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地万物,自有属性,金木水火,盘桓土行其上,相生相克,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但大自然中,属性之说族繁不及备储,自然形成的风水宝地不少,但大都隐藏得极好,非风水大师不可得。且流水不腐,桑海沧田,斗转星移,聚宝盆瞬间就会转化为积阴之所,使得子孙后代家财散尽、家破人亡。
若想通过人工打造灵气充盈的洞天福地,则需大量的人力加物力,非帝王将相不可做到。
按照张起灵的说法,这地方是难得一见的洞天福地,但只适合作为阴宅,若有人住在这里,不到一年半载,就会重病缠身,一命呜呼。
“喜马拉雅山脉居群山之首,是万物之源,呈九龙汇聚之相。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龙生九子,九子不成龙,排名第六的是赑屃,代表长寿和吉祥。”
“赑屃……那是什么东西?”皮包举手。中国古代夏商周时期,是人神共生的时代,而《山海经》中所记载的奇珍异兽也往往在那个时代大发神威,当然现代人只能从一些古老的书籍上窥见一二。
吴邪解释:“赑屃又称霸下,通俗称它叫龙龟。据说它力大无比,经常背着三山五岳到处作乱,后来被大禹收复,为他立下汗马功劳。治水成功以后,大禹就让它把功绩刻于石碑背在自己身上。现在很多旅游景点里只要有石碑的地方,驮起那个的一般都是赑屃。”
“哦。”王胖子应了一声:“就那个三年不回家,他老婆还给他生了儿子的那个。”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大家不知怎么地就在心里默默唱了起来。
“嗯咳。”解雨臣清清嗓子打破这有些微妙的气氛:“那我们现在要怎么打开这道门?”
“打开门不难,问题是……”吴邪沉吟着摸摸下巴:“门背后的急冻水要如何处理?”过冷水在受到外力作用后会在极短时间内迅速冻结成冰,如何处理它变成了目前的大问题。如果接触到人体可能会造成伤害,如果在没有流出的状态下就冻结成冰便会成为他们前行的障碍,而且冰的体积要大于水的体积,骤降的温度也会使得木质快速脆化,万一这脆弱的木结构支撑不住冰层的重量,导致塌方就搞笑了。
“用炸药怎么样?”李强看出了他们的犹豫,他招招手,队伍里钻出了一个瘦小的中年人:“他以前干过矿工,对炸药的分量吃的很准。这次的装备里也有防水的烈性炸药。”
“这个没问题。”那中年人点点头,他的皮肤黝黑,双手沟壑满布,手纹里还有隐约的黑黄色残留物:“我可以把分量配的小一点,冰层只需要一个爆炸点很快就会引起连锁反应,但是我准头不够。”
在过冷水泼洒出来还未结冰前将炸药放置进去,在结冰后引爆。
“这个就让瞎子我来吧。”黑眼镜主动请缨,他是玩儿枪的老手,100米开外抄起板砖指哪儿打哪儿的功力还是有的。
张起灵并没有异议,显然也同意这个方案。
他、吴邪和王胖子一人负责一处机关,而其他人则四散开来,保证自己身后有足够的空间以躲避过冷水的侵蚀。
“你打开机关之后就找地方躲起来,急冻水相当寒冷,一瞬间就会降低身体的机能。”张起灵低低地在吴邪耳边嘱咐,随后示意他和王胖子走到各自相对应的位置。
“吴邪,你将机关分三次按下,然后顺时针旋转90度。胖子,你把机关盘往外拉,拉到底再一次推回去。五行之中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机关分别开启后,就能够打开这道断龙壁。”张起灵慢慢踱到断龙壁旁,伸出手轻触岩壁,偶尔移动一下双指的位置,似乎是在确定门后的情况。
吴邪和胖子了然地点头,黑眼镜用安全绳将自己绑在半空当中,吹了一记口哨作为回应。
“开始吧。”
“嗑——磕——磕——”吴邪谨慎地在木块上用力,随着他逐渐加重的力道,被大火烧灼了四角的雕花木块慢慢地沉入了木柱之中。
三下,吴邪心里默数,随后用五指扣住木块的四个边缘沿着顺时针方向用力。
“哒哒哒”木块背后传来了细微的如同齿轮转动的声音,随着一声稍响的“咯”一声,九十度到了。
“胖子。”吴邪慢慢地将手伸出,低唤了一声。
“得嘞。”王胖子撸起一边袖子,由于锡灰封住了机关的四周,他只好拿匕首去挑,扎进去一个尖头,压低刀把运用杠杆定理撬出一个豁口,艰难地将手指伸进去勾住机关的边缘,使劲儿往外拉。
“里头有铜柱子!”王胖子边拉边出声汇报成果,他拉得有些费劲儿,铜柱子那头好像有什么力量再跟他较劲儿,一不留神那机关就要往里头缩,耳朵里充斥着金属与石块的摩擦声。
铜柱子拉伸到一个长度又不动了,王胖子咬着牙又扯了几下,手心一阵疼也不见它再有动作,固定在远处也不再回缩:“小哥,到头儿了!”
“往里推,当中一定不要停顿。”张起灵嘱咐一句,显然这一步是这个机关的关键。
王胖子点点头。他估摸着拉出来如此费劲儿,推进去也同样不容易,直接上两只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推进去所用的力道比他所想象到的还要大,憋红了脸那根铜柱子才微微有了位移的迹象。
王胖子咬紧牙关,整张脸因为屏气而涨得红紫,脸鼓得就像吹了气的气球,他把全身的力量和体重全部集中在了手臂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卧……槽!”随着他的脱口而出的一声暴喝,那根铜柱子终于隐没在山壁之中。
两道机关顺利通过,吴邪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向站在断龙石旁的张起灵身上,他身前的山壁不知何时开启了一条三十公分宽的大缝,大缝里头露出来一根布满了铜锈的青铜质手柄。
“你们都往后退。”张起灵一发话谁敢不从,立马嗖嗖地退后一大步。
张起灵冲黑眼镜打了个招呼,微微下蹲,双手握住青铜柄,腰身微拧,伴随着一声令人倒牙的“吱啦——”声,所有人听到了大型机关启动时所发出的轰鸣。几百年前保留下来的大型断龙石猛地震颤了一下,灰白色的粉末顿时抖落了一地,断龙石底下的石块颜色迅速变深,随着豁口的增大,大量的水从里面涌了出来。
阴冷,极度阴冷。如果说之前他们穿着厚重的登山服走在卓奥友峰的冰川之上的感受是四肢麻木,脸部僵硬,那现在,随着急冻水的蜂拥而出,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快要冻僵了,这种冷不仅仅是体感上的严寒,还似乎长了眼睛一样直往衣服里头钻。
“小……小哥……”眼见那断龙石已经向上抬起,张起灵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吴邪顿时有些急了,但极度的寒冷冻得他连说话都不顺畅。
“喂……张……起灵。”吴邪哆嗦着四肢,牙关上下打架格格作响:“快、快跑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张起灵并没有放松手臂的力量,但他的头发上已经罩上了一层白霜,脸色冻得发青,虽然看不见他身上被衣服遮盖的部分,但用脚趾头想,这股寒气恐怕也正渐渐侵入他的身体。
突然,张起灵耸起肩膀,背后的两块蝴蝶骨宛若正欲高飞的蝴蝶猛地靠近,原本只拧转了四十五度的青铜杆在他的大力下迅速拧转,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张起灵像惊弓之鸟一般迅速后撤。
下一秒,断龙石整块上抬,冰冷刺骨的急冻水如破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滚滚白浪一个俯跃,触底瞬间又反弹而起,冰面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克拉克拉”水面结冰有因重力而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黑眼镜早已准备妥当,他近乎倒挂金钩于山壁之上,看准时机一抬手,一个鞭炮大小的小型炸药就准确无误地落入水潭之中,可还没等它呈抛物线的姿态落到地上就被冻结在了冰层之中。
“阿三!怎么还不炸?!”李强急唤一声,眼见那急冻水已流淌至前方,炸药却未按时启动,所有人都有些急了,急冻水源源不断地流淌覆盖了大半地面,再下去他们就该没有地方可躲了!
“不、不行!”那个黝黑的中年年人被冻的舌头直打架:“温度、温度太低了……无法引爆!”
“妈的!你……”
解雨臣眼疾手快地抄起黑眼镜别在皮带扣上的手枪,远远的一记点射,精准地打在那颗小型炸药上。
第三十章 送葬雕刻
子弹从枪膛喷射而出,携着浓重的火药味,冲刺的穿透力瞬间破开尚未完全冻结实的冰面之中,与浮沉其中的炸药短兵相接,只听一声轻响,火光微闪,随机只听“砰”的一声轻响,冰面整个儿从中心处炸裂开来,瞬间碎冰四溅,离的近的几个人纷纷扭过头用背包抵挡突如其来的冰雹。
冰面中心遭到了炸药的严重破坏,宽大的裂痕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眨眼间波及周围冰面,随着碎裂的速度加快,裂纹也越发明显,原本已凝固成小山的冰层“咵啦”一声轰然倒塌,冰块溅得到处都是。
冰块炸裂携着大量的冷风,冻得大家蜷缩在角落里不能动弹。
还是张起灵先缓了过来,他从陡壁上爬下,快速拎起自己的登山包:“快起来,这是重力机关,急冻水泄洪之后,里面重量减弱会触动其他机关。”
其他人一听这还得了,顾不上冻得麻木的四肢,彼此搀扶着艰难地站起来,可动一下立刻就觉得膝盖剧烈地刺痛。
“嘶——”吴邪抽痛地咧嘴,重重地揉了揉膝盖和小腿,支撑着旁边的木柱子。
“快走吧。”张起灵几步跨过来,架着吴邪的胳膊将人扶住。
“小哥,你怎么样?”吴邪活动了一下各处的关节,随着他的动作,血液慢慢流通,现在双腿又疼又麻,他当时所在的位置算是离断龙石较远的一个角落,连他都那样,正对机关的张起灵肯定更严重。
“还好。”张起灵总是那么说,但从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如他所述的那样,脸色和唇色煞白一片。头发、睫毛和眉毛上的冰霜还没有融化,从吴邪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是白胡子的圣诞老人。
小哥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变成这样的一天吧……偶尔能见他白发白须的模样,也算是收获了。吴邪一边看他一边心酸。
众人互相搀扶着以最快的速度走进那断龙石后。吴邪原先一直都不明白,据他所知过冷水只有在相当苛刻的条件下才能始终保持不冻结的状态,任何杂质都会使它结冰,那它究竟是如何保存的呢?
答案在他进入洞穴之后彻底揭露,整个洞穴的山壁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面,起到了相当好的隔绝作用。
冰面对于光线的折射相当充分,哪怕只开一个小手电洞穴内都宛若白昼。
“太牛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吴邪一边感叹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他原先就是建筑专业出身,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难度,心里不由地对张千城又多了一份敬畏。
冰面开凿的相当光滑,纵向切割成几个部分,而每一部分都用阴阳双刻的雕刻方法对冰面做了装饰,虽然因为刚才的小型爆炸,使得有一些图纹遭到了损坏,但还是能够看出类似于祥云、麒麟、勾纹的图样,有的地方还刻绘了孩童,各个圆圆胖胖,一副喜庆祥和的画面。
以前杭州也开过哈尔滨冰雕展,吴邪还很有兴致地花钱去看。里头展品栩栩如生,不过由于冰块的易碎性并不适用于雕刻精细的物件,展出的都是城堡、房间、兵马俑等大件物品,但这间洞穴内在冰墙上的雕刻却相当精细与小巧,足见当时工匠的手艺水平。
“我们现在才是真正进入了这九层妖塔之中。”解雨臣绕着周围走了两步,这里的面积不小,乍一看却也是一个全封闭的空间:“我们得点个火把,这里也该有机关……”
“小九爷。”李强忽然走近,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捉摸不透他压低了声音,刚想说两句,就听得旁边嘈杂声一片。
“小三爷,我们刚才进来的门没了!”
吴邪顿觉得自己的眼角跳了一下,又来?这地方难道是活的不成?!
快行几步前去查看,果然断龙石升起后留出的大洞已经被一片冰面所覆盖,与周围的冰墙浑然一体,若不是附近还散落着不少急冻水冻结成冰又被炸裂的碎片,吴邪又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无形之中被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又结冰了?”吴邪疑惑地拿起登山镐敲击冰层,但除了在上面砸出几个白印子以外并无其他反应。短期内冻结而成的冰层应当相当脆弱,而且没有依凭物,就像是爬山虎失了可攀登的砖墙,任它生命力顽强也只能软趴趴地伏在地上。
“会不会又是电梯原理?”王胖子伸手比划,当初他们在海底墓里也是被类似机关所糊弄,还以为被瞬移了。
“恐怕不是电梯,而是快乐大转盘才对。”解雨臣哼哼两声,示意他们抬头看:“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那条路。”
顺着解雨臣手指的方向,幽暗不被光线所折射到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冒出来一条通道,大约两扇窄门扉的宽度,不及人高,就如同中国古代常见的三尺小道。
“如果是升降原理,急冻水都涌到外面去了,这地方应该是上升而不是下降,但这里已经是九层妖塔的最高点。”吴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水的流动带动了机关,利用齿轮的原理使得圆盘转动,闭合入口的同时打开通道,看来张千城这是在提醒我们开弓没有回头箭。”
“张家人果然个个都是狠角色。”黑眼镜推着眼睛呵呵一笑:“这是在玩瓮中捉鳖啊。”话虽是这么说,他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任何畏难的神色,反而显得乐在其中:“走吧,那水的作用肯定不仅如此,后面还会有一连串的变化等着我们。不过,既然他都给我们开了门,如此盛情邀请,又岂有不进的道理。”
黑眼镜说的在理,众人也不再犹疑,由张起灵带头鱼贯走入那条窄小的通道之中。
通道之内倒并不显得十分寒冷,只是已看不到任何木结构的影子,他们正渐渐深入九层妖塔的内部。这通道虽然狭小,但周围的石壁却打磨的较为光滑,纵向深度非常深,擎着狼眼望过去都看不见尽头。
“大家都跟紧,不要散开,这通道有些古怪。”吴邪叮嘱着后面尾随的伙计。通道内大约只有两米左右的宽度,两个人无法并行,而每隔一米的距离通道两侧就会伸出一只石臂,高举着烛台,烛台内盛满淡黄色的灯油,不过众人都不敢去点燃,生怕这灯油之中有猫腻。
通道深且长,不过一路行进并没有岔路,只领头的张起灵和殿后的李强一人拿了一柄手电。惨白的灯光纵向拉长,投射在狭窄的通道两侧,星星点点的光铺洒在石壁上,勾勒出上头阴阳刻线的阴影。
吴邪受了刚才壁画的影响,现在还心有戚戚然,不过到底是抵不过好奇心,他抬头看了眼站在前面的张起灵,默默地咽了口唾沫,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些雕刻的线条。
没事,有小哥在。
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吴邪放下心仔细去分辨那些石壁上刻绘的图样。
壁画上雕刻了许许多多的人,那些人都和吴邪他们一样,在做着笔直往前行走的动作。普通的壁画总避免不了使用夸张的手法,地位高的人物往往特别高大,而一些小角色则会刻绘的比较简单甚至粗糙。但吴邪面前的这一幅壁画却相当写实,壁画中的人物和普通人差不多高,有男有女,穿着不同的衣裳,手里捧着各色物品,吴邪走了很久,壁画始终未断,而壁画中的人物也越加丰富,且未曾重复。
一开始吴邪还饶有兴致地一一观察他们,看到后面则大多是一扫而过。可越看他心里的疑惑却越重,他们已经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可壁画却丝毫没有中断的意思,难道要一直走到通道的镜头才能够看见壁画的末端吗?而且……吴邪细看的时候倒没有觉察,可走马观花时却察觉壁画中的这些人物表情相当奇怪,似笑非笑,眼睛细细长长的,眼尾飞翘,怎么都有点像当初他们在七星鲁王宫里见识过的那只青眼狐尸。
那段经历让吴邪记忆犹新,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他皱着眉头转开视线,这一回他注意到了壁画中那些人手中端着的事物,长方形的托盘上托着各色物件,有书简、水果、糕点、器皿,还有一些类似于金元宝、纸钱和蜡烛之类的物件,前面几项都很正常,或许是祭神、或许是庆典,但后面几样却让吴邪若有所思。
这怎么看怎么都是送葬的标配。
“小哥,你看看这……”吴邪边问边抬头,可话还没说完,他就蓦地怔立在远处。前面哪有人,空空荡荡的只有被照得通透的黝黑墓道。
“……小哥?”吴邪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胖子,你看到小哥了……吗……”他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同样空无一人。
我靠。吴邪脑子猛地一炸,心里头瞬间如有万千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人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
等等等等,说不定又是幻觉!他连忙低声安慰自己:“冷静冷静冷静,这是幻觉是幻觉这是幻觉。”
他连忙掐自己的大腿,嘶——好疼!掐完立刻抬头,可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冰冷而狭窄的墓道当中。
也许是中邪?据说舌尖血阳气最重可以趋吉避害。吴邪一口咬下,疼得直咧嘴,浓重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但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壁画上的人物依旧白惨惨地保持着诡异的微笑,他的周围也没有多出来一个人。
……白惨惨?
没有人给他打光,他怎么能把壁画上的内容看得那么清楚?!
吴邪艰难地超前伸了伸脖子,虽然心里头有个声音在告诫他千万不要回头,但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移。
没有人,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阴冷的墓道和石壁上被光照的惨白的壁画。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但吴邪很快就发现,无论他看向哪里,他目光所及之处总有手电筒的灯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趴在他的脑袋上。
第三十一章
被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念头吓出一身冷汗,吴邪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又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吸引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时间耳朵里充斥的都是他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吴邪心里知道这样不行,他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不动,他鼓起勇气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脑袋,并没有感觉到头顶沉重,他小幅度地抬起眼,略微扬起脖子。
“啪嗒。”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的额头上,吓得他心脏险些停跳,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刚才走进墓道内他只顾着查看深度和宽度,并没有留意头顶上方,现在他才看到这条墓道就犹如群山之间的罅隙,如同一线天一般,最高处隐藏于黑暗之中。而现在吴邪的正上方距离他头顶不到三米的地方,俯趴着一头白色的雪弥勒,头部向下,两个拳头大的白洞正无神地正对着他。那雪弥勒嘴部的位置豁开一个大口,正咬着一个男人的下半身,那人目呲欲裂,临死前还保持着惊恐至极的状态,尸体胸前绑着手电,这也是墓道内始终有光源的原因。刚才滴到吴邪脑袋上的液体正是从他伤口里渗出来的血液。
他不是第一次和墓里的东西面对面,但如此近的距离加上被咬成半截儿还在淌血的尸体这视觉冲击力果然还是大了一点。
……
吴邪的脑子有一秒种是木的,立在原地抬着有和它大眼瞪小眼,直到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绝对绝对不想成为这东西的点心!
他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四肢动得比脑袋还快。还没跑出几米,吴邪就感觉后脑勺上一阵发毛,整个背部全是汗,却又冷得出奇。估摸着那雪弥勒追上来了,他死憋着一口气,拿出高中时候跑50米冲刺的爆发力,双腿快速地前后摆动,恨不得爹妈多给他生两条腿。
身后不远处始终能听见“砰砰砰”的撞击声,墓道隐隐摇晃,而且地面并不十分平整,好几次吴邪都险些被脚下凸起的石块绊倒,不过也得亏他承载在斗里逃命练出来的平衡感,否则绝不仅仅死神的镰刀只是擦着头皮而过,脑袋都被割掉几回了。
那雪弥勒跟在吴邪后面紧追不舍,尸体的下半身被他咬在嘴里上下颠簸,手电的光线自然随着它追逐的动作上蹿下跳,眼看那光晕越来越大,吴邪不禁哀嚎,大哥啊,你嘴里的还没吃完,能先放过锅里的成不?!
他的体力毕竟有限,不知跑了多久又是冲刺的状态,即使会被拆吃入腹的威胁已迫在眉睫,吴邪也明显感觉自己的脚步慢了下来,小腿像是灌了铅水,又酸又胀,呼吸声越发粗重,胸口像是被大石头堵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撕裂一般的疼痛,喉咙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糟、糟了……吴邪机械地摆动着四肢,脑袋里却警铃大作。再这么下去他就是不被吃掉也得累死!这条路怎么那么长!吴邪气喘吁吁地张望两边的墙壁,那雪弥勒已近在咫尺,他宁愿现在找个陷阱跳进去被刀剑戳死也比被吃掉好啊!
这一张望,倒让吴邪看出了些许奇怪之处,之前每隔一米就会有一盏灯烛,既指示方向又标明距离,但现在他明显觉得灯烛之间的间隔拉长了,他要跑好几步才能看见下一盏。
难道……我变小了?吴邪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荒唐至极的念头。还是说……墓道变长了?
还没等他想到另一个更靠谱的念头,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感知危险的本领让他猛地前扑就地打了个滚儿,抽出匕首的同时迅速翻身而起,右手挡在前方做出防御姿态,双目警惕地等着对面的庞然大物。
就在吴邪分神的当口,那雪弥勒已经追上来了,此时正坦然地叼着尸体立在吴邪的面前。
吴邪忍不住皱起眉头,那尸体比他刚刚看到的时候还要恐怖,已是破烂地像块抹布似的。雪弥勒在跑动的时候并没有顾忌它,它上山下海地翻腾,那尸体就被动地被他甩来甩去,脑袋已经完全磕开,血水和脑浆沾得到处都是,完全辨不出脸来,手臂上一半的肉被蹭开了,骨头突兀地杵在那里。这尸体的主人虽不是吴邪队伍里的伙计,但看他成了这副惨样,吴邪不忍目睹的同时,也不由感觉后脊发凉。
先下手为强还是静观其变?有的时候真是不好抉择。吴邪咬紧牙关,握紧了匕首的刀柄,双眼紧盯着那雪弥勒的一举一动,浑身肌肉绷紧,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滑动,那雪弥勒终于忍耐不下去,猛地合身扑向吴邪。
那雪弥勒得有两个胖子那么大,冲上来还真有种泰山压顶的错觉。吴邪不敢硬碰硬,机灵地脱下行李包冲它的大脑袋挥过去!
“砰!”打得还挺重,包里的装备发出一声闷响。那40多斤的背包抡圆了胳膊砸的那冲击力该有多大,雪弥勒的脑袋瞬间就被掀飞了大半个,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一部分食尸虫被惊扰了,像阵黑雾似的迅速散开,有很快地在不远处,那雪皮囊的地方汇集起来。
“呕。”吴邪捂着嘴忍住干呕的冲突,一把抄起登山包就准备跑。他的攻击虽然有效但不够彻底,看它那样子,估计食尸虫再聚集起来又能重新组成一具雪弥勒。
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转身,眼角正巧扫过墓壁旁的壁画。
不一样了,上面刻绘的东西变了。刚才一路上他看到的是各色送葬的人,但现在壁画上雕刻的是一具棺材。
足有一人站着那么高,长度得有三米,由八个人同时抬起。向着他的那一面上刻绘了一副图案,吴邪惊鸿一瞥直觉有些熟悉,但他此时根本顾及不上这么多,一脚踏出去,顿时大惊!
脚下是空的!
卧槽,是翻板!
吴邪扑腾着伸手去抓,但已经晚了,他只险险地摸到了冰冷的墓壁,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落势,被地心引力猛地往下拽。
吴邪大喊,本能地挥舞手臂,想找一个支撑点,但周围除了冰冷的空气一无所有。
完了!
突然,横刺里伸出一只手臂,一把揽住吴邪的腰身往旁边一扯。
“唔!”吴邪顺着惯性往前急冲,一脑袋撞进对方的怀里。他下意识挣扎,却在下一秒钟被对方死死揽紧了腰,同时对方另一只手伸上来捂住了他的嘴。
“嘘。”那人在他耳边出声,吴邪整个人都脱力地软了下来——这声音太熟悉,连做梦都忘不了,是张起灵。
小哥。吴邪在心里应了一声,同时扒住对方的胳膊。
张起灵微微放松了手臂的力道,就觉得怀里的人转了个身面对自己,对方温热的呼吸立刻迎面扑来。
“你、呼呼、你怎么会在这里?”吴邪小小声,用气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起灵轻拍他的背脊,让他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
“墓道里我们都走散了,这里是第八层的棺木室。”张起灵一边听着上面墓道的声响一边轻声回答。
这一看吴邪就明白了,这里是双层墓道,或者说是隔层,他从上面掉下来结果被隔层里的张起灵接住。
等了好一会儿,上面不再有其他动静,张起灵才慢慢放开吴邪。
“它……走了?”
“嗯。”张起灵点点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邪立刻将之前的经历倒豆子似的描述出来:“我在墓道里走着走着,你们就突然不见了,我正觉得奇怪,头一抬那东西就趴在上头看着我,吓得我赶紧跑。小哥,你呢?”
“差不多。”张起灵拿出手电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墓道里你们都不见了,我走了一段发现这里有隔层就下来了。
听听听听,这轻描淡写的感觉,吴邪决定只要张起灵不问,他绝对不告诉他自己是掉下来的。
不过他转念又想,如果不一脚踩空,他又怎么能碰到张起灵呢?又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掉下来了。
“对了,小哥你看墓道两边的壁画了没有?”
张起灵点头:“是送葬图,我们走的这条路应该是当初送棺材进来的通道。”
“但是,小花不是说这里是殉葬坑吗?”从他们进来的地方和方式上来看,确实更像是殉葬坑。
“你看。”张起灵打起手电,示意吴邪顺着光线往前方看。吴邪有些近视,眯起双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张起灵手指的地方横摆着一块青铜板,四个角上挂着手臂粗细的青铜链。
“和壁画上画的一样,棺材从上面的墓道下放到这个隔层,然后通过那块板运送至第八层。”
“人力能够动用那个装置?”吴邪惊愕地反问。一个棺材就得八个人抬,还要加上青铜板和锁链的重量,没个几十号人谁能拉得动,更不要说让它上上下下了。
这绝不是享受,是遭罪!
张起灵摇摇头:“不是人力,这里有永动装置。”
“在哪儿呢?”吴邪张望了半天,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趟回去一定要配副眼镜。
“断龙石后的急冻水。”
“……哈?!”吴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他实在听不懂这深奥的“闷氏语言”。
“那断龙石后的急冻水并非障碍,而是开启一系列机关的原动力。”张起灵轻轻叹了口气:“我们选错了进来的方式。”
第三十二章
“……什么?”吴邪有一秒钟的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先不说他们选对还是选错的问题,急冻水和这地方差了十万八千里,作为永动装置,怎么搞?
水流是大自然中亘古不变的动力源泉,每日的潮涨潮退,每年的旱季雨季的周期,都能为墓主人所用,这都好理解,但在这冰川墓葬当中,两者间隔得有好几千米,就是引水灌溉,这么长一段路程也该干涸了吧。
“看上面。”张起灵抬起手电,灯光所及之处吴邪看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铜管,粗细均匀交错分布于洞顶之上,这排列的方式和密度不知怎么让他联想到了医院里的输液管,他经常会在一些电视剧里看到垂死的病人身上插满了各色导管。
“这里仿造的是人体的毛细血管,通过管内气压的改变,使得急冻水在流入这些管子后还能原路返回。”
吴邪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张起灵没解释之前他确实脑子里有升腾出类似的想法,冰川之上,普通水根本无法提供动力,只有比较特殊的急冻水才能够运转自如,如果只是为了对盗墓者造成妨碍,与其耗费大量人力财力使用急冻水,还不如在后面冻块冰来的有效。
“所以,我们是进错门了?”吴邪有些明白张起灵刚才说的话的含义:“我们不该从断龙石进来,但,那里并没有其他入口。”
“开启机关的方式错了。”
吴邪蹙起眉头,有个疑问他并没有问出口。既然急冻水是作为永动装置存在,那为什么还要在外面装断龙石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去找其他人吗?”吴邪边问边拿出手电打量下面的环境。他们现在所在的隔层较矮,他这个身高要弓着背才能行走,而他们距离第八层底大约有八九米的高度,一眼望下底下密密麻麻地排列这众多棺木。
“这里是千人棺,是陪葬室。”张起灵也低头看了一眼:“其他人估计和我们一样,在墓道里被分隔开了,这个隔层并不长,我一路过来没看见其他人。”
“小哥,那么窄小的墓道,我们这么多人挨得这么近,怎么会走散了呢,难道是神隐了?”吴邪自己说的都想笑,神隐?又不是在日本:“算了,我既然能碰到你,那说不定过会儿也能碰到其他人。小哥,你刚刚说这下面是千人棺?这地方不是只能葬张家人吗?”
张起灵点点头:“张家外族都葬在这里,作为守墓人。”
吴邪听得直咋舌,太没人性了,把自己家族的人都抓来做陪葬:“那我们下去?”
“嗯。”张起灵点头,他早已准备好了登山绳,将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我先下去。”
“好。”随着张起灵带着手电光亮渐渐远去,吴邪的表情在阴影当中显得相当晦暗不明。
张起灵顺着安全绳而下,落地之处正是千人棺的正中心,有人做比较,更突显出这第八层陪葬室之大,狼眼手电的射程在50米,勉强能够看见两边的山壁,掐指一算,这墓室的面积大约在5000平米左右,算上棺木的面积和间隔,这里是真正的千人棺。
底下手电光快速闪动了三下,吴邪依照约定顺着安全绳攀爬而下。直到地面,吴邪低低地吸了一口凉气,这里弥漫着一股干冷的气味,有点像是衣柜里吸潮粉,这些棺木比人还高,纵向长度也有三米多,平躺着就几乎挡住了吴邪的视线。
张起灵显然已经将附近查看了一圈儿,由于并没有什么危险而显得放松。
“小哥,这里的棺材怎么那么大?就好像尸体不是躺着而是站在里面的。”吴邪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探头探脑。
“因为张家是群葬墓,没有个人墓室,所以以前下葬的时候都会在棺木里放很多死者生前的东西,让他们死后能够使用。”
“嘿,没想到张家人也挺迷信的嘛~”吴邪轻笑了两声:“哦,我刚刚在上面看到两点钟方向有一条通道,应该可以通往第七层。”他在上面纵观全局看得比较清晰。
“你跟紧我,这些棺木都是按照五行八卦阵的顺序来排列的,走错一步就会触发机关。”
吴邪立刻点头如捣蒜。
两人穿行于棺木林立的陪葬坑间,就好像小时候穿行老式弄堂,往往一个拐角就变换了一副面貌,或许豁然开朗又或许是一条死路。
“小哥,你刚才说这里葬的是张家外族,那下面几层呢?不会再有那么大规模的群葬坑了吧,看着让人慎得慌。”吴邪晃动着狼眼手电,不经意发问。
“地位越高的葬在越下面,一层葬的是历届张家族长,往上是族里的长老、家眷,以及为张家做出大贡献的族人。”
“那张千城呢?他也是张家族长,但既然一层是张家族长的墓室,他干嘛还要再搭建第九层呢?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发言有对死人不敬的嫌疑,吴邪刻意压低了嗓音。
身后传来翻动背包悉悉索索的声响,张起灵也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地回答:“张千城不算是族长,他还没有完成祭祖仪式,所以他没有资格进入一层。而且那里已经被封死,他就算想进去也进不去。”
“……别动。现在双手抱头,慢慢转身。”“咔嚓”枪栓拔动的声响异常刺耳,吴邪的话语亦冷酷异常。
张起灵停顿了几秒钟,像是在消化他所听到的内容,随后依照吴邪的指示转过身。枪口直指他的面门,吴邪谨慎地将食指扣在扳机上,保险已打开。
“你不是张起灵,你是谁?”吴邪微微晃动枪口,示意他往后退。依照张家人的武力值,只要是在他两臂所能够触及到的范围内,就算是子弹也比不上对方的速度。
“我是张起灵。”“张起灵”坦然地回应他的怀疑。
“但你不是我的闷油瓶。”吴邪无意再跟他纠缠,厉声责问:“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假扮成他的样子?!”
“张起灵”轻呵一声,忍不住垂下手做了一个扶额的动作,这个小动作立刻引起了吴邪的警惕,枪口又往前捅了两分,恨不得戳上他的脑门。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的?”显然,他对自己模仿的功力相当有信心,如此简单就被戳穿让他有些受挫。
“小哥没你那么多话,而且他失忆了不可能对这里的情况如此了如指掌。”
那人忍不住低笑了两声:“失忆?……所以你刚才是在试探我?”
吴邪不再继续作答,擎着枪示意他不要耍花招:“在墓道里是你把我们分开的,其他人现在在哪儿?”
“你既然猜到我不是人,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怕你这个东西!”对方话音刚起,吴邪就觉得眼前猛地一花,他下意识扣动扳机,只听得子弹出膛,打在金属上一连串的声响,却没有没入人体的“噗叽”声。
吴邪条件反射地向前猛扑,身后“吱啦——”一声脆响,背部立刻剧烈地疼痛起来。糟糕!他就地一个翻滚避开要害,可还未等起身,就觉迎面冷风袭来。好快!吴邪悚然,反手抽出皮带边的短刀,尚未攻防就被一股大力泰山压顶,匕首瞬间被打飞,虎口处传来阵阵剧痛。
混蛋!吴邪在心里怒骂一句,手脚并用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一脚踹飞,可那东西纹丝不动,他一抬眼,就见那双被刘海微掩却依旧黝黑深邃的眸子紧盯着自己,张大的嘴边淌下涎液就要往吴邪脖子上咬。
我要被张起灵咬死了……脑子里闪过这句话的一瞬间,所有挣扎的力量如潮水般猛地退却,绝望、无力感刹那涌上心头,啊啊,我要死了。推拒的双手慢慢转为揪紧了对方的衣襟,双腿也缓缓放松,他能够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衣襟扑在自己的脖颈上。
“天真!”正当危急关头,王胖子一声怒吼召回了吴邪的神智,只听得一连串枪响,吴邪自“张起灵”的肩头看见正站在八九层阁楼处狰狞着一张胖脸,冲自己大吼大叫。
而他的身边,真正的张起灵正不依靠任何防护措施就要往下跳!
小哥!吴邪的瞳孔猛地收缩,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他大吼一声,猛地曲起双腿狠狠地蹬在假张起灵身上,同时一个转身,双手使劲儿,借着反弹力将自己弹出对方的攻击范围。
“吴邪!”耳边传来的是张起灵的惊呼。
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焦急,甚至带着点……惊恐?吴邪抬起头刚想回答,身边的棺木却剧烈地震动起来,如同地震来临,吴邪被带动着上下左右摇晃,喝醉了酒般站立不稳,他正诧异,却听得几声金属轻响,不知何时,原本沉寂无声、厚实沉重的棺木均被启开了一条缝隙。
吴邪被吓得不轻,正想原路返回却惊觉前路已尽。
在闪躲的过程中,他一不小心踏入了五行阵内。
第三十三章
他踏进了五行八卦阵!
这个念头惊出吴邪一身冷汗。他虽然对此略懂皮毛,但理论和实践之间绝对是有差距的,若要让站在阵外演算,那还靠点谱,可要是在阵内……
吴邪立在原地,不敢乱动,生怕一步踏错又造成蝴蝶效应,只敢转动头部打量周围的环境。来路已看不见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高耸的棺木,他觉得这些棺木好像一瞬间长高了,他一米八的个子站在其中却看不见丝毫外面的情况,层层叠叠的全是棺材,极具压迫感。
耳中传来“噼噼啪啪”的枪响声,以及王胖子的怒骂,问候了张家上八代和下八代。
吴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见熟悉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吴邪。”
“小哥!”吴邪迅速回头,想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未见人影:“你在哪儿?”
“你在阵中,看不见我。”
“那么……”吴邪正要说什么却突然闭了嘴。他蓦地想起刚才那个“假张起灵”,身形体貌不说,就连声音也是相差无几,难说这个是不是也是假的,想要引诱他开启奇门八卦的机关。
“……吴邪,我是真的。”阵外那人听吴邪突然不说话,显然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略显无奈地开口。
“你得证明给我看,否则我不信你。”这斗里这么邪门,难说没有第二、第三、第四个张起灵,再来一个,吴邪就真的只能跪地任操了。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对方再回话,正庆幸自己英明神武戳穿了对方的谎言,却听对方居然开了口。
才听两句,吴邪就忙不迭涨红了连打断对方:“我信我信我信!你……小哥你别说了……”王胖子在边上听得一个劲儿地大笑,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吴邪恨不得立刻挖个盗洞把自己埋进去。
说什么不好,非说那封信上的内容……
吴邪咬牙切齿,暗自腹诽,只差把人抓过来嚼吧嚼吧啃了。
不过当事人可比吴邪淡定得很,吴邪既然已经认出自己那他也没必要继续念下去,张起灵立在栈道上,凝望着吴邪的背影。他能够清楚地看见吴邪所有的动作,但却无法走近:“吴邪,向后转。”
吴邪乖乖听话。
“我在你前方十米。”所以,别担心。
“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棺材,密密麻麻的棺材,所有盖子都开了一条小缝。我看不见你,那些棺材都很高,我也看不见胖子。”
“吴邪,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五行八卦阵中的惊门,蛊惑乱众之相。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象,是为了引起你的恐慌。”
“假象?”吴邪环顾四周,莫非这些棺材都是影像?可看起来实在太过逼真。那棺木的厚重、高大,甚至从启开的小缝里似乎都能感觉到阵阵阴寒和恐怖。
“现在往你的左手边走三步,然后两点钟方向再走两步。”张起灵下达指令,看着吴邪按照他所说的位置谨慎的移动:“不要怕,大胆地走。”
吴邪死死屏住呼吸,活人的呼吸容易引起起尸,虽然张起灵说他现在看见的都是虚像,但他确实身处千人棺中,他可不能大意失荆州。
按照张起灵的指示走走停停,虽然眼前依旧是一片乱葬岗的景象,但事态并没有持续恶化,启开一条小缝的棺木虽然看着瘆人,但也始终没有东西从里面出来,一开始每走一步吴邪就要警惕地盯着那些缝隙,但走的久了他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王胖子和假张起灵的战争似乎还在继续,耳边时不时会掠过胖子的怒骂声和一连串子弹破空的声响,不过这些对于吴邪而言不过是清风过耳,他只能听见张起灵沉稳而淡定的指示声,他的声音当中不带情绪,但吴邪却感觉莫名的安心。
“吴邪,你现在面前应该有五具棺木,两具青铜,三具木质的。”
“对。”
“左数第二具棺木是什么材质的?”
“青铜。”
“此处为景门,小吉,你笔直往前走,撞上棺材也不要停,如果害怕就闭上眼。”
闭上眼,我还能走直线嘛……可能是觉得即将脱离危机,吴邪整个心神都放松了不少,心里一边吐槽向那青铜棺材走去,既然刚才张起灵说这是惊门幻象,那想必这拦路的棺材一定也是假的。
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想法,毫无畏惧地大步流星,直到一脑门撞在那青铜棺木上。
“哐当”一声,余音绕梁,久久不歇。
吴邪“哎哟”一声,立刻倒退了好几步,两眼直冒金星。
“吴邪?!”站在阵外的张起灵同样也是一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吴邪面前明明空无一物,他却好像是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被反弹了出去。
他刚准备冒险入阵,眼前却是一花,刚刚明明还站在自己面前两米远的吴邪,不见了。
“胖子!”他低吼一声。
“唉唉,小哥别急别急,胖爷我立刻就找!”王胖子那边立刻应声,一时间“小天真、小天真你在哪儿啊?”的呼喊声不绝于耳,不过他连喊好几声,又立在视野最好的制高点,却依旧没有看到吴邪的身影。
“小哥,没看着人,下面全是棺材!”
张起灵眉头一紧,略一思考,顿时知道自己着了道。他原以为自己身处阵外,所以才给吴邪指出阵的道,但他忘了一点,从吴邪踏进五行八卦阵的一瞬间整个万人坑都变成了一个阵,他也好,胖子也好,其实都在阵内!他以为安全的方向可能反而是凶门所在。
而此时另一边的吴邪还不知道自己已陷入危险之中,刚刚他撞上去的那一下可没有留半分力,这会儿正跌坐在地,疼得呲牙咧嘴,耳朵里更是嗡嗡作响。他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撮出一口血痰,磕着舌头了。
“小哥……”他大着舌头,哭丧着脸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刚想抱怨两句,却蓦地觉得颈后一凉。
我靠,不是吧!他机灵地一个转身同时向后急退,眼前猛地一黯,一只大掌擦着他的鼻尖猛地落下,把他胸前的冲锋衣划出一条毛边。
黑毛粽子!吴邪在心底呜咽一声,迅速下蹲,并抽出绑在皮带后头的大白狗腿做出防御的姿势。真他妈的犯规,起尸怎么悄无声息的,张家人都是猫妖变得吗?
腹诽归腹诽,吴邪的神经却猛地绷紧了,他谨慎地调整着脚下的位置,目光如炬地死盯着离自己不到三米的张家黑毛粽子。
那粽子原本干瘪的尸身此时已被黑毛覆盖,身形胀大了整整一倍,跟黑猩猩似的,它早已是死物,但却循着活人的阳气直奔吴邪而来。
卧槽,张家自己就是盗墓世家,却连防起尸的手段都没有吗?!还是特意搞了这些东西来给自己守灵,真他妈糟心!
吴邪咬牙,压低了上半身正面迎战,大白狗腿狠狠地砍在那黑毛粽子身上,“吱啦”一声划出一道火光,顺着刀势,他一个翻滚从那粽子的腋下穿过落在它的身后。
那粽子的身上很硬,简直像是穿着铜皮铁甲,大白狗腿砍上去就跟砍石头没啥两样,反而震得吴邪虎口生疼。
“胖子!”吴邪暗道不好,他连忙大吼了一声,吸引身居高处的王胖子的注意:“我在这儿!妈的,这些东西都起尸了!”
他的话音未落,那黑毛粽子已经僵硬地转过身体,手里头不知何时多了把斧头,撩起来冲着吴邪的脑袋就往下劈。
吴邪连忙矮身就躲,那斧头一下子就砸在他刚刚站的位置,直嵌入青石板里好几寸。
乖乖,这都放了好几百年了,牙口还这么利?!
吴邪可不是手软的主,冲着那黑毛粽子下盘就是狠狠一脚。得亏他穿着的是登山靴,要是普通的球鞋这一下非得折了他两三根脚趾不可,吴邪痛得呲牙咧嘴,不过那一脚可不含糊,粽子立马被踹了个趔趄。
“兄弟,真是对不住了!”吴邪大吼撩起大白狗腿,冲着那凑到眼前的脖颈上猛劈过去。
“咕咚!”圆滚滚硬邦邦的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小幅度地震动了一会儿便彻底平息下去。
“呼呼——呼呼——”吴邪也一屁股跌在地上,握着刀的右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劈人脑袋这活儿还真不是谁都能干的,那一下太用力差点把筋给抻着了。
不过还不等他喘上两口气,只听得周围“咯吱咯吱”作响,吴邪警惕地屏住呼吸,左右张望,只见那棺材盖跟阎王爷的催命符似的正一点一点的震动,原本细小的缝隙不知何时已裂成了一条大口子,一只铁青的手从那缝隙里伸出来,一把扳住棺材盖。
吴邪双眼微眯,心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下一秒整个人立刻如猎豹一般直冲上去狠狠地撞向那棺材盖,将那只铁青的手死死地夹在棺材边上。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妄图想把那棺材盖合上,把那只手夹断,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低估了那只粽子的力气,那四根铁青的手指完全没有受他体重的影响,正一点一点地往外伸,棺材盖也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向外开启。
张家人难道都是吃菠菜长大的吗?!简直是怪力水手!
“呃!”吴邪脸憋得通红,死咬着牙,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青筋更是直挺挺地立在脑门上,也无法扭转像小鸡一样被慢慢推开的命运。
“去!你!妈!的!”吴邪猛地后撤,随即使出全力用身体撞击那棺材盖,重力加速度使得那棺材盖终于是往里合上了几公分,但同时他被自己的这股力量猛地反弹出去,正巧落在刚才那只黑毛粽子用斧子劈他的地方。根本来不及考虑,他两手握住那斧柄,大吼一声抄起来就冲着那棺材抡过去。
第三十四章
而另一边,张起灵在千人棺中兜转了好几圈还是没能看见吴邪的身影,他“啧”了一声,将黑金古刀斜插入一旁的木质棺材里,正待借力一跃而上,就听得吴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皱着眉头迅速辨认声音来源,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但他始终没有看见吴邪的身影。幻境是相当麻烦的一种陷阱,因为在触摸之前,无人能够断其真假。张起灵反手抽出黑金古刀,助跑两步甩手就劈向面前的棺木,只听一声重响,面前猛地炸裂开来,随着棺盖一同被划拉开来的还有藏于其中的尸体,因为遭遇氧气,已成棕红色的尸身上飞快地长出一圈儿白毛,但因为已失了行动能力,那粽子只在原地扑腾了两下就不再动弹。
张起灵抬脚将那具棺木踢开,眼前的景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原本不过是棺木林立,虽然让人感觉瘆的慌但不会造成人身伤害,但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启动了机关,所有的棺材盖都已打开,眼前人影憧憧,白毛黑毛粽子跟多米诺骨牌一般站了整整一圈儿。
张起灵谨慎地后退半步,右手握紧了黑金古刀。这场景太过古怪,几十具重达一两百斤的棺盖打开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没等他思考出个结果,那些粽子好像受到了什么统一口令,径直向张起灵扑过来!
张起灵不躲反进,黑金古刀在他的手中舞得虎虎生威,就跟那武侠片里自带音效似的,刀锋过处风声呼啸,砍向那些粽子身体时则划拉过金属撞击声,以及切入皮骨之间的胸骨断裂之声。那些粽子身前也是张家人,若知道自己死后还被自家后人鞭尸,不知会作何感想。
张起灵跟砍瓜切菜似的一路挥刀,同时俯身直冲,尸水四溅。
“吴邪!”张起灵将妄图用铁掌挥自己的粽子砍翻在地,同时一脚蹬在那粽子的后腰,借力纵身跃起,一瞬间的弹跳高度将他送上高空,但短暂的俯视角度并未让他瞧见吴邪的身影。这与他刚刚所听到的不符,根据声音的大小,他距离自己不该超过10米,那就算他有刘翔的速度,也不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出自己的视线。
张起灵轻巧落地,正欲再砍翻几具棺木看个究竟,右眼角猛地一闪,一柄利斧冲着自己的脑袋呼啸而来!
“哐!”张起灵迅速撩起黑金古刀将它打飞。
又是一只粽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铠甲密闭性比较好的缘故,身上并没有长出尸毛,头盔下露出棕红色的皮肤显示它已化作干尸较长的时间,但四肢的灵活性却比刚才那些要好得多。
它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刀迎头便冲了过来。张起灵侧身闪躲,同时提刀斜划,那粽子匆忙后退,但还是被黑金古刀刀锋划中,“刺啦”只听裂帛之声。
张起灵几不可见地唯一皱眉,三两步追上去,横刀就往那粽子身上拍。那粽子可机灵,瞅准他抬手的空隙迅速就地一个翻滚,矮身躲过张起灵的突袭,同时抄起手上的刀往张起灵下身砍。
“吴邪!”张起灵已不再犹疑,迅速架住对方的手臂,急唤一声。正如他猜测的一样,眼前的这只粽子的真身恐怕就是吴邪!
一般而言,人死不久四肢关节都是软的,这样的粽子灵活程度与常人无异,但只要死了有一年以上,身体内的脂肪、软骨便会慢慢消解,除非浸在血水中用血去养,否则一定是关节僵硬,难以灵活动弹。而且,粽子虽说生前是人,但死后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而已,没有神智,也不会思考,只会循着活人的气息,又怎么会做出躲避的动作?
只怕这就是幻境中的陷阱,盗墓者多是血气方刚的糙汉子,手上不知挂了多少条人命,到时恶从胆边生自相残杀,正着了这惊门的道儿!
“吴邪!”被那粽子制住的一瞬间,吴邪听到了张起灵喊他的声音。
“小哥!”吴邪奋力挣扎妄图从那粽子的手底下挣脱出去。但那粽子的力气极大,十根手指跟钢筋水泥似的死死扣住吴邪的手腕将他压制在地上,半点不得动弹。
“我操你妈!”吴邪气急厉声嘶吼,也不知哪儿生出来的力气,他猛地弹身,一脚踹向那粽子的下身,当然粽子已是死物,自然不会蛋疼,不过吴邪抱着的是说不定能把对方骨头踹断的想法去的!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粽子相当通人性,还没等他踢中已经迅速曲起腿用膝盖把他狠狠压住。
“唔。”吴邪吃痛的闷哼一声,心里头大骂,张家粽子果真不是吃素的!就连死了都那么有头脑!不过现在的他可不是认命的主儿,想想等会儿说不定得被粽子拧脖子,那还不如拼死一搏来得痛快!
吴邪咬着牙低吼一声,手臂猛地一撑,支楞起脖子,就用自个儿脑袋狠狠地就往那粽子身上撞,那粽子显然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被吴邪的头槌砸中。
顾不上脑门生疼,眼冒金星,吴邪趁着对面的粽子被砸得朝后仰的功夫,猛地甩掉它钳制着自己的双手,撩起大白狗腿就往它脖子上砍,只可惜那粽子用胳膊挡了一下,尸水立刻溅了吴邪满头满脑。
浓重的铁锈味扑鼻而来,吴邪只觉鼻骨一酸,他连忙后退,迅速抹了一把脸。
咦?红的?吴邪一愣,迅速抬头,眼前哪还有粽子的影子,只有张起灵正站在不远处,手臂上全是鲜血。
“……小哥?!”吴邪惊愕,正待走近却见张起灵瞬间变了脸色。
“吴邪,别过来!”
怎么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脚下蓦地一空。
居然又是翻板?!张家怎么就那么喜欢看人摔得狗啃泥?!吴邪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堪堪摸到了翻板的边沿但还不等他借力,整个人已经受重力作用滑了下去。
完全落入陷阱内的最后一秒吴邪看见的是张起灵飞扑而来的身影。
吴邪原以为他会重重地撞在地上,没想到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拽了过去。
那人手伸过来的一秒吴邪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的脑袋被紧紧地按在对方的胸膛上,那人的胳膊此刻正扣在他的后背上,潮湿却又温暖。
张起灵……吴邪在心里低呼了一声,只觉得眼眶好酸,大概是他的胸膛太硬了。他试图伸手好去保护张起灵,却被对方紧紧压制。
“别动。”那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如果除却那些因为强烈的震动而导致的声带震颤的话。
当人的视线受到局限,其余四感便会尤其敏锐,黑暗当中吴邪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凭着感觉,他猜测他和张起灵正沿着一道滑坡径直往下,斜坡的坡度并不是太陡,所以他们在被重力带着往下滑了十几米之后,他明显可以感觉下滑的速度正在减缓。
张起灵的两只手都护在吴邪背后,只能弯曲双腿用登山鞋的鞋底去增加和斜坡的摩擦力试图控制他们下滑的动作。吴邪则反手从腰带后面抽出匕首抬手一挂,只听一连串令人倒牙的摩擦声,他们下滑的趋势终于停了下来。
“……小哥?……你怎么样?”吴邪小心翼翼地喘了几口气,右手紧握着刀柄丝毫不敢放松,毕竟用一把匕首来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没事。”张起灵迅速调整自己的身体姿势,原本扶着吴邪脑袋的左手下移扣住对方的腰身,腾开右手从对方背包侧袋抽出小刀猛地扎进身侧的石板,只留了个小柄作为踏脚来分担吴邪右手的承重。
吴邪抬头,顶上有些微光,翻板并没有完全合死,多亏张起灵在跳下来的一瞬间用黑金古刀卡了轴心,翻板并没有完全合死,要知道在脚下不实的处境下,人是没有办法向上用力的,如果这块翻板落下,他们就只能另觅出路。
学着张起灵的样子,吴邪从背包的角落里搜出几根登山钉,这原本是为爬雪山准备的,都是比较特殊的金属材质,可以最小范围的破坏山体而不易引发雪崩,没想到在雪山上没怎么用上,在这儿倒是派了大用处。
简单固定了身体,吴邪立刻探身去看张起灵的手臂。不用多说什么,被麒麟血糊一脸的时候他就明白过来自己是着了五行八卦阵中惊门的道儿,他看见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什么粽子,而是张起灵。
现在处境不便于处理伤口,但大白狗腿砍出的那道伤口却格外地大,一会儿的功夫,血就已经滴得到处都是。吴邪低头一声不吭地做着简单的处理,清洁伤口,上药,但药粉很快就会被鲜血冲走,只好再擦再上药,吴邪的动作是经常处理伤口而显现的快速而高效,但他的手却抖得厉害。
“吴邪。”张起灵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低声道:“我没事。”
第三十五章
“你丫就会说没事。”……哪天死了都不知道……后面半句吴邪没有说出口,他怕自己一语成箴。
张起灵沉默着看吴邪为自己包扎伤口,他还有话想说,他知道的。
“小哥。”果不其然,吴邪拨弄着手里的绷带,小声地唠叨起来:“你明明能躲开的,实在躲不开一巴掌把我扇地上也可以啊,何必去挡呢?”
张起灵并没有应答,这种时候吴邪更多的只是在用说话来发泄自己的情绪,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什么时候能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呢?”吴邪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你看,你失忆前也是这样,失忆后还是这样,这让我多不好意思。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情,你就直接上,反正我吴邪就是遇棺见粽,见粽必起尸的悲催RP,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就这么过来了,至少说明老天还给了我小强体质,随便摔两下也死不了,当然,你别折我脖子,那我可扛不住……”
“小邪,我终于了解你见粽子必起尸的体质是怎么得来的了,你那么多话得泄露多少阳气啊?”吴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
“……小花?!”分辨出这嗓音的同时,吴邪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你在哪儿呢?”从声音听起来他离自己并不是很远,但他环顾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却看不见解雨臣的身影。
“这儿呢。”解雨臣说这话,同时打亮了手中的冷光棒冲着吴邪和张起灵的方向挥手。
“小三爷和哑巴张下个斗都自带闪光灯,我都快被亮瞎了。”黑眼镜“嘿嘿”轻笑两声,他和解雨臣掉下来挂在这上不得下不去的地方有一会儿了,只是没想到吴邪和张起灵那么投入,半天都没注意到他们。
吴邪被他哽得一噎,直觉他这话说得有些怪异,呛声:“你不本来就是瞎子嘛。”
“看小三爷这话说得,牙尖嘴利,有靠山了不起啊。”黑眼镜有意逗他,连当下网络用语都蹦出来了。
吴邪默默翻了白眼,下定决心不和这半残废计较,而是打开腰畔上扣着的狼眼手电打量周围的环境。他们现在所身处的陷阱呈上大下小的漏斗形状,解雨臣和黑眼镜挂在他们正对面的斜坡上,位置比较高,但由于上头的机关已经完全闭合,他们正陷入上下不得的窘境。
“你们怎么也会掉进来?”吴邪是着了惊门的道儿,张起灵完全是被他牵连的,但解雨臣和黑眼镜,一个脑瓜精得像狐狸,另一个身手敏捷赛猿猴,没道理躲不过翻板的陷阱。
说起这个,解雨臣的脸色猛地一沉:“那甬道里有机关。当时我和瞎子在队伍后面,看着你们迅速消失,还没来得及示警,我们就被转进了一间墓室,那墓室很狭小,但既没有陪葬品也没有棺材,四周更没有出口,唯一的机关却开在墓顶上……”
难怪这闷油瓶子喜欢看天花板,感情是因为张家人有把出入口开在脑袋上头的习惯,莫非这瓶子失忆前住的都是地窖?吴邪忍不住满脑子跑火车。
“我和瞎子出来之后,发现是在第八层,那里被分成一个个小的隔间,用雕花屏风隔开,每间都有十平米左右,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家具,各个时代的都有。”
“等等,你们也在第八层?”吴邪皱了皱眉头,刚才那个千人棺也在第八层,怎么和小花他们看到的情形大相径庭。
“也?”
吴邪将刚才他们的经历简单叙述了一遍,同时提出疑问:“甬道是在第九层,你们中了机关后进入了墓室,然后从墓室顶上爬出来却在第八层,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是第十层倒情有可原。
“应该不会,不说这妖塔没有第十层,凭我的感觉,我们是在往下走。”黑眼镜下的斗不少,对于空间距离的定位确实有他的一套方法,既然他说是在往下,那应该不会有错。
吴邪“唔”了一声,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又点点头。他知道有一种建筑构造,当然仅限于理论,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建筑师能够使之真实存在——那是一种类似于魔方的结构,或者说立体版本的九宫格,任意一个房间都能够单独取出,通过机械平稳并且快速地移动到它应该去的位置。这是一种连现代科技都还尚未完美达成的技术,但不知道千百年前的张家人是否已经能够做到。
当然以上还可以用科学原理来解释,不过……
“我们都在第八层,看到的东西却完全不同,但掉下来却是在同一个地方。”吴邪边嘀咕边思考,如果非要解释的话,那就只有三种可能性了。要不就是产生了幻觉——那同行的两人应该会看到不同的画面;或者是空间折叠理论——玄之又玄,就算有这种可能性,张家再牛逼恐怕想打破空间界限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当然了,最可能的原因就是这一层大的出奇,远超他们的想象,换言而之,除了在塔外看见的那些面积,这里,还有隐藏的空间。
那不是真的要把山体掏空了?不怕塌方吗?
“天真,小哥!”那破铜锣的大嗓门此时听起来无比悦耳动听。
“胖子!”吴邪喜出望外,调暗了狼眼手电的光线,冲着胖子挥手:“我们在这儿!”
“胖爷我马上拉你们上来啊,等着!”王胖子的声音逐渐变轻,紧接着传来绳索拉动的“西索”声,很快一段登山绳被甩了下来。
“胖子,爬山索给我一根,小花和黑眼镜也掉下来了!”
“哈?人妖和黑兄也着了道?!”王胖子猥琐地嬉笑两声,一边放绳子一边开玩笑:“小哥,按胖爷看,张家以前大概不是干盗墓而是做月老行当的吧,怎么设个陷阱都能弄出两对同命鸳鸯来……”
“滚你丫的死胖子,满嘴胡说八道!”吴邪被他说的又羞又恼,都不敢抬眼去看边上张起灵的反应,连伸出去接绳索手都僵硬了不少。反倒是张起灵,自然地把王胖子垂下来的安全绳握在手里,迅速打了个活结就往吴邪身上套。
吴邪偷眼瞧他,这闷油瓶子脸色如常,也不知道是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在意。不过转念一想立马就释然了,闷油瓶那么正儿八经的一个人,也不会把这胖子的话当真。他调整了下动作,任由张起灵在他身上捣腾,转而接过王胖子垂下来的爬山索,调整弹射的位置。
反倒是另一边,黑眼镜“嘿嘿嘿”的不知道在笑个什么玩意儿,解雨臣则是冷笑了两声,也不接话,也不知是有怨还是有怒。
“小花!”吴邪出声提醒,随即“嗖——”的一声,爬山索上装有固定器的一头飞向解雨臣他们所在的另一侧滑坡,稳稳地插进去三寸。
吴邪拉了拉爬山索确定稳固:“我和小哥先上去,这里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解雨臣远远地打了个OK的手势。
“小哥,你受伤的手别用力,我一上去马上就来拉你。”得到张起灵的肯定答复,吴邪扯动安全绳,王胖子在上面早就做好了准备工作,利用杠杆原理,轻松地就将他拉出了陷阱。
飞快地解下身上的活扣,吴邪就趴到陷阱边上将安全绳再度放下去。胖子放了一支狼眼手电在边上,陷阱内的情况虽朦胧,但有一束光正打在张起灵的身上,而他正仰着头,自下而上地看着吴邪。
这情形很微妙,周围一片静谧,吴邪只听见自己的心脏鼓噪地叫嚣。目光所及一片漆黑,只有他似乎在发光,空气中的飞絮隐隐绰绰,盘旋在他的周围,如同一圈光环。
“小哥,抓牢了!”胖子的一声吼打断了眼前的美景,吴邪恍惚地眨了眨眼睛,正想帮忙,却蓦地觉得眼前盖下一层阴影。
“吴邪!”
张起灵声音一出来,吴邪就知道不妙,或者说,是最糟糕的情况!
黑金古刀插入,用来固定翻板转轴的那块青石板由于承受不住巨大的扭转力而碎裂,翻板即将合上,而这股大力要么会见吴邪再度拍下陷阱,或者,将他夹碎!
此时,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吴邪和王胖子同时撤退,任由翻板合上,但吴邪,绝不会选择这个做法。
“呀!”吴邪丝毫不退而是迎头冲上,试图用自己的手臂的力量去抵挡已往下压的翻板。
“喂喂,小天真,你这太乱来了!”王胖子大喊着试图去帮忙。
“快……拉!”吴邪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整张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蹦出好几根,翻板猛砸上来的时候,他的双臂首当其冲地承受了巨大的冲击,他觉得自己这一瞬间矮了好几公分。
但不能放手!他很清楚,死翻板一旦合上,就凭他和胖子的力量,想要再度打开是相当困难的。
如果刚才张起灵先上来,他的小哥力拔山河,一定会有办法!
“胖子!去帮忙!”张起灵在下面喊。
“你蠢……啊!你帮我有个屁用,把小哥拉上来不就有办法了!”吴邪死盯着王胖子,想通过这个方法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那翻板上百斤的重量也不是假的,很快吴邪的双手就支撑不住,只能用自己的脑袋和肩膀去顶。
“都他妈的闭上嘴!”王胖子被折磨地头大,大叫一声,两眼一闭,眼不看心不烦,就去拉张起灵。他心里清楚,如果他去帮吴邪,最多只能减轻他的压力,但于现在的状况则于事无补,但如果能把小哥拉出来,那无异于从根源上改善现况。
只是……虽说闭了眼,王胖子还是忍不住眯了一条小缝看过去,吴邪弯着腰死死地用背抵住翻板,整个人都压弯了,却毫不放松。以前他总打趣说吴邪是“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但不知何时起,吴邪已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相信吴邪就算是死都不会松开翻板,王胖子把全副心神都投入面前的拉锯战中,不过还没用几下力,他就觉得手上一轻,张起灵跟苍鹰般扶摇直上攀着安全绳从陷阱中一跃而起,轻巧地落在吴邪身侧,同时伸出黄金右手,猛地扎进翻板中间的转轴,随即只听“喀拉”一声脆响,吴邪立刻感觉自己肩头的重压轻了不少,突如其来的轻松让他脚下有些不稳,但很快一只有力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回头,张起灵就站在他的身侧,一手抵着翻板,一手拉住他。
第三十六章
“卧槽,小天真,你这真是太乱来了!”王胖子爆了一句粗口,刚才的情形吓得他冒了一身的冷汗,这翻板是什么力量,他敢拿他那个小身板去挡?!那可是一尸两命,啊呸,两尸两命,小天真要是出点事儿,他王胖子的脖子估计也难保。
“没事儿。”吴邪灿笑着帮张起灵把压在他身上的翻板移开,张起灵的一张脸黑得跟包公似的,他都不敢往他那儿瞟:“不过就是被压矮了一公分而已。”
“喂,有什么要聊的也先把我们拉上去啊。”陷阱低下传出黑眼镜懒懒散散地嗓音。
“来了来了。”吴邪巴不得找个机会溜出张起灵的镭射扫视。
不过一直到把黑眼镜和解雨臣拉出来,两人站定,吴邪始终觉得有一道视线胶着着他让他入芒刺在背。
“哑巴脸那么黑,小三爷你又招他了。”黑眼镜一边解身上的安全绳,一边调侃吴邪,墨镜下的双眼直瞟。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吴邪恨恨地咬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黑眼镜啥时候这么没眼力劲儿。
“小邪,你刚才说的那个‘张起灵’呢?”比起那些八卦,解雨臣显然对这个地方的生物更加好奇,根据吴邪的话,这个‘张起灵’应该不是人,但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跑了。”王胖子接上话茬:“小天真和小哥就打起来的时候,我就在上头看着,叫了半天也没用。就小天真那小体格,小哥撂一下就得嗝屁……”
“嗯哼!”吴邪随手拐他一肘子,就算他说得是事实,也不必讲出来!
王胖子装模作样地“哎哟”一声,胖躯往边上一扭躲开吴邪的攻击:同时话锋一转“……我当时那叫一个急啊,真恨爹妈没给我生个喇叭套嘴上……”
“原来植物大战僵尸是胖爷的发明。”黑眼镜“嘿嘿”一笑,顺便收获解雨臣白眼一枚。解雨臣显然很不喜欢他们这种总是把话题扯开的坏毛病,不耐烦地皱起眉宇。
“然后胖爷我就从上面下来了啊,接下来就看到小天真和小哥双双落入陷阱,那东西还想追过去,被我一杆子拍到边上。”王胖子边说边指着一块棺材板:“你看都被拍裂了,不过后来我急着救你们,一回头它就不见了,估计是跑了。”
“那东西是什么?”
长着张起灵的脸,又对这张家古楼和张家了如指掌,怎么看怎么都和妖魔鬼怪脱不了干系。
“或许是……鬼?”吴邪犹疑地猜测。其实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地缚灵,以前他还在大学里的时候,常常和室友秉烛夜话,话题自然是那些神神秘秘“活人不知道,死人不能说”的地府世界,他还被人科普了不少鬼魂的种类,比如厉鬼啊,小鬼啊之类乱七八糟的,而地缚灵就是指抱有怨憎,死后灵魂无法脱离死地的一种鬼,倒还是满符合这地方的特点。
这世上不为人所知的秘密有太多,不能因为自己看不到或者无法解释而就断言其不存在。
其他人面面相窥。
“张家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真是不少。”估计是想起了密陀罗,解雨臣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做了个手势:“我们得继续往下,如果那东西还在,我们总会再碰到。”
由于急冻水的减少,原本用来运送棺木的青铜锁链失了制动装置,他们只能依靠安全绳下到第七层,也不知张家人是如何运用当时的技术挖空山体的,光第七层的层高就得有十几米。
但与上面一层不同的是,他们前进的路被一道石门挡住了。这石门足有两辆解放牌卡车那么宽,表面相当平滑,应该经过了细致的打磨,颜色呈青灰色。
“这地方是建来放棺材的,搞扇门干吗?难不成尸体还会自己跑出来。”王胖子“啧啧”两声,谁见过在坟头上开门的,又不是梁祝:“小哥,你背包里掏掏,张家给你钥匙了没?”
对于王胖子的插腔打诨,张起灵自然不会去理睬,他走上前,细细查看石门。
“这门上没有锁孔,估计得用机关才能开启。”吴邪简单检查了一下这石门的构造,由于时间久远,石门转轴处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石灰,一时之间还看不出它有何机巧。
“这门是从里面开的。”张起灵摸了摸两扇门之间的缝隙以及靠近石门的地面。从积灰的程度上来看,这石门在近百年的时间里曾经被开启过,但从地面的痕迹上来看,并没有留下石门开启之后的印痕,而其外部和两侧都没有可以安装机关的位置。他刚才试图用蛮力开启,但在使力的过程当中,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石门的震颤,显然背后肯定有暗栓。
“这门从里面开?!”王胖子“咦”了一声,谁开?尸体开吗?
“上雷管吧。”解雨臣解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两根雷管:“小邪,这门有多厚?”
“大约十公分。”吴邪将细铁丝插入门缝再拔出,根据手感和铁丝上的痕迹来进行推测:“这石门并没有完全封死,粘连并不严重。”换言而知,他们并不需要使用雷管,只需要几个小型爆炸就能够轻松开启。
“瞎子。”
“得令。”黑眼镜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土弹,三两下卸了弹头,将火药均匀地洒在门缝之中并埋入引线,同时招手示意其他人后退。
“等等!”黑眼镜正拿着打火机靠近准备点燃引线,吴邪蓦地脑中灵光一现,急吼:“先别点!”
“……怎么了?”解雨臣回头,连张起灵也颇为不解地看向他的方向。
“还是别从正门进的好。”吴邪摆手,他越想越觉得蹊跷,先不说这门为什么被反锁,但正常人碰到如此情况,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把锁弄开,张家人会想不到?说不定他们已经在锁眼上动什么手脚,就等着他们这些不按正确方式开门的盗墓贼自投罗网呢。
黑眼镜心领神会,重新拆了两枚土弹,将火药填埋进石门边沿的门轴之中,随着几声闷响,巨大的石门摇晃了几下,洒落一地的白灰。
“咳咳。”王胖子首先受不了,捂着口鼻连咳了好几声。自从上次张家古楼出来,他的肺部就受到了强碱的侵袭,这原本就是不可逆的伤害,在巴乃那山灵水秀的地方修养了几年,虽有好转但依旧很容易引发旧患。
“胖子!”吴邪连忙从背包里掏出纱布沾了矿泉水递过去。
“没事儿。”王胖子捂住口鼻猛喘几口气,随即笑道:“胖爷我实在是年岁大了,和你们这些小年轻没法儿比,不过还算老当益壮,只要这地方别跟张家古楼似的搞点强碱,胖爷我还撑得住。唉,小哥,你别用那眼神看着我,那些都是你老祖宗干的缺德事儿,和你没半毛钱关系。再说,胖爷我不过咳两声,能换个大活人回来,不但不亏还赚了。”
吴邪偷眼去看张起灵,还别说,比起他平时的一副面瘫脸,现在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还真透着点愧疚的表情。不过,即使当初没进张家古楼前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相信不管是他还是胖子,还是会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踏进去。
“来帮把手!”那一头黑眼镜已经炸开了门轴,但毕竟石门的厚度和重量摆在那里,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依旧无法撼动。
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在五个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石门终于被推开,但碍于没有转轴作为支点,他们只推开不宽的一条缝隙,仅供一个孩童侧身入内。
透过缝隙,里头一片漆黑,点了一支冷光棒抛进去,只闪了不到几秒就被黑暗所吞没。
“里面有水。”解雨臣清晰地听到冷光棒没入水中发出的声响。
“我进去。”张起灵摘下登山包递给吴邪。
“小心。”
张起灵简单地活动了一下各处关节,随后只听“科科”数声,他的身形陡然矮了一圈儿,原本合身的衣裤此刻全都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身上。
虽已不是初次见到,但无论何时再见,吴邪都惊讶至极。
缩骨功是将浑身的骨骼错位再接起的技术,人类的关节根本经不起大量的磨损,否则极容易引发习惯性错位,可能只是提个重物就会骨折。但张家人却能够在学习缩骨功之后,还能够保持身体机能最大化,无论怎么想,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吴邪这边还在震惊于缩骨功的奇效,那边张起灵已经如顽猴一般轻巧地钻入缝隙之中。
几下恢复身形,张起灵擎着手电,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门后的环境。这地方没有活物的气味,阴冷得很,脚下不远处是一大片水银池,隐隐能看见水银池正中躺着个人。断定没有危险性,张起灵点燃火把,将离自己最近的一片区域点亮。
正如之前所猜测的那样,石门内部插有门闩,挂着一把已有锈渍的铜锁。而与吴邪所说相同的,门侧涂有类似松油一样的油料,如果他们贸贸然用上火药,只怕这些油料烧融后会将门缝彻底封死。
第三十七章
正如张起灵所说,这门是从内部开启的,而开门的机关就安装在石门的右侧,非常显眼。张起灵伸出黄金二指在机括周围摸了一圈,除了上头的落灰比其他地方的稍薄以外,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确定没有关联其他机关,张起灵一刀劈裂铜锁,拉动机关轴,石门如同七老八十的老先生,重重地“咳嗽”一声,缓缓开启。由于一边石门的门轴处已经被黑眼镜炸断,最终打开的只有左半扇门,不过也足够吴邪他们一眼看清石门内的构造。
石室内的空间并不大,至少和第八层以及第九层相比,要小许多。整个石室被开凿成圆形,和正中的水银池组合成一个同心圆的结构。
而水银池正中浮着一具尸骨,远远望过去,大半尸身都沉在水下,只露出了脸、胸等上侧身体,说露出似乎又不太贴切,因为凡是裸露在外的部分都覆盖着一层铠甲,脸部则被面罩挡得结结实实。
“这个人也是张家族长?”胖子试图同手电筒去照他的右手想查看手指的长度,但未果。
“是不是族长不好说,但能有一间自己的墓室,他生前的地位一定不会低。”吴邪不敢断言,因为按照他们此前的经历,尸身是用棺木裹着进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暴露在外的尸身。
“小邪,你来看。”解雨臣一进入石室就把注意力投注在周围的石壁上,此时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出声招呼三人。
手电光照向雪白的石壁,石壁上深深浅浅的划痕镌刻着它的主人一生的轨迹。
“乖乖,这人一辈子是做了多少事?该不会是把吃喝拉撒睡都记下来了吧。”胖子凑上前去使劲瞧,两只小眼珠子都快瞪成乌鸡眼了。说实在的,要不是解雨臣细心,吴邪一时之间还真没注意到这石室的墙壁上居然刻了不少蝇头小楷。每个字大约也就黄豆那么大,刻痕又浅,极容易被人忽略。
中国古代文字简而意深,一个“然”字可以逼死一代诸侯,就连历史上最负有盛名的君侯将相死后撰碑不过百字,这沉在水银池里的张家人一生所为居然可以写满一整面石墙,也不知究竟刻碑的人是话唠,还是他真的活了别人几辈子的时间,才真真切切地攒下了这点功绩。
吴邪细细辨认,想要通过这些文字来辨别刻文的时间和主人的身份。从字形上看已明显不是明朝常用的圆体繁体字,而更神似南宋时期盛行的陈起字体,字迹模糊并且有些潦草,吴邪眯着眼睛也只能看清一部分。
“……这好像是一篇自传。”吴邪费力地辨认着石墙上的文字。
从行文上来看,墙上的文字是由水银池中人自己所撰写的,通篇所用第一人称。也确如吴邪所料,这人虽不是张家族长,却也在族中地位斐然,与第二十六代“张起灵”是玩伴,长大后,子承父业,为张家大长老。
“这人叫张武清,死的时候110岁,生前曾是一名大将,最后死在沙场上。”吴邪草草略过生平简介:“他一生打过无数场仗,未曾尝败绩。这碑文估计是他生前写的。”
“110岁还能上战场!”胖子忍不住“啧啧”嘴:“当真是为国捐躯死而后已,皇帝老儿也没给他颁个锦旗嘉奖嘉奖?”
吴邪摇摇头,这人是个武将,16岁投身军队,从小小的十夫长开始做起,一生打过无数场战役,确实履历丰富,但也不过篇幅寥寥,那剩下的这些刻文上又写的什么呢?由于墙上文字太多,如果要拓下来费事费力,吴邪只能搜肠刮肚尽可能去辨认以及理解后续的文字。
解雨臣和黑眼镜见吴邪一心研读石壁上的文字,便也没有打扰,两人沿着石壁细细打量着石室内的构造。
和平时所见的明殿不同,这石室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未设机关也没有张武清生前所用的器物,冷冷清清地不像个明殿,反倒像个广场,而且由于周围气温偏低,水银也没有挥发的条件,除了墙上的刻字,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花儿爷。”黑眼镜摸了摸鼻子,谨慎地压低嗓音:“这里并没有第二个出口,他是怎么运进来的?”他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水银池,这间石室只能从内侧开门,如果当初是开着门把张武清运进来的,那最后运送尸体的人又是如何离开这里?
“小邪猜测这整座塔内部的构造就宛如一个立体的魔方,也许通过某些机关能够把这间墓室移动其他位置,从而即使不利用这道正门也能够进出。但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没有棺椁?”解雨臣皱起秀眉,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棺椁在古代墓葬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它既能够保护尸体在运送的过程中不会损坏,也彰显着墓主人的身份。地位越是崇高的死者棺椁越是复杂,《荀子·礼论》当中就曾经记载“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就算是平头百姓,死后也能得一副薄棺下葬,这张武清,堂堂一族的长老,死后既无棺又无椁,实在是说不过去。
莫非,水银池里有什么特殊的讲究?
“根据我的猜测,这地方原先应该并不是一个墓室。”显然已经将石墙上的文字看了个七七八八,吴邪突然出声参与他们的讨论:“没有棺椁的道理很简单,他不是死后被抬进来的,而是自己走进来的。”
解雨臣和黑眼镜纷纷回头,只见王胖子正趴在水银池边上,试图用枪口去够水银池正中的那具尸体,而张起灵则蹲在他旁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池中心。
“什么意思?”
“我们都见过张家人的墓室,无论是从结构还是周围摆设上来说,这里都不具备明殿的条件。而且有水的地方要么流财要么聚气,都不是葬人的好地方。石墙上的内容应该是他进入这间石室之后自己写的,因为文字的使用还有行文都不符合撰碑要求……”吴邪轻轻敲击着石墙,边说边整理自己的思路:“第二十六代张起灵死后,他扶灵至此,后决定在此守灵,便再没有出去,所以他没有棺椁,而石门上的那道锁也是他自己锁的。”
“留这儿干嘛,给张起灵殉情啊?”黑眼镜忽然冒出一句又呵呵直笑,解雨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听到黑眼镜的说法,吴邪就心里就有些疙瘩,他偷眼去瞧小哥,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吴邪自个儿有些不痛快,他不耐地挥挥手,打断黑眼镜的猜测:“我觉得奇怪的是,按照张武清在张家的地位,这塔里一定有他的墓室,他既然已经进来了,为什么没有死在张家人给他准备的墓室,而是死在这里。我想他也许意识到这地方不太对劲......”
“小天真,张家人就没干过一件对劲的事儿!”王胖子忍不住满嘴跑火车,他够了半天都没能够到那尸体,正有些气喘:“妈的,这小子怎么把自己停在那池中心的,胖爷我撩了半天,他动都不动弹一下,这是长水里了?”
水银池的半径大约五六米,胖子够不着,就用枪托去撩水,试图用水波把那具尸体往岸边推,但试了半天,无论他怎么使劲,那尸体就跟焊在水池中央似的,水银都快翻江倒海了,他还我自岿然不动。
“我来。”张起灵捏了捏胖子的肩膀,示意他向后退。
“我不明白,他有手有脚为什么不离开这里?”解雨臣直觉这石壁上的信息并没有那么简单。
吴邪从背包里取出一根安全绳绑在张起灵腰间,一边调整松紧一边继续解释:“他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出不去。根据上面所说,这里才是最早的张家古楼,后来出了变故,这个地方被舍弃,之后换到了巴乃。而且按照他的说法......”吴邪顿了顿,才继续说:“这塔内只能往里进人,不能出人。”
“这啥意思?”胖子抓抓后脑勺,这话听着好像有些歧义。
“凡是进到塔里,就没人能出去。”吴邪将安全绳的后半段卷在自己的手腕上,又把绳尾扔给胖子,同时向黑眼镜还有小花解释:“张武清的尸身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我们得把它拉过来看一看。”吴邪拍拍张起灵的肩膀:“小哥,你小心点。”
解雨臣和黑眼镜对视一眼,两人分行至水银池两侧,解雨臣抽出一根安全绳,将一头抛向对岸,两人同时用力绷直了绳索,在水银池上空架起可供张起灵着力的落脚点。
张起灵点头致谢,反手将黑金古刀倒插在池旁,迅速后退到门侧,向吴邪示意过后,几个垫步加助跑,随即一跃而起。绳索立刻绷紧,并飞快地上下抖动了一下,张起灵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条黑影,眨眼的功夫就准确地落到了尸体身上。
张起灵的身手灵活,虽然已经极力降低了落地后的冲力,但尸身还是被砸的猛往水银池里沉,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银池顿时翻涌了起来,无数水银珠飞弹而起,立刻湮没了那铠甲的大半。
不及检查,张起灵迅速扯住他的腰带,沉声喊:“吴邪!”
全神贯注下就为了等这一刻,吴邪和胖子同时用力,拉着安全绳就朝后扯。
“哗——”那尸身迅速脱水而出。
但还没等完全脱水,张起灵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还没等他动作,那看似结实的腰带居然应声而断!手下的重力突然消失,而吴邪和胖子的拉力未竭,受惯性的影响,力量顿时无法平衡,张起灵不受控制地就要落入水银池中!
“小哥!”吴邪目眦欲裂,此时再想调整使力方向已然来不及:“小花!”
千钧一发之际,解雨臣和黑眼镜已最快做出了反应,他们迅速绷紧绳索,根据张起灵落地的位置调整方向,于千钧一发之际,托住张起灵下落的身影,又同时用力向上振动。张起灵反应敏捷地借着这股微小的弹力以及强韧的腰部力量,一个高难度的后空翻腾身而起,以黑金古刀的刀柄作为落脚点,有惊无险地落到水银池边上。
“你怎么样?!”吴邪抢身前来仔细查看,虽然心知张起灵并未触到这水银池里的水,而且水银也不是高腐蚀性的化学药剂,就算隔着衣服沾到一些也不构成太大的危险,但他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一股险些再度失去张起灵的恐惧油然而生。
“没事。”吴邪的表情里有些恐惧,张起灵轻轻捏着他的胳膊让他放松:“那下面有东西。”他将握在手中的半根腰带递给吴邪。
吴邪接过腰带,恍然抬头,视线所及之处水银池已恢复了部分平静,那原本处于水银池中间的尸身也恢复了原先他们进来时所看的高度,只是腰带被扯断,铠甲松开,里头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