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参天古树
“感情……张武清这小子使了一招金蝉脱壳……”王胖子惊愕地瞪圆了眼睛,这墙上写了他那么多生平简历,他还真以为张武清死这儿了呢!
“他发现这座塔有问题,试图解开这里的谜团,但最后没有成功。而且他说,这座塔是活的……”吴邪捏着手里的腰带细细查看。腰带很重,由于宋朝时期盛行重甲,重步兵浑身铠甲和兵器加在一起负重高达80-100斤,所以仅仅一条腰带托在手中也相当有分量,整条腰带由漆黑的铁质甲叶用甲钉连缀而成,只在腰带正中镶嵌了一个玉制的装饰物,这种样式是北宋最常见的札甲。
“活的?难不成这塔还能吃人?合着张家人就是牲口,自个儿跑进来给它填肚子?”胖子说话向来嘴边缺个把门的:“那按着这个说法,不单这塔是活的,连这座山都是活的,难怪这藏人爱给这一座座山头起名字,编爱情故事,搞半天确有其事啊。”
“胖爷你别打岔。”黑眼镜打断胖子这满嘴跑火车跑得都快没边了的发言,“嘿嘿“一笑:“这山要真是活的,还能任张家人把肚子都给掏空了?我看啊……”他蓦地打了个响指,示意其他人往石门的方向看:“他说的活,也许指的是这神鬼莫测的变化。”
被黑眼镜提起,所有人才醒悟过来,他们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关注外界的环境了。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石门外的场景已然大变。
此前他们依靠安全绳和过水铜管降至第七层,除了四周的石壁之外,入眼的只有这间存放着张武清铠甲的石室,可现在,室门外不足20米之处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极其狭长的甬道,甬道深深尽头漆黑,不知通往哪里。
所有人都是一惊。
“怎么回事?”解雨臣沉声。
黑眼镜耸起肩膀,略有些无奈地开口:“我也刚刚才发现。”
吴邪下意识抬腕看了眼手表。距离他们进入石室已将近半个小时,这期间他们五人的神智始终都是清醒的,可包括张起灵在内,所有人竟都未察觉门外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未听到声响也没感觉摇晃,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你们看到的是什么?”吴邪不动声色地绷紧手臂肌肉,右脚脚后跟微抬,做出防守的姿势,张起灵亦提起黑金古刀,刀锋向着门口的方向。
“甬道,约宽5米,高度大约在7到8米,纵深长度不知。”解雨臣的描述相当精准,随后胖子和黑眼镜也表示自己看到的与之相差无几。
既然所有人看到的场景都一样,那肯定不是幻觉。
“真是见了鬼的。”吴邪低声咒骂了一句:“……继续走?这地方应该找不到其他的线索了。”
“胖爷我还就不信了,这天下还有咱们哥几个倒不了的斗?!”王胖子虽不知这是什么机关,但气势上决不能弱:“小天真走走走!怕它个鸡巴蛋!”他气势汹汹地将背包一下甩到肩上,将M16的枪栓掰得“喀拉”作响:“管他娘的死的还是活的,只要它敢出来,胖爷喂它一肚子子弹,管够!”
“走吧。”解雨臣点头,他刚才和黑眼镜仔细检查了这石室,这里是个全密闭的空间,除了继续走下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吴邪看了张起灵一眼,同样得到他肯定的答复。
几人迅速将登山包整理好,由黑眼镜带头,解雨臣、胖子、吴邪依次,张起灵压阵,如此阵容,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甬道内部异常宽敞,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打造的,甬道外部呈不规则矩形,内部却被打磨成光滑的圆形表面,壁上不知涂抹了一层什么物质,触手非常光滑。
黑眼镜打着狼眼,50米的光照范围仍不足以看到甬道尽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降低了了呼吸的频率,一时之间甬道内充斥着五人小心翼翼前行的脚步声。
鞋底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啪嗒、啪嗒”声异常清晰地敲击着耳膜,吴邪甚至能清晰地分辨这些脚步声是属于谁的,胖子的步子有些拖沓,充斥着刺耳的摩擦声,小花则很谨慎,每一步落地都相当轻巧,鞋带两头的金属扣偶尔撞击在鞋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些在普通环境中不过是可以随时被忽略的声音,在这个地方却被放大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不知是不是错觉,吴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小邪,你觉得张武清为什么要把铠甲放在那里?”解雨臣轻咳了一声,打破这甬道内古怪的气氛。
“恩?”吴邪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啪啪”的脚步声还回响在脑壳当中:“……我猜,也许是为了镇压什么东西。”
自古以来,就传言鬼怕恶人,尤其是屠夫,这种人身上煞气重、阳气旺,就连小鬼看到也只敢绕路走。这张武清自小征战沙场、杀伐果决,与他一同出征的铠甲上更是不知溅了多少人的鲜血,徘徊着多少冤魂,这种东西煞气极重,若用得好,足可以保一方平安。
蓦一开口,吴邪发现原本萦绕在脑海当中的声音似是一下子消除了不少,本来被震得头疼的脑壳立刻就舒缓了。他疑惑地回头望向张起灵,他隐约觉得这条甬道并不像它表面看起来那么平淡无奇。
“不要停,继续说话。”张起灵接收到他的视线,微微阖首,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甬道内的环境形成了回声墙的结构,通过涂在石壁上的物质隔绝岩石吸音的效果,一点点声音就会被无限放大。
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心理压迫机关,由于人在紧张状态下,神经会变得紧绷而脆弱,而压抑的周围气氛更会滋长这种恐惧,此时外界一点点的刺激,就会导致极其强烈的反弹。
有些稍懂些门道的土夫子会通过不停地说话来缓解这种精神压力,但反过来对于听者而言,却会变成双重的折磨,而同样这种折磨也只能通过说话来缓解。若受困于陷阱中的人为了缓解压力而不停地试图用高声来压倒其他人的声音,最终会导致恶性循环,而人在激怒之下会作何反应是难以预料的。
眼神交流间吴邪很快发现了这里头的猫腻 ,他把张起灵刚刚说的那七个字在心里回顾了一遍,乐呵地咧开了嘴。不过光自己舒坦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他决定说些什么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吴邪压低嗓音:“这塔修建已久,连张武清都不知是何人在何时所建,层数越往下,葬的人在张家的地位也就越高,每一百年张家人就会来送葬一次,而这些送葬的人从来都没有出去过。”
“这一路过来也没见有散落的尸首,看来他们知道送葬的结果,进来之后都找自己的棺材去睡了。”解雨臣一哂,别说还挺自觉。
“别是喂了那些雪弥勒就好。”黑眼镜没那么乐观,这冰天雪地之中,那些雪弥勒靠什么养活自己?
“以身饲虫,有觉悟!”胖子直接竖起大拇指,表达自己的赞扬之情。
“嘘!”他们说的正开心,张起灵却好像听见了什么,他迅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右手往后一拦,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们进入的方向。
张起灵的话在斗里无异于圣旨,虽然他已经失忆了,但与生俱来的警惕性以及危险来临前的感应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有多少次他们就是凭着这种本能才能有惊无险地度过危机。
整条甬道轻微地晃动起来,这种晃动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凝神于周遭的环境,极容易被人忽略。
“天真,你摸这墙!”胖子突然惊呼一声,猛地弹了起来:“这墙、不对劲!”
什么?!吴邪连忙把手往石墙上一搭,立刻理解了胖子说的意思。岩石是固态矿石,密度高,坚硬,但他现在触手所及之处,竟薄的好像一层纸,岩石缝儿里都往外透着气,难道说……吴邪脑海里闪过一个不详的念头。
“走!”他正思索,张起灵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回身一把拉起吴邪,迅速指示所有人往另一头跑。
吴邪下意识回头,在狼眼手电的照拂下,只见来路被一片漆黑的液体所浸没,而石壁上仍旧不断渗出同色的液体,下一秒就好像电影里的特技镜头,整条甬道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消失了!
“我靠!”吴邪震惊地脱口而出:“快快快、快点跑!”
“天真,咋了?!”胖子被两人吓得一机灵,什么样的机关竟能把倒斗界一哥吓得掉头就跑,他相当好奇,一边跑还一边试图回头去看。
“还看?!快跑吧!”吴邪猛地一推胖子的肩膀,这真是他倒了那么多斗以来看到过的最不可思议的机关。会突然出现的甬道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能当着他的面一点点消失?!他知道张家人牛逼,但没想到能牛逼到这个程度?!巴乃的张家古楼和它比比算个屁!
一伙儿人没命地跑,也幸亏这甬道一条道通到底,否则多几个岔口他们指不定就跑散了。
但很快,吴邪就发现他们跑得再快也比不上甬道消失的速度,身边的石壁已经不同程度地开始渗出漆黑的液体,甬道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油腻味。
“瞎子,还没到头吗?!”解雨臣一边跑一边还要注意不要被那黑色的液体触到,脚下的感觉越来越泥泞,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石壁上奔跑而是在沼泽地里,每一次抬腿都要花费更多的力气,黑眼镜手中的狼眼手电一直在上下剧烈的晃动,投射到洞壁上反射而来的光线又特别的刺眼,他完全看不清前路。
“快到了!”黑眼镜有绝佳的夜视能力,他隐约已经瞧见了甬道的尽头。
液体渗透的速度越来越快,张起灵跑在最后面,头顶上的洞壁已经完全化成黑水,跟下雨似的接二连三地往下滴,而他身后不及五米处,甬道已经完全消失,底下是深不可测的山体内部空洞。如果他们没能在甬道消失前离开这里,就只有落入深渊被摔成肉饼的下场。
妈的,这甬道到底有多长!吴邪跑得气喘吁吁,心脏剧烈地跳动,咽喉处更是一阵麻痒,好像下一秒就要呕出点什么来。他虽然没有刻意测算距离,但根据他们的速度和用时,至少得有六七百米,他一边骂娘一边琢磨的时候前面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怎、咳咳、怎么了?”他不得不放慢了步子,一说话就觉得心脏要蹦出来了。
王胖子累得直吐舌头,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点着让吴邪自己去看。
吴邪的视线越过他,只见黑眼镜和解雨臣都停在了甬道口。
甬道前方一片开阔,他抬头却看不清山顶,而在同样肉眼难及的山底生长着一株巨大无比的墨绿色藤蔓植物,粗壮的枝蔓自山底绵延,四通八达地覆盖着山腹内部,每一根枝条上都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浅绿色绒毛,比百年老树的树根还要粗壮。
不知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凿还是人为的百年巨制,整座卓奥友峰的山体内部被掏空,他们正置身于其巨大山腹之中。而现在正逐渐消失的甬道似乎正是架在了它其中的一根藤蔓上。
这株植物不知何时开始生长,又如何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存活了那么长的岁月,他能够料想到,一旦它被外界发现,势必会引起生物界的轩然大波。
而令吴邪真正倒吸一口冷气的,是那藤蔓植物的枝条与枝条之间竟密密麻麻地缠着鲜红色的细绳,而每根绳上都悬挂着一枚的六角铜铃!
第三十九章 六角铜铃
所有人怔忪期间,甬道的消融还在继续,张起灵看到山腹内的情况也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宇,但他们此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消几分钟这条甬道就会消失殆尽。
“准备跳吧。”张起灵侧身避开顶部滴下来的黑色油状物:“这里撑不住了。”
解雨臣最先响应,他迅速查看了周围的环境,往不远处的藤蔓上一指:“那里距离红绳的位置最远,而且是个结节,震动会弱一些。我先走,你们稍后跟上!”在所有人当中,他的身形无疑是最轻巧的,由他开头阵,判断接下来的落地位置,相对比较合理。
“小花,你小心点。”吴邪不太放心,毕竟前路未知,谁也难以预料他踏出之后的情况,:“一旦感觉不对就立刻退回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放心,这东西再稀奇也不过是死物,难不成还能搔首弄姿不成。”解雨臣勾唇轻笑,轻松地扭了扭手腕和腿部的关节,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花儿爷,你放心一路冲锋,胖爷我压轴给你们保驾护航!”王胖子抬起手中的M16:“晃一个铃铛胖爷就打碎一个,晃两个就打一双,咱们子弹充足,保管一打一个准!”
就像是在张家古楼里,潘子半身被埋在石头缝里,还坚持要护着自己走最后一程一样,吴邪心里头突然有些发慌。
解雨臣那边很快就落了地,轻巧地果然没有触动任何一根红绳,他迅速打了个手势,又立刻寻找下一个落地点。
黑眼镜紧随着他的步伐,但到了吴邪和王胖子这儿却出了点小岔子。
“胖子,你先走,我和小哥留在最后。”吴邪拍拍胖子的肩膀。
“那可不成,胖子我吨位大,万一怎么着了,我可不能连累你俩。”胖子心知肚明,这藤蔓看着强韧,但一下子上去的冲击力还是免不了震动到附近的红绳和六角铜铃,如果所有人都过去了,就剩他一个他也就没了后顾之忧,说不到还能超常发挥呢。
“你也知道自己吨位大,这次出去可得好好减减你这身肥膘。”吴邪嗤笑一声,又在他背后一推:“别烦了,你先走。就像你刚刚说的,你大胆地冲,小爷给你保驾护航。”吴邪亦有自己的考量,不知小花他们前行的路怎么样,如果把胖子一个人留在最后,万一触动六角铜铃,他们根本无法回援:“再说……”他眨眨眼:“我还有小哥啊。”
张起灵沉默地点头,算是应和吴邪的话。
“……那成!”王胖子考虑了一会儿,咬牙答应下来,他可不能拖后腿:“那小天真、小哥,胖爷我先走一步!”他“哇呀”吼了一声,以一个与身形不相符地灵活跃姿,落到黑眼镜刚让出来的落脚点上。
“小哥,等一会儿我就……”吴邪正想回头说什么,却蓦地被张起灵一把抓住手臂。
“来不及了。”
“什么?”腰上被人狠狠一揽,巨大的冲击力把吴邪整个人撞出了甬道。
他和张起灵双人四只脚离开甬道的瞬间,那黑色的液体迅速漫过了踏脚之处,整条甬道彻底化为一滩黑水,被粗壮的藤蔓枝条吸收的一干二净。
吴邪伏在张起灵的肩头,鼻腔里都是他衣服上的风霜雪雨的味道,张起灵揽着他腰的手臂扣得死紧,吴邪想呲牙咧嘴地表示自己很疼,却又甘之如饴地享受这这种似乎勒入身体的疼……还不够疼,真的还不够。
从甬道跳到藤蔓上可能就一秒钟,但又好像用了一整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脚下是空的,耳边只有风声,但手里抓着的、眼里看着的、身体依靠的都是张起灵,因为失重而悬起的心脏沉沉地落回胸腔里。安心了,就好像……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多好。他咧着嘴笑,却又好像在哭。
脚下很快就触到了坚硬又不失柔韧的植物纤维,落地的时候吴邪刻意没做缓冲,震得两条腿有些疼,他便顺势在张起灵身上多靠一会儿。
“吴邪?”张起灵拍拍吴邪的后背。
“没事。”察觉到自己的小心思,吴邪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哥,我们……”他想后退两步离开张起灵的怀抱,但才一抬头眼,距离他们大约十几米高处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突然撞入了他的视线,一眼看去像个人,身体平展,突兀地用双手和双脚攀爬在山壁上。
“什么东西?!”吴邪迅速抄起枪,可还未等他瞄准,那人影忽然动了,它抬手,碰了下什么东西。
察觉到不对的瞬间,已经晚了,吴邪只来得及一把抱住张起灵的脑袋。
“嘀铃——嘀铃——”清脆的铃音直钻脑海。
吴邪眼前一花,面前的场景瞬间变了。
吴邪揉揉双眼,环顾四周。
托六角铜铃的福,他正置身于一处陈旧的老房子之中,以砖木结构为主,由于层高而显得凉爽却幽暗,只有从天井处泄露的一点点天光。
这里是……长沙祖宅?吴邪很快就认出了自己所在。
以前爷爷还在的时候,他一放寒暑假就常常跟随父母来长沙玩。后来上了高中,学业繁重,毕业之后又跟着吴三省全国天南地北的跑,来的次数就少了。他记得这房子早在十多年前就进行了翻修,但他现在看见的还是翻修之前的样子。
其实对于自己的童年,吴邪没什么太深刻的记忆。和千万普通的小孩子一样,平常得很,除了吴三省炎夏里下斗把他拴在树上,险些危及他的性命,其他都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他不明白六角铜铃为什么会把他带到这个地方,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吴邪正暗自思索,就听见孩童稚嫩的嗓音由远及近:“爷爷爷爷……”吴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男孩从大门口兴冲冲地跑进来。
“哎哟!”老宅的门槛很高,短腿的小孩儿冲的又急,一个不留神就绊在了门槛上,摔了个狗吭泥。
吴邪下意识伸手去扶,双手却穿过了那个孩子的身体。
“……哇!”小孩摔疼了,张开嘴就开始哭咧。
这孩子……吴邪吃惊地看着那仰起头哭得梨花带泪的小男孩,虽说对方还小,还因为摔疼了五官都皱在一起,小脸更是哭得通红通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自己?看身高,约莫也才三四岁。
“小邪?”似乎是听见了哭声,內房传出一声轻呼,年逾半百的妇人急匆匆地掀开布帘快步走向那哭泣的孩子,将小人儿抱进怀里。
“小邪,怎么了呀?”那妇人的声音低低的,很温柔。
“奶、额、奶奶,小邪……痛痛…….”小孩儿打了个哭嗝,白嫩的小手指指着害他摔跤的“罪魁祸首”,低声抽泣:“奶奶……打……坏坏……呜呜……”
小孩儿总是不讲道理,吴邪抚了抚额,为那时的自己汗颜。
“小邪乖,让奶奶看看,哪里摔痛了啊,奶奶呼呼……”妇人轻拍着小豆丁的屁股,用视线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外伤才轻笑着开口:“可是大家都没有摔跤,为什么只有小邪摔了呢?……啊奶奶,知道了,因为小邪走路的时候没有看路,所以才摔倒了,对不对啊?”
“……唔……”小豆丁还不能完全理解妇人说的话,只是胡噜一点头,在奶奶的轻抚下哭声渐低,只是眼眶红红的,大大的眼睛里还汪着一泡水,鼻子一抽抽的,还有些委屈。
“那小邪以后走路要当心,要看着脚底下,一步一步慢慢走。”那妇人掏出手帕轻拭孩子的小脸,将眼泪和泥巴一同擦去:“张爷爷和起灵哥哥来了,小邪要去看吗?”
张爷爷?起灵哥哥?
吴邪一听到这个称呼就觉得眉角猛地一跳,和自家爷爷同辈又姓张的……能想到只有那个人。
那奶奶口中所说的这个“起灵”……会是闷油瓶吗?
不不,应该不是,三叔年轻的时候小哥已经看起来二十多了,怎么也不该是哥哥,至少该是叔叔……如果不是小哥,那这个起灵又是谁?难道闷油瓶并非张家最后一代“起灵”?
他正思索,妇人已经抱着小豆丁进了里屋,吴邪连忙跟上。
穿过内堂就是爷爷的书房,吴邪小的时候不知走过多少遍,他跟在奶奶后面,一步步走向书房,心如擂鼓。
现在正是盛夏,耳畔充斥着蝉鸣,为炎热的空气更添了几分烦躁,许是因为热,书房门开着,里头传出对话声。
一踏进熟悉的不得了的地方,吴邪就忍不住鼻子微酸。
“爷爷……”
“启山,你有多久没来了?看看,咱们小邪都那么大了~你上次来他还不会说话呢。”妇人抱着小豆丁走进书房,笑着冲里头两个大男人招呼,随即又颠颠小豆丁的屁股:“小邪,快给张爷爷问好,你的小汽车就是他送的呀。”
书房内坐着两个男人,听到妇人的话都转过头来。位首的是自家爷爷,此时他也就五十开外,头发半百,一身白色唐装衬得他精神矍铄。而坐在另一边的……看年纪和爷爷不相上下,穿着一身铅灰色的休闲装,腰板笔直,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张……张爷爷好……”小豆丁软软地看了张启山一眼,立马又钻回自己奶奶怀里,双手紧紧揪着妇人的衣服不放。
“起灵呢?快让他来看看弟弟!”
“哥哥……哥哥在哪里……”被妇人抱在怀中的小豆丁眼睛一眨一眨,伸着两条白白胖胖的小手臂,就挣扎着要下地。
“吴老狗,这小子可真像你!哈哈哈……”张启山声如洪钟,笑声有力:“那时候你跟着我的时候就跟现在的小邪一模一样。吴家妹子,起灵刚才到外面去了。”
虽然心里肯定,这个“起灵”绝不可能是闷油瓶,吴邪整个心脏还是悬了起来,三两步跨到书房门口,还没等他出去,一个小团子就“唰——”地跑了进来。
吴邪呆愣原地,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
“吴邪。”起灵团子几步跑到吴邪奶奶的腿边,仰着头伸长手臂:“我在这里。”
“哥、哥哥!”吴邪小团子眼睛噌地一亮,不待奶奶撒开手,顺着她就“刺溜”下来,被张起灵小团子一把抱住。
“小邪和起灵感情好是好事。”吴老狗“呵呵”一笑,摆摆手,让两个小团子自己出去玩。
他……吴邪脑子混乱一片。
虽然小小的,圆圆的,还萌萌的,他绝对不会认错,张启山带来的这个小团子分明就是日后的闷油瓶!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的闷油瓶和自己差不多大,那三叔在西海看到的那个人……又是谁?
第四十章
西海和三叔一起下斗又被迷晕带到格尔木疗养院的和这个小豆丁到底谁才是真正闷油瓶?
难道小哥在疗养院里缩水了?莫非张家所谓的长生,就是不断长大不断缩水再不断长大的过程?
呵呵……吴邪要哭了。
有什么念头萦绕在脑海当中,他想绕都绕不过去。
这是幻觉,他心里很清楚,这里是六角铜铃营造的幻觉场景。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幻觉往往可以深入脑海最深处,挖掘你的恐惧你的眷恋,把那些无法公之于众或者深深埋在记忆最深处的回忆重新打开。
虽然很玄妙,但有一点,所有的幻觉,都必须建立在脑海中已有的记忆或者曾经幻想过的场景之上——也就是说,如果你脑中没有素材,那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幻觉也是无法起效的。
所以,他确实曾经在幼年时期见过闷油瓶。
若现在他看见的这个闷油瓶是真的,那和三叔下西海的就不会是真正的闷油瓶,在斗中昏迷被关入疗养院的也不是闷油瓶,那他是谁?而闷油瓶所说的那些二十五年前在西海海底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的记忆被篡改了?还是……
吴邪不寒而栗,如果这个六角铜铃所打造的幻觉就是为了让他和张起灵之间的信任不再纯粹,他它已经做到了。
两个小豆丁自然无甚烦恼,相携着跑出书房,吴邪知道自己很快也会被动离开这里,因为接下来的书房内的谈话是小吴邪所不知道的。
果然,下一秒,他眼前一花,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吴邪一起来到了老宅的小花园。
此时正是盛夏,院里开满了各色鲜花,显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世家小姐,从小衣食无忧,特别讲究生活品质。嫁给爷爷之后就充分利用了园里本身的小花园,倒腾些花草树木,一年四季这里都是香气四溢、美不胜收。吴邪小的时候最喜欢跑花园,一待就是大半天。
看着两个豆丁在园子里瞎逛,吴邪也按耐住有些焦躁的心情,闲庭碎步起来。幻境与现实之间总有个不和谐的接口,找到这个接口,他就能离开这里。
吴邪对老宅的记忆不深,他小的时候,老宅的采光不太好,在他的看来老宅很大很空也很深,他经常呆的地方也就是自己的小房间、花园和爷爷的书房,因为爷爷经常会在那里看书。后来老宅翻修之后,他也就不常来了,所以让他立刻找到老宅子里不对劲的地方也有一定的难度。
嗯,花园后面是厨房,三叔带他来“偷”吃过点心……
我的房间在……
吴邪如数家珍,走进这里才发现很多事其实并非忘记,只是埋在记忆最深处,但只要有了触发点很快就能回忆起来。
绕着老宅走了一圈儿,吴邪隐隐约约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像缺了什么似的。
“是什么呢……”他轻点着下巴,四处张望,他直觉上应该是很常见却又容易被忽略的东西。
“哥哥……”那头吴小邪兴奋地叫嚷了起来:“哥哥,小邪……带你,看狗狗,爷爷、爷爷养了好多狗狗!”他兴高采烈地拉起一旁小闷油瓶的手,跌跌撞撞地就往厨房后头跑。
厨房后面是狗舍。
爷爷养狗很有一套,训练它们用鼻子替他验土货,后来出了名还被道儿上封了个“吴老狗”的称号。吴邪小时候见得最多的是爷爷养的一条黑背犬,在现实世界里早死了,在幻境里大概正当壮年。
等等,吴邪猛一皱眉,他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是狗叫声!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听见狗吠声!
除了黑背,爷爷还养了很多其他品种的狗,老宅地方大,除了晚上睡觉会把他们关进小屋里,其他时候它们总是整个宅子乱窜,而他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看见一只狗也没有听到一声狗吠,本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
所以……
“咦?狗狗不在……”吴小邪撅着小屁股趴在狗舍上,圆滚滚的眼睛往狗舍里直瞧:“有……铃铛……”他边说边趴下身,短短的小手往狗舍里探:“哥哥……有铃铛……唔,小邪拿不到……”
“我来。”张起灵拍拍吴邪,他比小吴邪大三岁,抽条的又快,长手长脚地很快就从狗舍里把吴小邪所说的铃铛掏出来。
青铜所制,锈迹斑斑,看似老旧腐朽,却随着张起灵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铃——”
悠扬的铃声蓦地钻入耳膜,吴邪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邪!”
吴邪还没有从幻境中完全清醒,脑子里浑浑噩噩一片,眼皮重的抬不起来。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手腕处被掐的生疼,肩关节也疼,他试着顿顿脚,却觉得脚下一篇虚无,而且随着他的动作,身体隐隐在往下滑。
我悬在半空当中……
这个念头还没被吴邪的大脑完全消化,身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开始动弹,他猛地被弹开,下一秒又“哐”的一下撞在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面。
“呃!”吴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这下撞出来了,嘴里一阵尖锐的刺痛,看来把舌头磕破了。
“吴邪!醒醒!”
身体似在惊涛骇浪中颠簸,那呼唤声近在耳畔,下一秒又远在天边。
这声音是……谁?
“你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你不会有事的。”
“别动。”
……
小哥!吴邪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张起灵的脸。他伏在自己正上方,刘海垂下来盖住他大半张脸,但遮不住他的双眼,那平时宛若古潭深水般黑黝的双眼此刻升腾起熊熊山火,那眼神好像可以烧到心底。
“吴邪!”
吴邪的心脏剧烈地一颤,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他目前的处境——他正吊在半空当中,他不知何时被甩出了藤蔓,如果没有张起灵死死掐着他的右手,他早就掉下去了!
“小哥!”
“抓住我!”
吴邪立刻反手握住张起灵的手腕,同时脚下猛蹬了几下,抓地性良好的登山鞋立刻挂住了一旁的绿色藤蔓,强大的摩擦力很快就帮吴邪找到了身体的重心,脚下有了着力点,又有张起灵帮衬,吴邪就想借着这股摩擦力向上爬。
“别动!”张起灵刚开口警告,吴邪就发现原本安静伏在脚下的藤蔓突然剧烈地挣动起来!
脚下猛地袭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吴邪根本不及反应就忽然被甩了开去,但因为张起灵和他的手还紧紧相握,甩出去不到半秒钟,他又受地心引力荡了回来,重重地撞在青色藤蔓上。
“哎——噗!”吴邪毫无防备,被冲撞得胸口一阵剧痛,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出来,喉咙口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靠,这下真的被撞出内伤了。
吴邪按住胸口,呲牙咧嘴地吐了一口唾液,里面带着丝丝血迹。
“吴邪,你别乱动。这里的藤蔓是活的。”张起灵单手支撑在藤蔓交界点上,右手缓缓使劲,平稳地将吴邪往上拉。
你不说我也看出来这里是活的了……吴邪忍不住腹诽,但他妈的,有这么动弹的吗?!这是植物又不是章鱼……张家都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之前吴邪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单靠张起灵一个人要把他拉上来确实有难度,但如今他已然清醒,两个人相互配合,张起灵很快就将他拉上了藤蔓。甫一站定,吴邪迅速望向他刚才瞧见人影的地方,那里自然早已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那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的铃声,他还真以为是自己看岔了。
“小天真,你怎么样?!”胖子站在另一处落脚点,对着他猛瞧,生怕出点什么事儿:“花儿爷都快急疯了!要不是瞎子兄拦着,他都要跳回来了!”
“我没事!”吴邪按了按胸口,肋骨隐隐作痛,不过应该没有大碍,他做了个手势:“快往前走,这藤蔓挺邪门的……”
吴邪话音还未落,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他未卜先知的能力。那些粗壮的藤蔓居然在无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剧烈地抖动起来!
“我去!”藤蔓的结节处本来就不稳,再加上抖动,吴邪摇摇晃晃地连一秒钟都站不稳。
“小天真,你这个乌鸦嘴!”王胖子自身重,反而比其他人还要再稳当点,但仍旧是左摇右晃,难以直立。
解雨臣和黑眼镜则是立刻蹲下身降低重心,试图保持平衡。
“卧槽!铃!铃!”吴邪最先反应过来,他反手抽出固定在背包侧袋的M16,同时大声提醒其他人注意红绳上的六角铜铃,伴随他夸张的叫声的是从枪口处倾泻而出的子弹。
藤蔓跟章鱼似的会动固然是一大威胁,但现在当务之急的并非那些花枝乱颤的枝条,而是由于藤蔓起伏而开始不安定的六角铜铃!
解雨臣立刻就明白了吴邪所指,他和黑眼镜迅速加入了战斗,他们的枪法比吴邪要好,有他连绵不绝的枪声作为掩护,他们一打一个准,六角铜铃被子弹击中整个儿炸裂,碎片以及红绳落入深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但六角铜铃的数量毕竟多,空荡荡的山腹中充斥着“哒哒哒——”连绵不绝地枪声,震耳欲聋。
可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藤蔓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吴邪单膝跪地很快就固定不住了,再加上子弹出膛的反作用力,身子一晃,险些被震下去,幸亏张起灵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他,吴邪稳了稳身子,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小哥,怎么办?不能这么耗下去,子弹打完就麻烦了!”
张起灵正要回答,“哗——”一段枝条携着凌厉的风声甩向他们所在之处,张起灵眼疾手快一把压下吴邪的脑袋,枝条扫过他们头顶重重地抽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山壁上,山壁立刻炸开一个大口子,无数碎石冲张起灵和吴邪。
张起灵反手抄起黑金古刀,不待碎石飞近他就一下子凌空跳起,将那些石子击飞在刀影之外。
看着那些腾空飞舞的绿色枝条,他缓缓蹙起眉宇。现在他们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界,他不知道这些藤蔓为何会突然触发,更不知该如何才能让它们停止动作,但正如吴邪所说的,他们不能在这里耗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也就越不利。他迅速在山壁内扫视一圈,试图寻找落脚之处。
“小天真,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头起雾了?!”王胖子撕心裂肺地喊叫声裹着枪声席卷而来。
起雾?吴邪诧异地抬头。
正如胖子所说,山体内不知何时弥漫开一层略显厚重的白色烟雾,像冷空气一样正沉沉地往下压。
“咳咳……”这烟雾里有一股说不出的辛辣味,吴邪忍不住呛咳了几声,感觉肺部火辣辣地抽着疼。
“什么东西?”他连忙屏住呼吸,并迅速用手挡住口鼻,张家古楼里就曾经设置过强碱气体的机关,极其霸道,又避无可避,只要闻上一口,对气管和肺叶是极大的伤害。
“是那些藤蔓。”
张起灵反应极快地分辨出这烟雾的来源——似乎是那些藤蔓的分泌物,从被子弹打断的枝头里头冒出来。
不能再等了,他们已是困兽之斗。如果真像吴邪所猜测的那样,这里的构造类似于魔方结构,每一个内部的房间都可以通过机关单独移动,那就一定会有为它移动而预留出的空间。
“吴邪,我到下面去看看。”张起灵迅速将黑金古刀别在腰侧。
“什么?!”吴邪只草草看见他指了个方位,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张起灵把安全绳往藤蔓上一系,另一头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原地猛地起跳!
第四十一章
“小哥!”吴邪只觉得脚下猛地一震,张起灵从他眼前蓦地闪过,下一秒已跃至半空,划过一条抛物线,稳稳地落在距离他们直线至少有十米远的另一处藤蔓结点上。
他迅速四处张望,确定下一步的落脚点,随即反身向吴邪击掌:“吴邪,下来!”
吴邪低头一看,立刻就明白了张起灵的意图。
虽然他们的弹跳力远不如张起灵,但依靠两点之间的安全绳,他们能够很快突破这点距离:“胖子!跟上我!”吴邪简单用几个手势向王胖子交代讯息,得到对方ok的答复,吴邪迅速将M16塞进背包里,铃音比刚才响了点,他的脑袋顿时有些犯浑。
“啊!”吴邪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用疼痛逼得自己清醒一些。
别墨迹了!他大吼一声,算是给自己呐喊助威,随即吴邪一把抓住安全绳,双腿在藤蔓上用力一蹬,“刺溜——”就滑向张起灵。
“叮铃——”真正穿入藤蔓当中,吴邪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把六角铜铃的威力想象的太简单了,那些纷杂的枪声好像被屏蔽在了一个玻璃罩子外头,听得见但始终隔着一层阻隔,反而是原本不甚明显的铃音突兀地尖锐起来。
眼前一花,吴邪似乎又看见了老宅的门扉。
可不能在这儿晕啊啊啊啊!
他深吸一口冷气,辛辣的气味猛地窜入食道引起一阵呛咳,肺部火烧火燎的疼倒是唤回他一点点意识,但很快他感觉自己的神智再度模糊。
“吴邪……”
小哥?是你吗?
“信我。”
什么?
“吴邪,你要相信我。”
小哥,我当然相信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始终相信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吴邪,我……”
…… ……
“吴邪!”
“啾——啪!”
耳边一声炸响。
吴邪悚然惊醒,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猛地下沉,他条件反射地一使劲,随即惊出一身冷汗。他不知何时居然又着了六角铜铃的道儿,左手已经完全松开,只剩单手还挂在安全绳上。
“快过来!”另一头,张起灵端着枪,食指还死死扣在扳机上。
枪?
“小三爷!别愣着了!”皮包的脑袋从山壁的一处缺口探出来,使劲冲他招手:“张爷给你把铃儿都打碎了!”
皮包他们本来一直在山腹中徘徊,蓦地听到枪声四起,循着枪声而来,正赶巧碰到张起灵救了吴邪。
有了他们在旁保驾护航,吴邪很快就顺利地到达山壁缺口处和皮包他们会合。王胖子、解雨臣和黑眼镜也循着他们所走的路线,总算从这怪异的藤蔓上回到了陆地上。
“咳咳。”解雨臣一坐下就咳出了一口血痰。
“小花,你怎么样?”吴邪连忙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没事。”解雨臣摇摇头,声音嘶哑,好似在钝刀上滚过。
“真是可惜了花儿爷一把好嗓子。”黑眼镜也不知是惋惜还是感慨地轻叹了一句。唱戏的嗓子上次在张家古楼里就伤过一次,虽然经由大医院治疗但毕竟是不可逆的伤害,这次又被灼了一回,估计也是废了。
“嘿,瞎子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花儿爷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嘛偏偏非得靠才华。”王胖子连忙插科打诨,这黑眼镜平时看着挺智慧的一人,在这种时候怎么就那么没有眼力劲儿呢。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解雨臣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转开话题:“你们怎么到这儿的?”
一个解家伙计连忙挤到解雨臣身边,三言两语把他们路上所遭遇的情况说清楚。在最初的甬道里,大部分人都因为莫名的原因分散了,解家的几个伙计直接就被甩到了这塔的第六层,他们在墓室里转了半天也找不到出口,还是皮包带着几个人从外面打开墓门,两组人才重新汇合,刚坐下来休息就听见外头有枪声。
“强子他们呢?”
“没碰着。”
与解家伙计被困在墓室里不同,皮包很快就发现他们被转移到了另一条甬道上,虽然不清楚确切的楼层,但根据他们现在身处第六层的说法反推他们是落到了第七层。没有被困在墓室里的皮包他们几乎把第七层走了个遍。为防万一,他们并没有闯进任何一间墓室,而是在甬道里打转,同时也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小三爷。”皮包从兜里掏出个徽章似的铁皮递给吴邪:“我们一路上看到几具尸体,都是新鲜的,这些是从他们衣服上扒下来的。”
一个领章,银色的底,上面有波浪的文印,正中间阴刻两柄交叉的旗帜。
“都怎么死的?”吴邪翻来覆去地把玩着这个领章,这上面的图案他看着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出出处。
“怎么死的都有,有冻死的,也有被机关搞死的。”
“是那些人吧。那个藏人提过,比我们晚进卓奥友峰的那批人。”解雨臣也拿起一个领章,他虽然不曾见过这上头的图案,但构图、垫在手里的重量、材质、甚至厚薄程度都让他似曾相识。
“这帮人比我们整整晚了一天进山,现在却已经有人死在这妖塔里,看来他们请的向导可比我们的好。”黑眼镜呵呵一声轻笑,他的话看似随意却一眼看穿了关键之处。雪山中的一天可不比平地上的一天,他们能够那么快地与他们齐头并进,说明他们一早就知道这妖塔正确的位置。
“唉,这标志……”黑眼镜像是一下子发现了新大陆,从花儿爷手中抽出那枚领章,转了个面向张起灵:“哑巴,你看看,是不是很熟悉?”
张起灵接过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可还没等他开口又突然被黑眼镜一把拿了回去,他勾起唇角,眼光灼灼地盯着张起灵:“哦,我忘了,你不记得了。”
张起灵没有作声。
“小三爷,这个标志你应该也见过。”黑眼镜转向吴邪:“格尔木疗养院。”
吴邪的脑袋猛地一炸,那破败小楼,雕花的窗门,还有黑暗阴森的房间,甚至是霍玲变成禁婆的模样,一下子如火如荼地翻涌了出来。
他想起来他在疗养院地下室翻出的那些档案和陈文锦的笔记本,虽然上面的东西最终没能给自己提供任何的帮助反而牵引出了更大的谜团,但……确实每一样东西的最上边都印着与这领章上一模一样的纹章。
“这是……”吴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同样的徽章,说明他们隶属于同一个组织,也就是说,又是……
“它”!
“真他妈的阴魂不散!”王胖子狠撸了一把头发,根据之前他和吴邪的推测,作为推动整件事发展的第三只手,“它”,很有可能隶属于国家军方组织。
但自1963年史上最大盗墓活动起,这个神秘的黑手由始至终隐于暗处,这还是“它”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地方,到底有什么秘密?”解雨臣看似自问,却又好似在问张起灵。
张起灵自然不会作答,众人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当中。
吴邪却心念飞快,从张家古楼里他们得知的讯息,张家人的性命只是比普通人要长,并未真正达到长生的地步。如果张家一直在他们的监视当中,他们在张家古楼里获取的讯息,军方自然同样知晓,甚至比他们了解的还要深入,那为什么还紧抓着张家不放,难道除了长生,张家还有其他的秘密?
“天真,别想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鸡巴蛋来。”王胖子猛拍吴邪的肩膀,他的大嗓门一下子就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咱们现在人就在张家斗里,没人比咱们更接近真相,在这儿想不如继续走,我就不信张家老祖宗会把这些秘密带进棺材里!”
吴邪点点头,他站起身,拍拍双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大家现在吃点东西,一个小时候之后我们出发。”
山腹内的温度较低,再加上海拔的原因,无烟炉里的水早就咕噜咕噜吐起气泡,挂面却始终未能全部煮透,捞到碗里一口咬下去还有些夹生。不过大家也都不在意,掰了几块压缩饼干,合着温水泡成糊状,稀里哗啦混个半饱。
人的生理需求通常就是一吃饱就犯困,但雪山上温度非常低,即使是在山腹当中,还是相当寒冷。人在睡眠时体温下降,血流速度减缓,有些人就再也没能醒来。大伙儿索性三三两两凑成一团聊天打屁,缓解困意。
“我们已经在第六层了,越往下越难走,等会儿大家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吴邪和张起灵他们坐在角落里,比起伙计们天南地北一口带颜色的笑话,他们这边的画风显然要严肃的多:“我们这一路过来,遭遇最多的还是幻术,除了这塔奇怪的平移构造,还没见识过张家人真正的机关。”
小哥破解机关的能力那么牛逼,那么反推张家人设置机关的能力也不容小觑,想想在张家古楼里被害的奇惨无比的小花、胖子,就连小哥这个张家族长都险些栽在里头,这已经不是仅仅用牛逼就能够形容的强悍了。
“别怕,吴邪。”解雨臣笑着拍拍吴邪的肩头,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吴邪的两个肩膀都塌了下去:“有我在呢。”
好尴尬……
王胖子和黑眼镜偷偷对视一眼,虽然不确定黑眼镜是不是瞥了自己一眼,但胖子明显看到他嘴角极细微的一撇,以及两人在瞬间连接上的心灵感应。
“咳……”王胖子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就算有机关,那也得有好几百年了,再加上这里这么冷,说不定早锈了。”
胖子,你确定吗?这圆场打的不如不打。
“那个‘张起灵’,刚才在藤蔓那里,我好像又看到了。”吴邪皱起眉宇,情绪低落也只是一秒钟的事,他很快就将思维拉回了正事之上:“还记得之前六角铜铃突然就响了吗?我和小哥都没有碰到红绳,是那个张起灵趴在山崖边上晃绳子。”
听闻吴邪的话,一时之间所有人的面上都浮现出犹疑的神色。
“怎么了?”吴邪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的面面相窥。
“小三爷,我们并没有听到铃响。”黑眼镜打破沉默,他看了解雨臣和王胖子一眼,才继续说:“注意到的时候,你已经从藤蔓上摔下去了。”
吴邪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去看张起灵。
张起灵盯了他半晌,才缓缓摇头:“你突然捂我的耳朵,然后就昏过去了。”
吴邪并未作声,只是眯起双眼,瞬间心念飞转,他坚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明明那清脆的铃音还在脑海中回荡,但所有人都告诉他,这其实是他的幻觉。
“你进入了幻觉?”解雨臣突兀地开口。
“恩,我看到了小时候的长沙老宅……还有张启山。”吴邪下意识隐瞒了自己见过小时候张起灵的事实。
解雨臣点点头,这不奇怪,他们爷爷这一辈最早被称作老九门,彼此之间互有联系,自己师傅还和张大佛爷的关系更密切一些,说不定自己小时候也曾经见过他:“还有呢?”他直觉吴邪有所隐瞒。
吴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解雨臣看了他两眼,见他并没有要补充的意思,就微微叹了口气,两个手臂往黑眼镜和王胖子肩头一搭:“马上就要出发了,我们去看看附近的情况。小邪,你再休息一会儿。”
黑眼镜和王胖子都是识时务的人精,立马二话不说就跟着解雨臣出去,留吴邪和张起灵独处。
张起灵背靠着石墙,没有要动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在等吴邪开口。连解雨臣都看出来吴邪有话要说,他自然也心里明白。他并不知道吴邪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和他所中的幻觉有关。
吴邪沉默地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又从背包里掏出根烟,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让烟叶刺鼻辛辣的味道充斥自己的肺部。
“小哥。”缓缓吐出一口白烟,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吴邪掐灭了烟头:“你根本没有失忆。”他侧转头,看向张起灵:“对吗?”
第四十二章
“如果我猜得不错,小哥,你根本就没有失忆。”吴邪抬起头看着张起灵的侧脸,他也没想过会得到张起灵的回答,只是自顾自说下去:“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奇怪。我和胖子都见过你失忆的状况,和你从长白山青铜门里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同,我想凭你的本事,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张家人的责任,你早就想办法从青铜门里出来了。而且,小哥,你还记得吗,你从里面出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认识你’,这不像你……”他轻呵一声,有些无奈地扬起嘴角:“这些其实都是破绽,但看到你我实在太开心了……”
张起灵低头看着吴邪,吴邪此时早已把头低了下去,说话的声音压抑在喉咙口,似乎不太愿意泄露自己的情绪:“自从你回到杭州开始,汪家人,‘它’依次出现,你的那本笔记本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而除了我们,‘它’也选在这个时间跟着我们进入了这座塔里……这一切太顺理成章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其中牵线搭桥。小哥,这个中间人是张海客,对吗?”
张起灵一开始并没有做声,等吴邪把他的推测一一讲完,他才发现原来其中还有诸多破绽。正如吴邪说的,离开青铜门见到吴邪的瞬间,张起灵就做了不符合他性格的举动。
他不像他。
那一瞬间,他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就像吴邪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
反过来思考吴邪刚才所说的话,他更多的用的是“猜”或者是“推测”这样的词语,张起灵想,如果他现在否认,吴邪也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
但他并不想那么做。
除了那一次,他没有欺骗过吴邪,而现在既然吴邪已经看穿了,那他也无需再根据张海客的计划继续走下去。
所以他并没有做声,而是选择用沉默代替自己的回答。
等了一会儿,确定张起灵没有继续作答的打算,吴邪咬咬牙,犹豫地开口:“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
张起灵垂着眼,无声地听着吴邪的话语。
“天真,你和小哥快来!”和解雨臣以及黑眼镜去观察周围环境的王胖子很快就跑了回来,他一边让两家的伙计赶快收拾东西,一边一手拉一个拽着吴邪和张起灵就往外跑。
“外头的景又变了,刚才皮包说刚刚他们过来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呢。”胖子急急忙忙把情况跟吴邪简单描述了一遍:“现在一下子出现了三条道儿!深不见底,花儿爷和黑瞎子也不敢贸然进去,你们赶快来看看!”
按照吴邪的猜测,之前大家休息的地面或许就是为了方便墓室和甬道移动而预留出来的空间,面积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墙壁打磨的非常光滑和圆润,地面一尘不染,空荡荡的矩形空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临近出口处地面上有几处长长的刮痕。
走出这个空间,紧接着便是一条过渡的通道,通道右侧有一处已经被打开了的机关,皮包刚才就是通过这个机关才能与被困在移动空间当中的解家伙计汇合。
“这是个重力机关,每天到了固定的时间它就会启动,然后把这扇门抬上去,之后这座塔里的房间就可以移动。”吴邪简单地检查了机关的情况,机关的内侧连接着足有成人大臂粗细的铜链:“可能每一层,或者每两层都会设有这样的一个装置。”
重力机关就意味着这座塔的内部变化时定时定点的,那通过几次的位置变化,他们说不定能摸出什么特别的规律,反过来说,如果他们破坏了这个机关,使得这扇门无法开启,移动的路径被限制,那和这个机关牵连在一起的房间移动也将停止。
跟着胖子穿过过渡用的通道,他刚才所说的三条甬道顿时出现在吴邪和张起灵的面前。
解雨臣和黑眼镜听见他们的脚步声,纷纷回头。
“这地方挺奇怪的。”解雨臣抬手点了下:“左右两条完全一样,而中间这条……”
正如他所说,三条甬道彼此平行,两条之间大约间隔三米左右的距离,一眼望去里头一片黑暗,黑眼镜刚才已经分别丢了冷光棒进去,但都宛若石沉大海,半点光线都没有透出来。吴邪眯起双眼仔细观察这三条甬道,忽然明白了解雨臣说它们奇怪的原因,左右两条甬道从外观看完全一致,除了长度宽度以外,就连边角上的人工开凿而留下的棱角都一模一样。世界上本没有两件完全相同的东西,就算是双胞胎,就算是机器加工同一批次前后两件产品都有着细微的不同,而这两条甬道却真的完全一模一样。
而最中间的甬道则比两边的甬道都宽出一倍,呈中轴线对称的形状。
“是镜像。这三条甬道里只有一条能通过。”张起灵很快就点出了玄机,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三条甬道都能进入,但其实其中两条是投像的结果,就跟张家古楼里那个能够看到张起灵他们的那面镜子一样,都是依靠的就是光线折射原理。但显然,那里只能投像,让外面的人看见张家古楼里的情况,而在这里,它变成了一个机关。
“那小哥,我们应该走哪条?”王胖子对机关的形成原理并不太感兴趣,他一向认为机关这东西就是非暴力不合作,他这一作派倒像是南派淘沙的路数。
这一类机关一旦看穿,破解就比较容易,只要破坏任意一道折射点,就能使真正的甬道显现出来。吴邪立刻抬头环顾四周,去寻找反光源。
“没用的。”黑眼镜走近其中一条甬道,号称光源强度纵深50米左右的狼眼手电,却只能照射出甬道内5米左右的范围:“这三条甬道都是真实存在的,即使我们破解了机关,也没办法选出哪一条能通向正确的方位。”
这所谓的镜像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很多盗墓者会认为,我找到了这个机关形成的原理,并且破解了它,那原始的甬道就是正确的,但其实这只是一种惯性思维,即使机关破解,甬道却还是三条,他们的选择也还是三选一。
“那就这条吧。”吴邪随手一指正前方的甬道。
“确定吗?小天真。”胖子以为还需要慎重考虑再做出选择,却没想到吴邪直接就选择了正中的一条。
“还记得我们上次在鲁王宫吗?按照大部分古墓的建造方法,这种甬道的背后应该是蜂巢的结构,正确的道路比较单一,中间没有岔道,而其他的道路则会互相串联,我们发现不对,就直接用用雷管把通道内的隔断直接炸开。喜马拉雅山脉是由于板块与板块撞击,从海底升起的山体,是典型的海相沉积岩层,矿石与矿石结构紧密,有很好的延展性,强度也高于一般的岩石,就算爆破也不容易形成坍塌和连锁反应。”
不愧是多读了几年书,说起科学原理来头头是道。
“那得嘞,胖爷我去叫伙计们准备出发了啊。”话音未落,浑圆的身子已经消失在了甬道的尽头。
“小三爷够果决。”黑眼镜竖起大拇指,他原本还以为三选一有的好磨蹭,没想到吴邪那么快就已经有了决断。
“选哪条都是三分一的概率。”吴邪紧了紧背包:“张家人的想法我们也捉摸不透,说不定这三条都有问题。”
解雨臣挑起眉毛没有作声,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吴邪和张起灵之间打了个转儿,他敏锐地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古怪。
王胖子很快就把伙计们统统集合了过来,一个个挨个清点过来,两家伙计人都不齐,除了几个心腹伙计外,也就几个人。
“还跟之前一样,我先走,后面的一个隔一个打狼眼。”黑眼镜试了试手电的光,率先走进甬道之中。
解雨臣紧随其后,跟在他后面的是解家伙计,大家熟练地把手电分左右两边打光,这样能够看到的区域更大。
“……走吧。”眼看着胖子也跟上了队伍,落到最后面的两人也不好再在原地站着,吴邪踌躇了一会儿,才摸出个狼眼手电递给张起灵:“还有其他的,等我们出去再说。”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抬腿就走进甬道。
甬道内部还算是挺开阔的,能开进一辆小金杯,但由于内部情况不明朗,所有人还是谨慎地排成一字,前后两人之间隔开一定的距离,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周围人既不至于被牵连,同时也来得及互相援救。由于他们零零总总也有十来号人,队伍被拉开得比较长,手电光被甬道壁吸收了一部分,显得隐隐绰绰,忽明忽暗,光线的周围似是有一层有形的烟雾包裹着。
吴邪手中没有狼眼,借着身后张起灵手中的光,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迷蒙的厉害,他一度怀疑是不是眼镜上起了雾,下意识摘下来擦,但即使摘掉,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异常地不真切。
前头不知是谁,拿着的狼眼晃了晃,刺眼的冷光直射过来,晃得他下意识闭上眼,但映在视网膜上的大块光斑一时之间也消退不下去,眼底有隐隐的刺痛和灼烧感。
“喂,前面的手电筒不要乱晃!要亮瞎了!”队伍里已经有人叫嚣起来。狼眼手电的光照非常强烈,穿透力非常强,如果直视很容易就会灼伤眼角膜。能进到这塔里来的伙计都是老手,照道理不该犯这样的低级差错。
很快就有应和的声音冒出来,队伍里有不少人都提出光线刺人,即使把光亮调节到最低,都改变不了亮瞎了的事实。
又被光线刺激了两回,吴邪眼睛酸的几乎睁不开,原先一人隔一人打狼眼,现在只能降低打光的人数,还好这甬道的壁上光洁一片,也没什么特殊的壁画和记号。吴邪指挥他们减少了将近一半的狼烟数量,用布包着灯头才勉强降低了刺激感。
原本他想用冷光棒来代替狼烟手电,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冷光板在这甬道中的发光性非常低,几乎起不到任何照明的作用。
“胖爷我都快把这一年的眼泪都流干了。我去……”王胖子悉悉索索地吸着鼻涕水,把衣袖当毛巾边擦边抽抽。眼睛是人体最脆弱的部分,而它抵抗外界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流眼泪,也不知道是因为光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王胖子此刻已经涕泪横流了。
除了他以外,包括吴邪和其他伙计都陆续出现了类似的情况,但除了眼泪鼻涕不断以外,浑身上下都很正常。
“天真,就留瞎子和小哥两个狼眼,这光再照下去,眼睛睁不开路都没法走!”
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不过吴邪这时候也只能顾着和自己的生理反应拉锯,脑子里一片浆糊,白花花一片,眼泪则糊得一脸都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哭得有多伤心呢。
“胖子,你……”吴邪擤了一声鼻涕,才能继续说话:“别大意……这地方……啊!”诡异得很……后面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转换成一声惊呼,脚下的甬道毫无征兆地突然空了。
第四十三章
“吴邪!”张起灵反应极快,他原先距离吴邪大概尚有一两米的距离,但吴邪惊呼声未落,他已经飞一般窜到了他的身边,不过此时吴邪已经完全落入陷阱之中,他只来得及堪堪抓住对方的右手。
吴邪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被猛地止住了落势,右胳膊被扯得“咯噔”一声,他吃痛地吸了口凉气,抬起头想在哪里找个落手点,好借一点力,却猛地发现张起灵脚下的石块四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一圈亮光。
这是连环机关?!仿造多米洛诺骨牌,一处倒下就会牵动他周围所有的装置。
想通了这一点的吴邪顿时大惊失色,他猛地一挣:“小哥你快走!这里马上要塌了!”但此时提醒分明已经晚了,张起灵所站的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倾斜,此时若是他只身一人,自然有办法在塌方前跃出危险范围,但他此时正拉着吴邪,却限制了他的动作。
以张起灵的战斗力,若是他留在上面说不定还能想到办法救人,但要是所有人都掉进陷阱里那就成了井底之蛙,想要出去可就难了。
没几秒钟,整条甬道都骚动起来,“乒零哐啷”乱响,就跟变形金刚似的,大块大块的甬道底部石板突然翻开,好多躲闪不及的伙计惨叫着从破口中掉了下去。
“小哥,你等会儿再来救我!”吴邪拼命挣扎,但张起灵的手就像是铁钳子,无论他怎么做都挣不开分毫,吴邪急的大吼大叫。
两个人都带着手套,虽是防滑的登山手套,手腕处也有尼龙搭扣和铜拷钮固定,但毕竟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张起灵使不上劲儿,再加上吴邪不停地乱动,脱落的速度更快了!他紧咬着牙关,额角已绷出一片青筋,硬生生挤出两个字:“别动!”。
“但!”吴邪还没来得及反驳,整块石板已经完全脱落:“啊!”他一头载入深渊。
“吴邪!”张起灵丝毫没有犹豫,紧随吴邪一跃而下。他反脚瞪开青石板,生怕它垂直落下砸到吴邪,同时借着这个反弹力俯冲而下,一把抱住吴邪。
“抱紧我!”
吴邪默不作声地用力扣紧张起灵的肩膀。
张起灵飞快地扫了一遍周遭的环境,反手抽出黑金古刀猛地插向身侧的山壁,“哐!”一声重响,切金断玉的刀身切进厚重的山壁中,一路直切而下,剧烈的摩擦在山壁上划出点点火花。
下落的速度受阻力的影响逐渐减缓,却由于惯性还在继续下滑,张起灵抱着吴邪调整身体的姿势以及重心,并立起半边肩膀。
按照他们现在的冲力,刀身越往下行,原本直切的力度会转为平行,等到他们下落的位置超过刀身,这股力量就越小,如果此前不能止住下坠的姿势,反而会将已经插入山壁的黑金古刀倒拔出来。到时候力已竭,便彻底回天乏力。
感觉黑金古刀切入山壁的速度越来越慢,张起灵左手攥紧刀柄,手腕猛地一拧,原本竖直切下的刀身微微倾斜,刀与山壁交汇处由点转面,强大的阻力立刻止住了他们下坠的姿势。
但力尚有惯性,况且再加上两个人的体重,张起灵咬紧了牙关才生生让他们悬在了山壁之上。
下坠的姿势一停,吴邪立刻小幅度地晃动右腿,山壁距离他的位置很近,再加上登山靴有良好的抓地效果,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可以勉强借力的小突起。吴邪试着踩了踩,并没有松动的迹象,他刚想将以之借力,好降低张起灵左臂的吃重,那小小的突起却好像被登山靴鞋底的铁钉勾到,瞬间断裂,吃力点一下子消失,吴邪不可避免地再次带着张起灵一起往下掉。
“唔!”张起灵皱眉低哼一声,左手臂上的肌肉猛地绷紧,原本已固定住的黑金古刀又往下落了几寸,才缓缓卡住不再继续下滑。
这期间吴邪紧搂着张起灵大气不敢喘,紧张地心脏“砰砰砰”乱跳,直到下落再度停止,他才小心翼翼地长舒一口气。
“吴邪,用靴子上的刀片。”张起灵紧紧握住黑金古刀的刀柄,低声吩咐和自己脸贴脸的吴邪,他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憋着的一股劲散了。
“好。”吴邪立刻就明白了张起灵的意思,他们这次买的是专门用于雪山攀岩的登山靴,由于雪层和冰层的厚度不同,如果是已经消融后又凝结的晶体会特别的脆弱和滑腻,普通的防滑登山鞋的抓力根本不够,而专门用于攀登雪山的登山靴自带调节装置,鞋底上安装的刀片可以自由地伸出或者缩进,在雪上起固定作用。
也亏得张起灵紧紧揽住吴邪的腰身,他才能脱开一只手去摸到右脚上的机关装置,“蹭”四片小刀头从鞋底伸了出来。
吴邪比划了下他和山壁之间的距离,只要把刀片插进是山壁里,他们就能多一个支撑点,也能够稍稍减缓张起灵左臂的压力。
但难就难在,他使力的过程,对于张起灵而言是个极大的负担,他如果能够一次成功自然最好,可若是失败,就意味着张起灵的手臂还要承受一次重击,若是控制不好,他们会直接掉下去。
“小哥,还是你来的吧。”吴邪犹豫地开口建议。以他目前的姿势,如果两个人配合得好,他有一定的概率能打开张起灵鞋子上的装置。而张起灵原本就是背贴山壁,准头和力度拿捏得又比他好,成功的概率会比他来要高得多。
“不行,我不能动,单臂支撑不了多久。”张起灵的声音乍一听还是很稳:“你别担心,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
即使不成功,直接掉下去,我们也不会有事。
张起灵没说出口的,吴邪也猜得到,但从他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上也能感觉出肌肉的紧绷,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吴邪低下头,凝视着脚下漆黑的深渊。
这陷阱底下,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就算是平底,即使张起灵身手再牛,肉体凡胎也抵挡不了地心引力。
不成功,便成仁。
吴邪深深地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握了握拳头缓解紧张的情绪:“那我试一下。”
“好。”
得到张起灵的肯定答复,吴邪咽了口唾沫,攥紧了张起灵的肩膀。
“哐!”吴邪憋住一口气,猛地一脚蹬向山壁。
刀片头在山壁上狠狠磕了一下,但毕竟未开刃,这一脚上去只跺出几个窟窿,但那股反弹力作用却同时反方向把吴邪蹬开。
张起灵迅速收紧手臂,两个人跟钟摆似的晃了晃,他迅速抬头看了眼,左手又是一拧,勉强又把黑金古刀往山壁里头捅了几公分。
“小哥,你的手……”吴邪的腰快要被勒断了,但他顾不得疼痛,刚才他被反弹力弹开的时候,清晰地听见张起灵的左肩哪里发出一声轻响,就像是人站久了突然蹲下来,骨头和骨头碰撞时会发出的声音。
“没事。”张起灵扭头看了下吴邪的登山靴在山崖上凿出的几个窟窿:“维持刚才的力度,在原处再试一次。尽可能让的刀片卡进去,不要拔出来。”登山靴上的刀片是不锈钢的,但由于只做固定用,所以不开刃,但头上比较尖,刀身也比较纤薄,如果再多来几次免不了卷边。
“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吴邪重重地拍了自己两巴掌,反复提醒自己,是踩进去而不是跺一脚。他再度吸了一口气,脚尖轻轻地在崖壁上一点,两个人晃了晃。
“小哥,借我一个力。”吴邪伸腿比划了一下。
“好。”张起灵曲起后腿。
“三、二、一!”吴邪话音刚落,张起灵就猛地后蹬,两个人的身体立刻大幅度地摆动起来,晃到一个高度又撞向山壁。
等的就是这一刻,吴邪狠狠地伸腿,“咔”细小的碎石飞溅出来,登山靴的刀头插进了山壁缝隙之中,感觉自己又快被反弹力蹬出去,吴邪立刻往下一蹭,弯曲的刀头立刻挂在了山壁上。
“……小哥,应该没问题了。”吴邪试了试脚下的牢固程度,缓缓移动身体的重心,将一部分力量转移到已经固定好的右腿上:“壁上有个棱角,我试着去抓……”
他正说着话,脑袋后面突然刮过一道冷风,吴邪下意识闭了嘴,眯起双眼回头去看,远处黑蒙蒙一片,但他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向着他们飞过来了。
“小心!”张起灵夜视能力极好,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巴掌拍到山壁上,随即一股力量“嗖——”地擦过他的背包,撞进他耳侧的山壁。
第四十四章
吴邪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支羽尾铁箭!此刻正钉在山壁上,羽尾瑟瑟抖动。
“我靠!”吴邪这回是真的要爆粗口了。他们现在的姿势实在太被动,他勉强随便攀住几处突起的石块,让张起灵可以自由地活动。
确定吴邪已经固定住了身体,张起灵放开他在山壁上猛地一蹬,左手使劲儿,身体瞬间翻腾而起,稳稳地落在黑金古刀的刀脊上,右腿一个飞踢将凌空飞来的羽箭踢飞。
由于吴邪的脚固定在山壁上不能动,虽然有张起灵在旁边帮衬,吴邪还是躲得左支右绌,而那羽箭却依旧源源不断,看不到尽头。
“小哥,这样不行!”又被一直箭擦着脸颊划过,吴邪的脸上顿时落下一道血痕,鲜血淌下来,看着无比骇人:“我们得想办法下去!”
张起灵自然也意识到了他们目前的处境,他紧抿着唇不做声,脑子里的思绪飞转。目前的情况非常糟糕,他们完全处于被动,既然上不去那只能往下走。
但是……张起灵瞬间踢飞冲着吴邪直射而至的箭,他扫了一眼吴邪的背包,如果他没有记错,吴邪的背包里应该有登山绳!
“我来!”吴邪只一眼就看出了张起灵所想,他反手从背包的右侧袋里抽出一卷绳索咬在口中,又利用绑在腿侧的匕首将山壁凿出几个缺口,将左脚勉强塞进去。可他拼命伸直手臂距离黑金古刀还差了10公分的距离。
够不着。吴邪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蹦起,早知道会这样,刚才那一脚就该再往上揣一些。
呼呼……得想个办法。他将匕首插进山壁的缝隙里,借助左手和左腿的力量来控制身体的平衡,然后弯下身右手去够右脚登山靴上的装置。
这简直就是在做瑜伽,从这儿出去我就能开副业赚钱了。吴邪脸上表情已近乎狰狞,身体被迫拉伸到一个极限,韧带被拉扯的疼痛感越发明显,脑袋后面就是冷箭嗖嗖划破空气的声音,他还有心情在脑海里埋汰自己,不知是心太大还是脑子太空。
试了好几下,直到整条手臂都麻的没了知觉,吴邪才勉强触到了鞋子上的装置,刀片收进鞋底的瞬间吴邪往下一载,吓出他一身冷汗。
奶奶的熊,多亏小爷我臂力强劲。吴邪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赞。将右腿塞进匕首凿出的缺口里,吴邪脸上的汗已经快滴到眼睛里,他勉强眨了眨眼,往上爬了一步,终于触到了黑金古刀。
从嘴里拿下登山绳,吴邪一个轻抛将一头穿过黑金古刀的刀身,固定在刀身和刀把相接的位置。
而在他的上方,张起灵正踢飞一支羽箭,但双拳终是难敌四手,眼角银光一闪,一支箭不偏不倚地直射向吴邪,他连忙俯身去抓,却已晚了一步。
“唔!”箭头猛地扎进肉里,吴邪痛呼,手猛一哆嗦,好容易打好的结又散了,而中箭的地方眨眼间殷红的血便从衣服里面渗了出来。
“吴邪你怎么样?!”
“没事儿!”吴邪忍着剧痛,勉强收敛了表情:“衣服穿得厚,只是擦破点皮而已,小哥,你别管我!”
羽箭插伤口上一动不动,说是皮肉伤谁信?
但此时张起灵也确实难以顾虑吴邪的伤势,射向他们的羽箭连绵不绝,张起灵赤手空拳,亦是捉襟见肘。
吴邪手臂疼得厉害,而且那羽箭的重量不轻,他一边动,那箭头就一边撕扯着他的伤口。越扯越疼,很快鲜血就晕湿了衣袖。
单手本来就很难打结,又受了伤,吴邪只能用嘴去帮忙,幸亏他的好牙口,才勉强打了个死扣。
“小哥,好了!”吴邪长舒一口气,这才觉得左臂又疼又沉,指尖滑腻腻的都是血。
“走!”张起灵迅速将绳索在手掌上缠了一圈。他跃下黑金古刀,一把搂住吴邪的腰,两个人“刺溜——”顺着绳索一路往下滑。
羽箭始终未停,张起灵带着吴邪一边下滑一边快速地躲避飞射而来的羽箭,好几次羽箭擦着两人身体而过,却都被张起灵敏捷地躲开。大约下降了二十多米,两人才触到了平地,吴邪一落地就腿软地靠在了山壁上。
“吴邪?”张起灵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视线在他周身巡视一遍,除了左肩的伤并未添新伤。
“小哥,我……头晕……这伤好像……”吴邪咧着嘴咬开手套,想去捂左臂上的伤口,刚开始被箭射中的时候他只是觉得疼痛,但现在却感觉又麻又痒。
“别乱动。”张起灵一把拉住他。
“我看看。”他小心地用匕首割开伤口周围的衣物,观察伤口。幸亏吴邪穿的厚实,箭头并未完全陷进肌肉里,他依次触摸伤口周遭的皮肤,箭头是普通的锥型,穿透力强,但破坏性比较弱,不过血中带黑,可能箭头上涂毒。
张起灵拿出绷带紧紧扎住伤口上方,又拿起吴邪丢在一边的手套,示意他咬在嘴里。他再次确定了箭头射入的位置和方向,伸出黄金二指夹住了伤口外羽箭的末端,吴邪只觉得手臂剧痛,还没来得及痛呼,张起灵已经将箭拔出丢到一边。
“小哥,我包里有……”吴邪扯着自己背包,他这次准备的比较充分,带了好几种不同的解毒剂,应该可以派的上用场。
张起灵根本没听吴邪说什么,他将残血冲洗干净,直到伤口完全暴露出来。他偏头看了吴邪一眼,脸色正常,看来毒性并不重。这箭放了那么长时间,加上冰天雪地的,消磨了不少毒性。
“你别乱动,我把毒吸出来。”张起灵捏住伤口两侧,俯下身就往吴邪胳膊上凑。
“哎哎哎!小哥!”吴邪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挣扎着就要跳起来,下意识拿完好的右手去推他:“不行不行,毒会……嘶!疼……”
张起灵不由分说地固定住他的右手,凑上去贴住伤口就吮出一口毒血。
吴邪疼的脸猛地一抽,靠在张起灵身上,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这种疼和伤口撕裂的感觉完全不同,伤口的表面覆盖着温热的唇舌,巨大的吸力带动血液顺着血管往外跑,所过之处带出说不出是疼痛还是酥麻的感觉,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要竖起来了。
难怪别人说吸血鬼在吸血的过程中是伴随性行为的,这种血液快速流动的感觉确实会带来难以言喻的性致。吴邪生无可恋地东想西想,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张起灵起伏好几次,直到吐在地上的血液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红色,他才止住动作,顺手拿过已经开封的矿泉水帮吴邪冲洗伤口。
“嘶——小哥,你别管我了,你自己先漱口。”吴邪虚挡了下他的动作。吮毒是很危险的举动,因为毒液很容易顺着唾液进入胃部,或者由口腔内细小的伤口进入人的身体,他单手在自己的背包里翻出急救包,分别找出口服以及外敷的解毒剂,根据毒血的颜色和症状,他猜可能是类似雷公藤的毒药,如果是古人常用的涂抹于箭尖来猎杀大型动物的见血封喉,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张起灵嘴唇上还有些残血,衬着本来就显得苍白的脸色更是白的发光。吴邪看了一眼,就不自然地偏开视线,轻咳一声以缓解自己的不自然,同时递上解毒片:“小哥,嗯,虽然你有麒麟血,但还是吃一下,以防万一。”
两人在原地稍事休息,除了拔下黑金古刀,那重量在地面上砸了一个大坑之外倒是没什么意外发生。
“太奇怪了,明明搞了那么大一个陷阱,下来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吴邪蹙起眉头,在狼眼手电能够照到的范围里溜达了两圈,他试着喊过胖子,但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他们掉下来的距离也差的不远,按照墓室的结构,声音会被放大,总不至于是没听到吧。
该不会……不不不,他也没有听到惨叫声,那他们人都去哪儿了?
从进到这个斗里,吴邪就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抛到了异时空,不知等到出去了,会不会“山中方七日,世间已千年。”
“吴邪。”趁着吴邪脑内跑偏,张起灵已将周围的石墙都摸了一遍,居然没有摸到一个机关。
“……这鬼地方居然没有门?”吴邪顺着张起灵走的方向贴着石墙根溜达了一圈儿,又拿着狼眼手电上下细照,并未找到任何可以称之为“门”的结构,这只能说明这里在建造之出就没准备让人出去。
“幸好带了雷管。”吴邪叨叨着从登山包里翻出雷管:“胖子说的真他妈对,以后没雷管就不下地,没什么是炸药炸不开,一捆不行、那就两捆!”吴邪这回下了血本,别看这雷管就十公分长,土了吧唧又其貌不扬,这可是国外专门用于地质勘测所生产的军用设备,分量精准到毫克,支点小,爆炸力度可控,说炸一个点就绝不变成一个面。
仔细核查了方位,虽然不知道其他三面是什么情况,但甬道机关启动,所有人都掉进陷阱,那面向他们的方位,墙壁势必是最薄的。
吴邪原先还担心这墙壁夹缝里是否有可能封着火油,一旦遇见火星便会燎原,但张起灵在检查过后却发现这堵墙封的实诚的很,并没有夹杂黄沙和火油的迹象。
吴邪三两下在墙上捅了个拳头大小的凹陷,将雷管一头塞进去一头支在地上。这里没有障碍物供他们躲避,两个人只能尽量贴着山壁蹲下,用登山包护住头部。
“呲——”火光顺着引线一路燃烧,“砰!”爆炸声响起,整个陷阱随之猛地一晃,浓重的粉尘从爆炸点喷射出来顿时弥漫了整个空间。
“咳咳!”吴邪虽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嘴,但还是被呛的眼泪鼻涕横流。
张起灵挥手,一边驱散浓雾一边往爆炸点走,雷管的威力并不算大,只在山壁上开出了一个洗澡桶大小的凹陷,但并未穿透,这墙面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厚。
“嘶?”吴邪走过去正准备再放一次雷管,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滴到了脑袋上,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抬头,黑暗中又是一滴落到了他脸上。
第四十五章
“什么东西,好冷!”吴邪抹了一把,凑近了去看,手套被晕开了一小片:“水?这地方漏水了?”
他抬头张望了一会儿,啥都没看见,但却隐约听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响动。
“啪嗒、啪嗒、啪嗒……”水声源源不断,眨眼间地下已被水濡湿了一大片,吴邪恍惚间感觉自己置身于水底洞窟之中。
张起灵眯了眯眼,刚才的雷管炸裂了这地方的平衡结构,原本包裹在这暗室外的水开始渗透进来。
“小哥。”吴邪往他这里靠了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听这什么声音。”
张起灵凝神侧目,暗室里四处都弥漫着水汩汩流动的声音,顺着墙壁快速地流淌下来,然后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溅起声,而藏在这水声背后隐隐如同闷雷一般的声响正逐渐放大。
“小心!”很快辨认出那声音来源以及原因的张起灵脸色一变,他只来得及揽住身侧吴邪的肩膀往胸口压,一块大石头就被湍急的水流冲开,整个砸在张起灵的背上。
随即碗口粗细的水柱猛地喷涌而下。
“小哥!”吴邪猝不及防的被护住,张起灵被巨石砸中的震颤带动着他的小心脏也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刚抬手,就被水柱冲了个正着。
“我靠!”吴邪怒骂,冰天雪地浇冷水,是觉得我们很热吗?!他一把抓住张起灵往旁边躲,急吼吼地上手在他背上头上到处摸:“砸哪儿了?快给我看看!”
“还好。”石块落下来的时候张起灵已经有所准备,再加上衣服穿得厚,除了砸的疼了点,倒是没有大碍。
“你……有病!”吴邪气急败坏地推了他一把:“为什么不躲开?!”可看着他湿漉漉的模样,又实在心疼,气急败坏地从背包里捞出块布往他身上拍:“自己擦!”刚才水柱直接浇在他身上,头发已经全湿了。
张起灵随便在脑袋上胡噜了两把,就急忙张望四周,墙壁上的窟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脚下的水也以很快的速度积了起来,如果他们找不到出路,等待他们的不是淹死就是冻死。
“唉,你这人……啧!”吴邪自把布扔给他就一直悄悄观察他的行为,见他只是随便头上抹了两把就算数,顿时有些火冒三丈。
“拜托要擦干啊!”吴邪狠狠地跺脚,三两步走过去抢过他手里的布就往张起灵脑袋上罩:“这地方多冷,顶一头湿毛,你是准备让脑浆冻成冰块吗?!”
吴邪在气头上,手上的动作也绝称不上温和,张起灵脑袋被罩在布里,头发被一阵胡噜,他晃了晃,扶住了吴邪的腰身。
“……干嘛?”吴邪粗声粗气地哼唧,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水还不断地从窟窿里往外涌,慢慢地在地上积起十厘米深的小水洼,阴冷的气息在这暗室里快速弥漫上升,结出一层白白的霜花,而与之相反,吴邪和张起灵之间却莫名洋溢着粉色的气泡。
“我们该出去了。”张起灵深深看了吴邪一眼,慢慢放开他。
“……哦。”吴邪收起布条,背过身团了团塞进包里,以掩饰快红透了的脸:“那我们怎么出去?”
“爬出去。”张起灵拿手电照了照这暗室的顶端,看不出有多远,但从他们落下的地方来计算,这墙最高也就二十来米。
对于张起灵的决定,吴邪向来举双手双脚附和,他迅速拿出脚蹬,在张起灵指的地方做了几处支点。
“我先上,你距离我半米远。”考虑到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张起灵与吴邪间隔一段距离以作预防,他几个纵跃很快就跳到了半空,吴邪连忙紧随其上。
攀爬的过程无需赘述,吴邪紧盯着张起灵,亦步亦趋,水流声越来越汹涌,不时从缝隙里喷涌出的水柱让吴邪宛若置身瀑布之中。
好冷……吴邪打了个哆嗦。登山服本是防水的,但也禁不住水流不断地冲刷,再加上他们攀爬的过程身体发热,又使得水分蒸发带走热量,他感觉身上所有的的关节都僵硬无比,不听自己使唤。
“小哥……还有多远?”吴邪已冻得全身发麻,体温下降的速度非常快,他低头去看,脚底下水波粼粼,快有半人高。
张起灵默不作声地拧起眉宇,他们其实并没有爬上去多少,头顶还是黑黝黝一片,不说吴邪,连他都已经感觉到透骨的凉意。
“吴邪,再坚持一会……”话音未落,整个暗室忽然上下剧烈抖动了一下。
“怎么……”吴邪一愣,可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整个暗室毫无征兆地突然向下坠落。
吴邪尚未惊呼,就被强大的失重力从脚蹬上甩脱,跟颗炮弹一样砸进水里。
“吴邪!”
“咕噜噜……”透心的凉意,从领口、袖口钻入衣服中,每一个毛孔地战栗地竖起来。吴邪拼命在水中挣扎,冰冷的水却紧紧缠裹住他的身躯,让他动弹不得。
氧气被慢慢逼出了肺部,吴邪费力地睁开眼,僵硬地张着四肢想要站起来,但脚下却怎么蹬都蹬不到底。
小哥……吴邪虚张着手臂,迷瞪着眼,那背影在视线里隐隐绰绰。
他觉得自己好像快死了,浑身冷得没了知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自己的脚是不是还长在自己的身上。
三叔说过,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只能一路走到死。
没想到死后还能葬在张家祖坟里,好像也不亏,只是不知道那闷油瓶子能记得他多久,一年、两年……十年?那也够了……
吴邪从脚蹬上被耍脱落水的一瞬间,张起灵的心脏好像也跟着一起掉了下去,无暇多加思考,他紧随其后跳下了水。
这水极其寒冷,甫一入内,立刻感觉呼吸都被冻结了。
“吴邪……”嗓子里发出的声音都因为阴冷而显得干涩,幸亏这水质清澈,他很快就捞出了已经快沉到底部的吴邪。张起灵是调整好姿势自己一跃而下,头部未曾入水,虽然阴冷透骨却刺激地神智异常清醒,但吴邪是被失重感甩进水中,一时没头,这会儿已经完全休克了过去。
“吴邪快醒醒!”张起灵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掐他的人中,毕竟他入水时间极短,还不至于呛进大量的水,一探鼻息尚有微弱的呼吸。
张起灵松了一口气,将吴邪背到背上,游向刚才他们攀登了一半的石墙。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暗室原先浸在水里,雷管炸裂了墙面,外面的水涌进石室当中,到了一定的重量,又启动了重力机关,导致石室迅速下落。若他们不能尽快离开,那么石室当中的破口便会彻底被水流冲破,而这间石室也会砸到这塔的最底层。
虽然不知道如今他们所在的位置,但……
张起灵刚背着吴邪攀上石墙,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石墙再难承受水柱的巨大压力,“卡啦”一声断开,随即大股大股的水柱猛地冲他们扑面而来。
好冷……吴邪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只觉得自己好冷好冷,明明身上裹着厚厚的衣物但又好像赤身裸体行走在风雪之中,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阴冷的寒风,毛细血管剧烈地收缩,疼痛无比。
我在哪儿……他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上好似挂着千斤秤砣,脸是僵硬的,所有的肌肉都不听从他的指挥,他能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移动,他被人背着,抱着,但这个人身上也没有丝毫温度,就像是两块冰贴在一起,再如何摩擦也无法生热。
是小鬼来索我的命了吗?
吴邪模模糊糊地想,才不会……小鬼没有那么温柔。
即使对方身上也没有一丝温度,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小心翼翼。
没想到死前还能有这待遇,也算死的不亏了……
但很快,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扒了衣服。
干啥干啥?!人死了还不给体面点?!吴邪无声地呐喊,只是无论他怎么使劲,身体都难动分毫,末了,他只能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咆哮:有种别让小爷我看见孙子你长啥样子!否则小爷我变成厉鬼也咬死你!再不行我就托个梦给小哥,让小哥他、他……
小哥……
想到那闷油瓶子,吴邪不由地就有些心情低落,他要是死了……小哥可怎么办?幸好之前带小哥去过铺子也见过王盟,他出了斗也不愁没地方可去,胖子和小花也会照应他,他就希望张起灵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好好的生活。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自嘲,张起灵既然没失忆,那应该也不会呆在杭州,他还有使命没有完成。
真是见了鬼的使命感。
胡思乱想间,他忽然觉得原先透入骨头缝里的阴冷好似减少了些,背心甚至开始发热,他努力感受了下,背后有什么东西始终贴着他,正源源不断地给他供应着热量。
……是小哥吗?僵硬的肢体在他的使劲下微微动弹,吴邪费力地挣动双眼,黄色的暖光透过薄薄的眼皮照射在瞳孔上——非常温暖。
“小……小哥……”吴邪翕动着嘴唇,发出一声气音。
“吴邪?!”身后的动静立刻大了起来,随即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扶起。
吴邪终于睁开了眼,虽然只是一条小缝,但已能看清张起灵。这张总是古井无波、淡然镇定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惊喜的细微表情。
一旦恢复神智,血液开始快速流动,吴邪很快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打量周围,在他昏迷期间,张起灵带着他离开了那间暗室,他们现在正处于另一个干燥而相对温暖的空间里。吴邪感觉有些冷下意识摩挲手臂,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脱去了外套和里衣,只留了条内裤,张起灵亦同样如此。
“衣服在那里。”张起灵微抬下巴,他用无烟炉做了个简易的取暖装置,支了两根棍子把衣物挂在上面,无烟炉冒出的火光微微颤抖,映着那投在墙上衣服的阴影也微微晃动。
“腾——”就跟被点燃了似的,吴邪老脸一红,他忽然知道刚才那一直贴着背心的温暖是哪儿来的了。
张起灵摸了摸吴邪的手和胳膊,还是凉的,二话不说,一把将人从背后搂紧自己怀里,抄起刚才被丢下的毯子盖在吴邪身上。
也亏得吴邪下血本,这次买的登山包确实防水,他们两个被灌成落汤鸡,背包里的东西倒是一点都没湿,之前在车上给张起灵打盹时盖的小毯子吴邪随手就塞进包里,这时倒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唉,小哥……”刚才昏着不觉得什么,但现在再清醒的情况下,两老爷们儿肉贴肉的让吴邪有些臊,他小幅度地挣动了下,却立马被张起灵按住了。
“别乱动。”
并没有以往说这句话时所遭遇的险情,张起灵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温和。
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耳朵“嗖”经由背脊,直通尾椎,吴邪背后的汗毛统统竖起来。
没出息!暗暗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搞得像是以前和胖子没在斗里赤膊相对过似的,吴邪咬着牙不敢说话,心脏剧烈地跳动,只怕一开口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吴邪,你心跳的好快。”张起灵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知!道!谢谢你告诉我!吴邪心中一头巨狮大声咆哮。
“你体温升高了。”
不!需!要!你!陈!述!事!实!
“你很温暖,真好。”说话间,张起灵揽紧了吴邪。
吴邪心口一荡,原本剧烈跳动的小心脏似乎也因为这句话而渐渐回归正常跳动的频率。情绪稳定之后,他能感觉到张起灵的刘海摩挲着自己的后颈。
“……恩。”吴邪抓紧了张起灵的手臂,微微侧过头:“小哥,我会一直、一直暖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