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美人谷》
我现在,很高兴!非常高兴!特别高兴!
这已经是我和闷油瓶动身去张家的第三天。那天从斗里头出来,黑瞎子就和我们分开了,说句“有缘再会”,不知道去了哪里。他那一身黑衣服还真是隐蔽,在密林里走了没一会儿就看不到了。
胖子也回去找修路队了。现在是九月份,部队应该还驻扎在康定。我跟他说:“你现在回去,肯定挨处分,还不如跟我和小哥回他老家看看呢。”胖子却摆摆手,道:“我可不跟你在外面瞎晃悠了,你有小哥,胖爷我可谁都没有。有句话你听说过没,厨子手艺好,吃穿没烦恼。部队再厉害,不也需要我这做饭的吗?团长可喜欢我做的红烧野鸡了。小吴,胖爷不用你操心喽,你就安安心心跟小哥回家吧!”
我听他胡扯了这么一堆,看来是去意已决,我也不想强留他——谁不知道他还挂念着云彩呢!康定有他惦记的人,兄弟追姑娘,我才懒得管。
话说回来,要去张家可真不容易。张家所在的墨脱离这里差不多有一千公里,什么好路都没通,据张海杏说就算骑快马也得走一个星期。不过张家就是厉害,分分钟包了个马队,就这样,我和十几个姓张的一起开始了这趟奇怪的旅途。
马蹄每天嗒嗒嗒地响个不停,我每天被颠得屁股疼得不行。而且,让我有点崩溃的是,我骑的那匹马特别喜欢闷油瓶的马,每时每刻都特没出息地跟在人家后面,搞得好像是我天天凑到闷油瓶旁边似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那群张家人都对闷油瓶敬而远之,也就张海杏偶尔过来说上两句,闷油瓶孤零零的,也只有我去理他啦。
等等,我好像又跑题了,没办法,太激动。我接着说我为什么高兴。这一路上都是荒山野岭,还有不知名的草甸,走了三天,我们到了一个说不出名字的山谷里,可算遇到了一个有活人的村子,如见天堂,毕竟屁股不离马背整整三天,谁也受不了。我远远看到村子,脑海里就蹦出冒着香气的大锅还有软和的床,说不定还能洗个澡。
我们跑进村里去问地名,村里人都说叫“美人谷”,我心说什么时候大家都这么不腼腆了,不过仔细看看,这村里的姑娘长得的确秀气水灵,比我在康定看到的白净多了。小伙子们也很精神,个个都是一身壮实的肌肉,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料,不像我,肉不少但都太软,没啥用。不过,他们和闷油瓶自然没法比,人家小哥看着瘦,打起架来还不是一个顶仨。瘦瘦的多好,看着顺溜,相比之下那些小伙子未免显得五大三粗了。
我们本来还担心会遭遇黑村,被抢劫什么的,但张家人个个好身手,看来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也不怕他们。不过事实证明我们想多了,这个山谷与世隔绝,民风极其淳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他们看到我们这些外来的就跟解放军看见毛主席似的激动,当然他们也未必知道毛主席。
我们到的这天,恰逢一家人结婚,那家主人还用我基本听不懂的汉语邀请我们去参加婚宴。其实他说的汉语没人听得懂,我能明白他说的话,完全是因为闷油瓶用昌都藏语和他交流,再翻译给我听。这着实让我震惊,闷油瓶这家伙平时跟我说话不哼不哈,怎么说起藏语来滔滔不绝的。
我们在一间土砖民居里安顿好行李,就去那结婚的人家参加婚礼。我终于见识了完全原生态的婚礼——就一个字:喝!婚宴在村口的空地上举行,桌上摆的菜我一个都不认识,个个形态诡异,竟然还有类似于炸蝎子的东西,我觉得我下不去嘴。我们这桌围坐的全是张家人,平时他们之间好像话还不少,不知怎的到了桌上就被他们族长传染了,个个都不说话。我和村民又语言不通,看他们闹得欢实聊得起劲,我只能坐在那儿一杯一杯地喝酒。那酒是村民自己酿的,与外面喝的不同,甜滋滋的,是真正的粮食酒。跟饮料似的,味道还不错。
闷油瓶可能看我实在太无聊,就从地上拔了根草,只见那根草在他双指尖灵巧地绕来绕去,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一个手指粗细的小圆环,他递给我,然后啥话也不说,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这个意思,难不成是送给我戒指?想不到闷油瓶还会这一套!想想还有点激动呢。但那戒指未免太小了点,老子戴进去啊!至于之后我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酒劲上头,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也实在记不清楚。
这里有个奇怪的婚俗,每桌都放有一大坛酒,什么时候这桌客人把酒都喝完了,什么时候才能走。酒坛不见底主人会不高兴的。张家人基本不喝酒,所以尽管我一个劲儿地喝,也没能把我们这桌的酒消灭多少。
我隐约记得酒过三巡,那对新人才慢吞吞地出来。新娘子真的很漂亮,也没有红盖头,非常豪爽地和新郎官一起挨桌敬酒,笑得灿烂无比。每次敬酒前,还要唱一段祝酒歌,非常热闹。
等他们敬完客,好像还有个什么活动,没有嫁娶的姑娘小伙相互敬酒,看谁顺眼了就对个歌,一时间席上歌声四起。我这几个月要么是待在部队里,要么是待在地底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人气儿这么足的热闹场面了,所以特别激动。谁来敬我酒,我都回敬,但是我不会对歌,老子可是有闷油瓶的人!然而也记不清喝到第几杯时,闷油瓶就把我手里的酒杯抢走了。他冷冰冰地和那姑娘碰了个杯,又冷冰冰地把我的酒喝下,那姑娘被他看得害怕,慌慌张张就跑了。哈哈,闷油瓶别扭的样子可真有意思。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就把我惊呆了,那个闷油瓶子竟然转头严肃地对我说:“吴邪,你不能再喝了。”然后低头扫视围了一桌的张家人,指了指其中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淡淡开口:“你,去把坛子里的酒都喝了。”
那张家人显然吓了一跳,但也不敢违抗老大的命令,非常听话地捧起酒坛咕咚咕咚喝起来。
闷油瓶似乎满意地眯了眯眼睛,然后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小哥你干嘛?”我惊叫道,“宴席还没散呢。”
“醒酒。”闷油瓶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开口。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真的喝醉了。
闷油瓶把我拉到马圈,牵出我的马,把我扶上去。然后他也跳上马,坐在我的后面,握住缰绳,喝了一声“驾!”,马儿就欢快地嘶鸣一声,飞快地跑出去。我靠,平时我骑的时候怎么没见它跑得这么卖力啊,感情这家伙不是喜欢闷油瓶的马,而是喜欢闷油瓶!白眼狼!亏我还用豆子喂你!别的马有吗!
很快我们就出了山谷,奔驰在绿茵茵的草甸子上。远处隐隐约约有淡淡的粉红色,跑近了看,才发现那竟然是漫山遍野的桃花。真是奇观,现在都已经九月份了,这里怎么还跟春天似的。不过那桃花真的很美,层层叠叠地晕染,形成一片绚烂的海。不知怎的,我就想起这一段话:
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以小时候我老爹让我背古文时,我总是很不乐意,看到了这个情景我才明白其中蕴含的美好,也觉得没那么烦了。
闷油瓶勒住缰绳,在我身后蹭了蹭我的耳朵,低声问:“就在这里?”
我没听明白他要干啥,只觉得脸上很烫,估计是酒精的作用,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地答应:“啊,好,好啊。”
然后他便翻身下马,牵着马和马背上的我,走进那片桃花林。他把马绳系在一棵树下,然后拉住我的手,把我从马背上弄下来。但我喝得醉醺醺的,重心也不大稳,脚上没有踩实,一头撞到他的左肩上,两人都是一个趔趄。但闷油瓶立刻稳住身子,把即将脸朝下摔下去的我捞起来。然后我就感觉到一股很大的力量将我按在什么上面,晃晃脑袋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正靠在马的侧面,闷油瓶的脸离我很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那种眼神,我以前从没看过,很温柔,但又不同于以前的温柔,让人很容易就沉溺其中。我不禁有些发愣。
然而还没等我回过神来,眼前的光线就一暗,随后我的嘴就被闷油瓶的覆上了。他轻轻地舔了舔我的嘴唇,然后把舌头伸进我的口腔。我浑身一阵控制不住的战栗,心狂跳不止。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嘴里的酒味更浓了,我好像瞬间清醒过来,然后瞬间又醉了。然而我那匹蠢马还在我背后愉快地吃草,尾巴扫一扫,牙齿磨一磨,好不自在。如果算上在斗里那次,这应该是我和闷油瓶第二次接吻,也是我和别人第二次接吻,真的一点经验也没有,连舌头搁哪儿都不知道,只得生涩地回应着他。不过闷油瓶这家伙看似也是个新手。
过了没一会儿我就有点喘不上气。闷油瓶轻轻放开我,然后转过头去不看我的眼睛。这家伙在害羞!可我也没资格嘲笑他,因为此时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敢去看他。
这时草甸上刮起了大风,满树的花瓣都被吹落,然后风就像也被染成了这样鲜嫩的颜色。沉默了一会儿,闷油瓶突然向林子里深处走去。我真是被他的失踪习惯搞怕了,连忙跟过去。我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非常清澈,水声泠泠淙淙的。
闷油瓶挽起裤腿,把黑金古刀从身后拔出来,然后走进溪水里。我疑惑了一下,然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家伙要抓鱼!我中午没吃什么干货,顿时感觉好饿,赶紧从地上捡了几根枯树枝,折断了堆在一起,再掏出火柴。很快闷油瓶就用刀插着一条大鱼走上岸来,样子有点傻乎乎的。我这边的火已经烧得很旺,从他手里接过鱼来,却不知道该怎么烤了。闷油瓶似是轻笑了一下,然后捡起一根木头,刷刷刷用刀削尖,插到鱼的肚子上。
鱼很嫩,很快就烤好了。可能是这里水好的缘故,尽管没有任何调味,这鱼还是我吃过最香的鱼。老家的西湖醋鱼都比不上它。我和闷油瓶一人一口地吃着,鱼很快就只剩下骨头了。
“吃饱了吗?”闷油瓶抬头问我,递给我一块格子手帕,我记得那是二叔从德国带回来给我,然后我送给他的。
“饱了饱了!太好吃了!”我立刻答道,也用那块手帕给他擦了擦嘴。有了美食,现在再想刚刚的那个吻,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害臊的。两个大老爷们又怎么样?反正我们俩以后这种机会多了去了!
然后我和闷油瓶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桃林里,有时候抬头看看云彩,有时候看吃草的马被吹落的桃花捂住鼻孔,傻不拉叽地打喷嚏。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宁的下午了。我们什么都不干,也不需要说什么,一直坐到夕阳西下,也不觉得不舒服。闷油瓶看着落日,突然转过头叫了我一声:“吴邪。”然后就没了下文。不过我早就习惯他这样,握了握他的手,也叫了声“小哥。”
时间不早了,我们站起身,上马,回家。
傍晚的色彩总是浓烈的。我只记得落日的余晖染透了半边的天空,身后的桃林也成了温暖的橙红色,像是燃烧起来。
三里桃花,两人一马,明日天涯。
其实我知道闷油瓶主动回张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没把握的事情,不愿意告诉我。我也知道这次的归途不会那么顺利。
但这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像现在,我们驾着飞奔的骏马,乘着高原悠长的风,路过一片绚烂的胜景。晚霞很美,桃花很香,天地那么广阔。
我背后就是闷油瓶,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就这么坐在马背上,什么都不用想。
番外二《水果》(瓶邪,铁三角)
“网上说香蕉是使人快乐的水果。”我滑动着鼠标说道,转过头看了闷油瓶一眼。
不久前我们刚从西王母城回来,闷油瓶已经失了忆。胖子在北京联系了医院,这样一来他们俩都要留在这儿,我也干脆要了个陪护床,在医院住了下来。胖子闲不住,还是我留在这里照顾闷油瓶比较方便放心。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我有点崩溃,因为我知道闷油瓶一定在陨玉里看到了什么,而且他看到的那些信息一定可以解答很多的疑问。然而如今它们却从根本上被彻底埋在了地下,无从知晓。
但我并不打算去问闷油瓶。那样的经历,我宁可少让他去回想。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他从陨玉里出来时的样子,岂止是失魂落魄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不过当时我和胖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说饿死的人最难看,我们俩吃了那么多天的压缩饼干,还是省着吃的,最后的模样据胖子自己形容,就是“漏了馅的灌汤包”,想想那干瘪的样子倒是很形象,但灌汤包明显是在形容他自己。
我总是回想到这个场景:就在不久前闷油瓶还坐在戈壁上的篝火前冲我笑,不知道失忆了之后,他说的那些话还做不做数。无论他现在还认不认识我,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都是没失忆的那个,所以我说过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但我现在不想再说他消失了我会发现,因为我不会也不能让他消失。即使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承诺背后的艰难,但我还是要这么做,这么给自己允诺。
好在无论如何,至少我们仨都平安地回来了,没缺胳膊少腿。现在闷油瓶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失忆之后对很多事都充满了戒备,极其敏感反应又特别快,甚至胖子都挨过他的揍。不过我能理解,闷油瓶的心思本来就重,在如今这种充满未知的情况下他当然会设防。他跟着我们,估计也是因为无处可去——除了我们之外,世界上就更没有能让他相信的人了。
我不免有点心疼,他这样太累了,至少对胖子和我没必要时刻绷得这么紧。
不过让人心宽的是,闷油瓶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了我们俩的存在,尤其是在我面前,他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放心地和天花板交流感情,不再时时刻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眉目间也不再写着毫不掩饰的不确定。比如现在他正默默地盯着我看,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应该是轻松的事情。我被他盯得有点发热,冲他讪笑了一下,站起来走到了病房门口。
“我下楼给你买点香蕉。”我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快步走到电梯口。闷油瓶是否爱吃水果,如果是的话他又会喜欢哪种水果,我都不知道,但我这几天没少往住院楼底下的水果店跑,老板都认识我了。网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什么水果有什么功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我不太信,但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对闷油瓶总没坏处。
我记得刚认识那会儿,在瓜子庙,我递给他西瓜他都不接,估计平时也不怎么碰水果,又有谁会给他买呢?他失忆了之后倒是不挑食,我也趁机每天换一样地给他尝,看看哪一种符合他的口味。我们在医院待了小半个月,水果也换了十几种,切块的的形状我都研究出了不少新样式,可他总是一言不发地吃下去,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量也都很有节制,我实在是观察不出来。不过夏天的好处就是水果多,应季的不应季的基本都能找到,我也可以慢慢试。
胖子嘲笑我说:“其实依我看,小哥他吃你买的水果就是当完成任务,听胖爷一句,闷王的爱好你别猜!”我则不以为然,心说:闷油瓶的味觉那么灵敏,总有对口味的吧!
香蕉买回来,小超市的老板娘还送了我一打蚊香片,对闷油瓶没意义,对我倒是实用得很。我把塑料袋往小桌板上一放,给闷油瓶扔了一根香蕉,然后自己也剥开了一根,坐在床边上打开电视。
晚间新闻,非典似乎又有重出江湖的征兆。看到这条新闻,我不禁愣了一下——这两年都在地底下斗智斗勇疲于奔命,人间的灾难似乎离自己很远了。去年非典闹得凶的时候我正泡在西沙的海里,出来后也只是给爸妈挂了个电话,因为比起斗里那些直接的,随时可能让你瞬间挂掉的危险,流行病什么的算温柔的,已经不能再让我受到一丝的撼动。
正盯着小电视的屏幕看着,闷油瓶突然叫了我一声。这是他失忆后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但我不记得我之前向他重新介绍过自己,难道他没忘?我转过头看他,错愕的瞬间也忘记了别的,香蕉咬了一半叼在嘴里。
闷油瓶正举着香蕉皮看着我,我感觉他有话要说。屋里没开灯,小电视是仅有的光源,新闻联播的主题色把他的脸也映成蓝色,他身后是窗外的晚霞,整个太阳都淹没在西山后面,却意犹未尽地放出了赤红的光,流遍了半边的天空。在这样鲜明又昏暗的对比色下,闷油瓶的眼睛亮亮的,脸上汗津津的,却显得很淡然。他看了我一会儿,才道:“我想出院。”
原来他要说的是这个。吊扇呼呼地吹,楼底下忽然传来了车按喇叭的嘈杂声。的确,我一直觉得这医院条件不好,夏天这么热还只能自己打开水晾凉喝。况且闷油瓶又没病,的确没理由再待下去。闷油瓶很少主动要求什么,我也从来无法想象自己拒绝他。正好胖子不在,我独揽大权,于是就点点头立刻去办出院手续。医生也没反对,倒是那个小护士显得很失望。
当天晚上,我就和闷油瓶提着大包小包打车去了潘家园,胖子当时正在铺子里和一群旅游的小姑娘吹牛皮,看到我们跟见了阎王似的直鼓眼睛。闷油瓶却很淡定,往店里头的太师椅上一坐,抬头看着白炽灯管发呆。我见自己有了同盟,顿时有了底气,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翘着腿冲胖子乐。他那副又想骂娘又得憋着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不出我所料,又背对着我们胡扯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反手指着我们俩跟那群女孩子道:“两个小兄弟,年轻人跟着胖哥哥混饭吃,最近越来越嚣张了,可得好好收拾他们。姑娘们回见吧!”
我正在佩服他的勇气,竟然敢说小哥是自己的跟班,还要收拾他!胖子把店门一关,回头就对我嚷嚷道:“吴邪同志,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敢私自把小哥从医院里拐出来!”
我心说呸!你倒问起我来了,欺软怕硬,你咋不问小哥为啥要跑出来呢?喝了口茶,我咳嗽了一声道:“你这儿空调凉快,住着舒服,小哥也喜欢,对吧?”
闷油瓶竟然真的把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开,看着我点了点头。
胖子只好作罢,把店门口的卷帘门拉下去,摇摇头道:“小哥恢复得不错,算你贤惠,老子不和你计较了。饿了没?我露几手?”
之后关于那个晚上的回忆,大概是铺子后的小院里响到午夜的蝉鸣,以及厨房里锅铲的碰撞声。空气里弥漫着爆炒羊肉的香味,辣椒的呛味,还有汗味,草味。温度很高,所有的画面,包括星月都融化在流进眼中的汗液里,只有闷油瓶的脸在夜色中鲜明。
我后来想起来,那天是夏至。
在胖子家里头住了几天,他就闲不住似的想带我们俩出去逛。北京好玩的地方应该不少,但我现在越来越懒,就想窝在家里安安稳稳过日子,因为指不定哪天又得过上东跑西颠的日子,现在还是得珍惜着点。闷油瓶在这一点上和我达成了共识,呆在空调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我玩电脑他看天花板,有时候看看我,跟盆栽似的。
一天傍晚胖子从外堂冲进来,敲着桌子嚷嚷道:“同志们!打起精神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我今早刚看日历,没什么奇特的,就写着宜破土,看他这么兴奋,难道是在北京城里找到了斗?
胖子走过来拉我,叫道:“今儿个是首伏,为庆祝北京变态伏天的到来以及我们即将被热成油闷大虾的命运,胖爷带你们俩逍遥快活去!”
我把他的手拍开,开玩笑道:“你要干啥?小哥和我可都是不谙世事的纯洁好少年,你可千万别带我们去干坏事,荼毒我们的美好的心灵啊!”我知道胖子的花花肠子。虽说闷油瓶已经失忆,我也从来没敢问他记不记得我们的关系,怕吓着他。但就算这段感情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它就还是存在的。所以我宁愿相信闷油瓶会介意胖子带我们去…那种地方。
胖子白了我一眼,不屑道:“瞧你那出息,每天都在想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九九!老子才不舍得带你们去享那福呢!这都到饭点了,不想吃点好的?”
我松了口气,对吃也来了兴趣,把闷油瓶拉起来,问胖子:“什么好吃的?你是地主,给我们这些外地人推荐一下呗。”
“夏天不撸串,少活三年半!”胖子大手一挥转身走,把门打开,外面的热气顿时涌进来。门口的榆树下面竟然停着两辆三轮车,旅游景点常见的带敞篷的那种,只有一个座位。两个穿褂子的车夫正撑着车把手抽烟。
“不好意思,我只找到两辆。你和小哥凑合着挤一挤吧!”胖子非常自觉地霸占了一辆,我心说也只能这样了,闷油瓶应该不会不愿意吧!
闷油瓶只坐了小半边椅子,给我留出了比较大的空位。我也不想扭捏,他本来也比我瘦嘛,虽然有些热,挤一挤倒也没什么的。北京的堵车果然名不虚传,三轮车却见缝插针如鱼得水,路上的种种不必赘述。三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到了胖子口中的撸串胜地,其实也就是个街边小摊。胖子一下车就开始砸吧嘴,道:“你们俩一会儿尝尝看,那味道,绝了!”我心说杭州又不是没撸串儿的地方,胖子这么夸张干嘛?
胖子应该是老顾客,那老板正在烤串,一见到我们就问:“老样子来三份?”
“再加十串羊腰子十串板筋!”胖子边说边挑了张干净的桌子,椅子是白色的,大排档常见的那种,他往上一坐整顿个椅子都被撑变形了,连带着头顶没什么用的遮阳伞都跟着晃了三晃。
串很快就上了,我和胖子战斗力都不低,很快一根一根空了的竹签子凌乱地摆在铁盘子里。天色渐晚,温度却不减,我们俩拼酒拼得面红耳赤,喝空了十几瓶燕京,闷油瓶在一边默默看着,不喝酒,也吃得很少。我看他不尽兴,打算再要一打啤酒最后挣扎一下,看能不能把他拉下水的时候,他忽然拉住了我的胳膊。“不能再喝了。”声音很淡,我却无法不按他说的做。
胖子好像喝高了,在一边嚷嚷:“不喝酒的话,天真你划拳输了赔什么?”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烤串,粗声道:“吃串!”
胖子一听这话,露出了老奸巨猾的笑容。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肯定是干了一件蠢事,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胖子摇摇晃晃地走到烤串的老板旁边,嘀咕了一会儿,然后举着什么东西回来了。
我睁大眼睛一看,竟然是两串裹满了辣椒的鸡翅!他把鸡翅往盘子里一丢,拍了拍桌子叫道:“敢不敢赌?”头顶遮阳伞上挂的灯泡晃了晃,把那鸡翅照得更恐怖,裹了厚厚一层,看不见里面,体积比普通鸡翅大了一圈。我心里倒吸了口凉气,抬头看见闷油瓶正淡淡看着我,心说吴邪,你不能犯怂!死就死了!
酒劲上来,我霸气地一咬牙一跺脚,挑眉看着胖子道:“老子当然敢!谁怕谁是孙子!”
然而事实证明你当时装的逼会变成现在眼前的坑。我刚划了一局的拳就输了,胖子跟打了鸡血似的狂笑不止,肚子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我感觉所有血气都冲上大脑,看着那串红艳艳的鸡翅,心情无比悲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翅我是逃不过了,但我觉得不像是我要吃鸡翅,反而像鸡翅要吃我。
没事没事,小时候不认识芥末蘸黄瓜一口闷不也活到了现在,反正可以要饮料我怕什么。我这么安慰着自己,抹了把汗颤抖着把手伸向盘子,这时,闷油瓶却抢先一步拿起了那串魔鬼鸡翅,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我愣了,胖子却突然跟见了什么似地直拍大腿,激动道:“小哥是真爷们!天真你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
我是挺感动的,但我现在更关心的是,闷油瓶真的,能受得了?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但我觉得不对劲。闷油瓶就算是大写的牛逼也不是没有味觉啊!他的味觉比常人还灵敏,这么变态的辣他也吃得下去,对自己太狠了,对我太好了!我要是傻坐在这儿看他受罪那就太不是人了。我四处张望,看见路边上有一辆卖瓜的卡车,当机立断从桌子上抓起零钱就冲过去,抱了个宁夏大西瓜跑回来。
“好好好,伏天不吃瓜,就像格格没有妈。”胖子乐道,《还珠格格》热播,他估计被洗脑了。我看闷油瓶已经吃完了鸡翅,正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眼睛却盯着我怀里的西瓜。我明白他嘴里现在应该像火烧一样难受,却苦于没有西瓜刀,正琢磨着要不在马路牙子上磕一下,闷油瓶却站起来,朝我伸手。
我愣了一下把瓜递给他,只见他在桌子上把瓜放稳了,忽然一个劈手,“啪”的一声那西瓜就被劈碎成好几块,干净利落,汁水四溢,流到白色的塑料桌面上。闷油瓶也不硬忍着了,拿起一块就吃了起来,我和胖子也一人抄了一块,大口啃起来。吃了几块觉得无聊,我俩就对着下水道,比赛谁的籽儿吐得远,胡扯了几句闲天,想不到胖子小学的时候也爱玩这个。
当时满头都晕乎乎的,满嘴酒味,也尝不出那西瓜到底好不好吃。但我猜很好,我猜很好,因为我和胖子瞎玩的时候,闷油瓶一直在旁边默默啃着西瓜,看着我们。不排除他还没缓过劲来的可能性,但我愿意相信,他喜欢西瓜。
其实回想起来,那么几瓶啤酒不至于让我醉成这样,对于胖子,更是和喝水没什么区别。但那时我的感觉的确是醉的,胖子应该也一样。可能是因为我们都需要一个理由,来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彻彻底底地先把所有的顾虑和盘算都放下。
闷油瓶不喝酒,可惜了,他也需要这样的放松。不过那段时间我们在北京,他应该也算体验了从没有过的轻松生活。紧绷了太久,压抑了自己太久,普通的生活也是放纵。
那些日子蝉鸣一天比一天盛,我记得那天大约是…七月的最后一天?
我们在北京待了一个多月。闷油瓶已经养成了吃水果的好习惯,虽然每次吃的还是不多,但也值得鼓励。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正常水平,甚至比以前要好。我觉得多半是我的水果疗法起了作用。水果是甜的,吃的时候心情总不会差。心情一好,其他事情对于我们小哥来说都不算事儿。
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八月初,潘子给我来了电话,说他打听到了一个人,据说知道点有关闷油瓶过去的线索。
我是一个人去见的那个人。按理说应该带上闷油瓶的,这毕竟是他过去的线索,但是我没有这么做。这种感觉很微妙,心中明知道不妥,但非要在他之前先了解情况才觉得踏实。我应该是害怕他知道后,会像以前那样自己一声不吭地离开。我不想再失去了。
尽管现在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拥有。
那人的确知道些线索,根据他说的,我们要想帮闷油瓶找回过去,应该去广西一个叫巴乃的瑶寨。闲了这么久,我有点期待,那里风景秀丽,实在不行当成旅游也是不错的。
我从见面的茶馆走回胖子家。那段路程不远,我却走了很久。潘子又给我打了电话,三叔仍然无迹可寻,吴家的盘口越来越像一盘散沙。我琢磨着是不是最近生活得太安宁,以至于自己又有了那种错觉,感觉世界和平又美好,外面风和日丽,家里就是柴米油盐,从而忘记了身边伺机窥探的猛兽和随时可能坠入的悬崖。这种平静过一辈子的错觉我以前也有过,就是在那个格尔木戈壁的夜晚,空气清冽,天上的星星很密集,闪烁着,把浮云都照亮,让星空飘渺起来。我坐在闷油瓶边上,天真地以为这种幸福可以和宇宙一样永恒。
然而往古今来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宇宙也不是永恒的,无限的。或许和一些未知的,伟大的,不朽的东西比,我们所在的宇宙也只是一粒尘埃,飘过一瞬就消失。所以我的幸福很短暂,它刚开始没几天,就断在西王母的陨玉下。也不能说断了,闷油瓶还在我身边,没有走,但我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做“我的”闷油瓶。
我萌生过一个想法:过去什么的,都不要再提起,一直像现在这样多好。可是静下心来,我的理智就不断告诉我,我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纸包不住火,我没有权利对闷油瓶隐瞒他的过去,更不想这么做。
所以我要告诉他。老天爷就是讽刺。不想让他记起来的,我却坚定无比地要把线索给他;想让他记起来的,我却绝口不提。但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他走下去。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心愿。我还是不够了解自己,也不够了解别人。
“I’ve been saving all my summers for you~Like a fru-u-uit~”路边的理发店传来唱腔浮夸的女声,不断重复这句话,不知为何,我在店门口停顿了好久。
——“我为你保存着所有夏天的美好记忆,就像水果一样。”
回到家,闷油瓶正坐在沙发上,一看到我进门就抬起了头。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显得比平时温顺了不少。
我坐下来,定了定,把今天听到的全部告诉了他。他默默听我说完,没有表态,我也不需要他很快表态,因为我明白,他决定的事情,天打五雷轰也要做到底,我要做的只是跟着他,最坏也不过是一块天打五雷轰而已。
过了一会儿,闷油瓶忽然道:“我买了草莓。”说罢他指了指饭桌。果然有一盒草莓,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中央。
我有点惊讶,一是为了闷油瓶主动买水果这件事,二是闷油瓶竟然会买草莓这样充满少女气息的水果。我以前考虑过给他买来尝尝,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无法想象闷油瓶面无表情的脸搭配鲜红的草莓,会是什么奇怪的样子。
我偷偷笑了笑,走到桌子边上,把草莓拿到厨房去一个一个地洗。闷油瓶也跟过来,靠在门框上从侧面看我洗。现在草莓是反季节水果,估计不太甜,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浇到上面拌匀,打算中和一下。然后我拿起勺子舀了一个,放到闷油瓶嘴边。
闷油瓶看着我,配合地张开嘴吃下去。我随后也吃了一个,刚嚼了一口,草莓的酸还没有和酸奶的甜完全融合,我忽然听见闷油瓶对我说:“吴邪,你知道草莓代表什么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心说胖子这家伙又跟小哥宣传什么不良思想了。
闷油瓶认真地看着我的脸,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充满勇气的爱。”
我心中像过了电一样,差点把嘴里的草莓和酸奶喷出去。我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闷油瓶嘴里说出口。我舔了舔嘴角的酸奶,问道:“小哥你从哪里看到的?”
“那天你去买香蕉,没合电脑。”闷油瓶的脸色有点不自然。
我点点头,想起了那个傍晚,他跟我说他想出院。我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看着闷油瓶闪烁的目光。说实话,闷油瓶不好意思的情况很少见,比如现在这样,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搁的样子,我百看不厌。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他就突然凑上来,吻上了我的嘴。
草莓的味道,酸奶的味道,草莓和酸奶的味道,酸奶和草莓的味道。好味道。
闷油瓶的气息轻轻吐在在面眼前,我靠在厨房的灶台边上,心情很轻松。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原因,大概是因为不用纠结他是否记得过去,因为未来已经被用行动许诺了吧。
他可能忘记了以前的种种细节,但我知道,他没忘记我。
所谓“从前和以后,一夜间拥有。”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
番外三《五夜》
01
2005年8月19日。
“哥们,最近手头紧,给点钱花花。”三个大汉拦住了正在往火车站走的吴邪,为首的那个起码有二百斤。
吴邪瞥了他们一眼,不打算搭理,继续往前走。
二道白河只有一条主干道,晚上九点多,已经没有了别的行人,周围的屋子也都熄了灯。那群大汉应该是本地的,专门挑这种时间段去抢劫外地人。
此时此刻,他们看吴邪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哪里肯放过,一下子围到吴邪跟前,道:“给点钱而已,哥们也不想找麻烦。”
吴邪此刻厌烦得不行,根本无心考虑这些事情。他懒得费劲,于是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扔给为首的大汉,然后转身就走。
然而那些人看吴邪配合,竟起了贪欲,伸手就把吴邪刚放进口袋的钱包抢走,三个人转身就跑。跑到小巷子里,三人就着打火机的光翻了翻,不禁大骂——这钱包里就剩下二百多块钱,连张卡也没有,还有的就是一张发黄的照片。
正当三人骂骂咧咧地把二百块钱拿出来,准备把钱包随手一丢的时候,突然听到啪的一声,为首的那个应声倒地。他的身后,是拿着板砖的吴邪,脸上被溅了血,杀气腾腾。
另外两人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刻扑了上去。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这人看起来文弱,打起架来却是不要命得主儿,你想踹他一脚,他便迎上去让你踹,然后劈手把板砖砸到你头上;你想照着他脸上锤一拳,他也不闪躲,反而咬住你的手腕,往死里咬,甚至咬出血来。
然而二打一还是占了优势,吴邪对付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人可以在暗处攻击。可吴邪却仿佛没有痛感似的,根本不躲,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这种不要命的架势像个疯子。最后,那两个混混还是怕了,他们身上已经是破破烂烂,血肉模糊,吴邪也是一样。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把钱包还我。”吴邪吐了一口血沫子,恶狠狠地说。两个混混立刻把钱包扔给他,慌慌张张抬上他们老大,往巷子外面奔去,一边还骂着:“二百块钱至于吗?神经病!”
吴邪躺在地上,夜晚还是有点冷。他把钱包打开,然后举在面前,拿出手机当照明。钱包里的那张照片上,西湖四月,烟雨朦胧,他在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身边,笑得灿烂无比。
吴邪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又默然。远处的长白山在夜色里化作一个巨大的黑影,和漫天的星光一起沉默,注视着躺在小巷深处的他。
02
2011年1月19日。
“好了,请允许我卖个关子,如果你想继续知道更多,那就加入我们吧。”张海客道。
“最后一个问题。”吴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已经基本上被说服了,问他道:“闷油瓶留在雪山之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只青铜六角铃铛。”张海客道,“得到了这个东西,我们才能进入张家古楼,看到张家保护了那么多世纪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天晚上,胖子往炭炉里加了点木炭,跟在一旁抽烟的吴邪说:“按张海客说的,小哥小时候可真他娘的传奇。我那么大的时候还在掀小姑娘的裙子呢!”
“那可不,他们姓张的恨不得每个人都拍一部电影,叫传奇人生。”吴邪叼着烟,漫不经心地说道。
胖子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都信吗?张海客说的?”
吴邪沉默,然后放下烟,看着胖子笑。
“我说天真,你可别犯傻,明天就要跟他们出发,张家人个个觉得自己跟神仙老子似的,他们让咱们跟过去看他们的秘密,我总觉得奇怪。”
吴邪又笑了笑,道:“他们说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那你还要加入他们?如果张海客以前威胁过你,咱俩今儿个就杀出一条血路,才他娘的不上他当呢!”
“他们叫上咱,肯定是因为咱们有利用价值。信不信都无所谓,关于小哥的事情,能打探到多少算多少,总比没有强。”
胖子听到这话心中就明了了,他知道,吴邪在遇到有关张起灵的事情时,就是个傻逼。他的决断力和洞察力没有衰退,可心里却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无论大脑做出怎样的判断都是如此。胖子心说自己这两个朋友,碰在一起就不行,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可是好灯都不省油,他愿意陪着吴邪,为了小哥,做一个天真的傻逼。
“好!既然你想明白了,胖爷就陪你走这一趟!”
吴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山在清清冷冷的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回头露出了天真的神情,开玩笑道:“现在表什么决心,就算你不愿意,老子也要把你拽上!”
胖子呸了一口,骂道:“谁说老子不愿意,你他娘的污人清白!”
“得了得了不胡扯了,快睡吧,明天张海杏那个老妖婆指不定几点把你叫起来。”吴邪道。他看见胖子躺下,不久呼噜声便响彻了整个房间,吴邪又点燃了一支烟,望向窗外。明天的行动,他没有把握,但他必须让自己暂时相信张海客说的,因为那是唯一的线索。他不能退,只求不要把胖子也搭进去。
外面目力所及,没有一盏灯,可雪山却是亮的,因为星星,因为月光。
03
2013年10月28日。
黎簇靠在沙土堆边上问黑瞎子:“吴老板这是怎么了,越来越不正常了。”
“哦?怎么说?”黑瞎子往篝火里扔了块石头,问道。
黎簇指了指在几十米外海子边上坐着的吴邪,道:“在那里坐了那么久,你没发现吗?在没有具体事情要做的时候,他都跟丢了魂似的。”
黑瞎子轻轻地笑了几声,道:“在你眼中,他在发呆,那是因为你坐着不动的时候总是在发呆,所以你以为别人都是这样。你不知道他坐了那么久,到底观察到了什么。”
黎簇有点诧异地看了一眼黑瞎子,道:“什么东西需要观察几小时?他智商应该不低吧!”
黑瞎子道:“有些东西需要时间才能看见。”
这时吴邪却突然从海子边上回过头来,似乎没有表情,黎簇却实打实地看见他抬起手,对这边比了个中指。是的,今晚的月亮特别亮,沙子又是白色的,整个沙漠亮得如同白昼,显现出一种奇异的幽光,所以黎簇能看见吴邪的手势。
“靠,这也能听得见!”黎簇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这里的风很奇特,能把声音传过去,他估计是恰巧听到的。耐心等一会儿,说不定你也能听见他在自言自语,比如触景生情,怀念一下故人什么的。”
黎簇听话地安静了一会儿,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骗子。”黎簇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把腰上挂的对讲机关掉。他这才想起来每个人身上都有对讲机,吴邪在那边的确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却不是靠风。
黑瞎子转头看着黎簇笑,那笑容看得黎簇直想上去揍人,却苦于打不过,只好忍着。
“在这种地方生存,你必须要有别人没有的,否则你就没必要存在。”黑瞎子忽然转移了话题,却没有关掉对讲机。
黎簇听得心头一阵发凉,努力镇定地问:“这话你是说给我听的?”
“不全是。”黑瞎子摇摇头,看了看天空。“你知道那个姓吴的有什么东西是别人没有的吗?是什么让他活到现在?”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黎簇顿时哭笑不得,这时黑瞎子却接着说:“我猜是因为恨。”
“恨什么?”
“很多东西。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他的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黎簇模糊的印象里也听吴老板提起过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黑瞎子又笑:“你问这么清楚一点必要都没有。有时间还不如想想你自己有什么别人不具备的优势。”
黎簇踌躇了一会儿,才道:“我年轻。”
“年轻?不要紧,过几年就老了。”黑瞎子指了指吴邪的背影,接着说:“你看他以前也年轻,有个屁用。不过人家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不一样,有个特牛的人护着他,他才能安安静静地当了那么多年的傻逼。你没他那么好的运气。”
“你这么说,吴老板听见不会生气?”黎簇小心翼翼地问,他看见吴邪此时已经站起来,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不会,你看他现在,多高兴。”
黎簇再次看向吴邪,他走得近了一些,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但眉头却是舒展的,人似乎也跟着轻松了不少,插着兜,抬头看沙漠上方壮美的银河。
为什么被别人骂成傻逼还不生气?这不像吴老板一直以来的作风。难道是因为想起了那个朋友?朋友是否有这个功效?黎簇不确定。但至少自己想起苏万和杨好不会这样。
04
2015年8月31日。
酒过三巡,大家看来都不太清醒了。胖子打着呼噜说胡话,黑瞎子哼起了二泉映月,闷油瓶也沉默着喝了不少,抬起头盯着天花板,眼神却没有焦距。
吴邪终于达成了他的愿望,把闷油瓶从门里头弄了出来,按说现在应该享清福才对,可是还没到时候。吴邪还剩下一件事。
“你确定不告诉他?”解雨臣清醒地问,当家这么多年,酒量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不告诉。”吴邪端起一小杯白酒,他已经很久没碰酒了,如今再喝,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来。很陌生,就像现在闷油瓶,给他一种疏离的感觉,很难去感受。
“他可不是小白兔,道上混了几十年了,什么恶心的事情没见过。你告诉他,他还能帮你的忙。”解雨臣道。
“不行。”吴邪吐着酒气,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闷油瓶道,“不能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我已经没救了,没必要让他看着难过。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处理,算是个了断。完了之后一切都好办了。”
吴邪去长白山的这两个多月,吴家有几个比较大的盘口集体反水。这些年来,吴邪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跑,没有太在意吴家内部的事情,人是贪婪的,总会有异心。不过吴邪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这种事在道上太常见了。他让小花对外谎称自己已经死在了长白山,再以解家的名义把那群人请到北京来,商量以后的合作。那群人立刻就答应了,巴不得抱上解家的大腿,来赴鸿门宴。
吴邪不禁冷笑,心说当初真是瞎了眼,让这么没脑子的人管盘口。
此时,解雨臣明白了吴邪的意思,说了一句:“他们明天就来,晚上准备好。”然后又开始摁手机。吴邪把酒杯倒满,还是喝不出什么酒味,可他停不下来。他看着闷油瓶,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心中忽然空白了几秒。他本来不在乎盘口什么的,他的钱已经足够度过一生,再养一个闷油瓶也是绰绰有余。但是,对杭州的那些盘口他不能放手,却不全是为了吴家。
那把黑金古刀,已经被从蛇沼找回来了,可是那群反水的孙子却迟迟没有交上来,而是藏在盘口里。这激怒了吴邪,因为黑金古刀就像是闷油瓶的一部分,任何人破坏了闷油瓶的完整,吴邪就会用最狠的方式来让他知道耍心眼的代价。
吴邪觉得自己很矫情,但他还是要这么做。是时候和过去做个了断,明天过后,他或许会变成以前那个吴邪,不去操心什么,不去争夺什么,干干净净地和闷油瓶过以后的生活,管他外面洪水滔天。但现在不行。
你看。人们去做什么事情的目的,都不会那么单纯。
05
2015年9月1日。
吴邪刚刚在小花定的局上解决了那群反水的人,手段早已不是翻账本砸烟灰缸那么简单了。对待这些人,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否则无法肃清盘口里的乌烟瘴气。这么些年来,吴邪还是没能对所有人狠心,但是,对待活该的人,他是可以的。
此时此刻,吴邪一个人走在夜路上。他拒绝了解雨臣派车把他送回家的要求,而是选择了一个人从郊区走回胖子家。起码要走三个小时,这段时间足够他冷静下来了。过了今晚,查清了帐,道上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愿意再管。可他现在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办法放下了。进了这个圈子,进了这个局,就没那么容易走出来。
就像自己手上的人命,鲜血,那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情,无论以后如何,都是他生命中的烙印,盖不住,抹不掉。当他给那群无辜的高中生寄快递时,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那不是他的选择,而是事态的必然所迫,但他还是成为了自己恨的那种人。
但也好,至少即便还要生活在阴谋中,也是活人之间的勾心斗角,那个几千年前的阴谋,已经被吴邪粉碎了。吴邪叼着一根烟,心里想着以后道上这种事情还会遇到不少,他不害怕,如今他已经忘了恐惧的感受,但是他隐隐有些担忧,因为闷油瓶。
他不知道自己的改变能否被接受。
算了算了,顺其自然吧,吴邪疲倦地想,心中却有点凄惶。他走了很久,拿出一支烟,上面还沾着血,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偶尔有车从他身边路过,都避得远远的一溜烟开走。吴邪笑了笑,把烟扔掉,拿出烟盒就着手机的光想要找到一支不带血的,却失败了。他四下看了看,没有垃圾桶,于是又把烟盒装回口袋。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异响,漆黑一片看不清声源。吴邪警惕地躲到路边,仔细聆听,发现那是骑自行车的声音。过了几秒,那声音就在面前停下了。
起风了。天上的浓云被吹散,月亮露出一角。
在吴邪听到有人叫自己时,他看见了月光下闷油瓶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觉得很难过。他背过身去,不敢回头。
“吴邪。”闷油瓶又低低地叫了一声。“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我的事情,太糟心了,小哥你刚回来,没必要去费劲。”吴邪还是没回头,点燃一支烟开始猛吸,也不管带不带血了。他明白闷油瓶全部都知道了,猝不及防地,他所有的不美好都暴露在闷油瓶面前。实际上他不需要担心这个,十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没有责任去保持不变,但他却无法释怀。
太在意就会患得患失,诚惶诚恐,像疯了一样。
为什么太在意?因为最珍贵的是未得到和已失去,失而复得的,就最害怕再次消失。
“小哥,你看,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也没法再变回去,你……”他在组织语言。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就被一个怀抱从身后狠狠地抱住了。“吴邪,对不起。”闷油瓶的声音在颤抖,吴邪愣了愣,小声问:“对不起什么?”
“我来晚了,让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以后不会了。”
吴邪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就像所有铠甲与掩饰瞬间崩塌。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委屈?释怀?只觉得太多情绪在心中冲涌。他明白,闷油瓶说的不是今晚自己走夜路的事情。
闷油瓶把他放开,笨拙地用袖子给他擦眼泪,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吴邪捂着嘴看着他,半晌忽然笑出来。这一笑粉碎了所有疏离,他在这几分钟里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自己之前的担忧是多么愚蠢与多此一举;比如这十年,自己为了眼前这个人,没白等。
爱一个人,每天光想着爱还来不及,怎么会在乎那些事情。只要是这个人就好。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时间会送谁来,又会送谁走。只求这一秒无憾就够了。
秋夜,郊区的小路上,除了秋风,万物静谧。吴邪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面,搂着闷油瓶的腰,风吹过他的头发。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老妈也是这样坐在老爸的车后座上,穿过下午的阳光和人群,笑着离自己越来越近。吴邪不禁笑了,他把脸埋在闷油瓶的后背上,呼了口气,把衣服都呼热了,然后闷声问道:“以后我再收拾那帮孙子,小哥你会帮我吧?”
闷油瓶把左手伸到自己背后,揉了揉吴邪的头发,道:“会。”
“我那么狠,你不怕?”
“不怕。”闷油瓶一本正经地回答吴邪的玩笑。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吴邪笑着道。
“你是吴邪,你就是你。”
番外四《冬日取暖绝招》(R18)
我洗完澡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今天白天,我在盘口收了一天的帐,现在手腕都有点发酸。当然,闷油瓶也和我一块儿去了。这几个月来,每次收账他都往我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跟个门神似的,眼睛冷冰冰往下面一扫,那群孙子就立马老实了。几次收下来,账面上的猫腻也越来越少。我不禁感慨,这世道果然还是欺软怕硬,我就只是看上去比闷油瓶软一点而已,但如果不来狠的,平时的威慑力的确差了一大截。
古代的文人墨客总把江南的二月塑造成万物复苏的人间天堂,然而杭州的二月却丝毫没有那么温柔。相比前两个月,雪是下得少了,改下雨。那小雨一下就是好几天,湿冷的水汽弥漫了整个世界,我在二楼都能感觉寒气从脚心钻入,给我来个透心凉,心飞扬。
不过还好,我现在不是很冷。刚刚我洗澡的时候,闷油瓶就把所有屋子的空调都调成了二十六度,还给我预热了电热毯,现在就盖在我身上。我穿着秋衣,感觉正合适。
电视里在放八点档的肥皂剧,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但也懒得换台——开电视纯粹是为了听个声,否则浴室里闷油瓶洗澡的哗哗声传到耳朵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桌子上摆着伙计送来的榛子,从东北的林子里摘下就直接寄了过来,壳儿又厚又硬。我拿钳子弄了半天,才吃到几个子儿。
过了一会儿,浴室的门响了一声,然后闷油瓶就拿浴巾擦着头发上的水出来了。他穿着一套和我一样的灰色秋衣,身体每一块的轮廓都清晰地被勾勒出来。我看得眼睛发直,对上了他的眼神,就立刻把头低下去,咽了口唾沫。虽说那种事情我和闷油瓶早就干了好多次了,但现在像个老流氓似的拼命盯着人家看,多不好意思啊。
闷油瓶把浴巾搭在椅背上,然后在我旁边坐下。见我还在费劲地剥榛子,闷油瓶拿过来一个,问我道:“你想吃?”
我看着他手里的榛子,点点头。
闷油瓶立刻把那一篮榛子拿到自己跟前,用双指夹起来一个。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使的劲儿,啪的一声,那榛子的壳就整齐地碎成两半,掉到他脚边的垃圾桶里。奶白色的榛仁留在他指间,毫发未伤。他把榛仁放在空碗里,然后又拿起来几个榛子放在手心里,拳头一握再松开,果然,壳全碎了,剩下几颗圆圆的榛仁,被他丢进空碗里。
我在一边看呆了,想不到闷油瓶还有这种技能!人一旦真正牛逼起来,各个方面都会那么牛。“闷油瓶牌果壳钳”效率极高,不出五分钟,那个空碗就被填满了。
以前从没有见过分量这么足的果仁,最重要的是可以直接吃,一点劲儿都不用费,这种满足感是空前的。我看着闷油瓶笑,心说自己可真是捡了个宝。闷油瓶却不看我的眼睛,闪闪躲躲地把脸转向电视。
我噗嗤一声笑了,往他身边挪了挪。这家伙从门里头出来后就更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了,即便我们俩在一块这么久,他还是容易…怎么说呢?害羞?我也说不上来,但我就爱看他这个样子。
我抱着碗靠在闷油瓶身上,然后往下滑,滑着滑着就到了他腿上。我躺下来,把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看着他的下巴乐。他低下头,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我光着的脚,问道:“吴邪,你不冷?”说着就侧了侧腰准备把电热毯扯过来给我盖在脚上。
说实话我老胳膊老腿儿的,的确有点冷,但是现在我并不在意这些。趁他刚往那边挪,我从碗里掏出来一个榛仁,立刻伸到他的嘴边,他一动,正好戳到他的嘴角。闷油瓶停住了动作,低下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榛仁,然后偏了偏头,把榛子咬进嘴里,嘴唇有意无意地碰了碰我的指尖,麻酥酥的。然后就这样,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两人一时没有话说,我傻愣愣地依然把手举在他嘴边。半晌,闷油瓶忽然安抚性地摸了摸我的脸,然后舔了舔我的手指头。我心里像过电一样,愣了愣,然后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现在这个姿势,我躺在闷油瓶大腿上,脸的一边就是他的裤裆。我转过头去,朝那里呼了口热气,余光里我看见闷油瓶的眼睛闪了闪,然后就抬起头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我暗暗笑了笑,然后用抬着的手轻轻地刮他的喉结,一边脸还隔着秋裤蹭了蹭他的老二。
“小哥?小哥哥?”心里想着看你还能不能忍,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用这么傻的名字称呼闷油瓶。
然后我立刻就感觉到脸颊边上硬物的触感,闷油瓶硬了!你看,我随便一摸都能硬,证明老子还是很有魅力的。正当我洋洋自得的时候,闷油瓶忽然弯下腰来,嘴唇压上了我的嘴唇,一点气儿也不透。看来闷王这回不打算忍了。我舔着她的嘴角,舌头伸进他的口腔,他的也伸进我的。我把碗胡乱放在茶几上,然后捧住他的脸慢慢从他腿上坐起来——闷油瓶柔韧性再好,这样弯着腰还是会很累的。
我能感觉到闷油瓶的手紧紧箍着我的腰,把我按在他的怀里。我们俩的嘴里都是一股榛子味,似乎我的舌头上还有没咽下去的碎渣,都被他舔到然后咽下去了。我们俩抱在一起亲了好几分钟,亲得我脑袋都有点发昏,满眼睛都是闷油瓶的黑眼睛,亮亮的,很性感。
闷油瓶放开我,轻轻舔了舔我的嘴角,然后把我按在他腿上,伸手就摸进了我的裤裆。我也顺势把手伸进他的秋衣里,触摸到他的肌肉。闷油瓶的皮肤很滑,配上那没有一块多余的腱子肉,手感是一等一的好。
我一边摸得停不下来,一边感觉到胳肢窝边上闷油瓶的老二胀得越来越大,硬邦邦地顶着我。但是,经过几个月来的实战经验,闷油瓶的习惯是先把我弄爽了再管自己,所以此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箍着我早就硬了的那根,一下一下地套弄着。我往那里看了看,浑身酥麻的感觉更加强烈——这种视觉冲击所给予的,是自慰完全无法体验的快感。
然后闷油瓶另一只手把我的秋衣撩起来,埋下头来轻轻地舔我的胸口,牙齿咬着我的乳头,温热的气息把那里呼得很舒服,我撑起腰来,努力把身体更进一步贴合。闷油瓶似乎很满意于我的配合,伸手拍了拍我的脸,舌尖的动作变得更为火热。随着他手上的速度加快,我的小腹越来越涨,自家老二也流出了一点液体,在闷油瓶指间被涂匀,整个感觉滑溜溜的。
这时,闷油瓶忽然把头从我胸口抬起来,然后搂住我的腰往上一带,扯掉了我的秋裤以及内裤。这样一来,姿势就变成我靠在沙发背上,岔开腿,完全暴露在闷油瓶面前。就算是老夫老夫,脸皮再厚见到这样还是会脸红心跳的,闷油瓶手上动作的停止也让我的快感戛然而止,老二直挺挺地立在闷油瓶嘴边,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我明白闷油瓶接下来要干嘛,叫道:“小哥你不用——”
话说到一半,闷油瓶就深深看了我一眼,下一幕就变成了他弓着身子含住我的肉棒,舌头绕着龟头顶端打转,他的手也不闲着,在我的股缝和肛门之间揉捏,很享受的样子。我闭上眼睛,只觉得舌头和唇瓣在那块区域滑来滑去,浑身顿时火热难耐。
我把手指插进闷油瓶的头发之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闷油瓶的舌头很灵活,扫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能让我心里湿漉漉地颤一颤,我感觉那里的沙发都湿了一片,越来越兴奋,顶起胯部把老二往闷油瓶嘴里捅。
“我操!小哥你别咬——”闷油瓶不理会我,嘴上和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发出“咕啾咕啾”的声音,赤裸裸的挑逗意味。快感一波一波冲击着我的全身,不久我就射了出来,白色的液体从闷油瓶嘴里溢出来,一丝一丝地连着我的老二和闷油瓶的嘴唇。他的鼻子和下巴轻轻在我的后穴那里蹭了蹭,把精液挂了一些在上面,然后眼中带着笑意,使劲捏了一下我的屁股蛋,站起来俯身吻住了我的嘴。
精液的味道瞬间溢满了口腔,隔着滑腻的感觉,我们的舌头在对方的唇舌之间里游走。我咽下了不少自己的小子孙,含混不清地叫起来,说的是:“堂堂张家族长竟然是个变态!”
估计闷油瓶是听懂了,他轻轻地拿虎牙咬着我的嘴唇,然后舌头一扫,把我们嘴里混着精液的口水咽干净,身下压得更紧了。尺寸惊人的小闷油瓶正顶在我的小腹上,隔着闷油瓶的秋裤我都能感觉到炽热的温度。我自然知道接下来要干啥,扯住他的裤腰往下一拉,他的肉棒就弹出来,蹭着我的小腹和老二。
我心说幸好老子早有准备,洗澡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做好了扩张,也塞了润滑剂。我一边啃着闷油瓶的脖子,一边弓着腰,把闷油瓶的老二夹在股缝之间,扭起腰来。闷油瓶被我磨得舒服,捏捏我的屁股,然后一个发力忽然坐起来,我就被带着跨坐在他身上,膝盖跪在沙发垫上。低头看,闷油瓶暗红色的肉棒正鼓着青筋,从我的胯下钻出来,直立在那里,我的老二呢,则搭在它边上,炙热的温度从那里传来。
我一下子玩心大起,蹭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舔着那根肉棒上的青筋,然后嘬了嘬顶端。“吴邪……”闷油瓶摸着我的脸,黑色的瞳孔里映着灯光,有点迷离。我也不想让他憋着,咬了几口就再次坐回他腿上,他左手扶住我的臀部,右手往穴口里面探。他摸到了里面的润滑膏,略微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我笑笑,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整个脸埋在自己胸前。他吻着我胸口的皮肤,也不知道是他的汗还是我的汗,顺着我们紧贴的身体流下去。
闷油瓶的长手指在我的后门里越塞越深,分明的骨节刮过敏感的软肉,我颤栗着抱紧他,吻着他的头发。又扩张了好一会儿,我只觉得不少润滑剂都流了出去,然后闷油瓶忽然一挺腰,那根巨大的暗红色肉棒就塞了进去。我后面一开始只觉得胀,随着他越来越深,那种紧紧包裹的快感就浸透了我的全身。
“到……到顶了吗?”我浑身酥麻地问。
“一半。”闷油瓶的声音此刻也不似往日那般隐忍冷静。
我慢慢把重心往下放,能感觉到那根东西在我体内越来越深入,所及之处留下一片火热。我有点坐不稳,闷油瓶一手托着我的屁股,一手搂住我的腰,我才没忘乎所以地一跟头栽下去。“吴邪,吴邪……”闷油瓶低声叫着我,顶端在里面一点一点地磨,我浑身热得喘不上气,把脸埋在他的肩头狠狠地舔吻,闷油瓶把我扣在怀里。
终于到了顶,我感觉整个下身都充斥着闷油瓶的那根巨物,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我慢慢扭起腰来,那根东西在体内研磨,触碰到了我所有的敏感点。我嘶嘶地抽了抽气,闷油瓶睁开眼睛看着我的脸,细细地摩挲。我们两个人,正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上面下面,里面外面。闷油瓶那双眼睛,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在这种美色与情色面前,我看见这双眼睛,就知道眼睛的主人是爱我的,爱到疯,爱到要全部得到。我能看出来。
墨色的麒麟从他的肩膀上蔓延至整个上半身,在白滑的皮肤上很扎眼。那是欲望,我甚至能从麒麟的眼中看到赤裸裸的欲望,正如此时我和闷油瓶眼中的一样。
这时,闷油瓶忽然把我翻了个个,自己握着我的脚腕站起来。我的脸埋在沙发垫上,撅着的屁股里还含着闷油瓶的老二。闷油瓶胳膊夹住我的小腿,拍了拍我的腰窝,然后一下一下地撞击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每一下抽插都会顶到头,我感觉头晕目眩,快感随着肉体撞击的声音流遍了全身。
“快一点……小哥,快肏我……深一点,对,那里,多来几下,嗯……啊!”嘴里喊出来的话已经不受大脑控制。闷油瓶平时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身子又软腰又细,此时却如同一个猛兽,携着他的巨物给我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我浑身酥痒发麻,感觉要冲向云端,那里的嫩肉也不自觉地收紧。
闷油瓶很吃这一套,他弯下腰把脸靠在我的肩胛骨上,不断地抽插,那里还在膨大,在后穴里的每一处摩擦,持续升温。我觉得自家老二此时也胀得要命,于是拿右手快速套弄着。前后两面的快感同时冲击,使我无法自持,甚至努力撅着屁股,配合着闷油瓶的律动。
“啊——”最后我使劲夹了夹,顿时一股热流倾泻而下,喷涌进入四肢百骸,流遍了我全身的每一处缝隙。同时我自己也射了,手上,沙发上,都是乳白色的液体。
我的手伸向后面,搂住了闷油瓶的脖颈,颤声道:“小哥……”闷油瓶温柔地舔着我的手指,没有退出来。
他帮着我转了个身,面对着他。然后一把将我抱起来,我用腿勾着他的腰,伏在他肩膀上呼哧呼哧地喘气。不是小年轻了,这么一番下来说不累那是假的。
闷油瓶把我抱到了浴室,我被迫站在那里,让他拿花洒给我清理。可闷油瓶那家伙对着我撅起来的屁股一动不动,也不拿水冲。
“你在干嘛?”我能感觉到精液从体内溢出,顺着腿流下去,回头看了闷油瓶一眼。他眼中似乎带着笑意,然后把脸凑近。我顿时浑身一紧——闷油瓶的舌头此时正在我的股缝和肛门之间游走!那里还在往外流着他的小子孙,丫的竟然还能下得去嘴!
同时他的手还在我全身上下摩挲,他的手很大,带着薄茧,在身上揉着很舒服。我虽然心里很羞耻,但最后还是臣服于身体上的享受。闷油瓶这里啃啃那里咬咬,似乎我的屁股是什么宝贝似的。我撑着膝盖,呼吸越来越急促。
“小哥,你不用这样……洗洗,洗洗就好了。”
“不够。”闷油瓶撂下两个字,然后忽然站到我面前,把我顶在洗手台上,掰开我的双腿。然后一个挺进,再次插了进去。
我往后蹭了蹭坐在木制的洗手台上,靠着镜子。镜子一片冰凉,我才想起这是冬天。闷油瓶的手一把伸过来,挡在我的后背和镜子之间,他是怕我冷。他的下身在我体内慢慢抽插,和第一次比慢了许多,透着温情,快感却一点也不少。他靠过来,我们两个的身体再次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律动着,就像是一个人。
我把他搂在怀里。我知道他这几个月忽然变得害羞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他知道我经不起折腾,所以努力控制着自己。他从没跟我说过这些,可我都懂。
我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叫道:“小哥。”他其实不用憋着,不是说我吴邪求着被一个男的干,只是因为对方是张起灵,我才愿意。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因为老子这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人。这些话我在心里想过一万遍,却说不出口。但我想闷油瓶应该什么都听见了,因为他看着我的眼睛,分明在笑。
———— 全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