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4月7日

老同学 by 野橘橘子(01 – 05)

设定:久别重逢老同学,兽医朱 x 小学老师白

(一)

白宇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下午,六点。

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如果假期从今天下课开始计算的话,那么也约等于他难得的假期的第一个小时就在学校门口这么傻站着度过了。

一切都是因为有一位不太靠谱的学生家长记错了孩子的放学时间。

总是有这样的家长。明明班级群里每天信息不断,那些手机不离身的人却总能完美的忽略掉重要的消息。虽然他能理解成年人的世界十分繁忙,但作为老师,他更希望家长们能够对孩子更加上心一点。

“白老师,我叔叔是不是忘了来接我了?”

稚嫩的童声打断了白宇的思绪,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和小孩儿天真的眼睛对上,白老师顿时心软了,抛开那些严肃的想法,蹲下来揉了揉孩子的头发。

他为那素未谋面的“叔叔”开脱道,“怎么会呢,一定是今天路上堵车了,你看,大家都放假啦,赶着回家呢。”

小男孩坐在花坛上晃荡着腿,一本正经地接着问,“老师也放假啦。”

白宇笑笑,“是呀,我们要过一个星期以后再见啦。”

“一个星期好久呀。”小男孩听起来还有点舍不得,还吸了吸鼻子,听话道,“大家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在这,老师是不是就不能赶快回家啦?老师,您千万别讨厌我,实在不行,就讨厌我叔叔吧。”

看他说的一本正经,前半句惹人心疼,后半句让人哭笑不得。

白宇瞧着他白白净净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忍着没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脸蛋儿,温和道,“老师不着急。放心吧,叔叔是大人了,说话算话,咱们哪儿也不乱跑,总能等到他来的……不过,你叔叔这是第一次来接你吧?老师以前没听说过呢,也没有预留的电话。”

“因为爸爸今天要开会没时间,叔叔有空,所以叔叔来了。”小孩儿一说起这话题就有点停不下来,三五分钟就把他叔叔的老底都交待了,“大家都说叔叔做手术的技术特别好,可厉害了……他和小动物的关系特别好,每天都有好多小动物和他待在一块儿。老师喜欢小猫和小狗嘛?我在叔叔那儿见过好多不一样的,都特别可爱。”

“喜欢。”白宇点了点头,一面想着这孩子的形容,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挺特别的形象,心想会做手术的话……这位叔叔是位医生?还和小动物关系很好?这搭配还挺神奇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就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聊了起来,“你叔叔做手术啊?这么厉害。”

小孩儿点了点头,“嗯!他有时候一天要做好几个手术,很辛苦的。”

“好几个啊?”

白宇愣了一下,心想着那到底是哪个科室的医生啊,就听小孩儿特别自然地补充说明道,“我听一个姨姨说是绝育手术。老师,什么是绝育手术啊?是很厉害的手术吗?”

白宇:……啊这。

白老师头一次不知道如何作答,小一的学生还没到这个知识普及的年龄,他不由得有点头疼,按了按太阳穴,重新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小同学,你叔叔是医生呀?”

男孩儿笑眯眯地点头,“是呀。”

“噢……”白宇欲言又止。

小同学好像能懂,补充道,“我爸爸说叔叔是兽医。”

白宇:原来如此。

正说着,这时有一辆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学校里该走的人都已经走了,来了一辆车都特别显眼,白宇还没来得及细看,小孩子眼尖,一眼认出来了,从花坛上跳下来,指着车说,“我叔叔的车!”

白宇跟着看了一眼。车窗被人摇下来,来人按了声喇叭,白宇没戴眼镜有点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跟学生确认道,“是你叔叔吗?”

男孩点了点头,“嗯!”

白宇笑笑,松了口气,“那快去吧。”

学校门口不好停车,现在又是高峰期,只见小孩上了车,那叔叔也没多寒暄,干脆利落地就把车给开走了。

于是空旷的校园里,就剩下白老师一个人待着。他正想着回去该如何度过这个小长假,只听手机一震,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班长。

原来是老同学来电话了。

“喂?班长。”白宇拿了包,接了电话,一边往回去的路上走。

电话里,班长的声音依然很热情,“宇哥!今儿放假了吧?我们班计划趁着假期聚一聚,你有时间来啊?”

“啊,什么时候?”

“就后天,成吗?你在市里吧?我想着机会难得,正好聚一起过个中秋节也挺有意思吧?我们好久没见了。”

白宇本来也没什么计划,就是聚会来的有点突然,他犹豫了一下,“好是好,不过……”

班长打断他的转折,“哎呀,别不过了,来吧!你说要来,我再去搞定龙哥,只要你俩都参加就不愁没人来……”

白宇愣了一下,“朱一龙他回来了吗?”

“啊,你还不知道?他回来都工作好几个月了,你们没联系啊?”

白宇被反问了一句,顿时有点语塞,“我……换手机号了,好多号码也不记得了。”

班长很不会看脸色地接了一句,“那你还记得我号呢,看来我这个班长多少没白当,嘿……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你一定得来。我把地址发给你。”

“……行吧。”

小长假的威力不容小觑,一条路上堵了有二十分钟,前前后后连一个红灯也没过去,朱一龙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小孩儿,说,“我提前一个小时出门的,谁知道那么短一截路堵了两个小时,不是故意的,也没忘了去接你,朱小北同学,咱不生气了行不行?”

“我没生气呀。”小孩儿小声道。

“没生气?那怎么见着叔叔没个笑脸呢。乖了,高兴一个么,叔叔带你去吃大餐,想去吗?”

“想。但是……”

但是?

朱一龙挺意外地看他一眼,孩子长大了,说话都会转折了,好奇问他,“但是怎么了?”

朱小北同学说,“但是白老师刚才陪我那么久,现在却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吃大餐……而且我有一个星期见不到老师了!”

他边说边拿手指头比划了一个“一”。朱一龙看着顿了一下,他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不予放行的红灯,想起了刚才隔着车窗看见的站在校门口的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忽然有个瞬间,他感觉心头一堵,心情就像拥挤的交通,有点不大愉快。

他随口问小孩一句,“那么喜欢白老师么?”

“喜欢,白老师最好了。”

“那你这两天听话把作业写完,叔叔带你去找白老师玩好不好?”

朱小北一双眼睛都瞪圆了,“真的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么。”朱一龙看着他好笑,“你爸妈这两天出差,让你跟我住两天,咱俩做个约定,你好好表现,我就带你去玩。你要是不好好写作业,我也得跟着受罪。所以这位同学,能顺利完成任务么?”

“能!”

今年的小长假比往年长一些,人比较兴奋,好些年没兑现的同学聚会就这么顺水推舟的约上了。

有人很担心,“也不知道大家见了面是不是还认得。”

立刻被人嫌弃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都长定型了,又不是幼儿园同学,还能不认得到哪儿去?”

又有人在群里酸溜溜道,“也不知道是小长假的力量还是帅哥的力量,往年说很忙的那些人一听到朱一龙和白宇要来,一个个都闲出屁来。我看也没多忙啊?”

最后还是班长适时地出来发言道,“停一停,他俩也不在群里,要说他俩就留着当面说去吧。”

白宇打了个阿嚏,他吸了吸鼻子,电梯来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包厢信息,进了电梯,刚准备按下楼层,只听外面有个小孩儿声音叫了一声。

“电梯等等——”

白宇一听,顾不上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立刻就按住了开门的按钮。随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了电梯,白宇低着头,先看见了小孩。

个头差不多,侧脸也有点相似,再回忆起刚才的声音……白老师诧异道,“朱小北?”

小孩儿扬起了脸,和白宇打了个照面,眼神顿时一亮,“白老师!”

“好巧啊。”

小同学们身高不够,白宇习惯了弯着腰和他们说话,一时就没注意到旁边还进来一位大人。朱小北拉着他袖子悄悄说,“老师,我叔叔说今天跟他来就可以见到白老师,没想到是真的啊!你们是商量好了吗?你认识我叔叔吗?”

“什么?我不认……”

白老师着实愣了一下,就见朱小北同学一手拉着他,一边抬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大人,白宇这时候才意识到电梯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他抬头看去,耳边同时响起男孩脆生生的声音,“龙叔,这是我们白老师。白老师,这是我叔叔。”

平常听起来觉得很可爱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嗡嗡嗡的,白宇觉得自己一瞬间血压有点高,他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只想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这不是……朱一龙么。

也太巧了。

白宇干咳了一声,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站了起来。对方既是同学又是学生家长的双重身份有点特殊,官方问候和私人寒暄在舌尖来回倒腾一遍,白宇一时没说上来话,两个人互相看着,感觉稍微有点尴尬。

朱一龙看了他一会儿,先打破了沉默,他笑了笑,轻快道,“好久不见了,白老师。”

笑容是熟悉的笑容,声音也是熟悉的声音。

白宇看着他,熟悉的感觉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就是……朱小北的叔叔。”

朱一龙也感慨了一句,“是,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你是他老师。”

白宇眨了眨眼睛,想到他口中的“前两天”应该是那天放学的时候。他正想说点什么,只听电梯“叮”的一声响,到了。

“……走吧。”白宇顺手按着电梯开关,侧身让小孩先出门。

朱一龙被朱小北拉着,他和白宇擦肩而过,特地回头看了一眼,道,“那我们一会儿再聊,正好再说说小北成绩的事儿。”不等白宇说什么,只见朱一龙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我回去还得跟他爸妈汇报他在学校的表现,你说的时候千万别给他留面子。”

说到成绩,白老师巴不得家长能多多关心,要是有时间过来和老师交流那当然更好。听朱一龙这么说,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等说完了,白宇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不过也迟了。

只见朱一龙微微一笑,“那么饭后记得等我一起。”

班长订了间大包厢,能容下两桌,今天来的人也不少,两张桌子都坐满了。白宇和朱一龙算是踩着点到,进门一看,大家都在自己位子上坐好了,倒是很贴心的给他俩预留了两个挨在一块儿的位置。

坐门口的一位朋友率先看到他俩,这人性格咋咋唬唬的,嗓门又大,开口就喊,“哎哟!你俩可算到了……哎,还有一位小帅哥呀,班长!再加一个椅子吧,龙哥把他孩子带来了!”

当这一声喊,不远处几位女同学全都站起来了,“孩子?!哪呢?我看看!”

朱小北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吓了一跳,一手拉着他龙叔一手拉着他白老师就要往外躲,白宇觉得好笑,他在学校习惯了,就蹲下来好言道,“别怕,我们是小男子汉了,叔叔阿姨他们这是喜欢你呢。”

朱小北往他身边挨了挨,情绪稍微好点了。

朱一龙在边上看着,也没说话,倒是边上几位看着这剧情发展略有些迷茫。

“不是,这到底是龙哥孩子还是宇哥孩子啊?”

“我瞅着跟宇哥比较亲啊?”

“我感觉我此时此刻的思维非常活跃,甚至觉得这画面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

白宇一开始没觉得有啥,给边上人一说,倒是提醒了,这亲叔叔站边上呢,我这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刚这么想着,就听见朱一龙很自然地跟他们解释道,“我侄子,今年上小学,正好分到了白宇老师班上。”他简单两句介绍完了,又瞥了眼那几个瞎起哄的,说,“说话悠着点,别把我侄子教坏了。”

“哈哈哈。”那几个人直觉后背忽然掀起一阵冷风,干笑着把椅子往边上挪了挪,一致没再说什么了。

一群人许久没见,聊什么话题都觉得新鲜,吃饭变成了次要项目,一桌人聊起来就没完没了。白宇也不饿,就随便吃了点,中途他想起来看了一眼小北同学,只见他叔给他碗里夹了满满一碗菜,孩子正举着勺子努力奋斗。

白宇瞧见有点意外,朱一龙注意到了,就问怎么了。

白宇想了想,不好当着人面说坏话,于是往后靠了一点,越过中间的朱小北,两人凑近了些小声说,“我听小饭桌老师说小北平常有点挑食?现在看起来还好啊。”

朱一龙笑了一声,很配合地凑过来,在他耳边回答道,“因为他比较怕我,所以不敢耍小脾气。”

白宇哦了一声,“那怪不得。”

朱一龙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接着说,“所以,如果他平常在学校表现不老实,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便捷高效。”

白老师有点心动了,小北同学成绩不错,没惹过什么祸,但有个联系电话总比没有好,倘若遇到了上次一样的接送情况也好联系,于是他拿出手机,“换手机了,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

朱一龙稍一点头,接过手机来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又顺手往自己手机上打了个电话,动作流畅连贯,不到一分钟,本次号码交换就完成了。

白宇拿回了手机,看见号码簿上多了一个“朱一龙”的选项。他平常为了方便联系,电话号码都是分类放的,他顺着一列排的“同学家长”、“同事”、“亲戚”、“同学”看下来,发现“朱一龙”这个名字的分类既不在“同学家长”那一栏,也不在“同学”那一栏,而是大大方方地待在了“好友”的分区里。

好友。

白宇盯着这俩字看了一会儿,心想也是,既是同学家长又是同学,估计朱一龙也懒得纠结放在到底往哪一个里面放,于是干脆就打上了好友的标签。

倒是没什么好纠结的。

白宇把手机一收,桌上也有人注意到他俩这边,开玩笑问,“龙哥宇哥怎么偷偷讲小话啊?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小秘密?”

朱一龙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先认真把刚才打给自己的号码给保存了,然后才说,“我这是和老师搞好关系,对侄子的在校生活关注负责,你们不懂。”

大家被他说得一噎,表面是说不懂,其实好像在嘲讽他们没对象一样,人又酸又气,一面瞅着朱小北这个可爱的大侄子眼馋,一面挤兑朱一龙道,“别拿你侄子当挡箭牌啊,龙哥你自己的事儿办了没有啊?”

大家暗地里给这位问话的勇士竖起了大拇指。

一顿饭进行到这儿,终于问出了大家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一时间饭桌上的交谈声似乎有片刻的中止,大家表面沉稳,暗地里耳朵都竖起来听这桌说话。

白宇就坐在边上,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只好跟着大家一起看向了朱一龙。

要不说医生的心理素质都高得很,就这场面盯着,朱一龙也脸不变色心不跳,非常之坦荡地说,“在办了,这不是正在走程序么,别着急。”

说来也很奇怪,这话要是搁别人说出来,肯定觉得这是敷衍的说辞,不太可靠。不过朱一龙这么一说,大家就觉得这话绝对保真。毕竟是班上的帅哥,这么一说,还有人蛮遗憾的,心情正低落呢,又把实现投向了在边上装作听不见的白宇。

对了,咱们还有一位大帅哥呢。

“那白老师呢?工作稳定下来了吧,是不是也该找个人了?”

轻飘飘一句话,众人就像草原上的狐獴,纷纷把目光转移到了白宇身上。

这话题转的太过突然,白老师愣了一下,表情有点迷茫,“找什么人?”

“害,您这就没意思了,装蒜呢。”有人摆了摆手,

白宇也挺无奈地笑笑,说,“我刚走神呢。”

走神是一方面,看他神情,估计也是有点回避这个问题。成年人的世界多有烦恼,大家也干脆一笑而过,哪知道偏有人很“贴心”地提醒道,“白老师现在有对象吗?”

这问题问的真是“体贴”又直白。

大家循声看去,发现问话的人竟然是一贯不怎么主动发言的朱一龙。

恐怕是因为自己也被问了,所以不能让白宇这么轻易就过关……大家心里帮朱一龙这么解释着,一边又重新看向了白宇。

这回就没办法说没听见了。

白老师叹了一口气,把刚端起的水杯又放下,想了想说,“我……没时间处对象,学校里事多,每天都特别忙。”

“哦……”

说了一整顿饭的话,一群人也不觉得累,吃完饭了还嚷嚷着要去唱k,精力十足。

朱一龙抱着吃完饭以后昏昏欲睡的朱小北同学,抱歉道,“我就不去了,这小孩儿昨晚睡太晚,吃完饭就想睡觉,我带他回去了。”

众人自然想留他,不过想想包厢那地方确实也不适合小孩子去,只好作罢。

班长又问,“那其他人都去吧?我先订个大包。”

白宇想了想,在众人盯着他目光下倍感压力道,“我也不了……那什么,嗓子不太舒服。”

“不是吧……?”

班长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只听边上朱一龙适时地补充发言道,“白老师也不去吗?那正好搭把手,能帮我抱一下小北吗?我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白宇自然应下来,“当然没问题。”

朱一龙把侄子交给白宇抱着,朱小北同学睡得很香,迷迷糊糊里好像还知道是白老师抱着他,搂着白宇脖子就不撒手,根本就不给别人商量的余地,班长在边上看着都没辙。

“也是时机不凑巧,改天你俩不忙了再约。”班长悄悄指了指朱小北同学,“带个孩子确实费心思,辛苦了啊白老师。”

白宇笑笑,“好,有空再聚。”

等三个人离开了,众人才动身往下一场走,班长走前头叹气,“人好不容易凑齐……”

边上有人跟着叹气,“是啊,我还以为能听宇哥唱歌了,结果叔侄俩直接把我们宇哥骗走了啊?我都没来及和我们白老师说两句话?”

又有人道,“害,不还跟以前一样么。”

“啊?啥意思?”

“以前上学的时候,龙哥也经常找宇哥单独聊天吧?”

“啊,是,不过那也挺正常的么,他们座位离得很近,我不还经常跟我同桌去厕所么。”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位同学琢磨了一下,找了一个比较委婉的形容,“你以前没觉得,他俩说话的时候别人都融不进去么?咋说呢,好像有个天然屏障挡着一样。就……反正我没再别人身上感受到过。”

班长听着,愣了一下,有点疑惑道,“按照你这么说,他俩以前关系很不错啊。”

那人点了点头,“当然,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班长又问,“那为什么……宇哥都不知道龙哥回来了呢?他俩联系方式都没存?”

“啊?有这种事?”

“奇怪吧?”

“奇怪。”

(二)

白宇看着朱一龙的车停在了面前,车窗开着,车门锁“咔哒”一声开了。他抱着朱小北站在外面,听见朱一龙说,“一起上车吧,正好聊一会儿。”

聊一会?聊什么?

哦,对了。

聊朱小北同学。

白老师花了三秒时间找回了记忆,接着很干脆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朱小北同学的在校表现其实还可以,不惹事,上课也认真,除了有点挑食。主要是家长有点忙,平常没什么沟通的机会,现在叔叔回来了,似乎就成了朱小北的代理监护人,主要负责接送以及校园活动的反馈工作。作为老师,还是很欣慰的。

聊天之前,朱一龙还特地拿出手机,按照备忘录上记的问题一个一个问,白宇就一一回答,说到重点的时候朱一龙还会记录关键词,跟开新闻发布会似的。

“是不是有点啰嗦?再坚持两道题就行。”朱一龙把手机翻过来,给白老师看,屏幕上满满都是字,“我也不想问这么详细,只是一想到他俩费劲写这么长串东西,就挺不忍心跳过的,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白宇连忙摆了摆手,“小北他家长经常出差,和学校老师的交流确实不多,能帮他们多了解孩子的情况我也很乐意。更何况小北在学校里表现的很好,机灵听话,老师们都很喜欢他。”

朱一龙听了直乐,“真的吗,你这夸的,他俩要骄傲了。”

“哪里,说的是实话。”白宇笑笑。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也算是齐心协力,把备忘录上的问题都回答完了。

白宇看着朱一龙认认真真编辑短信回复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时隔多年,没想到两个人离开了学校再次相见,聊的还是学校的事儿。只不过主人翁从他们俩变成了朱小北;也没想到,他俩有朝一日坐在一块儿,是以老师和学生家长的身份在聊天。

做梦似的。

“今天占用你好多时间,真不好意思。”朱一龙把手机放边上,“本来应该找个正儿八经的地方坐着聊,谁知道朱小北同学说睡就睡……”他往后座上看了一眼,朱小北睡得正香,两个大人看了都不忍心把他叫起来。

白宇笑笑说,“没事,这也是我工作。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他说着就要下车,朱一龙稍微拦了一把,说,“我送你吧,要不然太过意不去了。”

“也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朱一龙说着,同时按下了车锁,发动了车子,“正好顺路,麻烦白老师指个路……你家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原来”这两个字徒增了些年代感。

至今为止,他俩的对话里才出现了点和“以前”有关的痕迹。

白宇迟疑了一下,才道,“不,我搬出来了,就在学校附近,这样上班方便一点。”

朱一龙点了点头,也不问别的,就顺着说,“那我就往学校那边走,这路我还挺熟的。”

假期路上的车只多不少,半路上还有点堵车,行程就变得有点缓慢,到了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车流直接就堵住不动了。

朱一龙看着前面叹了一口气,“多走几次学校这路,耐心都被磨练得上升了一个水平。”他说着,打开了交通广播,路况信息说他们还得在这儿堵十来分钟。

白宇就住在附近,平常上下班也不开车,从未像现在这样直观的感受到堵车有多可怕,不禁感叹了一句,“我算是充分理解你上次来接小北的时候为什么迟了。”

朱一龙笑了一声,接过话道,“说起来上次都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他这么随意的说了一句,语气轻快,也没什么尴尬的,继续说,“不过那是头一次,业务不熟练,下次我不会迟到了。”

他很是真诚地补充道,“不能再让白老师久等了。”

“哦,我不要紧。”白宇偏开了目光,挠了挠下巴,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家长们经常忙得忘了时间,我反正家离得近,陪孩子们等一会儿也不算什么。”

两人正说着,不知道是哪个词惊扰到了朱小北同学的好梦,他从后座上爬起来,揉着没睁开的眼睛,看到了窗外很是熟悉的街景道,以为要去学校了,“龙叔,我今天不用上学啊,还在放假呢。”

白宇没忍住笑了一声。

朱一龙看了一眼白宇,又在对方发现之前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朱小北,叹气道,“不去上学啊,我们这是送白老师回家呢。”

白老师这三个字比闹钟还要管用,朱小北一下子就醒了,他蹭得一下从后座凑过来,从驾驶座和副驾之间的空隙探出头瞅着他俩,问,“回家?白老师不想和我玩了啊?”

啊?白宇疑惑地看了看朱一龙,见后者摸了一把朱小北的头,说,“别闹了,你刚刚不是才和老师一起吃午饭的吗?还想玩什么?”

朱小北心里只想着当初朱一龙跟他说的,作业写完就能和白老师玩,他哪知道同学聚会是什么情况,就觉得既然看到了白老师,那肯定是他龙叔兑现了承诺,可以和白老师多待一会儿了,哪想到自己睡一觉起来老师就要回去了呢?

“玩和吃饭怎么能一样呢。”朱小北难得跟他叔据理力争,“玩是运动,吃饭是进食,边玩边吃饭容易被我妈打,这不是你们大人常说的么。”

朱小北同学平常乖巧又听话,很少能在他叔面前说出这种惊人之语,朱一龙哎了一声,有些刮目相看道,“口才很可以啊,要不给你报个演讲比赛去吧?”

白宇听到这儿,在边上条件反射补充了一句,“我们学校的比赛活动三年级及以上才能报名。”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白宇暗自啧了一声,抬手摆了摆,说,“我随口一说。”

朱一龙瞧着他这样子,多看了几眼,然后才笑说,“我知道,我逗他呢。”他这才帮着边上猴急的朱小北解释道,“是这样,他这两天跟我住,我怕他假期不好好表现么,就跟他说作业写完了带他找白老师玩,所以就……”朱一龙看着白宇逐渐变得难以理解的神色,忍笑说,“当然也可以找别人玩,不过因为他总跟我念叨喜欢白老师么,所以我当时就顺口这么一说,也不算骗人吧,我想着这不是还有聚餐么,我肯定得把他带着一块儿来,也算是带他找白老师玩了……我也是没想到,他真两三天就把作业给写完了。”

白老师已经不知道这叔侄俩谁比较令人吃惊,只是朱小北可怜巴巴地凑过来,拉他袖口说,“我作业全都写完了哦。”

朱一龙这回没阻止了,跟着小孩儿一块儿看他,一大一小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白老师本来就不太能抵抗得了这种期待的视线,又想起假期作业有那么多,朱小北一口气全给写完了,顿时就心软了。

“……行吧,你想去哪儿玩?”

“耶——”朱小北同学在后座上蹦了一下,被他叔眼神警告后立刻端正做好,仰着头喊口号似的,“我想去电玩城,想去游乐园玩过山车,想去公园喂鸽子,想——”

朱一龙拿出手机来准备导航,闻言叹了一口气,一边说,“朱小北,不要太贪心,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全都玩一遍,挑一个最想玩的。”

小孩儿皱了皱鼻子,特认真道,“啊?都是最想玩的啊。”

“选一个?”朱一龙说,“要不然就让你白老师选,行不行?”

朱小北点了点头,这次不纠结了,还有点期待,也问,“白老师想去哪里?”

白宇莫名其妙地担任了选择大权,他再次顶着叔侄二人的目光,倍感压力道,“这……那就去公园吧?”

朱小北立刻捧场,举手欢呼,“太好了,我也最想去公园了!”

朱一龙在红灯之前找到了定位地点,他打开了导航,对朱小北同学的拍马屁行为轻哼了一声,在车子发动之前还看了白宇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真惯着他啊白老师。”

白宇啊了一声,脱口而出道,“你难道没跟他一块儿那么瞅着我么?”

闻言,朱一龙的目光扫过来,笑了一声说,“哦,意思是你也惯着我么?”

“……”白宇哑然,他只好偏过头,视线没对上,就觉得半边脸有点发烫,好在朱一龙也没追问。

言多必失,是这个道理。

白宇心说我就应该装个哑巴。

本来选择公园是因为在备选项目里喂鸽子的选项最为平和,白宇心想反正好久没出来了,来散个步也挺不错的。谁知道手机的导航直接导去了一个集娱乐和鸽子为一体的大型游乐园里。停车的时候,白宇看着远处过山车笔直耸入天际的轨道,不由吸了一口气。

两个成年人站着,耳边隐约传来前方游客在过山车上的惊呼,一时有点迷茫。

“那什么,我们不是去公园喂鸽子吗?”他问朱一龙。

朱一龙也很无语,指指手机说,“我按评分搜的公园,就给我推荐这儿了……真不好意思,我回来之后也不怎么出来玩,这些新建的地方我也不是很熟。”

倒也是。

白宇想了想自己,上班以后也没什么时间出来玩了,就这游乐园他也是第一次来。只能说两个大男人对这些事本来就没什么研究,谁也怪不上。

唯有朱小北同学捡了个大便宜,一次性享受两种娱乐,快活地冲在前面跑了。

“叔!我想吃糖葫芦!棉花糖!烤串儿!”

“再说一遍一次只能选一个?”朱一龙跟在后面给他付钱,边叹气,“手上拿了签子就别跑啊小心摔着!”

“白老师!我想坐那个好高的!还有两种呢!”

“哪……”白宇牵着他,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

好家伙。

确实高,确实也有两种。一种叫云霄飞车,另外一种叫过山车。都是人类征服游乐园的集大成项目。

他们走在两个项目之间,车从头顶轰隆隆呼啸而过,人们的尖叫声冲破云霄,但凡心理素质差一点的,光看着就腿软了。

在朱小北同学不知天高地厚的期待目光下,白老师这次很果断地说,“不行,换一个吧。”

朱小北眨了眨眼,“为什么呀?”

他叔正好付完钱回来也听见了,凑着一块儿问,“白老师害怕啊?”

白宇一瞪眼,指着外面的“项目须知”说,“我才不害怕,但人家有要求的。”

“哦。”朱一龙看了一眼,明白了,跟侄子解释说,“你差两厘米,再蹿蹿个儿就能玩了。”

朱小北特别失望,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两厘木绕蹿到啥斯厚?”

“看个人努力了。”朱一龙一本正经地说,“你在学校好好吃饭,坚持一个学期说不定就成了,那样的话过年的时候叔叔再带你来玩。怎么样,好好吃饭吗?”

“嗯!好!”

白老师在边上围观了全程,不得不说这位叔叔真是蒙骗好手,还顺便把小饭桌挑食的问题一并解决了。

朱一龙搞定了侄子,看了白老师一眼,挑眉道,“怎么样?”

白宇鼓掌,小声说,“厉害,小饭桌的老师们会感谢你的。”

“是吗。”朱一龙笑起来,问,“那小饭桌的老师们里算你一个吗?”

“当然,我偶尔也会……”白宇答到一半,反应过来了,失笑道,“我也很感谢你,要不请你喝杯咖啡吧?”

他俩正好走到了饮品摊,朱一龙心情不错地在他前付了钱,说,“今天都我来,你的就存到下次吧。”

“下次?”

朱一龙应了一声,很自然地把咖啡递给他,说,“今年过年之前,朱小北的接送任务都是我来了,说不定还要跟我哥嫂汇报工作,学校附近不是挺多咖啡馆么,那儿聊天环境还挺不错的吧?”

白宇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也是,咖啡店就挺好。”

三个人边走边逛,游乐园的大型项目很多,不过碍于朱小北同学的身高,很多都只能看不能玩。走了一会儿,朱小北同学的糖葫芦吃到一半,瞧见边上有碰碰车,眼睛顿时一亮,把糖葫芦塞他叔手里,然后拉着白老师说,“老师,碰碰车能玩吗?车还没我高呢,可以吧?我可以吧?”

白宇被他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逗得想笑,“行,走吧。”

朱一龙就拿着一堆东西跟着后面,隔着围栏在场外参观。

小孩儿得和大人一辆车,碰碰车算不上什么激烈的项目,但碰撞的力道也不小,白宇怕朱小北磕着,就一手护着他,一大一小两人一人握着一边方向盘,在开始之前挨着一块儿商量着一会儿要怎么玩。朱小北超级兴奋,握着方向盘眼睛都发光,一边听白宇跟他说话,一边龇着牙冲着场外等着他们的朱一龙笑。

朱一龙就拿手机给他拍了照片。

连拍了好几张,他从相册里翻了翻,挑了张精神点的发到了他哥那去,然后又翻了翻,发现后面几张的朱小北激动地跟他招手,小胳膊挡在自己脸前化为一道虚影,完全看不清,不过呢……朱一龙的手指从这几张照片划过,静态的图便手动连成了一个动态的画面——低着头正和朱小北商量对策的白宇在说话中途察觉到了小北同学正在开小差,于是抬起了视线也跟着他一起往朱一龙这边看过来,有些失神的目光逐渐聚焦在镜头里,白宇恐怕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进攻”计策,嘴角还勾着大男孩的坏笑,看得朱一龙心里一跳,顿在这张照片上迟迟没有划开。

明亮的眼,肆无忌惮的笑脸,一切好像就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开朗明媚。

一样的让朱一龙移不开眼。

于是有点对不起朱小北同学,他叔把这几张照片都点了保存。

白老师平常严肃又认真,对着小孩儿又有无限的耐心,看上去成熟又稳重,不过这种稳重也分情况,有些人年过三十了依然还是个长不大的男孩,坐在碰碰车上没比朱小北同学成熟到哪里去,嘴上说着注意安全,其实自己在全场疯狂挑衅,一双长腿委屈在小车里也不妨碍他驰骋车场,一场下来迅速成为了“车见愁”,就没人敢挨着他们过。

朱小北高兴坏了,窝在白宇边上咯咯直笑,他力气没白宇大,转方向盘不快,后来就放弃了,专心在边上给他白老师加油助威,就他们这车热闹的不行。

朱一龙点了根烟倚在栏杆上看着,听着两个人闹腾个没完没了,不自觉也跟着笑。

碰碰车排队的人尤其多,他们玩了一场下来,外面队伍只增不减,朱小北依依不舍地下了车,拉着白宇往出口走。

小孩子的玩心重,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白宇牵着他走,正觉得好笑,忽然感觉小孩往下拽了拽他袖子。

白宇停下脚步,低下头看他,“怎么了?还想玩?”

朱小北摇摇头,神神秘秘地踮起脚凑上来,说,“我刚才看到一个姨姨找叔叔说话,现在还在说呢。”

白宇愣了一下,也不知怎么的,就往朱小北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朱一龙站在碰碰车场边的围栏那儿,今天的天气真好,午后暖洋洋的阳光落在他肩上,落在他休闲风衣的衣领上,在游乐园的背景里,他这样的穿着看上去有点正式,不过也因为此显得格外可靠。

再加上那张脸。

很容易吸引到别人的关注。

因为有人来说话,朱一龙把烟灭了,看起来挺有耐心地和对方说了一两句话。

朱小北和白宇从碰碰车的出口出来,还要绕个小半圈才能回到朱一龙那儿去。朱小北同学一路上就盯着他叔的方向,跟白宇念叨着,“老师,我听爸爸说,叔叔也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了,那意思是不是我要多一个阿姨了呀?那以后叔叔就会和阿姨一起来接我放学?”

本来这话也没什么。

本来被人搭讪的场面也没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二者微妙地重合在一起,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多想了很多。

白宇脚步一停,差点被后面的人撞上,他不好意思地往边上让了让,跟人道了个谦。

朱小北抬头看了他一眼,“老师,你怎么啦?”

“没。”白宇摸了摸他头,指了指朱一龙的方向,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不过因为正在和别人说话,朱一龙还没来得及看向这边,白宇说,“你先去找叔叔吧,老师想去边上抽根烟,可以吗?”

“嗯!那你要快点过来哦。”

“好。”

朱小北跑回了朱一龙身边,大喊了一声叔叔,就成功中止了这边的对话。

朱一龙看了看他身边空荡荡的,愣了一下,问,“白老师呢?”

朱小北伸手一指身后,汇报说,“在那边抽烟!”

抽烟?

朱一龙顺着他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碰碰车的项目招牌,两三棵树,生意兴隆的饮品摊,熙熙攘攘的人群从面前经过,下一场碰碰车游戏的开始铃声准时在耳边响起。

他心里一沉。

唯独没看见白宇的身影。

(三)

早上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白宇从睡梦中睁开眼,程序机械地按掉了闹钟,然后挠了挠头发从床上坐起来。

坐着,发了五分钟的呆,好像是彻底清醒了,他才接着叹了一口气——听起来有很多烦恼。

手机屏幕还亮着,他看了一眼日期,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距离上次游乐园的不告而别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天过的很快,没有学校的短信也没有私人的信息,想象中棘手的追问更没有发生,手机像是欠了费,毫无动静。

白宇抬手把手机锁了屏,像平常那样起床洗漱,努力把脑海中那个烦人的暗示抛到一边。

穿好衣服。

走进洗手间。

给自己的牙刷上挤上了一条用量超标的牙膏。

他看着牙膏,因为过量的牙膏无法下口而皱起了眉毛。

接着,他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表情很不对劲的自己——

说不上失落,也算不得生气,只稍微有些不成熟的纠结,他撑在洗手台边上,忽然认命地想,“他为什么一句话都没问我。”

已经不是在学校时的年轻小伙子了,成年人了,有些情绪敢想就得敢认。

白宇刷着牙想,我其实很在意他会不会给我发短信。

中途离开这种事情有点不太礼貌,且事后白宇也因为一时冲动有点后悔。

本来是想藏着掖着不让人发现的东西……被他这么一时冲动地跑回来,岂不是变得格外可疑了么。

枉费……那一路上镇定自若的表现。

不过事到如今,他因为过于懊悔而失去了主动发短信解释的时机,一面很在意对方会不会发来信息追问,一面又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对方真的问了,他也一定开不了口回答。

成年人虽然敢于向自己承认感情,但是能否向他人宣告,那就是修炼到另一层的问题了。

所以呢,没有短信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必绞尽脑汁地编不辞而别的理由了。

白宇想着,觉得自己逻辑很正确,于是决定把这些困扰他许久的烦恼都抛在一边,好好地享受一下最后一天假期。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又起了个早,就计划着先出门散个步,吃个早餐,回来稍歇一会儿,再去看看书或者去超市采购些东西。计划是挺不错的,只不过他刚打开门,正巧遇见了遛狗回来的邻居奶奶。

回来是回来了,就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奶奶和狗在走廊里僵持不下,在经过白宇家门口这一截发展成为白热化状态。向来很温顺的大金毛梗着脖子,龇牙咧嘴地喘着气,看上去挺凶,不过还是好孩子,虽然它跟奶奶互相扯着绳子,但始终没用太大力,知道奶奶拽不过它,就是不想回去。

这边白宇一开门,奶奶和金毛就一齐看向了他。

白宇和周围的邻里关系都好,奶奶喜欢他,皮蛋跟他也熟,平日里见了白宇也是要扑上来蹭蹭的,今儿只是远远跟他摇了摇尾巴,还挨着墙往后拽。

白宇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奶奶也生气,跟他告状,“皮蛋早上跟别的狗打架,打输了生气,一直要回头找人家,费老半天劲才给它拉回来呢。”

“咋回事,大清早的就出门打架啊。”白宇瞧了金毛一眼,皮蛋大概知道在说它,还说它打输了,气得顿时汪汪叫,委屈的要命,白宇叹了一口气,蹲下来跟皮蛋招了招手,“来,别气了,你这么大个儿,奶奶拽着你多累啊。”

金毛当然是听不懂的,不过看得懂白宇的手势,这层楼除了它自己的主人,就跟白宇关系最好,它短暂地忘记了打架斗殴的事,眨了眨眼瞅了一会儿白宇,就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朝白宇怀里钻。

“好乖好乖。”白宇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奶奶在边上看着笑,“见着你它又委屈了,你不知道它刚才跟我生气的样子,嗨呀,太凶了……”

皮蛋忽然呜咽了一声,声音听上去有点惨,白宇手下动作一顿,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他慢慢拨开皮蛋的皮毛检查了一遍,吃了一惊,“怪不得生气了,奶奶,皮蛋这是负伤了啊。”

“啊呀。”

后脑勺大概是被别的狗啃了一口,破了一大块,伤口又藏在毛里,乍一看确实发现不了。这伤口自己在家也处理不了,奶奶顿时着急了,心疼的不行。

“咱附近有什么靠谱的医院吗?”白宇一边安抚她一边提议道,“就大门左转那个,新开了一家宠物医院,行吗?”

奶奶搂着皮蛋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它,摇头说,“不太行,上次有个阿姨把猫咪送去剃毛,直接给人小猫剃秃噜皮了,小半年都没长出来,不靠谱。小宇啊,你们不常说网上推荐么,这宠物医院也有推荐吗?能查查吗?”

“倒是能查……”白宇点了点头,拿出了手机,只不过打开网页的同时,脑海中也蹦出了一个比网上评分更靠谱的答案。

他看了眼皮蛋委屈的样子,心想现在也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就从电话薄里翻出了某位兽医朋友的电话拨了过去。

朱一龙从手术室出来,摘掉了手套和眼镜,站在水池边上认真洗手。

虽然是假期,但今天来了个特殊情况,他一大早就被叫来医院,加了个清早的班,现在好不容易才从紧张中缓过神来,稍微得空休息会儿。

助手站在边上拿着文件等他签字,小声抱歉道,“真不好意思,假期最后一天还让您来加班。”

可能放假了,主人们都有了时间,这两天宠物医院的网上预定单量激增,几位医师只能轮流休息才忙得过来。朱一龙既是主任医师,又是这家分店的店长,自然要更忙一点,从那天聚餐之后,他的假期基本就宣告结束了。

本来今天是安排他休息的,没想到早上突发情况,朱一龙就又被叫来了。

“没什么,我放假也是闲着。”朱一龙温和地笑笑,他走到“住院部”的笼子那儿,看了看刚刚做完手术的小泰迪,跟助手叮嘱道,“妞妞啊年纪大了,骨头不太好,肠胃也不好,喜欢这么坐着,就由着它去。观察一段时间,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

助手点了点头,“那是一定,妞妞麻醉时间长了有危险,万一做手术还是得您来。”

“嗯。”朱一龙看了一会儿小泰迪,早上的工作也就差不多了,他揉了揉眼睛,说,“早上没别的事了,我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

“哦,好的。”助手跟在他后面走着,忍不住问说,“不过今天的预约不多,小张医生一会儿就到了,您回去也没事的。”

“回去也没事做啊。”朱一龙说。

“您侄子不是这两天都在家里嘛?”

“送去上兴趣班了,下午去接他就行了。”

“那……那没有约会什么的么,难得放假。”况且主任这么帅,肯定也有对象什么的吧。

说到约会,朱一龙倒是犹豫了一下,多少有点其他反应了,助手刚想说自己猜对了,就听见朱一龙很遗憾地说,“也没有约会。”

啊?骗人的吧。助手在心里这么想着,两个人回到了医院的大厅里,只听朱一龙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朱一龙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这大清早的……”他嘀咕了一声,看清来电显示之后,表情明显变得有点惊讶。

哦不,是十分惊讶。

助手在边上看着,心想自己还没见过什么电话能让主任露出这样的神色。

啧,不简单。

“喂?白宇?”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稍微能听出一点意外的调调。白宇张了张嘴,应了一声,听到对方的声音他才想起今天并不是工作日的事,有些抱歉,“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就想问问你们店在哪儿?离我这儿远吗?”

朱一龙先前没听说他养了宠物,顿了一下,才回答说,“不打扰,离你那里不远,我一会儿发个定位给你,开车的话从二环直接过来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堵。”

“好的,谢谢。”白宇说。

“不用跟我客气。”朱一龙想了想,他倒是不会自作多情地想白宇是主动要来宠物店找他的,大概率还是有宠物吧,于是例行公事地问道,“你要带宠物来吗?身体检查还是什么,我让助手准备一下。”

白宇就在电话里把皮蛋的事简单地给他说了。

朱一龙认真听完,点了点头道,“那就先来看看情况再说。不过正常情况下外伤处理起来很快,狗狗的自愈能力也会很强,让奶奶不用太担心。”

他索性跟着白宇一起叫奶奶,声音温和沉着,听起来特别可靠。

白宇忍不住笑了笑,点头说,“谢谢,我会转达的。”

“不客气。”

奶奶是一个人住的,带着狗出远门也不方便,白宇心想反正也闲着,就当了一回专车司机。

皮蛋不经常坐车,有点不太老实,奶奶有点紧张,就坐后排把皮蛋搂着。白宇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想了想安慰道,“奶奶,别担心,我朋友说了,皮蛋这个伤处理及时,很快就能好的。”他说着,怕老人家没安全感,继续说,“而且我这个朋友特别专业,好多手术都找他做,很靠谱,真的,您就放心吧。”

奶奶听了舒坦多了,直点头,“谢谢小宇啊,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白宇笑笑,不在意道,“您别跟我客气。”

动物大概都有一种天生的嗅觉,虽然认不得“宠物医院”这几个字,但是它能感知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白宇把车停好,带着皮蛋走到医院门口,这狗就开始原地打转,说什么都不想再往里走一步,白宇蹲下来唤它两声,才发现皮蛋正在没出息的发抖。

吓得不行。

白宇瞧着他模样可怜又想笑,正发愁,只见医院大门被人推开了,白宇余光里瞥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往这边走来,接着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问,“这就是皮蛋?”

白宇和奶奶同时抬头往说话人的方向看去,只见朱一龙推了一下眼镜,在白宇身边蹲下来,抬手挠了挠金毛的下巴,“是挺皮的,怎么这么大狗了还耍赖啊。”他说着,跟白宇要了狗绳,“没关系,我来带它进去吧。”

“哦,好。”白宇还没见过朱一龙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眼镜的样子,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跟着起身道,“但是它有点怕生,可能不会跟陌生……”

……人走。

话还没说完,就见皮蛋在朱一龙手上变成了特别乖的小怂狗,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被人牵进去了。

白宇不知道朱一龙还有这种技能,目瞪口呆。

奶奶在边上惊讶道,“皮蛋突然好乖……小宇,这就是你朋友吗?跟你一样也是个帅哥哦。”

……奶奶您重点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白宇捂了一把脸,说,“我们还是快点跟着进去吧。”

宠物医院的氛围其实还不错,门厅收拾的很干净,供人休息的椅子上还印着小猫小狗的爪子,看上去有点可爱。前台有两位负责接待的女孩子,一直笑盈盈的,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喜欢动物的人。皮蛋被她们主任医师牵着,省略了一切登记手续,摇摇晃晃地跟着朱一龙进了观察室里。

白宇和奶奶也一块儿进去看着。

“奶奶。”检查开始之前,朱一龙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一边戴手套,一边特别自然地说,“您要是害怕可以先坐远一点,让白宇帮你看着。检查很快的,您别担心。”

奶奶年纪大了胆子也小,白宇怕她刺激着,就换过去陪着在边上看着检查。

于是朱一龙和白宇两个人都蹲在地上,把皮蛋围在中间,皮蛋敢怒不敢言,朱一龙检查它伤口,它就把前爪扒拉在白宇胳膊上抖。

白宇捏着它爪子,跟它说话,“你不还要跟人打架么?现在知道怂啦?”

皮蛋小声呜呜两句,正准备跟白宇开启话痨模式,就被朱一龙按住了脖子开始检查脑袋后面的伤,皮蛋顿时瞪大了那双小眼睛,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朱一龙检查的动作很老练,看起来快狠准,其实很温柔,皮蛋只是怕他,检查途中也没怎么抗拒,挺顺利的。

“看起来是打架的时候咬的,伤口挺深,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了,下这么重的嘴啊。”朱一龙扒拉开金毛的毛发,检查的同时给伤口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一边叹气,“能咬在这么高的位置,对方看来也是个大型犬。”

白宇瞅着那伤口觉得疼,应声说,“听说对面是哈士奇。”

“那怪不得了……”朱一龙点了点头,接着跟白宇说,“一般大狗对这种外伤的敏感度没那么高,像这种藏在里面的伤口很容易被它们自己和主人忽视,拖的时间长的话就比较麻烦,不过皮蛋这个发现的很及时,所以问题不是很严重。处理的办法就是先把后脑勺的毛给剃了,然后常规消炎缝针,也不需要住院,在家按时涂药就行。现在就能安排给他做,因为要用麻醉,一会儿我带奶奶去办个小手续就行了。过程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白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都按你说的办。不过……”

朱一龙摘下手套,瞧他一眼,笑了下问,“不过什么?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没。”白宇瞅着皮蛋叹了一口气,“就是想到这么一来,皮蛋得成小秃子了。”

朱一龙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是啊,所以说不要随便打架呢,打输了还得被剃成秃子,多惨。”

白宇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太惨了。”

皮蛋:“汪汪汪?!”

按照安排,朱一龙先带着奶奶去走了个必要流程,白宇跟金毛就坐在前厅的休息区等着。前厅的两个姑娘很喜欢大狗,瞧着皮蛋活泼,就过来跟它玩。

皮蛋晃了晃尾巴,没刚才那么紧张了,就凑过去嗅嗅。

“它叫什么名字呀?”其中一人问白宇。

“皮蛋。”白宇坐在边上看着金毛,忽然想起了它一会儿要变成小秃子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不笑的时候挺严肃的,看上去还不是很好说话,但是他一笑呢,又阳光的不行,跟邻家大哥哥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很想亲近。两个小姑娘常年看着她们主任医师的一张帅脸,自认颜控的门槛已经变得非常之高,没想到白宇突然这么一笑,她俩看得有点移不开眼。

咋回事?

这年头的帅哥这么多吗?

不过她们主任油盐不进早就没戏了,不晓得这位帅哥……

一个小姑娘想起来什么,好奇道,“帅哥,你是我们店长的熟人吗?”

白宇眨了眨眼,有点懵,“店长?”

小姑娘指了指办公室虚掩的门,“刚刚带你进来的那位呀。”

“哦,哦!是……严格来说的话我们是老同学。”白宇说。

小姑娘可能觉得他的说法很有趣,笑道,“老同学可不就是熟人嘛,怪不得呢……”她转头跟边上另一位姑娘悄悄说,“我说今天主任怎么亲自到门口接人去了,原来是老熟人啊。”

白宇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没什么,熟人好啊。”姑娘高兴地说,“帅哥你可以经常来——”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开了,朱一龙站在门口听了个正着,接过话问,“经常来干什么?”

“咳咳、没,您听错了。”小姑娘顿时退回了前台里端正坐着,瞅着朱一龙笑笑,说,“我刚刚是问帅哥要不要喝水,咱们不是要搞好顾客服务么。”

“哦,这样。”朱一龙的目光从她俩身上一扫而过,也没说什么,过来从白宇手上接走了皮蛋,经过时低头看了白宇一眼,弯了弯嘴角,“你要是觉得大厅吵,就带奶奶一起去我办公室等一会儿吧,有茶叶和热水,你都可以随意。”

白宇摆了摆手,“不用麻烦。”

“不麻烦,就这么定了。”朱一龙说,“我先带皮蛋上楼了。”

朱一龙走了以后,白宇坐在椅子上,忽然觉得有点累。这一个上午实在是有点忙,白宇看了一眼时间,竟然才早上九点不到。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白宇见那两位前台的姑娘才开始收拾门口,挂上了“营业中”的牌子。

白宇看着那牌子,惊讶道,“你们这是刚到上班时间吗?”

小姑娘笑笑,说,“是啊,平常十点开门的,一般下午来的人会比较多。”

“哦……那真是……”白宇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好像知道他想什么,于是好心道,“不过今天正巧,早晨有个急诊,只能主任来做,所以其实早在你来之前我们也算是开门了。”

更早?那得是什么时候?

白宇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你们真的好忙。”

小姑娘笑眯眯道,“我们还好,主任才是真的忙,听轮班的姐妹说整个假期他就休了一天,基本上每天都得往这儿跑一趟。不过也没办法,有些手术比较重要,只有主任他……”

接下来的话白宇也没注意听了,那些句子从他脑海中过滤了一边,只有“一天”这个词搁浅在了思维里,印在了记忆的沙滩上,一时挥之不去。

一天啊。

白宇掩住了半张脸,叹了一口气。

他好像知道那是哪一天了。

(四)

据说皮蛋被别的狗咬的这一口特别狠,消炎之后还要缝针,给它打了一个局部麻醉,醒麻时间结束之后它跟着朱一龙下楼,还摇摇晃晃的,舌头伸在外面,整只狗都有点搞不清楚方向。

朱一龙怕奶奶看了担心,就让助手带着皮蛋先去小屋里待一会儿,然后他才走过来说,“没大碍,伤口都已经缝合好了,三天之后来拆线。现在带他去屋里休息一会儿,等麻醉完全散掉就可以回家了……奶奶,我再跟您说几个注意事项,等皮蛋回去您就按照这么做。”

奶奶哎了两声,跟着朱一龙一起去了小屋里看皮蛋,期间朱一龙又耐心地说了一些关于大狗的饮食、伤口的照看之类的小细节。奶奶被他搀着,边走边认真听,若有实在记不住的地方,只听奶奶叹着气慢慢说,“哎呀,朱医生,我年纪大了记性差,总觉得这脑袋瓜子靠不住,一会儿能不能麻烦你再跟小宇说一遍?他就住在我家隔壁,是个好小伙,一有时间还会帮我遛狗,你给他再说一遍,我也放心。”

朱一龙很干脆地应了下来,“那当然没问题。说起来,白宇确实从以前开始就很乐于助人,北方人都这么热心肠。”

奶奶乐呵呵笑了两声,听他夸白宇就像自家人被夸了一样,不过又一想,“对了,朱医生以前就认识小宇哦。”

朱一龙点了点头,“我们是同学。”

奶奶一听,还挺有共鸣的,“同学相处这么久不容易,前阵子我们小学同学还聚会呢,哎呀,都老了,饭桌上一聚,有些人记得样子,名字却叫不上来了。所以啊,你们趁着年轻,应该多聚一聚。”

朱一龙再次点头,“您说的对。”

奶奶看他这么配合,不禁又重新将这位朱医生打量一番,心想这社会上的好青年真是大有人在呀,而且朱医生对小动物又这么有爱心,实在很难得,奶奶看着,就更喜欢了,于是顺着话就这么邀请道,“朱医生要是有空,就和小宇一起去我哪儿吃饭吧,卤味呀,点心呀都是我自己做的,外面买不到,小宇特别喜欢,尤其喜欢吃拌面,就着汤能吃一大碗。”

提到就着面喝汤,那朱一龙还是很信的。白宇的口味从以前开始就没怎么变过。他不由的想起以前在学校吃食堂的时候,别人都在纠结饭点吃什么,就只有白宇毫不犹豫地奔着拉面的窗口去,朱一龙坐在他对面,“被迫”看了一整个学期的面碗。甚至到了后来,他也嫌麻烦,就跟着白宇吃了几个月的面,害得他过了好几年之后一看到面,就条件反射地想起学校食堂配面的那种刷锅水一般的葱油汤。

虽然如此,不过现在再让他选,他应该还是会和白宇一块儿去吃面。毕竟,“看白宇吃面”是一件让人感到幸福的事。

于是朱一龙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那我可得跟着白宇去您家蹭饭了。”

“来,都来。”奶奶高兴地说,“年轻人吃好喝好才有力气上班,都不用跟奶奶客气。”

完全康复且看不出来刚才经历了一场小手术的皮蛋摇晃着大尾巴从休息室里冲了出来,像个发射的火箭直奔等在大厅里的白宇而去。白宇毫无防备,接住这个小胖子的同时往后一仰,感叹道还好座椅有靠背。

正好朱一龙和奶奶也说完了,两个人走了回来,就听见皮蛋中气十足地冲他们“汪”了一声。

皮蛋刚刚经历了一场麻醉,动物不太明白麻醉是怎么一回事,可能自我感觉是从生死线走了一回,因此见了主人格外激动,白宇生怕它一个冲动把奶奶给撞倒了,连忙抱着它脖子不给它乱跑。

“别激动啊皮蛋,伤患就有点伤患的样子行不行?”

皮蛋也不跟白宇挣,发现自己被搂着还挺高兴,就歪头舔了舔白宇的手,吐着舌头笑。

那边两个人走过来,朱一龙摘了眼镜放进了口袋,见此状况笑了笑,说,“看来是对它没什么影响,你们……”他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了顿,起因是中途看了一眼白宇的脸色,惊讶道,“你不舒服?”

白宇啊了一声,摆了摆手说,“也没什么……”

朱一龙不听他说的,稍微猜测了一下,“胃疼?”

真是神了。

一猜就准。

这简直就比白宇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白宇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奶奶也愣了一下,再看白宇脸色也吓一跳,“这、怎么胃疼了?”她一想,很快又反应过来,懊悔道,“呀,早上那么早出来,小宇是不是还没吃饭啊?哎,怪我,也没想着问,光顾着紧张皮蛋了。”

白宇就怕她想到这个,连忙摆了摆手,说,“没,我不饿,这老毛病了。”

“行了,就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两人说话间,朱一龙转眼已经脱了白大褂回来,从白宇手里拿了他的车钥匙,不容白宇多说什么,语气很坚定,“你这状况还是别开车了,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车上的两个人朱一龙都不怎么放心,于是就把两个人送到了家门口。期间,奶奶不愿意回去,朱一龙就跟她再三承诺白宇有他照顾着没事,这才把奶奶送回了家里。然后朱一龙又扶着白宇回到了家门前,帮着他拿钥匙,开门,再把人带进屋里。

白宇懒得说话,这时候也不在意家里多了一位客人了,先窝进了沙发里睡着。

朱一龙站在客厅里,瞧着他叹气,“家里有胃药吗?吃了再睡?”

“没事,我就精神紧张,缓一会儿就好了。”白宇说,“你不用管我,快回去忙吧。”

“我下班了。”朱一龙很干脆的说,“现在就忙着照顾你呢,奶奶交待给我的任务,三分钟之前的事,你不记得了?”

这么长一串道理,白宇听了都没力气反驳,只好认了,“药盒在电视柜第二个抽屉。”

“嗯,睡着吧,我给你倒水去。”朱一龙很自然地在门口换了鞋,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说起来时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人们常说时间会带走一切,很多回忆经不起岁月蹉跎,时间一长,很多画面都烟消云散了。人活在这世上,每一秒都在制造新的回忆,相对的,每一秒也都在“忘记”。按照这样的定论,脑海深处似乎也在默默遵从着某种守恒定律——有些记忆消失了,新的记忆又填充进来。只是这样的定律对普通记忆有效,对那些特别的回忆却毫无效果。

可是呢,久而久之,那些特别的回忆总有堆积起来的一天,也有可能会超出一个人可承载的负荷,守恒定律失去了效力,思绪混乱,只会叫人陷入回忆的苦海……思而不得,也被称作执念的前身,亦是一件痛苦的事。

比方说,朱一龙从茶柜里拿出的这只杯子。

起先看了一眼觉得眼熟,朱一龙忘了倒水,只拿着杯子在手里看。他有些怀疑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是上学那会儿他送给白宇的某一件并不十分起眼的生日礼物。普普通通的白瓷杯,如果不是杯底的定制的落款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也不敢想就这么个杯子白宇一直用到了现在。

高中,大学,毕业,工作……

到现在,是多少年了啊。

可能是受到了杯子的启发,记忆深处早就超负荷的回忆涌上脑海,他忽然意识到刚才在门口换鞋的时候那阵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以前他们住在宿舍的时候,白宇也喜欢把鞋那样放在门口。

进屋的时候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也是;

格子衬衫一件叠着一件挂在衣帽架上也是;

在外面爱穿拖鞋在屋里喜欢光着脚也是……

记忆仿佛自动搜索了“白宇”的关键词,时间带不走的细节历历在目,就好像他们并不曾分开那些年。

“哗啦啦”

热腾腾的水冲进杯子里,升腾的热气有些熏眼,朱一龙端着杯子,忽然偏过头吸了下鼻子,他抬手按在发酸的眼眶上,毫无防备地体会了一遭脆弱的感觉。

幸好他一个人在厨房里。

幸好白宇没看见。

“啊真是……”男人宽阔笔挺的肩膀有些颓废的耷拉着,那双让人看了难以忘怀的眼深深地埋进掌心里,从背影看,就像是在哭。

但他怎么会在哭呢。

白宇站在门口看着他,感觉自己最近的想象力有点惊人,他从没见过朱一龙哭。

他忽然又有些胃痛,抱着胳膊靠在门上,门发出一声响动,白宇看见厨房里的人背影一顿,有些僵硬,于是才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嗯?没事, 突然有点头疼。”朱一龙清了清嗓子,又往茶杯里倒了半杯凉水兑好才端出来,接着去给白宇拿药,看着他把药喝完。做完了这些,朱一龙又顺手把桌子收拾了。

白宇叹气,“你别忙了,头疼就歇着吧……咱俩一个胃疼一个头疼,谁照顾谁?”

不过朱一龙还是坚持把杯子什么的都收到厨房归位了。

白宇也说不动,就回沙发上休息去了,中途想起来了,问道,“朱小北这两天不是跟你住么?他一个人在家啊。”

“他去兴趣班……”朱一龙从厨房出来,忽然看了一眼时间,差点把他大侄子给忘了,“我得去接他了。”

但他拿上车钥匙,才想起来刚刚是开白宇车回来的,他自己的还丢在店里呢。

“我……”

“你也别开车了,约个出租车去吧,也挺方便的。”白宇支着头看他,认真道,“我都听从你的建议没开车,你也听我一回吧,头疼也不太适合驾驶,路上让人担心。”

“嗯。”朱一龙很自然地接受了白宇的好意。临走前,他看了白宇一眼,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嘱咐的,就说,“那我今天就先走了,你自己保重身体。对了,三天之后记得带皮蛋来拆线。”

最后一句话是他俩新的共同语言,有来必有回,比其他什么寒暄都好用。

白宇点头应下了,“知道了,会记得去的。今天谢谢你。”

朱一龙笑了笑,“客气。”

因为要接大侄子,所以朱一龙很快地走了。白宇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客厅里,才意识到这还是朱一龙隔了这么久首次到自己家里来。

整个儿过程就是不着重点又十分仓促,胃疼和头疼适时的发作,就像是赶了一场戏剧化的演出。

演完了之后,他俩的距离没更近一步,当然也没有变得更差……这种“无关”的感觉,很像是纯路人。

让人不知道是更好还是更坏。

白宇喝了药,觉得口渴,又慢慢挪到厨房去倒水喝。他站在刚才朱一龙站着发呆的地方,看见窗外的树影晃动——

“他刚刚在想心事吗。”

白宇想着,打开了柜门,拿了个茶杯出来。

他把茶杯拿在手里,此情此景有些重叠的味道……他猛然看了一眼杯子,就跟不认识自家的茶杯一样,顺着杯底摸到了印刻的痕迹,他一愣,忽然把杯子翻过来,看到了一行清晰的小字。

“zyl给by的生日礼物”——一板一眼,那是学生时代朱一龙送礼的特殊爱好。

难怪。

“用了这么长时间我都习惯了,刚才都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白宇撑在台子上,低着头笑了起来,他笑的呛了口冷风,被迫咳了几声,咳得眼眶都红了,“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习惯真是可怕……”

(五)

假期之后,天气就眼见着转了凉。中午还好些,但是早上一推门出去,沾着露气的凉风直往家灌,白宇嘶了一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白老师照例起很早,也遵循天气预报的建议,多加了一件外套,然而还是不敌寒风。他一边想着这要是正式到了冬天改怎么办,一边迈出了家门,冻得他忍不住说出了声,“真冷。”

“汪汪!”

楼道里传来两声中气十足的叫唤,大早上的尤其提神醒脑。

白宇刚锁好门,转身一看,皮蛋穿着件漂亮的小花衣遛弯儿回来了,远远见着白宇就一个百米冲刺奔过来,围着他身边跳。庞然大狗蹦跶得让人眼花,一时间只见空气中狗毛飞舞,白宇看了眼时间,还早。于是就蹲下来跟皮蛋聊会儿天。

“是是是,知道你穿好看的新衣服了,哎,别舔我衣服呀要去上班的。”白宇握着它爪子,让它坐地上安稳会儿,瞧着皮蛋脑袋上顶着一块秃,拍拍它的背,说,“是不是伤好了不疼了又开始活蹦乱跳的啦?”

这时候奶奶才跟在后头慢慢走过来,替皮蛋回答说,“可不是,一出门撒欢儿跑得没影,我都跟不上,只能在楼梯口等它。”

白宇笑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伸手挠了挠皮蛋下巴,说,“我们皮蛋今天也是自己遛自己啊,真厉害。”

皮蛋穿着小花裙,蹲坐在地上冲他摇尾巴,咧着嘴笑得好像知道是在夸它。

奶奶叹气,“给它夸骄傲了。”

这语气和对话内容似曾相识,白宇觉得自己最近好像是从哪里听过有人说差不多的话。没等他多想,奶奶又接着说,“对了,小宇呀,朱医生说过两天要拆线,上回那个地址你能给我写一个吗?到时候我打车去——”

奶奶年纪大了,就算是打车也叫人不放心。

白宇连忙摆了摆手,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开车带皮蛋去就行。拆线很快的,走去就办好了,您就在家里等着,不用跟着折腾。”

奶奶不好意思地说,“哎哟,那可不行,不能总占用你时间。你们休息日也挺难得啊。”

“没事儿。”白宇摸摸皮蛋的脑袋,笑说,“我和那边联系一下,要不就周三,我下午没课,下班以后我来接皮蛋,您看这样行不行?”

奶奶当然没异议,于是事情就这么暂定了下来。

白宇是周三早上直接给宠物医院打的电话,前台的小姑娘很快就接听了。

白宇问:“你好,请问今天下午可以安排我家的大狗拆线吗?”

小姑娘声音很亲和,“可以呀,您上次有登记吗?狗狗叫什么名字呀,我这边帮您查一下。”

白宇说:“叫皮蛋,登记的号码是——”

登记的号码是奶奶的,白宇正准备找一下,可对面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明白了,“皮蛋?哦!您是上次那位帅哥吧?今天下午来吗?我们主任说了,皮蛋要是来拆线直接找他就行,我帮您问下……哎!正好主任来了!您稍等啊我让主任接电话您直接跟他约时间……”

“啊?不、不用……?”

没人回应。

电话那头的人已经跑去叫人了。

这事儿不仅没简单解决,反而越发复杂。白宇拿着电话有些尴尬地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打他手机号算了?费劲找了半天宠物医院的电话干什么呢?

朱一龙刚巧路过,就被小姑娘拖到了前台接电话,他上午其实有点忙,正准备问什么电话非要他接,就听小姑娘跟他说,“皮蛋家的大帅哥今天下午要来给皮蛋拆线,跟您约个时间。”

“哦。”朱一龙点了点头,话没多说,不过脸色肉眼可见的多云转晴,他甚至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摆,才不慌不忙地接起了电话,“喂?白宇吗?”

白宇应了一声,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下午我带皮蛋来拆线,有时间吗?”

“有,不过……”朱一龙像是故意停顿片刻,才问,“你这次怎么不直接打我电话?”

白宇眨了眨眼,“啊,我是怕打扰你工作。”他说完,理由其实蛮充分了,可也许是心虚的成分作祟,又很多此一举补充道,“也不知道你今天上不上班,所以觉得还是正常流程打客服电话比较好。”

哦,这样啊。

正常流程啊。

朱一龙静静听完,也不拆穿,便说,“那你下午来吧,什么时间都行,我等你。”

白宇立刻道,“我下午就来,不会很晚。”

朱一龙问:“你下午不用上课吗?”

白宇说:“下午学校放假。”

说到这儿,对方沉默了一下,才想起来这茬儿,“朱小北好像是跟我说过这么一回事……”

白宇差点脱口就问,朱小北还在你家住着吗?

还好没问,那就有点太不见外了。

结果就听某人更不见外道:“忘记要接他了,我这儿腾不出来时间,白老师来的时候能顺路把朱小北给我捎来吗?”

忘得还挺干脆,一点歉意没有。

白宇只好应下来,忍不住想,朱小北到底是不是他亲侄子啊。

朱医生接完了电话,脸上带了点微笑,心情看起来很愉悦,和五分钟前板着脸的样子判若两人。

前台的小姑娘“有幸”围观了电话全程,她起初对电话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只是看着朱医生接电话的样子发呆。朱医生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一手拿着电话,他站得很直,微微低着头,衣领处露出一截脖颈的线条。他的视线不知道落在那儿,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朱医生一扇一扇的眼睫毛,长得令她羡慕。

因为沉浸在羡慕之中,所以等电话进行到一半,她才有点懊悔地注意到这则电话的内容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内容是围绕着给皮蛋拆线约时间来进行的,但她听着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竟然主动问别人为什么不联系私人电话?

他用这种表情说“我等你”真不是准备去约会?

等等,这怎么又聊到侄子了?他俩这么熟吗?

……他还让人帮他接侄子放学?!

小姑娘像是不小心偷听了到了什么惊天秘密,她飞快地低下头,避免和朱医生有直接的视线接触,她怕自己知道的太多被对方灭口,而心里只有一句话呼啸而过——“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小北同学非常高兴地和白老师一起去接大狗,接完了大狗再一起去他龙叔那儿,对他来讲已经是一段不错的“旅行”了。他和皮蛋和挺投缘,皮蛋对小孩子又特别有耐心,他俩就在后座玩了一路,等到了宠物医院,一人一狗已经混熟了。

远远见着店门口站着一个人,朱一龙还和上次一样在门口等他们。

皮蛋对宠物医院还有点阴影,在门口和白宇“拉锯”怎么都不想进去,于是朱一龙亲自来接,狗绳一递交,皮蛋就乖乖跟着进来了。皮蛋好像有点怕他,因为怕所以特别听他话,让走就走,让停就停,一切耍赖的事情都自觉收起。

“我们俩谁跟谁了,见着我怎么还抖啊。”朱一龙牵着皮蛋进了店里,蹲下来跟它聊了会儿天,培养一下不怎么牢固的感情,皮蛋乖乖坐着,听朱一龙夸它,“皮蛋真乖,今天的小花裙子也挺好看,别的小伙子穿裙子都没你好看。”

皮蛋耷拉着耳朵,转头看了一眼跟着走进来的白宇和朱小北,心想:……虽然听不懂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吧。

朱小北冲过来维护它,“叔!你怎么能说男孩子穿裙子好看呢?!”

朱一龙蹲着看了朱小北一眼,指了指皮蛋,说,“奶奶选的小裙子不好看吗?”

朱小北想了想刚刚老师带他去的奶奶家,特别懂事地说,“奶奶选的啊,好看。”

朱一龙接着问,“那皮蛋不可爱吗?”

朱小北接着点头,“可爱哦。”

“那可爱的皮蛋穿着好看的裙子,会好看吗?”

朱小北压根没多想,顺着就点头,“好看。”

“真乖。”朱一龙又摸了摸他头,说,“叔叔一会儿带皮蛋去楼上看病,你不要乱跑啊,我给你买了石榴放在办公室,你喜欢吃石榴吧?”

“嗯!喜欢!”

于是朱小北同学就这么轻易的被一个石榴收买了,特别自觉地跑去屋子待着。

朱一龙把皮蛋的绳子解了,摇了摇头,“一个石榴就老实了,这小孩有点太好打发,我都怕他以后被人骗了。”

白宇欲言又止,想了想,给朱小北挽留了一点面子,说,“喜欢吃石榴不是挺好的么,至少说明小孩儿有耐心。”

“他?”朱一龙把绳子递给白宇,笑了一声,说,“他哪有耐心,得买软籽的才吃,好剥,又不用吐籽,挑着呢。”

闻言,白宇点了点头,“那说明他还不是那么好打发,也不是很容易上当嘛。”

朱一龙说不过他,边笑边点头,“说的也是。”

于是朱一龙就带着皮蛋去楼上,白宇估摸着拆线应该不会耽误多久,就打算在大厅里等着。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他在大厅站了一会儿,觉得前台的小姑娘总是对他投来奇怪的目光。白宇也不好问,想了想,只好去办公室找朱小北同学待一会儿。

办公室里很安静,玻璃都是磨砂的,把目光隔绝在外,白宇稍微放松了一点,只见朱小北正在剥石榴。

这天正适合吃这水果,石榴皮很薄,剥开来一股甜香,里面颗粒饱满,一粒粒果实红的剔透鲜艳,看着就很甜。白宇不由想到,以前中秋都会买一个石榴尝尝鲜,不过今年……感觉一整个假期发了个呆就过去了,好多事都没按正常的流程来。

朱小北剥了一半,放在边上,见白宇来了,赶紧跟他招招手,说,“白老师,快来,这是给你留的石榴,可好吃了。”

白宇笑笑,说,“谢谢小北,老师一会儿就走了,石榴留着和叔叔分吧。”

朱小北说,“叔叔的我也给他留了。”他小手一指,果然还有三分之一放在边上。

小孩儿挺执着,硬是把石榴分给了白宇,白宇只好跟他坐一块儿,嗑瓜子似的剥石榴吃来打发时间。朱小北默不作声地吃了一会儿,可能是感觉白老师从现在开始是和他分享过一个石榴的关系了,于是开口道,“白老师,你和我叔叔是好朋友吗?”

白宇愣了一下,好朋友三个字一闪而过,他想,现在可能不太好。

白宇张了张嘴,被朱小北充满希冀的目光盯着,无法实话实话,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吧。”

朱小北哦了一声,自顾自地开始说:“我在学校里也有好朋友呢,我们中午的时候总一起去吃饭,体育课的时候也一块儿玩,除了白老师,我还喜欢和他们说好多话……这叫形影不离。我爸说的。”

冷不丁蹦出来一个成语,白宇愣了一下,应道,“啊,是,形影不离。”

于是朱小北瞅着他,说,“好朋友都应该形影不离吧?白老师和叔叔不是好朋友么?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吃饭?”

白宇恍然大悟,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小孩还挺会挖坑?

是朱一龙的亲侄子没错了。

“等等,小北,这个朋友和朋友之间是不一样的……”

白宇都没来及解释怎么个不一样,只听朱小北说,“叔叔不上班的时候总一个人待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我爸说这样多无聊啊,我也觉得,但我无聊的时候就有好朋友陪着,有好朋友就不无聊啦。”

白宇哭笑不得,“你还知道什么叫无聊?”

朱小北点点头,特认真地剥出来一粒石榴往嘴里送,说:“一个人待着就叫无聊啊,没人说话也无聊。我爸说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不能总荒废在无聊里……他跟叔叔说的。”

白宇明白了,“你爸爸还是个民间哲学家。”

“哲学家是什么?”朱小北眨了眨眼,不过他好像不太在意这个,自己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总之,好朋友要常联系,对吧?”

白宇犹豫了一下。并不是这个问题有多难,而是因为朱小北是他学生,有学生这层关系在,白宇就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着意义非凡的带头模范作用,不能以成人的复杂观念影响了小孩的价值观。

好朋友应该常联系吗?确实应该。当然也有个别特殊情况。可这个别的情况说给现在的朱小北听,他也不会懂。

哎,算了。

白宇从桌上抽了张纸擦了擦手上的石榴汁,跟朱小北说,“你说的对。”

朱小北顿时笑眯眯的,接着说,“那一会儿老师就和叔叔一起吃晚饭吧?带上我。我有点想吃薯条还有炸鸡。”

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