。然而我没有过于兴奋,相反有些忐忑,因为我想到更深一层的问题。
霍家根本不像我了解的那样肤浅,从这群女人掌握了更多我们所不知道的情况看,这个霍家似乎极不简单。张易成会选择与霍菁合作,那么,还有谁会想到这一点?与霍家走得近的就是……
我假装看烟头,故意回胖子:“想干的事多了,饱暖思淫欲算不算?”同时余光瞥向小花,他没有任何反应,虽然对于表演他比我更轻车熟路。一路上胖子都在提醒我注意小花,是不是胖子也察觉出什么了?
这种怀疑多少带有忘恩负义的色彩,毕竟一路上小花救过我无数次,可他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过伤害胖子和闷油瓶的事。有一句电影台词说得好:你做错了一次,就很难再让人记起你曾经的好。不管我的怀疑论正确与否,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一看你就活的没品位,活该搞不上对象!谁他妈边拉屎边打飞机,当然了,姓张的男人也许能办到。”胖子对我的回答似乎非常满意,“我告诉你,男人抽烟和拉屎的时候一样,总想手头找点事做,比如画画,胖爷我拉屎的时候专画山水,山是盘山,水是黄河。”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有一位前辈,在钻盗洞的时候想拉屎,拉着拉着抽了根烟,顺便画了一幅山水。”我道:“围着一群干尸干这事,也太二百五了。”心说,三叔,您老人家受点委屈吧。
胖子道:“我只是想,也许那个人在考虑该往哪个方向走。他能来这里,肯定也和我们一样遇到了相同的问题,所以他在思考。还有,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画的东西不像咱们见过的那种植物,而且他画在洞的另一侧,换做是你,你来到一个岔路口,发现旁边有几具尸体,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思考了半分钟,回道:“我不会贸然过马路,而是在路边观察。”
“这就对了,这个人肯定是从那边过来,到了这个岔路不知道该如何走,所以随手画了这么个东西,这东西很可能就是他之前看见的。”这胖子总能带给人惊喜,这样一来,我们只要顺着盗洞一路往前肯定能达到目的地了。
小花比了一下,突然失笑,“那位前辈真想告诉我们,墓里葬了一位太阳公公?”
这一刻,小花的睿智和胖子的调侃好像颠倒过来了,让我有一点不适应。我盯住那个图案,隐约感觉到有个线索一闪而过,却无法捕捉。
胖子一听我们决定好了,直接倚墙坐下,打开背包摸出一瓶罐头,“爷爷我从早晨一顿正经饭没吃上,先填饱肚子再干活。”说着他撕开罐头盖子。
盖子碰到石头发出“叮”一声脆响,我听到那个声音突然打了个寒战,意识到之前的那种不合常理是什么了,急忙转向小花:“你的手电是在你下落的时候脱手的?”
小花点点头。
“有听到声音吗?”
小花看着我,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的“没”字刚脱口,我的脚上一紧,一个东西就缠上了我的脚腕,我连做出反应的机会也没有,整个人立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倒,半拍半拖向那个垂直的洞穴。
小花慌忙伸手抓我,那个东西回缩的速度十分迅速,小花只来得及碰到我的手指。几乎是同时,我扫见一个黑影跟着一跃而下,下一秒,头顶的光线就完全离我而去了。
第四十一章 焚烧
比起平地的拉扯不同,这一扯是完全的猝不及防。我只感觉缠住脚腕的是某种枝条状,力量大得出奇,在狭窄的洞穴中像灌肠一样把我往里硬塞,锋利的石头将仅剩的布料也磨光了。我用手臂护住脸,大腿和胳膊的皮都磨得血肉模糊,背上的包也都被磨掉一角,大概露出了装手骨的盒子,蹭在石头上咯噔作响。
我被拖得晕头转向,好在洞穴不深,脚下一空又被扯进一个更大的空间,我的双脚在空中蹬了几下,接着就是自由落体。我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动静,是水花,原来那条物体在往水里面缩。
这么说它打算将我拖进水中再绞杀,我全身光条条的连条完整的内裤也拿不出,总不见得直接上手抽吧。不过,落水总比摔进石头堆变肉饼强,我做好深呼吸准备迎接水面的拍击,眼前却迎来一大片实质性的黑。
黑色越来越近,我瞪大眼睛一看,糟糕!水面和我之间竟隔着一块突出的石台,那物体丝毫不在意,继续拉扯着向下行。
我就感觉迎面的风压骤增,这种情况下若正面着地,两条胳膊就保不住了,可换成背面,我最担心的是包里放着几根绝户雷,这种力度的撞击好比火星撞地球,到时候死得渣都不剩。
也就一两秒钟的迟疑,人与石台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我来不及改变姿势,就背部朝下重重拍在石台之上。哗啦一声脆响,装手骨的盒子完全被我压碎,接着背部肌肉传来剧烈的刺痛。
我躺在一大堆碎片上眼睛阵阵发黑,整个人彻底砸蒙掉了,刚想开口求救,一大口辛辣的液体从喉咙灌出来,我一下子没忍住,身体猛一抽搐就咳嗽起来,更多的血顺着鼻孔和嘴巴流下来。
背部的刺痛感让我保持一种半清醒半混沌的状态,眼前不时浮现出大块的彩色斑点。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周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那些声音嘈杂无章,我仔细辨认,似乎有很多人在急哄哄地跑来跑去。
难道说瞎猫碰上死耗子,被我碰上了闷油瓶的队伍?太好了!我试着挪动身体,却发现下半身一丁点知觉也没有,这让我徒增出无比的恐惧,心说,老子的小强体质终于到头了,这回彻底摔瘫痪了?
一个人影打着手电出现在我的近前,示意我不要乱动,然后慢慢地蹲下来检查我的伤势,又用手绢帮我擦拭嘴角。那人的动作非常柔和,是女人的手法。我极力想看清她的容貌,可那人始终笼罩在一圈光环中,五官模糊作一团。我猜,不是霍菁或者霍家的女伙计,这么说闷油瓶也在附近了。
“别动,我可不保证你再次大出血。”说话的果然是一个女人。
我心里一松,知道和大部队汇合了,也就放松下来任由她摆布。忽然想到自己赤裸着身体,不由得又尴尬起来:这叫什么事,女朋友没找到身子被人看光了,算不算晚节不保。
我欲扭捏,那个女人丝毫不在意,摸了摸我的额头,疑惑道:“怎么发烧了。”
我转动脑袋,想辨别更多人的声音,发现所有的动静在不知不觉间全消失了,再没有第三者走动或者说话,现场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让我本来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那个女人不断往后张望,然后轻声道:“别动,别说话,把这个拿好。”
我正奇怪不已,怀里就被塞入一个圆圆扁扁的东西。接着,她又取出薄薄的一片膜,在我脸上比划几下后,慢慢敷上来。
当那片薄膜接触我脸部的瞬间,我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那种感觉我这辈子也忘不掉,是一张人皮面具!
她想干什么?她为什么给我戴上人皮面具?她又是谁?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措手不及,我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甚至怀疑时间倒退了,那该死的经历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可如果一切全是梦境,如果我根本没有救出闷油瓶和胖子呢?
那个女人的手法很娴熟,弄好后轻轻叹口气,“你的面具也带得够久了。”
这句话的效果更加惊悚,直接让我的大脑当机。我的记忆里只有一次经历,可她为什么要说“够久”。
我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这个时候绝不能崩溃,说不定这个女人知道些内情。我期待她继续说下去,说的越多越好,然而她没有给我机会,背向我匆匆离开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也可能时间更短,女人折返回来,看起来有些焦急,俯下身对我道:“为了以防万一,暂时不能让你出声,我劝你这段时间不要妄图喊叫。”说完,她取出一根银针扎入我的后颈,我觉得像被蝎子蛰到,不一会儿舌头就麻痹了。
她又拿出一截香头在我鼻子下面熏了熏,一股困意上卷,我不自主地眼皮开始打架。那女人将我放平,淡淡道:“你这个样子,活着不如死了好,如果有命出去,做回自己吧。”
彻底陷入昏迷前,她又说了几句话,可我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重新睁开眼,景物全变了,我正躺在某人的怀里,那个人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我朝前走,我依旧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肯定这次换了人。
那人的气息很沉稳,一点累的迹象也没有。我尽量找出各种蛛丝马迹来判断自己的处境,像我这种体格,王胖子下手都要犹豫三分,能抱得动的只是闷油瓶了。难道是他?可就算用摸的,他也能摸出来我是吴邪才对啊。
这时就听那人故意压低声音问道:“真的是他?”出声的是一个男人,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声音以前在哪里听过,人忽然就不自在起来。
“他爹在山下时,你不也看见了?”回答的是刚才那个女人。
我怔了一怔,怎么,他们把我老爹也抓来了?又一想很不对。立即,我又听到那个男的说:“我只看到两个背影,你别想耍花招。”
“你只能相信我,做到这一步我们都回不去了。”
“想不到你够狠,全杀光了。”
“反正是冒牌货,死了也不可惜。”
这一男一女的对话非常隐晦,意思听起来,他们把我当成某人抓到手,又合伙干掉了另一拨人,而这两个人之间又互不信任。
我正不得其法,两个人却停下来。我听到他们拖出一大堆东西,凭听力他们像在做某种准备,有金属甲片的摩擦声,乒乒乓乓不绝于耳,然后我的皮肤接触到一种冰冷的触感,那个男人给我套上了一件类似盔甲的东西,十分厚重,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女人再次开口道:“里面的秘密不是我们能掌握的,你全想好了,张起灵?”
等等!她叫他什么?“张起灵”?!!
可这个男人绝对不是闷油瓶!我认得出闷油瓶的声音,他的声线比较特别,低沉却令人安心,一听就能马上听出来。眼下这个张起灵又是谁?如果不是闷油瓶,莫非是张家上一代的“张起灵”。不是说他失踪了么?怎么出现在这里?
男人只“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把人憋吐血这点倒和闷油瓶挺像)
我感觉自己重新被抱起来,因为脑袋昏沉沉的无法维持清醒,只隐约见那人掏出一个东西捧在手心,几乎同时,一阵沉闷悠长的号角声凭空飘来,脚下立即充满了淡蓝色的雾气。
我触电一般浑身一震,我的老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的信息量太惊人了,我居然回到了云顶天宫的地下,难道又是该死的梦?可是一切又像亲身经历过,真实的不像话。
那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好像很紧张即将到来的时刻,弄得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们要进青铜门?我想得心惊肉跳,当下做了决定,不管是不是做梦,我一定要见识所谓的“终极”。
男人压低身体,动作轻巧且迅速地冲了出去,跑出几步就直起身体,放慢速度开始缓缓前行,依我的判断,三个人应该顺利混进了阴兵的队伍。
周围散发出无比阴冷的气息,是深入骨髓的寒冷,我不受控制地打起哆嗦。这里就是青铜门的内部?我有些失望,除了冷,再没有特别的地方了。当我冻得快失去知觉时,周围的温度又逐渐恢复,微微有变暖的趋势,之前的雾气也不见了。
再次停住时,那个女人冷冷道:“我只能送到这里,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男人没有说话,女人又笑了一下,像对男人说,又像自言自语:“祝你成功。”
她没有再叫“张起灵”,而是唤了另外的名字。女人的话很轻,所以我没有听清是什么,而潜意识告诉我,那个名字非常关键。
队伍里只剩下我和张起灵。
一路上,我躺在他的怀里,对方不断蹲下、站起、侧身……打断这些动作的是我怀里发出“叮”的一声,像闹钟的报时。
紧接着,我听到张起灵吼了句“糟糕!”,视线瞬间化为血红色,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我来不及挣扎,就见周围迅速燃烧起来,一条占据整个洞穴的火舌霎时将我和张起灵吞没。
那火势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倒在地上,立即闻到了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急忙伸手摸脸,皮肤除了热得烫手并没有明显的外伤,我本来以为至少要毁掉半张脸。
手指上沾了一层油腻腻的物质,我摩挲几下,似乎是人皮面具融掉了。我第一次见到融化的人皮面具,不是橡胶制品燃烧后的效果,更接近动物油脂,在手上不多会儿又重新凝固了,所以烧光了也不会损害皮肤。
身上的金属也变得滚烫,我赶紧褪下来丢到一旁,这才注意里面还套了一层极厚实的羽绒服。趁着火势消退,我再不敢耽搁,飞快朝通道的另一端逃去。
后面的张起灵发出哀嚎,我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他全身的盔甲烧得通红,如一整块烙铁,从甲片的缝隙中冒出白烟,张起灵痛苦地捂住脸,在地上滚来滚去。
即使他不是闷油瓶,我也无法想象一个同名同姓的人活生生烧死在我面前,没有犹豫,我又跑回去。
张起灵始终捂着脸,从指缝中,我看见他的脸完全焦黑了,大火来袭时他双手抱着我,所以整张脸直接承受了火焰的焚烧。也不知道上一代张起灵长什么样子,遇到闷油瓶要不要告诉他,他的上一任是毁容兼烧死的。
我揪住张起灵的衣领拼命往外拉,手上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一只脱皮的手突然拉住我,我就看见一张模糊不堪的脸,上面血淋淋一片,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他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大概眼睑也烧光了,眼白充满血丝,显得狰狞无比。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出乎意料的,对方比我还要惊讶。他愣了几秒,忽然就笑了,笑得颇为无奈,好像某部电视剧中的倒霉主角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设定不是人类一样。
他的头始终埋在我的衣服里,止不住地笑。我心里一紧,想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张起灵却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摇晃着站起来喊道:“跑!”,就猛地将我推了出去。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必须照他说的做。
我最后望了他一眼,拔腿便跑。那人的话如同魔咒,我不敢停下脚步,一直跑一直跑,张起灵的视线始终锁在我身上,我却没有勇气回头。
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肺部的空气快耗尽了,周围再次响起空气爆裂的声音,接着一股巨大的灼烧感从背后呼啸而至。
第四十二章 擦肩而过
我先是听到了连续的“啪啪”声,接着左脸颊生疼,有人不停在喊:“醒醒!天真,快醒醒!”
朦朦胧胧睁开眼,发现周围的大火和山洞全消失了,一张满是胡茬的肥脸横在我的鼻子上。
“总算醒了!”胖子舒出一口气。
我蹒跚坐起来,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石台上,就癔癔症症对胖子道:“张起灵呢……哎,你怎么出来了?”
“想小哥了?乖,马上带你去见他。”胖子大笑道:“你说你晕就晕吧,还学烟囱带冒烟的,你胖爷我差点就往你嘴里呲尿了。”
我这时候才完全清醒过来,一摸胳膊,我靠,皮肤的温度高得吓人。人在潜意识里极度幻想自己被烧死而导致重度烧伤的案例也有,刚才的梦境似真非真,这么说我差点做梦烧死自己?
我赶紧从石台上爬起来,突然后背一阵绞痛,胖子忙扶住我,“你急个球,再乱动,我可没多余的纱布给你止血了。”
我低头一瞧,胸口交叉缠了两圈纱布,纱布在腹部的地方打了一个十字结后,从大腿根两侧串过来兜住了屁股,说不出的别扭。
“手艺不错吧,胖爷我从日本的医学光盘里现学的,连你的伤带你的裆全包住了,这国外的手法就是比国内先进。”
我一听就怒了:“你他妈黄片看多了吧,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包扎。”
“低级!庸俗!胖爷我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老子买来就是当学习资料看的,你要嫌弃,就等着光腚吧。”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这个样子走出去肯定要被人骂臭流氓,便找胖子要来我原本的裤子,提领起来一看,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口子,穿和不囘穿没啥分别,勉强套上遮遮丑。
我一边穿一边问他:“小花呢?”
“你姘头早跑路了。”胖子不屑道:“要不是我和小哥救你,嗯……准确点说是小哥救你,你早烂死在这儿长蘑菇了。”
我刚要“哦”,听到后半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什么?!小哥也在?”四下一看哪里有闷油瓶的影子。
“抽自己脸吧,小哥看你人没事就撤了。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听了也别难过,你发小见死不救,从另一个出口溜走了。”
“你等等,一个一个说,我反应不过来。”我忙打断他,“你先告诉我,闷油瓶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在洞里的时候我暗示过你了。”胖子道:“可惜你没听进去。”
“你什么时候暗示我了?”
“我说过,有具尸体不一样。”
“你大爷的!你那叫暗示?!”我心说,闷油瓶这算什么?本色出演?
“小哥老牛逼了,用了啥挺尸大法。我路过的时候也被他吓了一跳,他示意我别出声,我才没敢告诉你。可你手太贱,非要每具尸体从头到尾摸一遍,我怕你吃哥的豆腐才暗示一下的。”
我忙问:“那他人呢?”
胖子说:“找出路去了,他怕你身上有什么骨折的地方,暂时让我看着。又说你不适合爬高,所以没推荐他来时的那条路。”
“小哥是从这里过来的?”我再次吃了一惊。
“对。”
接着胖子一五一十把整件事描述了一遍。
原来闷油瓶带着大部队从另一条路线逃进大山里,最后来到一个葫芦口(山体运动形成的地势,上面窄下面宽,像一个竖放的葫芦。有的在葫芦底部是水洼,有的是地下裂缝,闷油瓶所在的葫芦口就是后者),他的队伍就在半山腰的一处低洼暂时安顿下来。说来也巧,他们的位置与我们正对着,从直线算来也就隔半座山的距离。
山崖对面是一个高耸的瀑布,呈半椭圆状,瀑布的水就从葫芦口直落而下。队伍休整期间,闷油瓶听见瀑布发出极不寻常的轰鸣,也就在同时,落下的水开始向两边逐渐减退(我算算,大概和我们遇见断尾老猫的时间同步)。
大约过去十分钟左右,水位已经退去不少,一边的峭壁上竟然露出整整一面的洞穴,那些洞穴大小不一,每个洞口都悬着一口木头棺材,瀑布后面竟藏了一个庞大的悬棺葬!
武夷山的悬棺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闷油瓶看见对面的棺材少说有几百口之多,上面吸附着大量的贝类。可奇怪的是,那些棺材不是横在悬空的木桩或石头上面,而是全部插入洞内,乍一看像极了积木盒子,只有水退去后才露出棺材的本来面目。
以闷油瓶的身手,轻松就攀上了其中一个棺材,他推开棺材盖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具尸体也没有。闷油瓶心生疑惑,又连续检囘查了其它的棺材,同样也是空的。紧接着他发现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现象,棺材浸入水里这么久,内部居然一丁点水渍也没沾到,可在靠近洞穴的一侧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闷油瓶很快得出结论,里面的尸体是自己爬出棺材进入了洞穴。
从胖子的叙述中我无法了解闷油瓶的所想所听,可凭我对他的了解,闷油瓶绝不会像一般的土夫子止步于此。和我想一样,他决定亲自看看里面有什么,探路的结果就是他发现了这个巨大的山体洞囘穴。
说到这儿,胖子打开手电。手电一开,我立即看见洞顶上垂着许多长条形的石柱,石柱表面上长满了一层灰绿色的霉菌。顺着胖子的手电光,我注意到下方十几米有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湖面雾气缭绕,成群的磷火在雾气中忽明忽暗地闪烁,在这漆黑幽深的山洞中可能埋葬了无数的尸骨。
我们站在一个长条形的石台上,石台似乎是从山体直接开凿出来的。我又扫向其他地方,可惜这个山洞太大了,手电只照到眼前的一小部分,其他地方是否也有类似的石台不得而知。
胖子指着上面道:“小哥说他是靠这些石条爬上洞顶,发现了那个洞口。”
我晃了晃手电,一大片石条中确实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应该是我掉下来的那一个无疑了,按胖子的说法,闷油瓶是反方向爬进盗洞的。
起初小哥和我们一样,也在犹豫该朝哪个方向走,直到他听见我和胖子在洞外打屁的声音。接着他看见小花钻进山洞,引起他注意的是,小花在盗洞的尸体上逐个的翻找,翻出的几样东西全部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闷油瓶对小花的行为非常不解,又听到他交给我一样东西,认为事有蹊跷,所以趁我们三个聚集洞口的时候便伪装成其中的一具尸体,打算跟踪小花接下来的行动。
胖子说,小哥之所以不告诉我,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怕我太激动了胡说八道(后半句话绝对是胖子自己加上的。)
后来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我被拖下洞口,闷油瓶也不再隐藏身份跟着跳了下去。胖子紧随其后,可他的身体太宽,结果卡在洞穴一半的地方。这时,小花扔给胖子一个布袋,说“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吴邪交给你们了”然后身形一转,顺着野猫跑走的方向消失不见了。
闷油瓶的描述通常极其简略,依靠胖子的智商能理解出这么多内容,我心说,这闷油瓶子对胖子这么大方,对我说话却少得抠门。
知道闷油瓶安然无恙,我的心情也立即好转起来。
胖子继续抱怨道:“你的发小贼不走空,指不定摸了个脑满肠肥,你看看,私藏的雷管也被顺走了。也多亏了他,咱们三个才没交代在这儿。那孙子算做了件好事,不过别指望胖爷我感激他。”
胖子说这话多少带有赌气的成分,多半是为了闷油瓶那句“看见小花藏了东西”。我的脑中闪过几个念头,越想越觉得不妥,忙问胖子:“小哥说小花藏了什么吗?”
“小哥没这么无聊,不过你发小进洞的时候,我倒是看见他从尸体上摸出一根棍子。”胖子道:“你说,棍子里会不会藏着冥器?”
我摇摇头,小花不是一个贪财的人,而且解家家底丰厚,也不会为了钱财如此下作。一种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很明显小花隐瞒了我们一些事情。照理,他是为了监视我才一路跟着,而现在他放弃了初衷,那难道是他有更重要的目的?
目的!目的!我脑袋轰的一声,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以解家的做事方式,他不惜牺牲霍仙姑的命去破坏机囘关、毁掉张家楼,那么他来这里是不是也想毁掉一切?有这个可能!不然他不会故意偷走绝户雷。这么说,小花一早就打算支开我们自己进入那个墓,而我的意外受困反给他提供了绝好的机会。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胖子,胖子砸吧砸吧嘴:“那个花爷就是一长腿的炸弹,解家做事心狠手辣,霍老婆子都被他害死了,霍菁那个小娘们更不在话下,保不准咱们都要受他牵连。要我说,找到小哥,快点离开这里才行。”
我点头,胖子看我的表情也知道想到一块儿去了,便碰碰我的胳膊,神秘兮兮道:“小吴,我问你个事,你可不许瞒着胖爷。”
他的表情难得严肃,我就听他问道:“你身上为什么有尸化的气味?”
第四十三章 武夷妖洞
我一激灵,大声叫道:“你说什么尸化?!”
胖子立即压低声音:“你先冷静冷静,我也是瞎猜。刚才守着你的时候,本来没事的,你突然就挣扎起来,胖爷我想压都压不住,接着你的身体变得滚烫滚烫。我想喊小哥,就闻到你身上有一股子香气。就和……就和……”
“你他娘的有屁快放,也学会拉屎拉一半了。”其实,他说的香气小花也提到过,可我没有闻见也就没在放心上,胖子一提醒我不由得也焦躁起来。
胖子一咬牙,“就和你三婶身上的味儿一样。”
“你太混蛋了!占便宜占到自己人身上,当心我三叔找人砍了你!”胖子的话让我十分在意,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心里简直混乱到了极点。
胖子回道:“胖爷我的鼻子堪比狗灵,不用凑前也闻得见。我只是担心,你这人奸猾是奸猾了点,可本性善良太过相信人,我怕我和小哥都不在你身边,你被人害了也不知道。”
胖子说的有一定道理,要说他们不在身边也就这两年的光景,可这两年我也不是闷头做事的傻子,该防的也都防着,如果被喂了什么东西我不可能不清楚,便对胖子说:“我给你一说也搞糊涂了,要不你给我分析分析。”
胖子挠了挠头,“胖爷我最怕的就是动脑子,你不是难为我吗?我也只是从直观上感觉,说出来你别不爱听。”
我就让他少罗嗦,放心大胆地说。
胖子道:“就说你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身体素质再好总有骨折吧,可我守了你一个钟点,你醒来和没事人一样。还有,你以前也从高处摔下来过,基本上休息一段时间,拍拍屁股就能跑了。胖爷我不知道尸化的正能量是什么,我在想,你说陈文锦能躲在蛇窝里没被活剥,那鸡冠子的厉害你也见识了,连小哥都中了招,她一个女人怎么就一点事也没有?而且那个花爷一路上喷了不少香水,估计就为遮盖你身上的味道,可惜还是被胖爷我逮到了。”
我心中大骇,在四姑娘山我也被鸡冠蛇咬过,这件事胖子他们并不知情。当时小花说毒液全刺在嘴里才没有中毒,我不知道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过很明显,小花的这个理由过于牵强。我倒不担心被他喂了药,因为我了解小花断不会害我,那是否证明,他从那时就察觉出不对劲了,才一直没敢告诉我?
我狠命揉着太阳穴,脑子里一塌糊涂,妈的,还以为这几年自己的身体素质提高了,心里窃喜了一把,难道真是尸化的作用?
胖子也看出我的情绪不对劲,马上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你如果有事,小哥肯定第一时间发现,他检查你的伤时也没说什么,就证明你身上没毛病。再退一万步,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你那啥了,我和小哥一定陪你想办法。对了,你三叔的相好不是解除尸化了么,所以你把心放肚子里,先别吓唬自己。”
一直吓唬我的不就是你么。一切的匪夷所思,一下子又笼罩了过来,这让我非常抓狂。我实在不想延续这个话题,又害怕胖子一语成谶,如果真被他猜对了,那下次见到闷油瓶要不要先跪下。
“胖子。”我想了想,道:“别管这事真假,你先别和小哥说,他的麻烦事够多了,我不想再给他添乱。”
胖子愣了一下,嘟囔道:“妈的,一个两个都这副德行。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决定吧,胖爷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说完便走开抽烟去了。
我坐在那里苦笑,整个人像被放空了,什么心思也没有,只想安静一会儿,忽然就听胖子喊我:“天真,快过来看看,哪里不对劲!”
胖子的一惊一乍将我从纠结中暂时解救出来,我莫名其妙,站起来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啊。”话音刚落,就看到正前方的一块条石,马上改口道:“不对不对,这块石头不对,好像……在变大……”
我有些结巴,主要是拿不准这种变化的模式,不是视觉上的远近变化,这一块石头与刚才比起来,体积足足翻了一倍。
人有短暂的视觉记忆能力,如果持续看到某个物体,就算这个物体在慢慢改变,肉眼也会因为视觉延迟而不能及时察觉。这里的景物几乎千篇一律,无法做为参照物。我们两眼一抹黑什么也干不成,目前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等。如果石头本身有问题,那么时间不会骗人。
我拉着胖子退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后关掉手电。
黑暗中的等待非常折磨人的神经,不知道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我听到胖子的呼吸沉重,可见他也紧张得够呛。我默数了五分钟,让胖子重新打开手电,手电光亮起时,胖子立即骂了一句“我操啊!”
岂止胖子,连我也想骂娘了,实在无法形容眼前发生的一切——那块条石居然长到原来的四五倍,条石上垂悬下的植物根须也变得有碗口粗细。我又看了看附近的石头和植物,全和刚才完全不同了,我几乎可以肯定,这种变化是实质性的。
胖子不信邪,掏出手枪骂道:“妈的,是人是鬼来一枪就知道。”说着对准条石射去,子弹打到石头上发出“叮”的一响,擦出了几个火花,是如假包换的石头。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忽就听见阵阵嗡嗡的昆虫振动翅膀的声音,定睛一看,几只黄绿色的火球忽忽悠悠从四面朝我们飞来。
我心里一下子就毛了,那火球个头有篮球大小,面对着我们悬停在半空。我近距离观看,火球的中心是一只小型甲虫,头部上面有一对触角和两个水汪汪的复眼,光线就从虫子的腹部发出。
越来越多的虫子聚集在水面上开始打转,似乎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红的绿的黄的,凑在一起煞是好看,一时间使人恍惚不已。
胖子再次举枪,我按住枪口对他道:“等等,这种虫子小时候见过,好像是萤火虫。”
胖子惊奇道:“老子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可没见过这么大只的萤火虫,看来资本主义的大染缸连虫子也腐蚀了,这也太大了。”
他说的没错,普通的萤火虫也就指甲盖大,这里的虫子和植物却长势惊人。
“也许里面的生态系统和外面不一样……”我也不太肯定,就问胖子:“你之前有注意到不妥吗?”
“我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就算胖爷我再不靠谱,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这种变化也就在你醒过来的几分钟里。”
这就怪了,再诡异的变故总该留下点蛛丝马迹,比如不寻常的声音或影像,可这里发生的一切却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
我掐了胖子一把,问:“疼吗?”
“疼。”胖子揉揉屁股。
“那就不是幻觉。”我忽然冷静下来,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有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是这洞囘穴中的石头和树越变越大,还是我们越变越小……”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我听到稍远的黑暗中响起了咯咯的鸣声,隐约有一大团黑乎乎的物体在石条中蹿动。也就是一瞬,萤火虫组成的彩桥缺了一小角,显得非常突兀,但很快被更多的萤火虫填补上。
由于光源的缺乏,我只能看到那东西堪比马车轱辘,行动迅速,在距离我们十米的位置停住,静静潜伏在那里。
一股强烈的不安从我心里产生,我想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手电刚挥过去,那东西忽然向前一蹿就跳离了手电光的范围。我只照见一条细长的尾巴,紧接着一大团黑乎乎的影子从天而降,哧溜一下窜到我们站的石台上,接着发出一连串的“咯咯咯咯”。
我的手电跟着扫过去,原来是一只一人多高的赤眼壁虎。
壁虎旧称守宫,也叫蝎虎,有说“守宫极淫,喜水,每遇水辙交。其精剧毒,人食之化为脓水”。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里就记载这样的故事,说是夏天,一家的女人晚上给自己的两个孩子洗澡,孩子口渴,就拿给他们白天喝剩的茶水,谁知道一会的时间孩子就不见了,盆里的水变成又浑又腥。
那只大壁虎的眼睛好似两颗红宝石,背部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粒鳞,教人恶心不已。
我的手电正好打在它的眼睛上,只见它的瞳孔剧烈收缩成一根竖线,一窜又窜至我们身后,一道劲风急如闪电般飞过来,我只来得及瞥到一抹红光,心说不好,迅速抬脚踹开胖子。胖子被我踹翻到一边,我也因后坐力坐到地上,再起身时,我们就看见一条血红色的长条物隔在两个人中间,那红色一缩又缩进壁虎嘴里,赫然是一条血红色的肉舌头。
胖子爬起来要跑,我一把冲过去按住他,轻声喝道:“别动!”然后小心翼翼地关掉手电。
所有景物一下子又融进黑暗,因为我们保持静止,那只赤眼壁虎找不到我们,便慢慢俯下身囘体,发出两声尖锐的“咯咯”,既不走也不移动,双眼像两盏大红灯笼飘在当空。
“壁虎受到威胁时会撒尿,民间流传壁虎之尿甚毒,入眼则瞎,入耳则聋,这一只撒的尿不毒死咱们,也够喝一壶了。小心点千万不能和它接触,也别激怒它。”我轻声嘱咐道。
我们尽量压低身躯,打算从旁边绕过去,这时我低头一看,不由得呆住了。只见深潭底下的黑色中汇聚了大大小小的彩色光点,纵横交错,浩如星海,无数萤火虫在水面和石台之间飘荡起伏,宛如架起了一座五彩缤纷的空中长廊,长廊的一端蜿蜒而下没入水中。
那魔幻般的景色令人唏嘘不已,就在我感慨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美丽的萤火,简直进入了梦幻的仙境的时候,赤眼壁虎再次鼓起腮帮子,血红色的舌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斜下方伸出,一下子卷住了十几只萤火虫,周围瞬间就黯淡下去。
下一刻,四周传来“咯咯咯”的骚动声和大量的跳跃声,一只只硕大的壁虎不知从何处爬出来,脚蹼踏着水花,如同一辆辆的灰色坦克,数尺长的红舌头从四面八方袭向那些萤火虫。大口一张一合之际,数不清楚的萤火虫丢了性命,空中长廊顿时被拆得七零八落。水面上蛙叫虫鸣搅在一起,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后方的壁虎越聚越多,每一只都大得惊人,最小的也有斗大,趁着壁虎们正在专心对付美食,一时半会儿也注意不到我们,我推了胖子一把叫他赶紧跑走,待会儿大批靠过来,不被吃掉也被毒死,要不就被挤死,想走就晚了。
就在调转方向的那一刹,那些个壁虎突然集体安静下来,我和胖子停在原地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只见所有的壁虎调转方向,包括石台上的那只在内,快速爬入石头缝里,几秒钟全不见了。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整个石台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就见那石台好像变活了一样,慢慢地扭曲起来。
第四十四章 化蛇
脚底的触感不再是硬邦邦的石板,软呼呼的如同踩在一堆棉絮上,又一记猛烈的震动过后,脚下的岩石胀裂出许多条裂缝,隐约能看见有红色的物体在里面蠕动。
以我和胖子的高度此时想站稳都困难,两个人手搭手才勉强立住。四周的裂缝一点一点地向两边扩展开去,露出的红色越来越多,接着我就看见石板两侧斜刺出许多锋利的石笋。随着红色软体不断地扭动,表面的石头裂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碎块,像墙皮一样开始脱落。
胖子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朝后方滚了出去,我急忙去拉他,结果自己没站住也倒在石板上,跟在胖子身后滚作一团。
更多的石头坍塌下来,就在此时,红色终于挣脱了束缚抖落开来,竟是一条又长又粗的舌头,我们所站的石台俨然是一副血盆大口。
巨大的舌头不断做着吞咽动作,把我们往喉咙口送。
这下子两个人全慌了,胖子立即边滚边蹬腿,想重新站起来,那姿势像极了一颗滚来滚去的肉丸子,虽不雅观但非常管用,竟让胖子慢慢蹬离开喉咙口,一个驴打滚顺势抓住了旁边的一根石笋——其实是牙齿。
可怜我身体虽然挺拔修长,此时反成为了劣势,加上动作慢半拍,无论如何使力,离石笋总差几厘米却总也抓不到。我心说身材好就活该被吃掉?便卯足了力气往前一跃,原本打算利用前作用力抓住最近的边缘,谁知那条舌头突然上下一抖动,我本来快抓住了,一下子又滑出去老远。
后面就是黑洞洞的咽喉,嘴巴也开始慢慢地闭合,我眼睁睁看光线越来越暗,东张西望也找不到能抓的东西,连连骂娘。
忽然胖子大喊一嗓子“接住!”只见一截白皮树干扔到我面前。
我正奇怪胖子从哪里找出这么个东西,定睛一看,哪是树干,分明是一条登山绳。那根绳子就吊在一颗牙齿上,大概是闷油瓶探路时留下的,我心说又被小哥间接救了一命。
胖子真不白长了这一身肥膘,如此粗的登山绳光看看分量也足够重了,竟被他单手扔到我面前。我一把抓住,就见胖子没有丝毫停顿,抓住绳子的另一头纵身跃下,灵活得不像话。
我被胖子的体重一带也带了下去,绳子险些脱手,在我脚后跟离地的同时,那张嘴巴终于闭合上。我顾不得后怕,在空中打着转开始了一段自由落体。因为有胖子在上面拽着,我只下坠了极短的时间,等我朦胧着发现自己静止不动的时候,心脏才后知后觉般怦怦怦的狂跳起来。
我抬头一看,正与一只充满怨毒的黄色眼睛对上,我给那只眼一对视,突然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头灌到脚底。我一下子就呆住了,他娘的这是什么?!
那眼睛有篮球大小,竖起的瞳仁盯着我们一动不动,如此一对比,我们似乎比刚才更渺小了。
胖子晃荡两条腿在上面喊道:“咱们再缩下去就缩成两个受精卵了!”
我倒没胖子考虑的这么长远,只是担心闷油瓶会不会也和我们一样困在某处,只希望他先自保要紧,便回道:“受精卵也行,下辈子投胎还能做个双胞胎。你别太废话,先考虑怎么离开这……”
话没说完就劈头盖脸地砸下大量的石块,山体也跟着出现龟裂。接着我就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失重感,自己像风筝一样凌空飞了起来,整个身子都打横了。我用四肢攀住绳子才阻止掉下去,再看脚下,人已经被带到萤火虫群的正上方,空中长廊比刚刚看到的还要壮观。
这种高度离湖面至少三十多米了,我看着直犯晕,不敢再往下瞧,就听胖子大喊:“不行了,还是晕蛇,开得太快要吐了!”
我听闻胖子的话抬头再看,天!上方竟然匐着一个巨大的蛇头,难怪它的注意力不在我们身上,恐怕是我们太小不够它塞牙缝的。
那蛇头咬着绳子快速移动,犹如一条巨龙,刮起一股膻腥的旋风,经过的石头全被撵个粉碎。我心脏瞬间揪在一处,血液一股脑地冲向头顶。眼前的景物忽而大忽而小,我抓住绳子,就见那巨蟒以极快的速度滑下山体朝湖中央冲去。
我大惊失色,忙叫:“快快快快!跳下去!”
胖子完全被晃晕了,也不知道听进去什么,胡唱道:“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
我对胖子没了辙,这时头上落下更多的石头,胖子被一块石头砸中松了手,一下子压到我头上,我的脸不是第一次和他的屁股亲密接触了,闷哼一声也跟着松了手,眼睛一闭人就砸穿虫群摔进水里。
溅起的水花将我拍个头晕脑胀,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往外一蹬腿,扑腾出去拼命向河岸游。游着游着却发觉出不对劲,转身往回看,胖子不见了!我抹掉脸上的水四处寻找,水面上静悄悄的,哪里有胖子的影子。
我转了两圈都看不见胖子在哪里,又看见巨蟒从山体另一侧盘过来,它嘴上吊的绳子空荡荡的,刚才一通混乱也没注意胖子跳下来没有,我担心他溺水,重新潜下去。水面以下迷雾缭绕,腥臭无比,味道和视线都糟糕透顶,我几乎没憋住,只好放弃搜索上来换气。
就在不远的地方,水面咕噜咕噜翻起几个水泡,巨蟒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调转蛇头朝我俯冲过来。我一见大事不好,暂时将胖子之流抛在脑后,豁出去了往对岸猛划水,直到筋疲力尽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游出太远。
那条巨蟒已经从身后卷了过来,追上我不过眨眼的功夫,可是离河岸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我欲哭无泪,无力地划着水,心底彻底绝望了。
这时瞥到旁边钻出一个白色的东西,我往旁边去瞅,这一瞅不要紧,一口水差点呛进肺里,只见水里伸出了一只白色的手骨在冲我招手。
那手骨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一愣。那手骨又换了手势,伸出食指,指向一个方向,我再愣,实在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很明显那只手希望我跟上它。我心说难道胖子死了还在为我指路,真是好兄弟!
手骨游动的速度并不慢,我跟在它后面,已经感觉后方压过来的巨大影子,我回头一看,火车一样的蟒身贴着水面近在咫尺。
忽然那只带路的手骨一晃就不见了,我心中大急,停在原地踩着水不知所措,忽然一下裤腿被紧紧抓住,吓得我连蹬带踢。水下有东西卡住我的腰,我动弹不得,瞬间就被拖进一个半埋在水里的山洞,紧接着一个肥硕的身体也挤进来,正是胖子。
“胖子!”我惊喜地叫出来。
胖子坐到我身边呼呼直喘,不等我回答便举起手骨,“多亏了这东西才捡回一条小命,小哥家的人真不是盖的,连骨头都牛逼的不像话。”我终于看清是我带来的那一副骨架,没来得及问他如何被救了,那条大蛇已经追至我们藏身的洞口,咚一声径直撞了上来。
我就感觉到整个山洞都晃动起来了,那蛇不罢休又连撞了数下,洞口落下大块的石头,很快将洞口填个半满。这个山洞不算太深,我紧贴着石壁往更里面移,却发现胖子愣愣看着前方不动弹。
我以为他被吓傻了,去拉他的衣角,就见胖子指着水面,哆嗦道:“快看,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颤儿,能把胖子吓成这样的必然不是凡物。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平静的湖面突然开了锅一样整个沸腾起来了,水底有东西裹着大量的淤泥浮上来。
这时候我看清楚了,泥里的都是泡发了的尸体,大张嘴巴,双手伸向空中。湖水继续向两边倒灌,湖面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更多的尸体被无穷无尽地翻上来,聚集在一起,火球也不再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幽蓝幽蓝的和荒坟野地里的鬼火一样。
死尸们被推至两侧,从里面慢慢浮现出一个头颅。那头颅如同一座小型宝塔,戴骷髅冠,顶有火焰,前左右各长有一张面孔,每面有3只圆睁的眼,状态阴森,表情各异。
我看着这三张脸,十分地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头颅下方是一个更加庞大的身躯,项挂50人头骨念珠,腰围虎皮,双脚踏在那些死尸的背上。那蛇先是在上方盘旋了几个来回,后来乖乖地缠绕在神像的手掌中,之前的戾气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看到这一幕我立即记起来了,佛教密宗里的马头明王似乎就是手握腾蛇,脚踏万尸,是藏密中观世音菩萨变现的忿怒像,三张面孔分别代表了安静、忿怒和欲望。这么说是我们作囘恶太多佛祖派人来收我们了?
似乎在印证我的猜测,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过后,头顶上的条石摇身变成了结印的手指,慢慢从山洞顶部探下。
第四十五章 抱大腿
我已经无法思考这种诡异了,这个山洞根本就是一个妖洞。
神像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双眼微睁,不怒自威,我感觉到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身上的关节全都僵住动弹不得。可我始终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某处似乎有双眼睛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代表愤怒的一面已然朝向这里,马头明王缓缓举起一只手掌,五指并拢朝我们打压而来。胖子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一只手都摸到了腰上,另一只手推着我就、往洞穴更深处挤。可那个洞太浅了,勉强能盖住胖子的屁股,我的脸和身体挤在石头上都变了形,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找个地缝钻进去,恨不得自己化身成蟑螂,土鳖也成,只要能钻进缝里就阿弥陀佛了。
巨大的手掌遮天蔽日般盖压下来,光线都遮盖住了。我只感觉到眼睛一黑,脑袋好像被大网笼罩下来,这一巴掌下去不是被拍死就是直接活埋,而我们面对的不是黑凶白煞,是无量神佛。更何况对于神佛之说,普通人尚且心怀敬畏,我和胖子也不例外,眼下两个人什么也做不来,抱在一起眼睁睁地准备挨下这一击。
我几乎闭眼等死了,就听旁边的胖子嘶地吸了一口凉气,我越过他肥硕的肩膀看去,一个同样高大的黑影从侧方跳出,一下子跳到我和胖子躲藏的洞口前面。只见金光一闪,那只神掌在空中翻了个个儿,轰一响落入水中,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这一切发生地极快,我们都愣在了当场,谁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是真的,两个人搂着坐在洞里,早忘了现在的姿势有多么尴尬。
直到胖子一把推开我,我才有机会看清楚。虽然只能看见对方小腿以下的部位,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天啊!是一只巨大化的闷油瓶!
此时我的心情复杂万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心说为什么只有我和胖子变小了,闷油瓶却安然无恙?忽然转念又一想,也许不是我们变小了,是他变大了呢。不管哪一种情况,至少说明闷油瓶和我们是不同的,所以我并没有预期的安心,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和疏离。
我和胖子勉强摸到闷油瓶的小腿,以闷油瓶的高度也堪堪到达马头明王的膝盖。我看着大个的闷油瓶子挡在我们面前,他身上受了轻伤,衣服和裤子也撕破了,黑金古刀横在胸口与神像对峙着。
胖子连滚带爬从洞里爬出来,手搭凉棚状仰视着闷油瓶,啧了一声,说道:“真他妈的壮观啊!”我不知道他在激动个什么劲,就见胖子放下手,转向我道:“从这个角度看,小哥的腿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原来说这个!”我立即大骂:“老子以为你在表崇拜!”
“有啥崇拜的,胖爷我又不是你,人家放个屁你都能闻上三天三夜,整一个小女人心态。”
“你他娘的少挤兑我,这种时候小哥放屁了,你也得闻三天三夜。”
闷油瓶没有理会我和胖子的胡闹,淡淡看了我们一眼,转过头又重新跳入湖水中。
马头明王因为断掉一只手臂暴怒不已,三副面孔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另从身侧探出四条手臂,和残留的一只合起来,五只手各结成大手印,摆了个门户,其中的一拳一掌先发制人。
拳和掌都如鼎一般的沉重,我的脸上瞬间感受到了拉破空气的那股凌厉,光是劲风都似乎要把皮肤切割开来。我当然知道这是一种错觉,是因为对方的力量太犀利了,带起的风也给人一种刀锋般的切割效果。
然而比起马头明王,闷油瓶的表情更如亿万年不变的佛像,不惊不怒不喜不悲。只见他在双手几乎碰上身体的时候轻松跃起,像蝴蝶闪翅一般快捷,双脚左右开弓,蹬蹬蹬,踩着神像的拳头几下就跳到马头明王的胳膊上。
闷油瓶单手持刀,直奔向马头明王的其中一张脸孔,黑金古刀在神像胳膊上拖出一条长长火舌。那头部一转,脸孔立即换成了愤怒相,另一只手已从闷油瓶的后方抓来。闷油瓶丝毫不理会后方的威胁,在距离脸部足够近时,纵身跃起挥刀便砍。
却在此时,第三只手掌以手背为盾挡在前面,闷油瓶的黑金古刀正砍在那手的手背上。那手又宽又大,古刀在上面拉出了一连串剧烈的火花,好像电锯在锯钢材。
马头明王以手背之力化解了攻势,顿时化掌为拳,硕大的拳头推着闷油瓶一下子推出去好几米。
闷油瓶没有立即跳开,反而借助反作用力,腰部一扭向后翻腾一周,正好拉开与拳头的距离。
其余几只手掌也不闲着,趁闷油瓶下落之际,其中一只快速抬到闷油瓶的头上改扑为压。闷油瓶将全部力量收回自己的手上,双手持刀向上一举,来了一招“霸王举鼎”托住手掌的攻势。而中间伸出的双掌又如蚊子拍一样,呈左右夹击之势迅速朝闷油瓶合拢。
我的心顿时跳到嗓子眼,也不再和胖子胡侃了,盯着闷油瓶的方向,紧张地说不出话。
闷油瓶倒不慌不忙,脚步向上轻轻一移,双脚踩到拳面上,用力一蹬,跟着下压的形势一个加速度,人忽然直插向地面。
只听轰隆,山洞内尘烟爆起,四面的石头峭壁都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碎裂的声音,震荡的声波更使水面荡起许多的涟漪。轰隆隆的沉闷回声过后,我看见三只巨手撞到了一起。
到这个时候为止,闷油瓶仍大头朝下,人还停在半空。
马头明王的第四和第五只手突然一前一后横扫出来,直逼闷油瓶的前心后背击出,闷油瓶却不再做任何挣扎,只将黑金古刀横过来挡住胸口,任凭自己迎上去,上方的三只手也再次分开,从不同角度撞击过来。
他这是找死吗?!
我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忽听胖子嗷一嗓子哀嚎,我的耳朵里一下子充满了悲戚的声音,一时间,好像瞥见不远处的马头明王和闷油瓶也集体动作一顿。
我终于回了魂,发现自己的手正掐在胖子的屁股上,吓得马上抽回来。
胖子揉着屁股大吼:“我操,想不到你居然好这口!老实交代,你窥探胖爷我的美色有多久了。”
我表示歉意地笑了笑,想开口解释来着,胖子知道我要说什么,摆摆手,道:“你啊就是守着公鸡下蛋——瞎操心,小哥现在展现出来的,就是王霸之气,在风水学上叫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说到操心也轮不到你操他的。”
这叫什么混蛋话,我被胖子不在意的态度快气死了,狠狠白了他一眼,就听见空气中传来唰唰唰三声爆响。
再看闷油瓶,敏捷如扑击羚羊的豹子,纵深一跳落回到我们的不远处,动作干脆利落。他落地的同时,神像的三只手臂已被齐刷刷砍了下来,掉入湖中央炸起三座巨大的水花。
闷油瓶如何摆脱困境并给出致命一击的我完全错过了,不由得恨死这头死胖子,要不是他打岔,说不定我能将这些精彩的画面编写成一本武侠小说,绝对比笔记体故事更卖座。
我刚要开口骂胖子,却见胖子忽然打我身边冲了出去,我一愣,心说胖子这是怎么了,老子骂人还算五讲四美尊老爱幼,也不至于吓跑啊。
胖子一面跑一面叫道:“后面下来一群大粽子,咱们这么小,再不跑就被活吞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往回望,山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片诡异的绿光,紧接着就听到骨头摩擦石头的嘎吱声,教人头皮根发麻。我的大脑在短暂空白后马上回味过来,大喊:“等等我!”小跑了两步后加速狂奔起来,跟在胖子身后奔了出去。
胖子没有向旁边躲,却直奔向小哥,我追到与他平行,气喘吁吁问他干什么。胖子答道:“小哥有宝血最安全,当然去抱大腿,你不抢可就晚了。”
胖子说话的功夫已经张开怀抱,如大鹏展翅冲刺出去,我受了胖子的感染,在他跳离地面时向前一冲,也跟着把身体往前送。
闷油瓶大概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眼见胖子快接近闷油瓶的左腿了,闷油瓶忽然开了个大跨步,从胖子头顶直接跨了出去。胖子扑了个空,瞬间把冲势停顿,改伸手向上去抓,抓向闷油瓶的下中线。闷油瓶抬起的小腿徒然一弹,来了一个旋转,避开了胖子的来势汹汹,脚尖绕到胖子的小腹前,用力一勾一拉再一送。
胖子哼也没哼,就如蝴蝶一般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洞边的石头上,刚落地就捂住肚子打起了滚,又震落不少石头,悉数全砸到他的头上,他又抱着头哼唧起来。
我看了个满心满眼,也亏是胖子肉厚,硬生生接下这招断子绝孙脚,可闷油瓶怎么对自己人出手了,难道把我和胖子误以为是虫子?有这个可能,现在我们两个的体型在他眼里还不如屎壳郎大,如果闷油瓶真下狠手,那我岂不是也要遭殃。
虽然这么想着可身体已经跃了出去,想停是不可能了,胳膊一伸,人已经搂上闷油瓶的腿。
闷油瓶居然被我带得一晃,我连心说的时间也没有,只见他弯下身,一只手向我的脖子抓来。
我突然意识到要发生什么,闭着眼大叫:“别别!是我!自己人!”
没有发生意料中的不幸,我试着睁开一只眼,发现手还牢牢抱住闷油瓶的小腿肚子,他动也不动。我大胆地两只眼全张开,抬头去看,却险些撞上他的鼻子。我们距离非常的接近,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此时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奇异的味道,然后我就感觉后背心被人提起,闷油瓶抓着我急速后退几步。
一声尖锐的长啸,有东西快似奔雷疾风,划着弧线冲我们甩来。啪一声脆响,一条鞭影砸了下来,我脚尖前的石块顿时被砸粉碎,不等我看清楚,那物又迅速抽离开,带起一连串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