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2月20日

盗墓迷城 by 土方露儿(三部46 – 53)

第四十六章 鼠拜月、猫赶尸(上)

我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大跳,没等回过神肩膀上就一阵酸痛,我回头看去,闷油瓶的手正按到我的肩膀上,他表情严肃,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直视湖面。

我给他弄得莫名其妙,就发觉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起来,如同眼睛蒙上一层白纱。

我以为他按上某个穴位才导致产生了眩晕,很快自己就否定了这种猜测,因为鬼火、佛陀、巨蟒……所见的物体都渐渐变得模糊扭曲,刚开始还能分辨出轮廓,后来五官都几乎难以分辨,甚至声音也变调了。

看来闷油瓶不打算给我任何解释,我没有办法只好拼命揉搓眼睛,再睁开来时,顿时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寒意直冲头皮,脖子几乎就僵住了。

水面之上不再有什么巨型神像,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黑色背影,像极了一座小型鲸鱼浮在水面。我看不清全貌,却看见两条长鞭状的物体在空中无规章地抽打着,带动气流呼呼生风。

我带着颤音问闷油瓶:“这是……什么……”

“鱼老儿。”闷油瓶淡淡回道。

这就是鱼老儿?

我看了他一眼,又转去看湖面,萤火虫也消失了,围绕那头“鲸鱼”站着里三层外三层几百只黄鼠狼,整整齐齐一字排开,后腿直立,前腿缩在胸口,像人一样双手握在一起蹲在那里。每一只个头都不小,最大的那只有半个成年人高低,额头正中长了一块圆形的红肉疙瘩,嘴两边垂下的胡须用枯草打了一个草结,站在一块高台上面露虔诚,大概是为首的老皮子了。

在东北地区和少数华北地区,黄鼠狼又叫黄鼬,黄皮子是古时口语的称谓,迷囘信的人对它敬畏有加,甚至尊称为“老黄仙”。这玩意儿邪性的很,和狐狸、老鼠、蛇、刺猬并称“地五仙”,多被倒斗之人视为灵气之物,也是许多盗墓小说的绝佳题材。

三叔七八岁的时候就遭遇过一次“老黄仙过关”。

六十年代初期不像现代工业发达,到处是深山老林,那时还有专业的采参人,经常能挖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山参。说到采参,又能引出不少有意思的小故事,这里暂且不表。

三叔是去乡下的老山屯里采蘑菇,走着走着听后背有人喊他:“你看我……像人吗?”那声音又尖又细像个小姑娘,三叔从小一见异性就没谱,赶紧停下来找声音的来源,就看见大树后面钻出一只黄皮子,头顶一个破草帽,像人一样站在他前面,眯着眼睛笑嘻嘻问:“你看我……像人吗?”

三叔一看不是小姑娘就来了脾气,没有犹豫,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黄皮子的屁囘股上,大骂:“看你像个鸡巴!”那黄皮子扔掉草帽甩开四爪就逃走了,嘴巴里直喊:“完喽,完喽。”回去后二叔却说:“那黄皮子要过人关,几百年才得一次成人形的机会,它不曾害你,你却不遂它意,有你后悔的时候。”

故事的真假无从考证,但我也听老人讲过,黄皮子的嘴巴一圈发黑说明年头够久快成精了。这里的黄皮子个个嘴巴发黑,难道全部要成精了不成?

我来不及细琢磨,就见鱼老儿忽然自一端处发出一股淡蓝色的光芒,半个湖面顿时被照亮了。那些黄皮子纷纷垂首,嘴巴里“吱吱”叫个不停,细听起来好像小孩子在哭,听的人心惊胆战。

我看那光芒非常眼熟,想起小花从老猫嘴里抢来的那只眼珠子。

光芒亮起的同时,闷油瓶压在我肩膀的手猛然一按,我就感觉一股无比的酸麻直冲头顶,然后听他道:“别看。”

我立即把眼睛闭上,感觉肩膀的手松开,接着听胖子那边哎哟一声嚎。

我不敢睁眼,也不敢出声,直到闷油瓶拍拍我示意可以了,我才缓缓睁开眼,看见那些黄皮子还很虔诚地蹲在地上作揖。

闷油瓶已经扶起胖子向我走来,我指了指前方,闷油瓶点点头,“它们在拜月。”

拜月是动物表现出的一种奇怪的习性,科学界为此讨论多年也没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而这里乌漆抹黑哪来的月亮,难道那些黄皮子在拜鱼老儿?

见我又要开口询问,闷油瓶做了个打断的手势,轻声道:“什么也别问,先躲进洞里再说。”

我以为他要我们重新钻进刚才我和胖子躲过的山洞,回身才注意到,哪儿是山洞啊,根本就是山坡下方的一处凹陷,我这么瘦的人都挡不住屁股蛋子,更别说胖子了。

一切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我感觉脑子完全不够用了,赶紧先搀扶起胖子。胖子在和闷油瓶的较量中完败,人被踢得够呛,走路时两条小腿还在打颤,气也喘不匀,我憋着想笑又不好发作,强忍着将胖子扶进闷油瓶说的山洞。

安置好胖子,闷油瓶才简略的说道:“你们中了鱼老儿的幻觉。”

我听了大吃一惊,先是感叹闷油瓶居然知道“鱼老儿”的存在,不愧是倒斗一哥;二是原来我和胖子一直活在幻觉中,这么说我们并没有变小,可发生的一切又不像是幻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闷油瓶怕我不信,又指了指斜上方,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歪头看去,一块长方形的石台上面垂下来一根登山绳,孤零零地在空中荡来荡去。

“我看见你们在上面做了一些……奇怪的动作,然后从跳下来,躲进了那边。”闷油瓶犹豫了一下,淡淡道。

我短暂思考了几秒才搞清楚来龙去脉,大概是我和胖子不知不觉中了鱼老儿的招儿,误以为站的地方变成一条巨蟒的舌头,情急之下双双跳入水里逃命。后面的事情不言而喻了,凭空冒出的马面明王和萤火虫肯定也是幻化出来的结果,真身多半是鱼老儿和黄皮子。

也就是说我和胖子的一通胡乱折腾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这就如同闭眼闯进女澡堂子,虽然行动上够果断,心理上也够刺激,可在外人眼里,那种行为傻逼到了极点。

我的耳根一阵滚烫,反问闷油瓶:“你为什么没有中招?”

“鱼老儿是靠眼睛产生幻象,使猎物不经意间陷入畏惧,畏惧使人心乱,心乱就会神散,神一散邪物就可乘机而入,猎物也就容易受控制。可惜它瞎了一只眼,效果没这么强了。”他没有直接解释原因,说完也不再理会我,继续观察湖面,神情一点没放松。

“神志湛然,鬼惭而去。”我听完他的话,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

我猜张家人应该从很早掌握了如何克服恐惧和其他负面情绪的方法,所以才不会受影响。我说不出是好是坏,不让对方掌握自己的弱点固然能占有很大的先机,可要做到这一步必须先抛开人的七情六欲。如果张家人全是闷油瓶那种闷到家的性格,那么家族没落的原因有一半是族人被憋成内伤导致的。

等闷油瓶回头看我,我才发现自己很不礼貌地盯人家看了很久,急忙转移视线去瞧胖子。

胖子还窝在角落里哼哼唧唧,“小哥,胖爷我不喜欢粗鲁的,下回温柔点。”

闷油瓶快速走近我们,蹲下身压低声音道:“放慢呼吸,捂好口鼻别出声。”

胖子原地打了个滚,又嚷嚷起来:“胖爷腾不出多余的手了,你们谁搭把手帮我捂着点,上面下面随便挑——”

我和闷油瓶很有默契地扭过头不搭理他,闷油瓶始终手握刀柄,面朝洞口,他一旦进入这种战斗模式说明即将面临极大的危险,我也不由紧张起来。

而在此时,前方忽然暗下来,我只觉得对面鱼老儿发出的光一下子被什么遮挡住,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和噗通噗通的落水声。

那一两秒钟的感觉真的就像有块黑布盖下来,等眼睛适应黑暗后,我看到洞口上方成群结队地爬下来什么东西,而且数量极多,同时鼻尖嗅到了一股恶臭。

那些东西爬上地面没有停留,直奔湖面爬去,接着就是拨动水花的声音,乍一听好像饺子下锅。不过我没闲心在这个时候联想到食物,我蹭到闷油瓶身后,用手拍拍他表示疑惑,闷油瓶微微皱眉,摇头算是回答。

我凑近洞口才更看清些,从山上爬下来的是一具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那些尸体大概被水泡过,肌肉烂透了,爬过的地方拖出长长一串湿漉漉的印记,腐败的气味令人作呕,我被熏得快吐了,闷油瓶却不为所动。

最奇的是,每具尸体的膝盖骨全不见了。

古代的萨满教有挖活人的膝盖骨做祭祀的习俗,许多萨满巫师也会使用人膝盖骨进行占卜,这一习俗在密宗佛教也记载过,再后来又传入东南亚,国内却甚少见了。长白山下的群葬也与萨满教有关,难道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走神的功夫就听吧唧一响,我下意识低头,面前竟是半截新鲜的人腿,我差点叫出声,另一只手也赶紧捂住嘴巴。

那尸体背向我正慢悠悠地爬向湖里,显然刚死不久,衣服还完好无损。我看着它的背影说不出的熟悉,它身后背着一截棍子,看到这里我心里猛然像被针刺到,心说怎么会是他?!

再仔细时,那尸体泡了几个气泡已沉入水里不见了。

第四十七章 鼠拜月、猫赶尸(下)

我实在无法相信活生生的一个人会变成这副模样,虽然只瞧见背影,那一瞬还是马上认了出来,是在森林里遇见的老九门伙计之一,那根棍子就是最好的特征,这么说二门和四门的队伍已经提前到达这里了。那支队伍肯定遇到不小的麻烦,剩下的伙计多半也凶多吉少。

我一面感叹,忽然间脑袋里灵光一现,迅速抓住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线索。

据说老九门的绝活多半是祖上传下来的(爷爷养狗那个实在没有可比性),二门擅长使棍,四门是铁弹功夫,而我们在先前的洞口就遇到过一个手持铁弹的“前辈”,胖子又说看见小花在盗洞偷偷藏起了一支棍子。棍子、铁弹、官盗……这一切如果存在着某种内在联系的话,能否证明死在这里的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外八部的人?再进一步推测,难道汪藏海曾经带领外八部来过武夷山?!

我了解的知识里,武夷山的历史与前面经历过的没有任何直接的交集,倒是这里出产的大红袍的确是在明朝才正式宣传开的,甚至在大唐时期,武夷山的茶叶还处于一种“自生自灭”的状态,并不为外人广知。

那么,汪藏海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小花一定是打算毁掉汪藏海来过这里的痕迹,所以才伺机脱身。至于说他想掩盖什么我无法得知,看来一切比我想象的更复杂,如果掩埋在这里的秘密被小花毁掉了,那就意味着我又要回到一无所知的状态。

靠!我暗骂自己在关键时刻反应总是慢半拍,每一次得到的消息像重磅炸弹,每一次又擦肩而过,这种“欲拒还羞”的该死剧透快把我折磨疯了。

很快地,我又平静下来,既然小花掌握了一些秘密,只要他不把自己毁掉我还是有机会撬开他的嘴巴了解到真相,必要时用些非法手段也没关系。而且我没有完全失败,如果不是掉进洞里,就不会撞见闷油瓶。他知道得比小花更多,哪怕我把自己倒贴上去,就不信得不到想要的,所以怎么算也不吃亏。

我还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自己是不可能从这个秘密中全身而退的。

这么一想,心里反倒舒坦多了。

这些尸体丝毫没留意我们这里,一拨一拨像设定好了似的往湖里爬去。我又观察了一会儿,除了刚才二门的伙计,那个德哥和胖子再没有出现。

却在这时候,湖里的鱼老儿开始变得狂暴不安,两条长鞭啪啪拍打在湖面和山顶上,如同锋利无比的双刀,无数的碎石被削掉震落下来。黄皮子们也被鱼老儿的举动惊呆住了,个个直立起身体,转动脑袋互相看着。

没有闷油瓶的指示我不敢轻举妄动,心里却已经放松了警惕。这几年见到的尸体比大姑娘多多了,这些尸潮不过看起来数量庞大,目标并非我们,所以只要耐心等待它们全部过去就OK。

我心里盘算得非常完美,谁知所有未入水的尸体却集体顿住,咔咔咔扭动关节,身体未动,脖子却齐刷刷地扭向我们这里。

我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就见几盏绿幽幽的眼睛突然出现在洞口正上方,紧接着几个黑影一跃落在我们面前,是几只遍体通黑的大猫。和之前遇见的断尾老猫体型相仿,每一只都像极了一头黑豹子。野猫们的毛色混入黑暗之中,只有几对猫眼忽闪忽闪。

一只断尾老猫已经不容易对付了,这几只面目更加狰狞,身上和脸上或多或少带了一些伤疤,有疤的地方毛掉光了,皮肤光秃秃的,还有一只少了半个耳朵,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它们搞得如此狼狈。

可它们站在那里的气势实在与畜牲不相称,更像是长着猫脸的人,我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词语——“黑社会”,和这几双眼睛一对视,浑身就开始不自在起来。

心念电转之际,那些黑猫已经压低身板弓起了后肢。

我心说糟糕,它们肯定闻到了我们身上不同于尸体的味道,以我们的位置,若遭到攻击根本施展不开,何况那些具尸体几乎全堵在了洞口。

我看闷油瓶握紧刀柄,以为他会先发制猫,也急忙摸向旁边寻找匕首防身。可下一秒手却被他牢牢握住,然后我就听到一声犀利的猫叫,那叫声离我非常近,根本就在眼前。

我被那声音惊了一大跳,发现竟是从闷油瓶身上发出的。惊讶之余,那些野猫也在听到声音的同时止住脚步,没再继续前进,而是歪了歪脑袋,打量着这位奇怪的“同伴”。

闷油瓶又发出一声猫叫,接着连续发出几声奇怪的动静。我无法形容这种声音,听起来好像毛皮快速摩擦金属,细听又不完全像。从我的角度看去,闷油瓶全程没有动嘴巴,我却明显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动,心说难道是在用腹语?

声音终于起了效果,黑猫摇动着尾巴开始后退,有几只已经转过身回到了尸体当中。然后我就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我只能用文字尽量描述,而实际上的所见比文字更加匪夷所思。

那些回到尸潮的野猫开始不断摇摆尾巴,看似漫不经心地扫在前后左右的尸体上,刚才停止的尸体好像充了电又缓缓爬动起来。野猫的尾巴每扫一下,尸体就爬出一段距离,看起来如同湘西的赶尸。

只不过赶尸匠用的是阴锣和摄魂铃,黑猫用的是尾巴。(是否借助了其它的辅助工具,从我这个角度就看不见了)

我手掌下面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从来听说人赶尸,猫赶尸还是头一回遇到。不过细想也有一定的道理,都说猫跳到尸体上能诈尸,科学说法是猫的毛发或爪子摩擦产生了生物电所致。又有一说,猫是四方神兽之一白虎的原型,白虎掌阴司能驾驭魂魄为己所用,成语“为虎作伥”就是说老虎能驱使鬼魂,同为猫科的黑猫更不在话下。

胖子两只手全捂在嘴巴上,也傻呆呆看向闷油瓶。

他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闷油瓶的口技,在山东瓜子庙时我就知道闷油瓶有这项技能,当时还以为他在说粽子语,盲目崇拜了好一阵子。后来回想起来,小哥不过是在模仿尸蟞王的声音,让血尸体内的蟞王误以为遇到同类。

其实不难发现,张家人虽然倒斗能力高超,但更懂得运用各种技能避免正面的冲突,口技大概也是他们从小接受锻炼的项目之一。我很好奇儿时的闷油瓶在模仿猫叫时,脸上会不会也和现在一样面无表情?

事实证明,我永远不了解的还有一个人——身边的王胖子。

就在最后一只猫起步即将离开的时候,一声拉长的“喵”在我身后响起来。时间像被按下暂停键,我急忙回头,就见胖子正掐住嗓子,一见事情败露,马上嘿嘿笑起来。

而最后那只黑猫几乎没有犹豫,后腿一蹬一个箭步朝我和胖子扑过来。

闷油瓶在猫跳起的同时,举起黑金古刀,稍一侧身用力劈下去,那猫很快又落回地上,晃了几下,“啪嗒”头和身体分离开来,猫肠猫肚撒了一地,爪子还在地上乱扑腾。其余几只猫听到动静后,发现同伴早变成了一滩烂泥,顿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一只只掉头直奔我们冲过来。

平衡完全打破了。

闷油瓶推了我一把,大喊“跑!”,率先提起刀冲出洞外。

胖子一个“王八打挺”站起来,用脚尖踢开地上的猫尸,冲闷油瓶喊道:“好快的刀!”说着抡起背包也跟着跑出去。

我当时就怒了,跟在他后面骂道:“好你妈,你那叫声还不如放屁好听!”

“都是猫叫,老子怎么知道它们还挑快乐男声!”胖子一路跑一路狡辩。

拌嘴的空隙,那些来不及入水的尸体全部爬了过来。闷油瓶挥刀挡开最前面的尸体,催促道:“快走,等猫把尸体全赶过来就晚了。”

我不敢不听,又担心他的安危,边往前跑边回头大喊:“你怎么办?”

也就是一两秒的功夫,黑猫和尸体全朝闷油瓶围了过去。

那些老猫贼精,动作又快,大概畏惧他手里的凶器,开始采取迂回包抄的战术,先从不同的方位窜出,在快接近的时候忽而一晃又跳离开去,虚虚实实令人目不暇接。我只看见黑暗中无数双绿色的眼睛飘来飘去,每一次跳跃都在空中拉出一道绿色的轨迹。在这种干扰下我很担心闷油瓶吃亏,更不要说山上和水里不断涌出的尸体了。

我心里着急,情急之下就想冲回去,胖子一把拉住我,“你先逃命,我给小哥殿后,犯不着三个人把命全搭在这儿。”说完将背包塞进我怀里就往回跑。

我也火了,追上去拦住他,“少废话,老子也不是贪生怕死的孬种!”

胖子“啧”了一声,“真服了你了!得,上阵父子兵,咱们爷俩走一个!”

“靠,你怎么不说打虎亲兄弟?!”

“这里有虎么!再矫情趁早滚蛋!”胖子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另一只手举起手骨伸到我面前,“二选一,麻溜的。”

“老子当然要——”

“手骨是吧,”胖子未等我说完将骨头塞给我,“就知道你丫好这口,夹紧了!”说完很灵活地跨开步子冲进尸潮里,紧接着黑暗中响起匕首划开皮肉的声音。

第四十八章 鱼王之王

我没料到胖子会来这么一招,心里又气又急,想骂人又骂不出来,这时候丢下他们是万万做不到的,可我既没有手电也没有武器,贸然冲进去等于送死,说不定还会连累他们两个。此时犹豫不决的老毛病又犯了,就是拿不定主意。

低头一看那只白花花的骨头,忽然心就踏实下来,心说死就死吧,为了闷油瓶和胖子有何不可,大喝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就朝他们的方向奔去。

刚迈开腿,忽听耳边嗖的一声,一道劲风从我面前掠过。我也算反应及时,迅速后退两步蹲下,一个东西擦着鼻尖咚地打在离我不远的山壁上,接着石片就贴着头皮飞出来。那东西来势凶猛,我不等站稳急忙猫腰朝后跑,刚跑出两步,声音又在后脚跟处炸开。

鱼老儿的光芒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黑暗中只看见庞大的身躯在水中缓缓移动,如同一辆小型坦克。吻端又探出十余条触须,和最粗的两条绕一起,疯狂舞动着。身体每前进一分,触须就狠狠抽打在山洞顶上,落下乱石无数,整个山洞也跟着摇晃起来。我抱着头不敢起身,感到洞顶传来异常的震动,接着听到锁链抖动的声响。

空气拉破长鸣,那些作揖的黄皮子受了惊,吱吱叫着到处乱窜,现场简直混乱到了极点。

鱼老儿的真面目虽不曾见到过,单从这些形似胡髯、质似钢鞭的触须判断,恐怕活了不止千年。我隐约感觉鱼老儿的攻击是有针对性的,目标可能是那些爬行的尸体,自己大概被阴错阳差误认成了其中一员。说来也可以理解,都长着一个鼻子两只眼,脱光了放在一块儿,就算每天睡在一张床上的熟人也要辨认一会儿了。

我一边防备着鱼老儿再次偷袭过来,一边还心存侥幸地想,鱼老儿活得久也算有些灵性,一旦发现搞错了说不定能放我一马。

可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眼见一根臂粗的长髯横卷过来,我正好瞄到状况不好,赶紧矮身,脚边的地面立即被砸出拳头大的凹坑来。我咽了口唾沫,肯定自己被盯上了,也不敢再胡思乱想,这种时候跑直线是茅坑里打电筒——找死(屎)的行为,我完全凭着一副豁出去的心态,跑开了曲线,漫无目标的左躲右闪。

大概真是主角光环发挥了作用,黑暗中只听一阵风声夹着腥臭拦腰卷来,我逮准时机就地一滚,脚下泥土狂崩乱飞。

我爬起来继续狂奔,边用耳朵捕捉胖子和闷油瓶的声音,发现早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忽然间被什么东西一带,人一下子扑了出去,脚还带着惯力,一下子撞上山壁又弹回到地面。几团黑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来,狠狠踩上我的背,我一咧嘴又被压了回去。

那些贼皮子疲于奔命早就慌不择路了,那几脚踩得都很重,我两眼直冒金星,愣在原地爬了一圈才稍微缓过来。刚坐稳,又扑过来几只,顿时脸上又挨了好几下。

我挥手胡乱去挡,手一抓,居然抓住了其中一只的后腿。那个黄皮子给我使劲一捏,拼命挣扎起来,一脚正踹上我的下巴。

这一只力气大得出奇,我的下巴险些脱臼,定睛一看,竟让我捉住了领头的那只老皮子。这贼厮也慌了,发出吱吱的惨叫,胡子上系得草结也挣脱掉了,完全褪回到黄鼠狼的嘴脸。见我迟迟不松手,竟抱住我的胳膊狠狠来了一口。

这一下疼得我几乎抓狂,顿时怒火中烧,下了死力扔出去,那老皮子砰的一声砸在山壁上便没了动静,也不知道是摔晕了还是摔死了。

这一突发状况耽误了时间,在我爬起的同时,左脚腕一紧人又摔倒在地,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脚趾头立即触摸到一股温热的液体。

一切来得太快了,我当时就怕了,心说脚腕不会断了吧,把电影里断手断脚的镜头回顾了一遍,心寒到了极点,忙蹲下去拉扯脚腕上的羁绊。

裹住的脚是一根又粗又硬、不甚光滑的物体,握在手中又胀大一圈,表皮横生倒长出许多宛如荆棘的倒刺。我一惊马上把手缩回来,就感觉脚上的缠绕又收紧几分,那些刺瞬间扎进肉里,我“啊”的一嗓子,差点疼死过去。

左脚很快失去了知觉,我捡起一块石头疯了似地去割,那些刺又小又密,全是增生的角质鳞片,来回割了百十下根本无济于事。我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十分糟糕的感觉,犹豫着要不要喊救命,也许黑金古刀能对付这玩意儿。可看了看前后的黑暗,又不确定闷油瓶能否听见,万一招来其它的东西岂不更惨。

之前听到的铁链声再次传出来,那声音就在我的头顶,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抬头注视上面,隐约看见几个滚圆的石条从洞顶垂下,像极了老座钟的摆,有的已经快压到水面了。角落里几盏惨绿的光一闪而过,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本能地体会到危险,山洞里似乎正发生某种难以言喻的噪动。

突然长须一抖,我没防备,脚下一打滑,霎时间被拖出几米远。我立即用脚蹬地,当机立断将指骨冲下插入泥土。张家的骨头本就非寻常物,又经过了特殊加工,质地比一般的骨头要坚硬得多,一扯,奇长的双指就在地面划出两道极深的沟,最后五根手指抓入土里屹然不动。

我死死抓住手骨,另一只脚顶住地面,将全部的体重往后压,与那股力量形成拔河的架势。

然而对方的力气也很大,这种平衡并没有保持太久,就听喀吧一响,骨头竟从关节处断裂开,我没料到会是这样,手中徒然一空,整个人被向后高高抛起。

接着就是自由落体,一股强大的离心力甩过来,我被重重甩向地面,落地后又滚出去几米远才停下。我摔得头晕目眩,鼻腔一热,有两行液体流进嘴巴,口中立即溢满了铁锈味。我吐了口口水,暗自庆幸脑袋四肢都在原位,但脑中仍一团混沌。

触须再次吃上力道,我大头朝下第二次被抛向高空,离地前我徒劳抓了几把,只抠下几块泥。几次直起直落,五脏六腑都跟着忽高忽低地颠簸,全然不知天上地下。

同一秒,我发现洞顶的空间十分大,到处交错着铁链,像张巨网把整个洞顶包住,铁链下拴着不少的石条,正在有规律的移动中。

我来不及琢磨那些石头和铁链的用途,忽闻下面有人大喊:“我靠,天真无邪同志在上面——”我没听清他说的后半句,到达最高点后身体就开始急速下坠。

说这口气的肯定是胖子了,我拼命挥动剩下的半根骨头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刚要张开嘴巴喊救命,就脸朝下按进了水里。

从高空坠到地面与坠到水面,差别不过是从二十楼和十二楼跳下去,身体承受的压强同样大。我的嘴巴来不及合拢,一个倒栽葱下去,湖水就猛灌进来,嘴里如同塞进一个圆钝的物件一直捅到喉咙深处。最要命的是,脚腕上的力量不见减弱,反而把我拖向更深的湖底。

我忙闭住口鼻防止被激流呛到,同时护住颈部——男人的甲状腺软骨太脆弱,一旦造成气管封闭,15到30秒内就会致人死亡,而且死前无法发出声音。如此折腾下来,左腿居然感觉不到疼痛了。我借助浮力蜷起身体,摸上脚腕的触须,发现倒刺已经收了回去,勒得也不那么紧了。

我尝试着活动了几下脚趾,感谢上帝还有知觉。我用手骨断开的接茬卡进脚腕与触须之间的空隙,这样一来就能保证血液通畅,然后抓紧触须随波逐流。

估算着下潜有十几米深了,这次和羊角山那次潜水不同,这次完全是被动下水,全程几乎没费太多力气,加上我的身体素质比以前强多了,所以肺部的空气消耗不大,勉强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这时,身边的黑暗中水流涌动的力量变得强烈,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不远处。因为光线在水里漫反射的关系,离那黑呼呼的物体越来越近,凭肉眼就能看得很清晰。

那是鱼老儿的下半身,比在岸上看到的更大,下颌前缘长出几排锋利的突起,触须就从那里自由地伸展回缩。阔且宽的双鳍长在胸腹上酷似人手,乍一看好像切去双腿的人仰卧在水中。从腮部起,整个腹部至尾端吸附了数不清的河蚌和贝壳,大的如磨盘,小的又吸附在大的上面,一个套着一个,一层叠着一层,疙疙瘩瘩,包了个密不透风。

而让我不敢相信的是,许多锁链样的东西从鱼老儿的肚皮下方长出来,一直延伸到极深的水底。

这些铁链通向何处作何之用我不得而知,大概就是这些东西限制了鱼老儿的行动,它挥动鱼鳍竭力往前挪动,范围始终不超出半米。而每一次,都从水底涌出大量的气泡,接着传出铁链拉动的空灵声。

我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这里,收敛心神,重新考虑如何挣脱束缚,就在转开头部一瞬间,有黑影快速从身侧掠过。我急忙转身,发现那些入水的尸体正瞪着死灰发泡的眼睛争相游向鱼老儿的所在。

《“围剿”黑眼镜》

1、

“小三爷,凭你这么点诚意,还想求我救哑巴张?”黑眼镜在澡堂的池边坐着,悠悠掏了一瓢洗澡水浇在身上,然后摊开毛巾擦拭起来。

吴邪提着两只鞋站在后面,衬衣和裤子早被水蒸汽打湿了,刘海湿哒哒粘在额头上,气呼呼瞪着面前的男人。

旁边几个正洗澡的见势不妙,拿起肥皂盒赶紧走人。

2、

“怎么样?帮是不帮?”吴邪走近黑眼镜问道。

黑眼镜笑着把毛巾递过去:“好说,先给我搓个背。”

吴邪接过毛巾看了一眼,直接丢到黑眼镜的脸上,大骂:“你这些天没搓够吗?!这么喜欢搓,不如买套麻将!”

3、

“小三爷,救人这件事你完全可以找花爷帮忙,找那位胖爷也成,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们有家有铺子,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打搅。”

“小三爷,你这么说我会难过的。”

4、

“想不到你还懂美容,手法不错,打算以后自己开家美容院?”吴邪闭眼躺在床上,脸上贴着几片苹果片。

“多个手法多条活路。”黑眼镜居高临下站着,拣了一片扔进嘴里,“你眼角的皮肤干,以后少笑,容易长皱纹。”

“我最近老心慌,胃口也不好。”

“喝点薏米,养心。你这个身体状况,多吃些热性的食物,能驱赶体内的湿气,以后变成禁婆也能少受点罪。”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哎,小腿揉两下,那里总抽筋。”

“稍等,我再给你贴两片黄瓜。”

5、

“我为了救哑巴可连命都搭上了,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你先在下面等着,我很快去陪你。”

《黑眼镜语录》

1、

“花爷,还有烟吗?”

“最后一根被他借走了。”解语花指着远处默默看天的男人。

“看来谁也没差别。”黑眼镜托了一下墨镜,道:“花爷,我觉得你很适合一个职业。”

“什么?”

“拉皮条的。”

2、

“这是你养的?”在吴邪开门时一只红棕色的泰迪跑了进来,用屁股蹭吴邪的裤腿。

“对,它叫猫咪。”黑眼镜抓了一把狗粮放进狗盆,推到泰迪跟前。

“明明是只狗,”吴邪看着泰迪吃食,道:“那你养的猫咪叫什么?”

“叫虎皮鹦鹉。”

“虎皮鹦鹉呢?”

“金鱼。”

“金鱼呢?”

“儿子。”

“儿子呢?”

“叫天真。”

3、

夜晚,黑眼镜躺在一个背风的沙包后面,手里提着两罐啤酒。多年未见的银河贯穿夜空,令人晕眩。

他边喝边看满天的繁星,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在一片沙漠里重复同样的事。

当时他自己一个人,而现在他仍是一个人。

这么想着,黑眼镜吹了个口哨,自己如果消失,能记住他的大概只有犯罪科的档案了吧。

4、

“那些猎犬都是训练出来的,它们记住了哑巴的味道就会一直追下去。你想引开它们,除非身上也有他的味道。”

“怎么做?”

“两个办法:一是把你和他都浸在粪便里,臭味遮盖了人味,那些猎犬闻不到,你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引开它们。第二个么……”

“第二个是什么?”

“算了,你还是试试第一个吧。”

6、

“哥们,没烟了。”

“你等着,我去买。”吴邪走向路边的小店,这时有人从旁边撞了他一下,吴邪再一摸口袋,糟糕!钱包被偷了!随即追了上去。

半个小时以后,吴邪气喘吁吁走回来,骂道:“你身手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抓贼!”

“你大概忘了我也是通缉犯呢,小三爷,相煎何太急。”

7、

“瞎子,你真够义气,五毛钱买个馒头知道分给我一半。”

吴邪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心里也满满的,忽然觉得黑眼镜这人也不是那么招人讨厌。

“慢点吃。”黑眼镜笑道,他没有告诉吴邪,他五毛钱买了两个馒头。

8、

“你确定这么干?碰瓷那是犯法。”

“没事的小三爷,只要别把警察招来,帮腔的台词你可记好了。”说完黑眼镜一头扎进马路。

吴邪没敢看,直到听见一声急刹车才回头。路边围了一小圈人,吴邪走过去拨开人群正欲说话,就看见车上下来一个人。

吴邪立即转身挤出来,心说,妈的,小花怎么追到这里了。

解语花语录

2、

“铺子留给小哥吧。你转告胖子,店里古董有他喜欢的随便搬,黑瞎子的眼睛你多上点心。”

“别人都给安排好了,你自己呢?”

“我要去西藏。”吴邪脱下假发。

3、

“怎么,你真打算当和尚去?”小花挑了挑眉毛。

“也不是。”吴邪挠挠头,虽然那里一根毛也没有,“头发长得太快了,我剃秃了,半个月就能长到肩膀。”

《吴家那点破事》

1、

吴邪和吴二白出了武夷山的地界没有直奔火车站,而是先找了一家快捷酒店。

吴邪心情沉重,吴二白也没多说话。

叔侄两人在房间挺尸,这时有人从门缝塞进一个卡片。

吴邪拾起来一看,是介绍特殊服务的名片,上面有一个遮住三点的大胸美女和一个联系方式。

2、

吴二白接过来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吴邪以为他二叔有需要,打算起身腾地方,却被叫住。

“关灯。”

吴邪照做,吴二白又拿出一个验钞手电打在名片上,上面印出一个花纹。

吴二白没有解释,开灯后告诉吴邪给上面这个号码拨过去。

“喂。”吴邪拨通电话,然后对吴二白叫道:“二叔,你要女模特还是男公关?”

3、

“我操,大侄子!”电话那端立即挂断了。

几天后吴邪坐在自家二叔的茶馆里,脸色铁青,冷冷开口道:“你改拉皮条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吴三省蹲在门口一口一口抽着烟,最后把烟屁股一扔,狠狠骂道:“妈的,老二又阴我!”

《解语花语录》

“我这辈子,刚出生那会儿不算,到现在只哭过三次。第一次是家散了,我是被吓哭的,当时躲在我妈怀里,睡一觉什么都忘了。第二次是我师傅过世,我从早晨哭到吃午饭,外面下着雨,我一口没吃,出去围着北京三环跑了一圈。第三次是因为你,吴邪,我哭了一宿,睡了两天,今天醒过来,我还是解家的当家。”

《闷油瓶语录》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吴邪。”

“我姓张,你可以叫我闷油瓶。”

第四十九章 水下两万米

我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这些缺了膝盖骨的尸体要干什么。它们游动的姿势非常别扭,与其说是游不如说是踏水前进。

我曾读过一本笔记体小说,有提到一种水鬼叫“殍尸”,是水猴子的前身。这种尸体最大的特点是没有自主思想,常年累月在水底爬行,很容易成为鱼类的食饵,而一旦浮出水面便会化为齑粉,所以不是每具殍尸都能成为水猴子。

一具具的尸体从我身边过去,完全当我是透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混在一群尸体中游泳总让我浑身发毛,担心身后会突然扑上来一只,这种经历正常人绝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那些尸体从眼睛和嘴巴冒出咕噜噜的气泡,是内脏腐烂的征兆,导致水也浑浊起来。这水的味道真够难闻,好像几十天没洗的内裤,我尽量屏住呼吸,不堪的气味还是险些让我吐出来。

触须在水中的动作变得迟缓多了,我一边用双脚保持平衡,一边让自己不要沉得太快,祈祷尽量挨到闷油瓶和胖子的救援。

水下是一望无际的灰青色,充满了死寂的静,偶尔有几个白色的浮游物擦肩而过,刚才游动的尸体不觉间全消失不见了,周围又剩下我一个人。时间好像静止不动了,若不是肺部的不适牵扯我的精力,我一定认为自己在做一个潜水的梦。

有几具尸体作伴至少不会孤独——我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吓到,立即打消掉如此不详的念头。

游出一段时间眼睛适应了灰暗,透过灰绿色的光影,一个不甚清晰的湖底轮廓展现在我面前,这里不是一个单纯的湖泊,我身下是一条狭长的水底裂缝,犹如一条黑色腾蛇卧在湖里,一眼望不到头。

裂缝两侧的峭壁上积满了厚厚的沉积物和水藻,里面穿插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骨头,还有几根桅杆似的柱子,骨头上的肉被啃光了,只留下累累白骨支在外面,组成了一副奇妙的骨头森林,那些锁链就从下方的缝隙中伸出来没入鱼老儿的肚皮。

我抬头看上去,已经进入鱼老儿的范围了,它就在我的头顶,从下面看人好像游在一条巨型油轮的底部,巨大的影子将仅有的光线也遮挡住了。

事后回想起来,我推测鱼老儿是被人为困住了湖里,而湖底的那些尸体大概作为饲料,是全部葬身鱼腹中的先民,究竟死了多少人才够养活这样一头怪兽?当时的人们又为什么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一道白线沿着山壁飞速闪了过去,因为光线不足,一切在这里全是灰蒙蒙的,那东西一闪而过只荡起小范围的粉尘,溶在水中很快散去。我的心脏当即漏跳一拍,不确定刚才见到的是否是某种幻觉,这种孤立无援的环境下,我如同惊弓之鸟,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激起巨大的恐惧。

我划动双脚,隐约看见峭壁的深处有一丛丛白色的长条物晃来晃去,好像长在珊瑚礁上的海葵。突然间,“海葵”的一条白色花瓣渐渐拉长,然后脱落出去慢慢粘到了锁链上。接着,更多的白色触手模仿刚才的动作。

这时候锁链的晃动更加剧烈,我周身的水波也开始不稳定,下潜越深对我越不利,强大的水压压迫肺部最终会致使我不能呼吸。

我心里燃起一丝焦急,我靠,这两个人的速度也太慢了,我消失这么久孩子也该生完了吧。又一想,我气的没有任何道理,水下的时间似乎比在岸上更漫长,我以为过去很久,实际上可能一分钟也没有,他们一定正在上面考虑解救我的办法,我他娘的反倒怀疑起他们了。

我希望能找到一些尖锐的利器先割开脚腕的束缚,怀里的登山包是胖子硬塞给我的,底部和侧面塞了不少海绵泡沫,尽管里面的东西全掏空了,可泡沫吸饱了水并没轻多少。

手摸来摸去只有一些零碎的东西,我不甘心,又在包里划拉几下,手指碰到一个金属物。我大喜赶紧拿出来,一看,是青铜面具,心说怎么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了,就发现那面具的周身发出一些微弱的光芒。像在遥相呼应,我对面的锁链也被一层微弱的光芒包围住,整个湖地霎时被照亮一片。

一股毫无预兆的恐慌在我心头蔓延,我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但很可能与深入水下的锁链有关,我甚至想潜入裂缝里看个究竟。

我迅速调整好呼吸,过于激动将导致心脏跳动加剧,消耗掉更多的氧气,我还不想死在自己的好奇心上。

从深入的缝隙中涌出更多气泡,一个、两个、成百个、上千个,湖底好像开了锅,大量的气泡从地底喷涌而出。

我在水里被打翻个跟头,急忙稳定住身形。

身遭的水流变得湍急不息,锁链的下半部几乎被那种白色的触手包严实了,还在不断往上窜。好在周围不再是一团乌漆抹黑,等到最上层的白色出现在视野中,我终于看清了。那不是海葵的触手,在最上面的竟是几具泡得发白的尸体,而下面可能更多,刚才那些消失不见的尸体居然潜入水底爬了出来。

我操,这是什么情况!

我收紧心神观察四方,峭壁上的蠕动也越来越明显,厚厚的灰尘下面鼓起无数道鼓包,像土拨鼠朝着这里移动过来。

鱼老儿更是疯魔了,晃动着庞大的身体,更多条触须从蚌壳中抽出在水里不停抽动,搅得水流更翻涌不止。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湖底逐渐汇集形成,带动起无数的石灰层和水藻,那些沉淀物被扫起来,露出下面埋葬的骨头,那些骨头早就钙化,被大力卷入漩涡,又化为钙粉四散不见。

一时间全乱套了。

锁链被牵扯地哗啦作响,尸体们破开土壳而出,一跃跳入水中,立即被漩涡卷走,大部分被水流绞碎,碎块散的到处都是,加剧了污染的程度。还有的甩在锁链上,被强力的水压割成几段,更多的尸体重复同样的动作,但凡抓住锁链就往上爬。

我感觉脚上一松,低头一看,触须竟像触电一样收了回去。它一离开,血液就从伤口流出来,绑腿的半截骨头也掉了下去。我忙用手去抓,可手骨越沉越低,我看着一片白色消失终于在视野,心说完了,好不容易换来的张家手骨还是没能送到闷油瓶的手上,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可眼前一片混沌容不得我多做他想,水波的力量太强,牵扯我的身体拖向湖心,我手脚并用快速划水,腿只蹬一下,一阵酸麻从脚踝直冲头皮,我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时候腿居然抽筋了,可能是长时间气血不循环的缘故。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惯力又将我一下子甩了出去,我来不及做任何抵抗人就甩在石壁上,那些附着物早被水流搅了起来,露出光秃秃的木头板,我的后背直直砸在上面竟砸出一个坑洞,嘴巴一松一口气就从肺里挤了出来。

我急忙闭上嘴,可水太浑浊了,我吃了一嘴泥巴,鼻孔也进去不少,下意识就想吸气再呛出来。可这是在水里,我吸第一口的时候就后悔了,一股酸楚猛地灌入肺里,整个人就疼得缩起来。

我双手双脚都绝望地拼命划动,也许再坚持一下就能逃脱出去,我不断给自己打气,可水势不见减弱反而更甚,浮肿的尸体从四面八方涌来,又被水流冲散乱撞在我身上。锁链已经挂满长长一串的殍尸,在重量的带动下绷得笔直,那些尸体却好像熟视无睹,继续往上跳。

锁链本就连接鱼老儿的肚子,这么沉的重量定谅它也吃不消了,鱼老儿被拉扯着下沉一截,加剧了挣扎的幅度,而水流更急一时,我逃跑的希望也更加渺茫,简直是一套连锁反应。

他娘的胖子和小哥跑哪儿去了?胖子不靠谱也就罢了,我死了,对你闷油瓶有什么好处!

我第一次无比希望被救,也不管这种近乎疯狂的哀求有多没种,我只想活下去不想溺毙在这里。而也是第一次,我真正体会到被抛弃的滋味。

周围的断肢残足被水冲散,漂荡在附近,我的眼睛开始模糊,眼前亮起一道光在慢慢扩大,有许多流星样的光点坠落下来。

光点如星光,将眼前的景色照得无比虚幻,光点中一个影子朝我靠近,我看着他心里平静到极点。下一刻,有个东西套到我的头上,意识恢复的第一秒我先深吸一口气,忘了自己还处在水底,等意识到时,并没有呛水的酸胀感,我又尝试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立即充满肺部,虽然味道很不好闻。

第五十章 逃出深潭再闯高山

因为之前吸入了泥土,两肺一旦恢复机能很快产生了排斥反应,我憋在套子里剧烈咳嗽起来。

咳出的泥土卡在气管不上不下,好像堵了一块口香糖,我喘得两只肺快炸开了仍不得其法。来人猛一拍我的后背,我就感觉肺差点挤出胸腔,胃里一顿恶心,一下没忍住全呕了出来,套子里顿时充满了秽物,我如愿尝到淹死在自己呕吐物里的感觉了。

我一把扯掉套子,眼睛重新恢复清明,就见胖子一张肥脸近在咫尺。他顺了顺我的胸口,见我情况稳定下来又指了指上面。我明白他的意思,胖子叫我跟着他往上游。

锁链的光芒暗下去了,湖底又化作黑压压的一团,只有鱼老儿的肚皮持续发着光亮,溺水之前见到的星光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的光点。那些光点从鱼老儿的腹部掉下来,不断下坠,湖底宛如下起一场流星雨,将四周照成惨白色。几个光点撞到锁链上被颤悠悠地弹起,又缓缓落入湖底的深处。

胖子拉了我一把,他转身的时候我才注意他背了一块扁平的大石头,乍一看好像王八壳,我错以为他现原形了。后来才知道,胖子是为了能更快救到我才抱着石头下沉,心里面一下子百感交集,连看他身上的肥肉也亲切起来。

胖子显然没闲情陪我一起浪漫,他警惕着打量四周,背部的脂肪都绷紧了。扫了一圈见没有危险,他一把拉住我的手重新切入漩涡中。

刚一进入漩涡的范围,一股巨大的水流从侧面冲过来。我因为刚过溺水手足无力,险些被再次卷走,完全靠胖子拖拽着才勉强前进。他一马当先游在最前面,身板替我挡住了大部分冲击,加上他身上的石头,饶是胖子再力大无穷,此时也被水流撞得东倒西歪。

直接切进漩涡不是明智的办法,我被他带着游了几米,等双腿稍微能活动了,就拉了拉胖子的胳膊。他回过头不明所以,我拉他先往回游,游到石壁的边上拍拍石头。上面的沉淀物被我一拍全散了,露出斜插在石头缝里的骨头和石柱。

我抓住一根腿骨晃了两下,还算结实,就做了一个壁虎爬墙的动作。不得不说我们这几年培养出来的默契,胖子当即明白过来,扔掉石头解开绳子,一头系在我的腰间,另一头拴在他的胳膊上,接着扶住面前的一根石柱。我跟在后面扒住石壁上的骨架,等胖子停稳我再游过去。然后他游向下一根,停住,我再游向他。

突出的柱子每隔几米就出现几根,不知作何用途,现在倒成了绝好的支撑物。我们贴住石壁一点点蹭向漩涡的外延,一来二去,总算脱离开漩涡的范围。

完全挣脱出来时,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光了,四肢又酸又软,尽管如此我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咬着牙继续往上划。没有灯光作参照,无法计算距离水面有多远,只是机械地划着水,全靠精神力在强撑。

不断有新的尸体沉下来,我险些撞上其中一个。这些尸体近看如同一只只灌满水的肥猪,眼睛被水一泡就化了,瞪着发空的瞳仁面无表情。

还好一路有惊无险,憋着一口气终于接近了水面,我一跃冲出来,久违的空气立即沁入脾肺。鱼老儿完全潜入水里了,上面哗啦啦乱响,我抬头,就看见垂下的十几根长条形的石头几乎全没入水中。围绕那些石条的湖水像是煮沸了,咕噜咕噜冒起活跃的水泡,在空中噼啪作响,空气的味道也开始臭不可闻。

我对这种味道有些熟悉,记得初中做化学实验时将石灰倒入水里就是这股子味,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在胸口蔓延开。

随着水泡越冒越多,水面上逐渐腾起一层白色的雾气,我爬上岸边四处寻找闷油瓶,就见他站在湖中央,正挥动古刀向下砍。他一刀一刀砍得十分卖力,那里的水质变得浑浊不堪,同时我注意到他在慢慢下沉,只几秒间,水就漫过他的腰,我立即明白不是他轻功好,而是他人就站在鱼老儿的身上。

我朝闷油瓶的方向喊了一嗓子,他抬头看见了我,拔囘出刀一跃跳上一块未入水的石头,借力又跳上第二块,三跳两跳来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胳膊,道:“快上来!”

他的口气有些焦急,我踉跄着爬出湖面,才发现水位似乎涨了一点,本来还宽敞的岸边此时只能并排站两个人。我催促着叫胖子赶紧上岸,可回头一看,湖面静悄悄的,胖子早他娘的没影了。

腾起的白雾已经笼罩了整片湖面,到处充斥着翻滚的气泡声,洞里的空气更差了,我的喉咙很快就像火烧一样。这些气泡有腐蚀性!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急忙捂住了口鼻,四周全是飘动的白色,我瞪大眼睛在白雾中寻找胖子的身影,看了几秒就睁不开了,眼泪也流了出来。

胖子很可能在水里遇到了不测,我心里一急作势要折回去,被闷油瓶一把拉住,就听他道:“不能下去。”

“胖子没出来!”我大叫,忽然脚腕一阵刺痛,我“哎呦”一声弯下腰,发现之前被鱼老儿蛰到的伤口肿了起来,从脚面到小囘腿蔓延出一大片红色疹子,又疼又痒。我不敢碰,接着胳膊也开始发囘痒,我伸出来一看,手和小臂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疹子。河水以肉囘眼可见的速度涨了上来,接触到水的皮肤刺拉拉地疼。

“我去!”闷油瓶拉我到干燥的地方,转身跳入水里。

我“别”字刚要脱口又生生咽回去,不救胖子肯定不行,可闷油瓶也不是铁打的,泡进碱水也凶多吉少,他们两个伤了哪一个我都过意不去,当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就在我看着闷油瓶即将下水之际,靠近河岸的地方一下子炸开一大片水花,接着胖子跳了出来,身上还冒着白烟。他怀里死死揣着一堆东西,跟条胖头鱼似地抖了两下水,冲我们大喊:“走走走,下面开锅了,那些死漂儿全煮烂了!”说完抢过我的背包将东西塞进去,又背到自己的背上。

我见他全身红遍了,好像被热水烫过的猪皮,又好奇他返回水里拿了什么东西。这时,几十只黄皮子从脚边连蹦带跳跑过去,吱吱叫着跳上石壁,跑向了半山腰的一处凹陷,闷油瓶神色一凛,叫我们跟在黄皮子后面。

三人又重新聚在一起,虽然情况危机,我心里却完全踏实下来了,心思全放在逃命上,脚下仿如生风。

我们急忙攀住石头往山坡上爬,刚爬出十米不到,我一低头,哟呵,河岸完全看不见了。那些来不及爬上来的黄皮子一下被水淹没,扑腾几下浮了出来,全身的毛已被烧光,露出肉红色的皮皱巴巴拧在一起,在水里停几秒最终沉了下去。

我的冷汗一下子激出来了,想想都后怕。再抬头看胖子,他爬行得速度极快,上半身已经融进黑暗,只看见两条又粗又白的大囘腿。我暗叹口气,心说这头胖子出来得真及时,迟一秒怕是又要重投猪胎。

攀爬的过程并不轻松,主要是心理负担很重,就好比杂技演员在高空走绳索,底下放了一口滚开的油锅,我们不敢有一丝懈怠,稍不留神很有可能粉身碎骨。头顶上的几个石条大概是强碱,只是不清楚当年为何要如此设计。有一瞬间我脑子里忽然抓到了一点东西,这种机关似乎在北京的故宫博物馆见过。

好不容易摸到了凹洞,山腰探出一块半凸的平台。胖子身体一拱第一个爬了上去,我双手撑住石阶,脚却找不到着力点,对空连蹬了几下,还好闷油瓶回身拉了我一把。

这上面雕刻了很多花纹,不复杂但很茂密,我爬上来的时候就感觉手扶住的地方疙疙瘩瘩。正中间立着一尊雕像,上半身被砸成四分五裂,石头碎了一地,看不出原貌是什么。整个石头台子看上去就像古代祭祀用的平台。

后面出现一个洞口,黄皮子咬着尾巴连成一串从边上溜了进去,胖子在洞口招呼我们快一点。就在这时,一股冲天水柱突然在身后炸开,一下子冲上洞顶又洒下来,山洞里立即像下雨一样将我们淋个透心凉。

水温不再似刚才冰冷,不多一会儿我就感觉汗毛全卷了起来,皮肤也缩紧了,像套了一件塑胶布,浑身紧巴巴难受得要命。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上面欺压过来,我顿感不妙,僵着脖子回过头一看,水面已经涨到了石台底部,一座圆鼓鼓的物体映着漫天水花从波光中缓缓升起。

《观其不羽》

1、

我第一次与那个酷似我的人面对面,几乎同样的面孔,尽管他故作镇静,脸上的惊讶却溢于言表。

“你就是那个替身?”我抢先一步开口,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这么说能让我找到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脸上的表情更丰富了,“你就是……”

“齐羽。”我打断他,勾出一个笑容,“我是齐羽。”

2、

吴邪和齐羽坐在街角的咖啡馆里。

“我就是我不是替代品,还有,你别跟着我了。”吴邪靠在沙发上,口气已经很不善了。

齐羽一早就发现对面街上几个人一直朝这里张望,看样子是认识吴邪的,其中一个犹豫着走过来。

“那就看看谁更像你。”齐羽先一步推门出去。

吴邪没想到齐羽速度这么快,骂了一句娘,刚起身,就听外面那人问他:“你就是姓吴的?”

“对,我是吴邪。”齐羽答道。

那人转身对后面几个人招招手,道:“没错了,他就是吴山居那个老板,砍死丫的!”

3、

再看到齐羽是在两天后,吴邪和胖子正在楼外楼吃饭,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跑到他们面前,双手啪地拍在桌上,差点给桌子掀翻了。

追上来的服务员被胖子支走了,吴邪夹了一口菜,慢悠悠道:“哟,这是这么了。”

“少他妈废话。”齐羽抹了一把脸,扯到左脸颊一块淤青,疼得直咧嘴,“你在外面欠了多少钱,我被别人当成你追了两天一夜,撒尿都不敢出声。”

胖子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和吴邪的杯子斟满啤酒,又抓了一把花生,边吃边道:“说出来怕你伤心,你人缘混的比他差多了,不信你喊一嗓子‘我是齐羽’,想砍死你的人更多。”

“不可能!”

胖子拍掉手里的碎皮,忽然扯开嗓门大叫:“齐羽在这儿!”

话音刚落,从外面冲进来一群手持棍棒的女人,为首的喊道:“砍死他!”

一个月后吴邪和胖子才再见齐羽,他缩在张家的队伍里一言不发。

4、

齐羽:“吴邪,你想象不到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那种经历足够能让你疯掉。”

胖子:“天真,别听他瞎咋呼,说不定他过了几十年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平胸娘们,能正常才怪。”

5、

“你这是干什么?”吴邪看那人露出胳膊炫耀似地紧了紧肱二头肌,心里一阵紧张,咽了口唾沫问道。

“不干什么。”齐羽重新整好袖子,“只是告诉你我曾经身材很棒。”

“你现在也不错。”

“不行了。”齐羽拍拍肚子,“六块变一块,祖国没统一,这里先‘万众一心’了。”

《我若消失》

1、

“你会剪发?”吴邪坐直身体,看着解雨辰卷起袖子,总觉得心里没底。

“剪造型不在行,剪短就没问题。”解雨辰挑起一缕头发在手里比划了几下。

“谢谢。”

解雨辰没再接话,屋里只有剪刀的声音。

2、

吴邪吐了一个烟圈,眯起眼看着坐在面前的光头喇嘛,心里有点失落。

刚刚检查了他的手指,正常人的长度,胸部也用毛巾烫过了,没有麒麟纹身。

除了那双眼睛和那个人极像,全身上下再没有一处和他一样了。哦不对,他们都是男人,至少这点吴邪能百分百确定。

“说吧,你的目的。”

“为了你。”

吴邪一愣,“我身上也有你要的东西?”

“你身上有他们要的东西。”喇嘛淡淡看了一眼庙外站的几个懒散的家伙,说道。

“所以?”

“我来保护你。”

“好,我信你。”吴邪翘起嘴角,很久以前他也这样轻易相信了一个人。

3、

小喇嘛正蹲在庙门口生炉子,这是他父母送他来喇嘛庙的第一百五十六天。本来除了诵经一天没什么事可干,前几天偏偏来了一拨旅游团,因为给的香油钱多,老喇嘛同意让他们留宿,这可苦了自己,每天要做十几个人的饭。

旅行团有几个高鼻梁绿眼睛的外国人,说话大嗓门,经常把喝剩的啤酒瓶子堆成几排摆在门口,搓个雪团丢过去,雪团把瓶子砸到了其他人就喝彩。还有一个中国人,始终用头巾包住脸,整日不说话,只是每天一早就坐在诵经堂听上师讲课,晚上才回屋睡觉。

前两天,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叫他把炉子生得旺一些,说是那个遮住脸的男人怕冷,小喇嘛虽然好奇,可从来没认真打听这些,他更愿意与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待在一起,因为能随时得到几块味道不错的叫“巧克力”的糖。

小喇嘛算算那群外国人又该出来玩砸瓶子游戏了,赶紧戳了几下炉灰。这时上面投来一片阴影,小喇嘛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红衣的年轻喇嘛。

“我找一个人。”红衣喇嘛递过一张照片,“你见过么?”

小喇嘛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神清明笑容温和,他觉得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想到赶紧把炉子送进去,好快些找那群老外,小喇嘛敷衍道:“没有。”

“他和一群队伍进山,一路上只有上山的脚印。”红衣喇嘛很笃定小喇嘛在撒谎。

小喇嘛有点烦,他听到了那群外国人的笑声,必须赶紧完成手里的活儿,他还想吃那种巧克力,便回道:“从这里下山的路又不止一条,也许他们早出去了。”说完提起炉子头也不回地进到庙里。

小喇嘛转身刚要关庙门,发现那个红衣喇嘛已经跟了进来,不由怒道:“你这和尚太泼皮,要得死皮赖脸。”

他一嗓子把老喇嘛从禅房喊了出来,立即不出声了。老喇嘛问明了情况,就听小喇嘛抱怨道:“都说了不认识,这人赖上了。”

老喇嘛想了想,让小喇嘛先回屋,走到年轻人面前要来照片,端详了几遍,忽然就笑了出来,“贵客说的这位我不全认识,但我可以带你见他。”

穿红衣喇嘛袍的年轻人默默跟在老喇嘛后面,他们来到一排喇嘛房,最里面几间改成了临时的客房,老喇嘛一指其中一间,道:“你要找的人可能在里面。”说完转身离开了。

红衣喇嘛走过去敲了敲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鼻子以上贴着一张青铜面具。

4、

“老爷子,时间到了,该走了。”话音刚落一阵深远悠扬的号角声凭空响起。

老人看着缓缓开启的青铜巨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前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浑浊的双目忽然盈满泪水,越过厚重的巨门和延绵的雪山,他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

一张张鲜活的面孔重叠在眼前,男人的,女人的。

《胖爷这辈子》

1、

胖子望着眼前巍峨的雪山,很难相信那两个人就这样子消失了,一个青年抱着另一个青年的……尸体进入了雪山底下的那道门,从此再也没出来。

直到多年以后,胖子在疗养院和老头子下棋时,还时常调侃自己“辉煌过”的那几年,那几年他遇到一个深埋在心底的姑娘,遇到一个二十四孝子一样维护他老板的退伍老兵,遇到一个外表软气内心强大的解家少爷,遇到一个戴着一副墨镜却不知哪天就瞎了的神秘男人,遇到一个身手不凡却英年早逝的蛇蝎美人,遇到一个把自己侄子当炮灰的猥琐大叔,遇到……

胖子说到这儿忽然鼻子就酸了,他记起来遇到一个站在西湖边笑起来有点狡猾的小老板,还有一个背着古刀永远把背影留给别人的沉默青年。

2、

“妈的小吴别拉住我,我一秒就把这货干趴下。”

“胖爷好耐力,可现在不是时候。”

“……”

第五十一章 同心协力铁三角

之所以说一座,是因为那个东西太庞大了,我不得不仰起头看它,待它冲破水面升到我正上方,才分辨出那只是一条鱼的头部。

这是我第一次直视鱼老儿的真面目,它遍体黝黑,身上头上长满了肉瘤,黑金古刀的刀口横七竖八砍在上面,一动就从瘤子中流出沥青一样的液体。鱼老儿围绕脑袋一圈长了数十条犹如长髯的触须,六只蒲扇大的腮鳍倒立在耳侧,嘴巴开合间能看见横生倒长的细密牙齿。它的一个眼眶已经瘪成黑黑的空洞,另一只眼睛直勾勾盯住我,忽然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我的身体立即被钉在当场,老鱼没有立即进攻,从鼻孔喷出两口水气,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我的脑腔顿时充满嗡鸣声,那声音如同指甲快速划过黑板,渗透四肢百骸,瞬间将整个人坠入刺骨的寒冷。

我再也听不到周围任何声音了,只有一种呜呜似海螺吹出的潮声越来越接近,近到我终于听清楚了,是人的哭泣声,至少几百人在同时间低声地抽泣。

眼前的景物跟着发生变化,我看见鱼老儿的嘴巴里吐出无数的人头,一下子涌到了脚边,咬住我的裤腿就往上爬。

我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老鱼甩了两下脑袋,下一秒叫嚣着直扑向我。一股无比的恶臭迎面刮过,我心里清晰地知道要跑,身体却化身木头做不出任何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身体被人往旁边大力一推,那鱼老儿已经一头撞了过来,正好撞到我刚才站的位置,霎时飞沙走石,那里本来还有半座塑像,也在这一击下化为石粉。

只差一步就喂鱼了。我人半躺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紧接着耳边“啪啪”几响,子弹擦着我的鼻子尖在那只老鱼的额头炸开,如同打在铜墙铁壁上,竟炸出起几簇火花。

老鱼被突如其来的子弹射囘到,不满地摆动起硕大的头,它一动水面就卷起层层浪花,几乎一下子将洞口淹没。

我一激灵也清醒过来了,反应过来是胖子开枪时,回头大骂道:“你他娘的看准再打!”

闷油瓶还压在我身上,一手握紧古刀,一手按在我的胸部。胖子这时也折返回来,枪口还冒着烟,对我喊道:“爽够了没,爽够了就赶紧跑路!你扯后腿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我被胖子一说也暗骂自己不争气,猛拍了两下脸。闷油瓶见状终于舍得松开我,趁鱼老儿再次发起攻击之前提刀冲了上去,喊道:“躲进洞里去!”

鱼老儿彻底被激怒了,六扇鱼鳃飞快地上下抖动,如同六把利刃,尖叫一声后触须一齐朝洞口弹射过来。闷油瓶一抬一挡卸掉了攻击,又扭身挥刀劈下,半段触须生生被斩于地上,不安分地在地上扭来扭去。

鱼老儿大概之前吃过亏了,快速收回触手并下意识后退一小步。

胖子对闷油瓶的背影喊道:“小哥,穷寇末追,回来吧!”

他一嗓子似乎给鱼老儿提了醒,畜生毕竟是畜生,只犹豫几秒便重新调整姿势扑过来。

水已经没过了鞋底,论速度淹没整个洞口也就五六分钟的时间,那些逃命的黄鼠狼不敢沾水,竟像人一样踮着脚跑起来。

水面上漂浮着许多果冻状的白色碎块,之前企图攻击鱼老儿的尸体全不见了,我看着水里满目狼藉大致猜出来原因,又不是特别肯定。

胖子抽空又放了两枪,拉着我向洞里面拖。

“他怎么办?”这条老鱼有些失控了,攻击较之前疯狂许多,闷油瓶和鱼老儿纠缠上迟迟无法脱身,我不由发起急来。

“你他娘的先顾好自己,小哥有办法脱身。”胖子说着就要冲回去。

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他娘的,你们今天谁别想甩了我!枪给我,我比你有准头!”

胖子“啧”了一声,把枪换好子弹,连着两个弹囘夹一起扔给我,道:“你看准了再射,射脸,哦对了,千万别射眼睛!”我正琢磨他为什么这么说,就见胖子从裤裆掏出一把刀,骂了句极其难听的话也加入战局。

鱼老儿的半个鱼腮已经被闷油瓶的刀削了下来,半个鱼腮挂在嘴边要掉不掉,显得有些滑稽,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灵活性。这下子鱼老儿更加疯魔了,晃动大脑袋左冲右撞,石台有些耐受不住重量,最前段渐渐开裂,不断往下落石渣。

我一看这还得了,又见这老鱼非常狡猾,仗着一张大嘴和满头的肉瘤将平台堵个严严实实,闷油瓶和胖子在前面混战却始终无法靠近,几个回合下来两个人都挂了彩。

胖子更惨了,匕首早被打飞,四肢正死死抓住一条长髯不放手,背后的包一衬托,活像只王八扣在上面。

我尝试打了一枪,发现鱼老儿的背部皮糙肉厚,子弹埋入皮肤立即被弹了出来,贴着胖子的肚皮打到石头上。胖子抱住须髯上下乱颠,连肥肉也抖动不止,在空中不忘大骂我公报私仇,尾音被颠出了明显的颤音。

闷油瓶自保还可以,但黑金古刀也只插入半分,再深入不得了,他又试了几次,结果被鱼老儿一挣脱,刚回归的黑金古刀险些又脱手。

我急得就差抓耳挠腮,如果“绝户雷”在手里就好办多了,直接射进鱼嘴里,管他口多大都能完爆。这么想的时候,一道闪电突然闪过脑海,在水下受困时我记得鱼老儿的肚皮被锁链系着,那些殍尸专往肚皮上爬,会不会肚子才是它的致命点?

这么想着我喝了一声,叫他们让鱼老儿把肚子亮出来。

“你以为它是你二大爷,叫露啥就露啥!”胖子回击道。

闷油瓶听完反手给了鱼老儿一刀,身形忽然一转,踏上了一侧的山壁,鱼老儿被闷油瓶吸引住,跟着一口咬过去。

闷油瓶避开老鱼的攻击,又往上连蹬了几步,上到不能再上时双脚用力一踢石头跳离开,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径自从老鱼头顶越过。

老鱼见够不到,扭动身子又往高处窜出一截,大嘴一张将闷油瓶整个人就要囊入口中,闷油瓶却在下降时腰力扭转了三百六十度,堪堪贴着牙齿终于落到地上。

我看的心惊胆战,没想到他身手竟如此了得。

鱼老儿的上腹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我赶紧抓住得来不易的几秒,只看了一眼就心说有戏。

那里被厚实的蚌壳覆盖,好像穿了一层铠甲,只不过以锁链为中心出现了几处龟裂,随着老鱼的挣动,锁链晃动地更加厉害,裂纹也在加宽,露出里面一点点柔软的肉质。

大概是碱水腐蚀的作用,一部分贝壳被完全腐蚀掉,个头稍大一点的只剩下毫无生命的空壳,里面的蚌肉早化为乌有。

鱼老儿被锁链扯住,重重跌回到水里面,巨大的鱼头把本就脆弱的台子砸掉了一大块。被鱼老儿一通折腾,更多的河蚌挤压在石头上,把蚌壳蚌肉碾个糊烂,残渣混合着鲜血四散乱溅,要多恶心就多恶心。

一些成型的蚌珠也给挤了出来,被鱼老儿庞大的身躯一压,化作几滩绿水。其中一个滚到我的脚边,我低头一瞧,我靠!蚌珠裹的竟是一只眼珠子,再看其他的蚌珠,正中央不是牙齿就是骨关节,虽然各个滚大溜圆,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迅速得出结论,那些铁链是浇筑在鱼老儿的腹腔中,那里肯定就是它的软肋了,虽然平时被这些蚌壳包裹不能伤其一二,但这次有那些尸体将鱼老儿赶出水面倒也是帮了大忙。

机会只有一次,要有人替我固定住鱼老儿,我向闷油瓶求助。

闷油瓶立即领会了我的意思,对胖子打了一个手势,然后用刀往把困住胖子的鱼须往刀上一别再一插,将须子牢牢固定在地面上。

鱼老儿立马挣扎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胖子调直身子跳将起来,那动作比猴子还灵活,一下将全部体重压在鱼老儿睁开的那只眼上。鱼老儿被胖子遮住眼睛,下意识地一愣,闷油瓶抓住这一秒的空档跳到石台的下方,抓住其中一根锁链用力一扯。

一股血水从腹腔喷出来,鱼老儿顿时疼得甩起头。胖子死死抓住鱼老儿的鱼鳃,半个身子几乎横在当空,闷油瓶抓住锁链的手指骨泛白,胳膊上青筋暴起,两个人仍然维持之前的姿势,拼上了身家性命。

这一枪如果不准就相当于将他们两个直接交代出去了,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责任重大,不再是三个人里最窝囊的那个,这么一想手心就潮了,心里也没了底。

胖子趴在上面大喊:“天真,你倒是射啊!”

闷油瓶被鱼老儿的体重带出一段距离,鞋子在地上磨出两道白痕,仍死死拽住不松手,也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冷静!冷静!

这两年和六子学射击今天算是正式出师,我强迫自己静下来,成功在此一举,无邪你他娘的带点种!这么给自己打气,我调好准星,对准那块露白的地方快速扣下扳机。

只听“啪”的一声,子弹在我眼里像是慢动作,直到没入鱼老儿的身体,从枪口溅出一股猩红色的液体,我确定自己射中了!

紧接着一声超出人类语言范围的声音炸出来,似乎是从鱼老儿的肚皮发出来的。

四周附着的蚌开始脱离,我定睛一看,鱼老儿的肚子上贴着一块橡皮糖的柔软物,我射中的正是那个东西。

几乎下一秒,鱼老儿甩着头狂吼起来,腥臭的血液从创面大量喷出,随着动作加剧,几根锁链啪啪断地裂开,连闷油瓶也抓不住了,手一松铁链就脱了手。

鱼老儿猛地后错,巨大的身躯此时成为累赘,带着老鱼整个往后栽去,最终以一种肚皮朝上的姿势栽入水里,霎时溅起几米高的水花,一下子将我们冲出几米远。

我紧趴在地面才幸免被冲走,见鱼老儿已沉入水底,抹了一把脸,虽然皮肤紧绷地厉害,有的地方大概灼伤了火烧火燎,确是心底彻底松口气。

然而只松了一下我就忽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冲到断台边上,大惊失色道:“胖子呢?!”

第五十二章 横空出世

闷油瓶也意识到不妙,不过他比我沉得住气,在石台边上半跪下来观察水面。

鱼老儿落水时把雾气冲散了七七八八,现在视野还算开阔,我也学闷油瓶的样子猛找,可找来找去也只有几处水波反射的光源,还有不少漂在水面的贝壳残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看向闷油瓶求助,他没看我,盯了一会儿后忽然“嗯?”了一声,紧接着一撑石台就一个纵身跳进水里,游了几米一个猛子淹没在黑暗中。

我大惊,拔腿也想追过去,一只脚刚踩进水里,一阵水花响动,闷油瓶很快破水而出,怀里多出一个巨大的乳白色“肉球”。

肉囘球一浮出水面就挣动起来,力度还不小,溅了闷油瓶满脸都是。闷油瓶“啧”了一声,奇长的手指对准一个位置一按,那肉球立即不动弹了。闷油瓶把“肉球”一推推上了岸,“肉球”一落地就朝我的方向滚了过来,还不时传出“呜呜”声。

我被吓了一大跳,看它滚过来下意识就躲,可再听这声音,我靠,不正是胖子吗?!他是怎么钻进去的,这形象怎么看都像怀了三年的哪吒托世。

闷油瓶也翻回岸上,走到肉球跟前抽出古刀对着比划了两下,作势要劈下去。

我先拦下他来,好心提醒道:“你手里有几成把握?胖子在里面团成什么样儿咱们都不清楚,你这刀可快,劈下去万一斜一点,说不定一条大腿就卸下来了。”

闷油瓶被我一说,手底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我说的可能性。

我一看怕他心理有负担,忙补充道:“卸条大腿也没关系,没砍上大动脉就死不了人。”说完发现闷油瓶的表情更加吃不准了,意识到我这个“战前总动员”没起什么正面作用,马上闭上嘴。

闷油瓶收起了刀,用三根手指先按在肉球上摸索了一会儿,怎么看这架势都像在接生。我好奇张家人是不是也传授这方面的知识,那可太牛逼了。不过眼前没有其它的好办法,只能仰仗闷油瓶的权威,也就帮忙扶正球身。

一摸这球的手感真不赖,入手微热,肉质紧绷有弹性,上面渗出一层稠浓的赤褐色的液体,微臭。我在手指肚上捻了捻,液体很快干了,两个手指被粘住,扯了几下才分开。

闷油瓶感受了一会儿,又用手指使劲戳了几个位置,肉球呜呜又叫了出来。

“你忍着点,小哥有经验,我们马上帮你生出来。”我看着好玩儿,本来还想开个玩笑,忽然那肉球涨了几分后猛地缩紧了,一下子缩了两指厚,这下子胖子叫得更厉害了。我心说糟糕,这不是普通的肉球,时间长了胖子早晚得憋死在里面。

“扶好!”闷油瓶轻喝道,将刀横在某处手一划就劈了下去。

我没料到他的速度这么快,真担心掉出一个胖子版的维纳斯。不过这种担心显然多余,随着一股腥臭的液体喷射出来,肉球像刺破的皮球“噗”一下弹了出去,接着胖子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从里面滚了出来。

我见此景想起老爹讲他小时候的故事,我爷爷给一只叫虎妞的狗接生时也这么干过。当时虎妞难产,爷爷拿它当自个儿姑娘养,和我奶奶从早晨守到下午,从没如此上过心。黑背老六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就逛到爷爷的院子里,嚷嚷到只要请他喝顿好酒就帮忙剖腹产,被爷爷一顿臭骂赶了出去,后来爷爷不知道从哪里请回一个接生婆子,才保得母子平安。

据说哺乳动物生来有印随行为,所见到的第一个移动的物体通常认作母亲,我和闷油瓶看着胖子顺利“降生”,忽然心底涌出一种为人父母的感觉。

胖子的脸憋成了和猪肠子一个颜色,滚出来时肚子的肉像爆炸般弹了出来,手脚因为长时间被束缚住,打不过弯儿,疼得呲牙咧嘴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赶紧扶他慢慢坐好,一面不停给他按摩肌肉放松,一面道:“他娘的你怎么钻那里去了?再多泡一会儿,你的蛋就成松花了。”

胖子坐在碱水里喘着粗气,“我操他大爷的,胖爷我刚落水就有个白的东西贴上来,一没注意就给包起来了。你们等着,我给你们看看这个!”说着他一个肥猪打挺站起来,又牵动到僵硬的关节,倒抽了几口气。

胖子不嫌脏,拾起那摊肉翻了一个面朝上,露出内部的组织。

我低头一看险些吐出来,里面层层叠叠遍布了无数的皱褶,好像蘑菇的菌盖,皱褶之间长了有许多细小的肉芽,这些肉芽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收缩,喷出一些细小的粉末。

菌盖的中间镶嵌一个篮球大小的肉瘤,胖子叫闷油瓶把那个东西挑起来,闷油瓶没理他,胖子又转向我,我不好驳他面子,用枪托扒拉两下。

刚一碰到,就听到一声女人的叹气声,那声音来的很突兀,在这种死寂的环境里听上去幽怨无比。

我的枪险些脱手,胖子嫌我动作慢,推开我一脚把那个肉瘤踢到地上,从肉瘤拖出一条细细长长像肠子的东西,连接在那堆肉褶的中心。

我走到肉瘤的近处再仔细一看,就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肉瘤内侧竟然长了一张女人脸,没有头发眉毛,但鼻子嘴巴样样俱全,看上去十分的清秀,如果不是出现在这种诡异的场景,这张脸怎么看都是个长相不错的女人,可我现在只觉得从头皮麻到脚尖。

突然那张脸发生了变化,缓缓睁开眼睛,眉眼上翘,嘴巴也裂开一个弧度,发出“嘻嘻”的声音,竟是对着我笑了。

我“妈呀”怪叫一声跌坐到地上,闷油瓶见状举起刀一下插进那张女人的脸,女人的面容立即扭曲起来,大张嘴巴发出痛苦的尖叫,从伤口流出红色如血的液体,沿着鼻梁嘴巴流下来,真的好像一个女人被刺伤了。

“蚌母,笑能蛊惑人心。”闷油瓶在那张脸上用力转了两下才抽回刀,又反手把那条“肠子”砍断了。

肉团不停地颤抖,似乎疼痛难忍,那堆肉也迅速变成了黑色。

闷油瓶做完这一切将刀收回鞘里,我看他一脸淡然,心里腹诽道,这瓶子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光凭这张脸蛋,换做胖子下手也掂量着干,他倒不客气。如果给那些迷恋他的小姑娘听去,又该碎了多少人的心。

不过这蚌母竟生得如此惟妙惟肖,恐怕快要成精了,已经难以估量在这水中活了多少年头。

后来我查阅了大量的古籍,竟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找到了相关的记载,说鱼老蚌母是相生共荣的两种个体。蚌母“无足无骨,善笑,入水则活,失水则殂,其状如满月,见则天下大水。”能吸引蚌类围绕在自己的周围作保护,又因无法自行移动,所以必须依附在一个游动的物体上。

而鱼老的弱点就在其柔软的腹部,蚌母的吸附能力刚好弥补这一点,它贴上鱼老的肚子,时间一长两者逐渐融为一体,在几百年里互相保护又互相吸取对方的营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我对胖子调侃道:“天蓬元帅,你艳福不浅啊,被蚌珠姑娘救了一命,看不出来挺有个人魅力的。”

“放屁!”胖子骂道:“蚌珠姑娘长得都和痔疮一样,谁他妈还敢相信爱情。”说完不解恨又踢了两脚,打算把那堆肉乎乎的东西踢回水里。

却在这时,一道黑影快速掠过,胖子哎呀一声捂住了腿,就看他的小腿肚子上多出几道血印子,地上只剩下那堆烂肉。再看对面的石台高处,站着一头豹子大小的黑猫,嘴巴里正叼着那块肉瘤。

蚌母在猫嘴里抖得更厉害了,似乎预示自己的命运即将终结,竟像人似地哭了出来。她一叫,又嗖嗖窜出几只,全是之前遇到的黑猫,居然一只也没死,上来开始争抢食物,还互相亮起爪子打架。蚌母被一通撕咬,惨叫声越来越尖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头偏到一边。

对面很快没了动静,再回头时几只猫正在咀嚼,地上只留下几块肉渣。可怜那蚌母好不容易长成这么大,先被一刀送掉半条命,后被野猫们分食干净,不得不叫人惋惜。

几只黑猫吃完舔了舔胡子,就直勾勾盯着我们。我心里一紧,心说莫非没吃饱又来打我们的主意?就见其中一只忽然肚皮朝上贴在地面,四爪拍着肚子,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酷似婴儿的啼哭声,紧接着洞囘穴的顶部也传来几声。

像在做回应,一时间声音此起彼伏,洞囘穴里填满了各种古怪的猫叫声。

那噪音实在太刺耳了,我捂住耳朵一点都不能缓解,闷油瓶也耐受不住,拉着我向后退。胖子抢过我的枪对准那几只猫,可明显他的手抖得不行,瞄了几下果断放弃了。而且这种情况下,谁知道打死一只会遭来何等祸事。

我们慢慢后退,尽量不作出任何带有威胁性的举动,忽觉头顶一沉,数十盏小灯一样的瞳孔出现在洞顶的正上方。

第五十三章 再见胖爷

我们每退一步那些眼睛跟着靠近一寸,叫声瞬时间又拔高一个调门,像有人在哭,又像在窃窃私语,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袭来,连闷油瓶的眉头也拧出两道痕,让他露出这种表情太不容易了,看来冷面酷哥也受不了眼前的鬼魅氛围。

这种对峙于我们毫无胜算可言,胖子嘟囔了一句:“靠,长这么大竟给猫围观了。”我拍了他一下叫他别乱说,这群猫里说不定有听懂人话的,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实在荒唐。

我们最终耐受不住停下脚步,想看看这些猫究竟要干什么。下一秒就见无数的影子从天而降,轻巧地落在我们面前,其中一个黑影壮如牛犊。我定睛一看,竟是之前在河道遭遇的断尾老猫和那拨猫群。

我心里咯噔一下,解小花是跟在这群猫后面溜走的,现在这群畜生返回来了,那么小花呢?一股极度的不安从心底涌起,我很担心那小子遇到不测,看了一眼闷油瓶,幸好他的注意力不在我这边。

断尾老猫懒洋洋地翘囘起后腿挠了几下痒痒,间隔扫了我们一眼,注意到我和胖子时顿住动作,眯起眼睛在我们身上停留了些许时间。被它这么一看我不自觉打了一个颤儿,这猫的眼睛太刁,透出的气质绝不是一只畜生所具备的,或者说这只老猫活的年头够久,从骨子里散发出对于生命的淡然。我忽然就意识到这种眼神在哪里见过,再次看向旁边的闷油瓶,发现他也回看我。

老猫站起来悠悠哉走到几只黑猫的中间,那些黑色的小豹子对这头老猫表现出万分的恭敬,低着头让开一条路。

杂色的野猫们就没有这么井然有序了,有几只发现地上的烂肉,小心地爬过去用爪子扒拉几下,又用鼻子嗅嗅,然后一口咬了上去。其它的一看也竞相啃噬起来,大概口感实在不佳,那些猫啃了几口就不断用舌头蹭自己的爪子,蹭了几下忽然停住,齐刷刷转向我们。

那些猫大概尝到了鲜肉味,一时没了口嚼打起我们的主意。我心说真是冤家路窄,这下子新帐老帐记在一起算了,胖子也意识到不妙,错步举枪挡在了最前面。

一只花纹斑斓的赖头猫率先跳起朝我们扑过来,闷油瓶已经做好攻击的姿态,忽然眼神一凛,不由分说一把揪住我和胖子的衣领就往后拖。胖子拉好枪栓准备射了,被毫无预兆地一拉,手里的枪立即放响,子弹啪的打在猫群中,一下炸了营。

我没来得及回头,却瞥见一条手腕粗的长鞭从水中猛地探出,几乎与子弹声同期而至,一声破空过后,我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如同蒙上了一层红布,那只猫竟在空中被活生生劈成了两段,血花四溅,猫肚猫肠散落一地。

野猫们两次被惊到,一下子散开来,紧接着一声雷鸣般的轰响从湖底传出,水面之下像几十台马达同时运转,整个湖面竟卷起了数十个漩涡,大量的泥浆混着骨头和碎布翻上来,水面上的浮游物立即被卷成残渣,洞里的空气也变得臭不可闻。

猫群身上的毛全竖起来了,虎视眈眈瞪着水面。我腾出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刚想说快走,漩涡的中心突然炸开数米高的水花,从水里面窜出数十条长鞭状的物体,在空中舞动几下后砸向猫群和我们这里。我抱着脑袋就地一滚躲了过去,当场又有几只野猫丧了命。其中一条长鞭飞向断尾老猫,被它轻巧地躲避掉了。

为首的黑猫们见状呲出獠牙,叫了一嗓子跳入漩涡正中心霎时不见了影子,其他猫也紧跟在后面陆续跳进湖里,湖底立即传来更加剧烈的骚动。那些条鞭子没了方向开始胡乱囘抽打,打在岩石和洞壁上激起无数的落石飞沙,我抱住头躲在胖子和闷油瓶中间,脑袋还是中了几招。

“我靠!”胖子道,“这老鱼要现原形了,妈囘的这山洞快塌了。”等我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人一早冲到最前面去了。

“什么世道,猪溜得比人都快!”我心里骂道,就听又一大股水柱喷了出来,颜色全变成了腥红色,间或有猫的部分尸体从天上冲下来,也不知水底是如何一番私斗的景象。

整个山洞都摇晃不止了,石块从头顶落下砸到石台上腾起更多的烟雾,白茫茫中我连胖子和闷油瓶都看不见了,只看到前面穿梭一胖一瘦两个身形,灵活如两尾鱼。

我实在不敢停,咬牙继续朝前跑,后面的水浪声简直撵着屁股跟来,淋在身上又热又醒。忽然一道影子啪的砸在左前方的石壁上,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偏头躲开,就见一只黑猫被扭成了奇异的角度,拍得稀烂的尸体顺着墙壁滑下去。而此时,一阵不愉快的断裂声在不远处响起,一道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洞口处出现,石台很快倾斜成一个不小的角度。

胖子停都没停,“啊!啊!啊!”吼着一头冲出去,跳起来在空中扇了几下胳膊直接滚进洞里。

闷油瓶注意我落单了,跑出去十几米又冲了回来扯我上来。我想到自己之前每到跳高就必摔下去的体质,心里叫苦不迭,脚底一下子没了根,后果就是腿部没有积蓄太多的力量,人跑到跟前了却完全没有准备再跳起来。

殿后的闷油瓶从后面一把抓住我身上的纱布,接着助跑的力量揪住我就跳离开石台,刚刚站立的那段石台轰隆一声终于全砸进水里。

我惊讶得吐不出半个字,没料到他的力气这么大,单手就抓住一个成年男子。可惜我还是沉了点,没到最高点两个人就急速下坠。

这下子我彻底慌了,就感觉他的右手开始发力,我整个人好像被一个巴掌推着推向斜下方的洞口。胖子已经站在那里张开了怀抱,我一头栽了进去,好像砸进一堆棉花。胖子搂住我往后滚开,同时闷油瓶也跳了下来,单腿落地正落在胖子刚站的位置。

好险!

我被胖子胸口两坨肉快堵窒息了,他却一把推开我叫道:“跑!跑!跑跑跑!”

我没看清怎么回事,脖子一紧被他拽着拖出去一大段,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一个黑色的物体撞向洞口,视线瞬间变黑,石头和土劈头盖脸砸下来,整个山体都在摇晃,连站稳都十分勉强。

那个黑色的物体又来了第二下、第三下……撞击一次比一次猛烈,硕大的脑袋连扭带挤,洞口很快给掀开一个豁口。

“姥姥的,这样下去咱爷仨早晚被活埋。”胖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往后倾倒,急速向洞口滑去。

我心说他这是练的什么神功,就见一条触手缠住了胖子的脚腕。洞口那边赫然出现两排利齿,将洞口堵的密不透风,胖子正被拖向那里。

我立马也慌了,谁料到已经受重创的鱼老儿居然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太不可思议了,我赶紧扒住胖子的胳肢窝往后倾,身体几乎快与地面平行。闷油瓶也跑过来,挥起古刀一刀斩在触手上,却不似以前一斩就断。

闷油瓶“啧”了一声,卯足了十分力气再一次砍下去,就见火星四溅,黑金古刀当的弹到地上。闷油瓶捂住手腕,手臂有些微微发抖,血立即从掌间流出来。我暗叫不好,这恐怕不像是鱼老儿的触手,竟连黑金古道都砍不断,其中定有古怪。

胖子用力抠住岩石的一道裂缝,两只手的指甲都劈断了,脸色也煞白,忽然一股霸道无比的力量抽过来,连带着我又拖出去一大截。我听到布料被石头磨破的声音,真担心两个人的屁股不保。

闷油瓶改变了攻击方向,拾起刀对准鱼老儿的脸去砍。可他还未近前,上下左右齐齐探出来更多的触手,像海葵一样围了过来,立即分散了闷油瓶的精力。

那些触手同样是刀斩不断,闷油瓶一时被牵制住。老鱼更来了劲头,张开大嘴用力吸气,整个洞口都笼罩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

胖子快坚持不住了,就听他虚弱地开口道:“小吴,把枪给我。”

我以为他要自杀,鼻子一酸对他喊道:“还没到那个时候,先别说丧气话!你行的!”

“滚滚滚!老子没活过够!”胖子精神一抖,大吼出来,“胖爷我的包在那老小儿的嘴巴里,那里面还有点白酒和弹药,胖爷我给他来个火烧连营。”说完扯掉自己的衣服在腿和胳膊缠了几圈。

我立即反应过来,对他道:“你枪法不准还是我来吧。”

“等你射出来黄花菜都干了,这事你别和我争!”胖子说着作出一个惊人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