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我们被困在了一座可怕的小楼里。我们疑虑重重,互相猜忌。死亡不时造访,却从来没有预告。我们提心吊胆,下一个又会是谁?这一切,是鬼神 ,还是人心?
01.三叔失踪了
我的三叔失踪了。
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按我二叔的话说,老三每个月不玩点失踪,那就不是老三了。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心里开始有点不安起来。我和三叔约好,这个月25号去他那里取点东西。三叔这个人再不靠谱,在生意上,一般是不会不守信的。这次眼见得约好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他却连点音讯也没有。
难道他被什么麻烦的事绊住了?连电话都没有一个,这也不太像他的风格啊?
生意上的事不能等,我实在没办法,只得特地跑了一趟长沙。我找了三叔的伙计潘子。潘子一见我就说:“小三爷,您别急,三爷这边的事我已经按他吩咐,准备的差不多了。他走之前说过,肯定会在25号之前回来,保准误不了您的事儿。”
我一听他说,也就放心了,既然三叔答应的事情,那应该是不会变卦的。我就在长沙呆了两天,等他回来。
但是一直到28号,三叔还是没有回来。
这次不止是我,连潘子都有些急了。我就问他,三叔到底到哪里去了。
潘子也说不上来,只说走之前听说似乎是去什么疗养院了。他说回去找找,没准能找到三叔当时买票的收据。
我觉得挺纳闷,三叔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又不是什么老干部,去什么疗养院。难道是那里过得太舒服,乐不思蜀了?
没过多久潘子的电话就来了,说是查到了,三叔去了格尔木疗养院。
我头就大了,格尔木,听名字似乎就是个古古怪怪的地方。我连忙上网查,搜了二十来页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网站上找到了一点关于这个疗养院的信息。
疗养院并不建在格尔木市里,而是在一片荒芜的大戈壁中央,看图片阴森森的像个鬼宅,周五荒无人烟,什么都没有。三叔跑到那里去做什么?在网站上我还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号码,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有人接了。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我就问:“是格尔木疗养院吗?”
那女孩子就说:“是,是!我是云彩!”女孩子的声音很甜美,但不知道为什么,那语气听上去特别惊讶,似乎根本没有料到会有人打电话,仔细听,还有一丝惶恐在里面。
我当时也没在意,继续问:“请问,您那里有没有一位叫吴三省的客人?”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片沉默。
我以为她去帮我翻记录了,就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但是后来我发现不对了,电话那头安静的有点过分了,根本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难道这小姑娘丢下电话玩儿去了?我又“喂”了几声。
忽然,从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阵“嘻嘻嘻嘻”的低笑声。
我以为这是那小姑娘的恶作剧,也就没在意,说:“您找到记录了吗?有吴三省这个人吗?”
但是无论我怎么说,“嘻嘻嘻嘻”的笑声都没有停。最后我不说话了,等着她笑完。我足足等了有三分钟,那笑声一直没有中断。
要是恶作剧的话,那小姑娘的肺活量也太大了!什么人能不间断的保持同一频率,“嘻嘻嘻嘻”笑整整三分钟啊?
想着,寒气就从我的脚底开始往上冒。我有些惊慌的吼了一声:“够了!”
那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又是一片漫长的空白。然后“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我还保持着紧紧捏着手机的姿势,呆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的冷汗就顺着脑门流下来了。
“靠!那里不是个神经病医院吧?”我暗骂了一声,疯子都能来接电话了!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了出来。我连忙又去打三叔的手机。
这半个月来,三叔的手机总是打不通,不是说不在服务区,就是用户无法接通。这一次我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没想到竟然打通了!
电话一接通,我就劈头盖脸的骂过去:“三叔您到底在干什么?您乐不思蜀也该乐够了吧?耍我们好玩哪?”
那边三叔没有说话,只是一片非常非常安静的空白。
怎么回事?三叔被我骂蒙了?不至于吧?我试着小心翼翼的喊了声:“三叔?”
这时候,就听见电话的那头,又传来了刚刚我听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嘻嘻嘻嘻”的笑声!
我一下愣了。
那笑声没有起伏,就那么连续不断的响着。
这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谁?你是谁?我三叔呢?”我大吼着问,但是那边没有回答。只有不间断的低笑声,机械的重复着,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我终于崩溃了,“啪”的一声把手机扔出老远。
我连抽了三根烟,才定下神来。
我强迫忘记刚刚那可怕的笑声,冷静思考。三叔失踪这事还真有点蹊跷。按照潘子说的,三叔走之前是计划好了25号前能回来的,但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打电话又是个疯女人接的,不会真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连忙打电话给潘子,潘子一听也毛了,再给三叔打电话,又死也打不通了。潘子当下决定立刻动身去那个疗养院。我说我和你一起去。潘子本来不让,但我说,闲在这里等也是闲着,心里还着急,不如和你一起。
潘子大概也是体会过那种等待的煎熬的,也就没有坚持,说让我收拾一下,下午就出发。
我们到格尔木,已经是半夜了。潘子下了飞机,就带我打了一辆车来到城郊。我一路上高原反应,头疼的半死,迷迷糊糊到了城郊,一看,那里有一辆巴士,五十个座位的车,稀稀拉拉坐着差不多十来个人。我上了巴士头又开始疼,就挑了一个双排座躺下了,潘子跟我隔一道走廊坐着。恍恍惚惚中就听见其他人在聊天,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清,迷糊着,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戈壁里了,周围一片荒原,除了无边无际的黄土和巨大的岩石,半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天并不太晴,阴云沉甸甸的压在头顶,让人觉得格外萧索、寒冷。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来的。”我在心里腹诽三叔。
坐我后排的几个人在打牌,吵闹声热火朝天。
要是平时,我也许耐不住,就上去跟他们一起玩了。但是这次,因为三叔的事压在心头,我烦得很,也根本没那个心情。潘子和我一样,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荒漠,眉头锁得紧紧的。
也不知道三叔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到时候把他从疗养院里抓出来,我非得狠狠损他两句!
就这么满怀着心事,看着大巴在荒原中开过。疗养院离市区非常远,戈壁的公路又不好开,一路汽车上下颠簸,速度极慢。外面的景色单调极了,除了沙土就是枯草,还有默然伫立的巨石。深秋天气,连一个活物都看不到。
不知不觉,天暗了下去,一天又要过去了。
昏昏沉沉中,忽然,旁边一人大叫:“你刚刚耍赖!”我被惊醒了了,回头一看,原来是其中的一个胖子,似乎输了不少,正气得义愤填膺,满脸通红的大骂。接着一声巨响,那胖子把一个不锈钢暖水壶砸在了地上:“操!你们是一伙的,串通起来骗胖爷我的钱!”
那几个人也站起来,说:“就骗你怎么着?输不起别玩儿!”
胖子虽然长得胖,看上去人高马大,但那几个人看起来也不是吃素的,浑身肌肉虬起,威猛的很。我就暗自猜他们没准是偷猎的,乘着冬天快要到的时候,到戈壁深处去猎羚羊什么的。这种人身上都带枪,且不怕死,真惹毛了,这一车人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胖子浑得很,根本不怕,提起钵大的拳头就去揍人。
巴士司机听到后面打起来了,吓得连忙刹车来劝架。
别看胖子长得胖,身手却十分了得,我本来以为他根本不是那几个偷猎的对手,却没想到三个偷猎的都打不过他一个。
一时之间,几个人打成一团,司机瘦瘦小小,根本劝不开。这车也开不了了。
我想他们打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还赶着去找三叔呢,就站了起来,打算帮着司机劝一下架。就在这时,我看到,旁边一个光头,将右手慢慢伸到了旁边的行李里。
坏事了!我记得他是和那些偷猎的一伙的!他这么做,肯定是要掏枪了!
我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一把拉住了那胖子。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劲,一急之下,我竟然生生把一个暴怒的两百斤的胖子拖开了两步。也就在这时,我回头,光头的猎枪已经摸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
“完了!”我一下几乎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我是救了那胖子了,我自己要被打死了!
就在慌张的那一瞬间,一个黑影窜了上来,一下捏住了光头的手腕,说:“算了。”
光头犹豫了一会儿,慢慢的放下手里的枪。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浑身都软了,差点没坐地上。
救我的那个人是个短发的女人,长得十分漂亮。被她抓住手腕的光头叫起来:“宁姐,为什么?让我宰了那他们!”
那个被叫做宁姐的女人摇了摇头,努努嘴说:“你还看不到后面吗?”。
我们顺着她努嘴的方向一看,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过去,正站在那光头后面,手里握了一把军用匕首。
宁姐说:“还等不到你开枪,你的手就要被人废了。”
那光头恐怕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脸一下也白了,慢慢的把猎枪收了回去。
宁姐就笑着拍了拍手,说:“好了,大家不打不相识,这一下都是朋友了!乌老四,你们把骗那胖子的钱还给人家。我们带了几箱啤酒,大家一起喝,算我给各位赔不是了!”
气氛这才慢慢缓和下来,我和司机都暗自抹了一把汗。在这种荒郊野岭,民风彪悍之地,真是要处处小心,一个不留神,被别人宰了,扔在戈壁里,真是连尸体都找不到。
后来乌老四把钱还给了胖子,还给胖子赔了不是。那胖子也是爽快人,大家喝着啤酒,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胖子就问那群人去戈壁里面干什么,那些人也不避讳,拍着猎枪说,要去猎东西。至于猎什么,他们又不肯说了。
我问胖子去干什么的,胖子说他是驴友,听说那沙漠中央环境极其恶劣,所以格外想挑战一下自我,去探探险。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把啤酒往后传过去,后面人接过,冒出来几句英语。我扭头一看,原来跟我们一起的,还有几个外国人,都坐在后排。和他们一起的是个戴墨镜的男人,估计是翻译,笑眯眯的,看上去人不坏。他说,他们也是驴友,想去探险。
我看着窗外阴惨惨的荒漠,想,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要不是三叔,真是倒贴给我钱,我也不会去。
因为我刚刚救了那胖子,他和我迅速的成为了好友。他话极多,又非常的不靠谱,跟他聊天,倒是让我烦躁的情绪稍微得到了一丝缓解。我问他知不知道格尔木疗养院的情况,他就神神秘秘的说,早就听说了,那里地处荒芜,闹鬼闹得凶,其实他这次去,也是想亲眼见见鬼屋。我又问他,具体是个什么样的鬼屋,胖子说不出来,只说,也许是艳鬼,那闹鬼他也开心。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鬼神,听那胖子的话,觉得不靠谱,就想,没准那就是个神经病院,疯子没关好出来吓人了,吓着吓着,传出去就变成鬼了。只是不知道三叔怎么也被牵扯进来了,难道是被当成疯子关起来了?
想着我又迅速的否定了自己,这种想法,比那闹鬼的,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想来想去,我十分头疼,加上焦虑,整个人十分疲惫。
天渐渐黑了,一天又这么过去了。大家都累了,车厢里渐渐安静下去。我也迷糊过去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接着我发现身边没人,车也停下了。
“到了?”我想着,走下车去,就发现所有的人都聚在大巴的一侧,正在说着什么,潘子也在。我就凑上去。
潘子说:“车子走到一半爆胎了,也没有备用胎,给困在这荒郊野岭的,看来得等下一班车来救我们了。”
我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是灰蒙蒙的戈壁,一眼望不到尽头,现在已近深秋,草也都枯黄了,瑟瑟的立在寒风中,一派死气沉沉。
“得等多久?”我问司机。
司机说已经联系了公司,公司说马上派车来,按照正常速度,应该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能到。
现在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我们只好干等。虽然胖子一直乱扯,有的还挺有意思的,但是想到三叔,我还是放不下心。
晚上我们就睡在车上。明明和前一天晚上一样,睡在同样的地方,车上的暖气没有坏,开得十足,非常舒服,但是我的感觉,就是和车开着的时候不一样。听着外面荒漠上,凄厉的风声一阵高过一阵,层层叠叠,回还复沓的尖啸,像是一个个魔鬼在□的巨石之间穿梭,我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自己似乎被困在了一片浩瀚无边的海洋之中,周围没有一艘船,只能干坐着等死。
这种感觉十分难受,压得我喘不过起来。这一晚,我根本没睡好觉。
硬是挨到了第二天白天,等了大半天天,车还是没有来。司机不停的打电话去催,我听见他和那边低声的争执,就预感到情况不妙了。
果然,他最后愁眉苦脸的告诉我们,刚刚打电话回公司才知道,某一处山体滑坡了,正好把进戈壁的公路给堵住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彻底清通。最短一天,长的话就不知道了。
我一听就急了,想三叔现在情况不明,我们还得赶路呢。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就问,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司机摇头说没有,要么在这里等,要么自己走过去。
一听到要走过,旁边站着的胖子也急了,抓着司机的领子就骂骗钱坑人,哪有把乘客丢下不管,让乘客自己走路的司机?
他这么一挑唆,那些偷猎的也跟着骂起来。他们有枪,人又多,各个都是不要命的,此时已经把枪举在司机脑门上了。我一看情况不对,就想出去劝架。这时候潘子拉了我一把,对我使了一个眼色。
一旁站着的黑眼镜说话了。
他站到司机和阿宁中间,笑眯眯的说,他以前来过,其实这里离格尔木疗养院已经不远了,要是走过去,最多大半天,天黑之前就能到。如果留在这里等长途客运公司派来的车,那起码要等两天。他决定自己走过去了,反正是来旅游的,走走见识一下这戈壁的全貌,也没有什么不好。
跟着他的三个老外自然也是这个意思。阿宁想了想,说:“我们也跟着你走过去!”
我看了潘子一眼,潘子也希望越早到越好,我就点了点头。
最后车上就剩下两个小青年,估计是男女朋友出来旅行,那女孩不愿意走路,男孩就留下来陪她。他们决定在大巴上等救援。
我们就和他们告别,背上包,走上了去格尔木疗养院的路。
02.戈壁流沙坑
这一路非常难走。
一开始的时候,王胖子还兴高采烈的说些笑话,三个外国人也不时的停下来拍照。但是到了后来,大家都默默无语,只顾着脚下,谁也没那个心情再多说一句话了。
深秋的天一直非常的阴沉,风呼啸着吹过巨石,卷起一片黄沙。夕阳西斜,天地之间的界限在沙土之中都模糊了,只剩一条浓红的血线,在天际延展开去,显得说不出的妖异。
我们紧紧的跟着黑瞎子,踩在他的脚印里前进,连一步都不敢错开。
三个小时前,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同行的光头被流沙吞没,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不到两分钟。
——当时我们已经离开了公路,在黑瞎子的带领下,从戈壁中央穿过。黑瞎子笑眯眯的说:“一定要跟好我的脚步,这地方有很多流沙坑。一不小心掉进去,谁也救不了你了!”
因为他的表情太愉快,说话的语气又太轻描淡写,谁也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我和潘子比较谨慎,虽然心里对黑瞎子的话不以为然,但依旧跟着他走。胖子和那几个偷猎的就没那么听话了,几个人落在后面,时不时还脱队去放个水什么。
走了一半的时候,那光头就说,现在深秋,正是草原上兔子最肥的时候,应该打两只,晚上到了疗养院烤着吃。
阿宁叫他别乱跑。光头就说,他之前在蒙古做生意,凶险见得多了,连狼群都对过,就这里,连只老鼠都看不见,他还怕什么?说着就往旁边走,让大家不用等他,他过一会儿就追上去。
黑瞎子笑眯眯的说:“好吧,不过你可看清路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还没走出五分钟,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了一声惊恐万分的惨叫。
是那个光头的!
阿宁的反应很快,立刻转身就要去救,但是黑瞎子一把拉住了她,说:“跟着我走!不然你也和他一样!”说着快走两步,领着我们向惨叫传出的地方赶。
黑瞎子走得很快,也很谨慎,我在后面必须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见一个沙子的漩涡中,只剩光头的一小撮头皮。乌老四他们想要伸手去拉,被黑瞎子拦下来了,黑瞎子说:“没救了。你们去了,也和他一样。”
说话间,光头最后一点露在外面的头皮也没进了沙子里面。流沙坑扑腾着冒出一串涟漪,发出一声长叹,像是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那几个偷猎的眼见同伙就这么沉下去了,一时都愣了。不光是他们,连我也感到一阵难以接受的惊恐,一个活生生的人,前几分钟还在那里说说笑笑,这么一会儿,就在我们眼前消失了!
荒漠上的风,刮得更猛了。高一声,低一声,尖利的呼啸而来,我几乎站不住脚。那声音无休无止,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轰鸣。我此时才真正体会到,这荒漠有多么可怕!
乌老四他们反应过来,都气急败坏的向黑瞎子冲上来,吼道:“你他妈选的是什么路?”说着就伸手去摸猎枪。
黑瞎子举起手,皱眉笑道:“我事先可是提醒过了的。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看不见的地方隐藏着无数的流沙坑,比沼泽地还要凶险。是你们自己要跟我走的,也是你们自己不听我的话的,怪谁呢?”
一边一声不响的阿宁,此时忽然一个箭步上前,用一把枪指着黑瞎子的脑袋,说:“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看,你也不是纯粹的游客。你去疗养院的目的,恐怕和我们是一样的。”
黑瞎子大笑,说:“阿宁姑娘,你抬举我了。”他的手轻轻的挥了挥。
跟着他的几个外国人往前走了一步,每人从腰间抽出一把M15将官手枪,指着阿宁和她背后的几个人。
我吃了一惊,他们用的竟然是美国军用手枪!这个型号杀伤力很大,就算在美国,普通人也是搞不到的。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又是来做什么的?这片荒芜的沙漠里,那个破烂的疗养院,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全副武装的来找?
阿宁看见外国人的武器,也吃了一惊,但她随即就镇定下来,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枪,说:“好吧,算我错了。”她后退一步,让乌老四他们放下猎枪。
黑瞎子笑笑,让后面的外国人也放下武器,说:“我们的目的不一样,阿宁姑娘。我们不会和你抢的。”
阿宁戒备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之后,黑瞎子在前面带路,但是刚上路时那种轻松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每个人都沉默着。我心里愈发迷惑起来,三叔之前到这个疗养院,难道真的有什么目的?听阿宁的口气,他们要找什么东西,难道三叔也是如此?那他目前的处境,岂不是就更加凶险了?
我心里烦的要命,一步一步紧紧的跟着黑眼镜,不敢有一丝晃神。
胖子耐不住寂寞,有时候想和我搭讪,我也没心情理他。他去找别人,那些人都板着一张脸。胖子落了个没趣,一路骂骂咧咧。也亏得他还时不时出声,我才不至于被自己的揣测和焦虑压趴下。
就在压抑的气氛下,我们又走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夕阳西斜。
03.格尔木疗养院
太阳下去以后,很快,四周都黑了下来。
“喂,黑瞎子,你不是说天黑之前就能到的吗?这都黑透了,怎么也没见个疗养院的影子!”胖子喊道。
黑眼镜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说:“天黑了,我更得走的谨慎点。不然我要是走错路,您那么重的身子,估计是第一个下去的。”
胖子气得乱骂,但也不敢真的对黑眼镜怎么样。
天黑下来以后,渐渐看不见无边无际的荒原,我只能盯着黑瞎子手里的手电,那光笔直的照出去,在黑暗里撕出一道惨白惨白的口子,风一吹动枯草和碎石,就像是各种来自黑暗的魔鬼,争先恐后的从那道口子里爬出来。我生生的打了个寒战,也不知这道惨白的光,是把我们引向地狱还是天堂。
这么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胖子欢呼一声:“终于他妈的到了!”
我抬头一看,果然,手电筒光线所及的地方,有一片黑影,看上去是个小镇。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想真他妈不容易。黑瞎子脸上一直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说:“大家跟紧了。”
看到希望就在前方,我们也顾不上累和饿了,各个走的飞快,恨不得马上到一个有光亮,能坐下来吃饭的地方。
没多久我们就走近了那片黑影,还真是一个沙漠中的小镇。黑瞎子领我们进去,我一路心里就感慨,以前在城里,总是恨人多、车杂、太吵,现在在荒山野岭的地方走了一天,真是巴不得多见到几个人,再吵我也愿意听。
整个小镇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我看了眼表,才晚上九点多,按理说,再偏僻的地方,也不该那么早就全部熄灯了吧?而且这小镇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似乎太过安静了一点,也太过整洁了一点。
无论城市还是农村,只要是人住的地方,就有垃圾,有菜市,有工厂,有各种各样的味道。打个比方,深夜里你穿过一条小巷,就算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闻到油腻和垃圾味儿,就知道这旁边肯定有家餐馆。
但是在这个小镇,什么味道都没有,无论香的,臭的,一丝属于人的气味都没有,简直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难道是个死镇?
这么想着,我浑身发冷。
黑眼镜却毫不在乎,熟门熟路的领我们向前。穿过无数黑洞洞的矮房,我终于看到了一丝灯光。
一栋三层的小楼立在我们的面前,每一个窗子里都透出白色的灯光,衬得整个房子似乎都被裹在一层缭绕的白雾里,门口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牌子,写着“格尔木疗养院”。
我差点没激动得热泪盈眶,终于到了!
我们几乎是一拥而上的去敲门。
敲了好久,才终于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小姑娘,非常年轻,但是非常的白。她背后刺眼的日光灯一打,更是显得她整个人白的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她看见那么多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目光呆板的从我们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转身进去了。
我们莫名其妙,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跟着进去了。我挤不过那些人,和潘子两个是最后进去的。我前脚跨进门,后脚一阵强风吹过,“啪”的一声把门给拍死了。
那个女孩子也不多说什么,又坐到柜台后面,两只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们。我们和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后被她盯得发毛,胖子就上前,说:“姑娘,我们是来旅游的。你这儿有空房吗?”
那个女孩子抬起头,看着胖子,盯了一会儿,盯得胖子都要抗不住了,忽然她幽幽的笑了一声,说:“有。”我们听到她说话,才都安下心来。说实话,刚刚看到她那副样子,我都要以为她不是一个活人了。
那个女孩子慢吞吞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堆钥匙,堆在柜台上。我们就都去挑,我和潘子一间。我心里又想起三叔,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就想上前去问,却被潘子拉住了。潘子对我做了个口型,意思是:“现在别问。”
我一看就懂了,周围的人都神神秘秘,不知道要捣鼓什么,三叔肯定也和这事有关系,让他们知道不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还是找个私下的机会单独问吧。
房间钥匙拿好了,胖子就叫着肚子饿,问那女孩有没有吃的。
女孩又盯着胖子看了很久,迟缓的点头,说:有。然后就走到里间去了,看样子是去叫厨师给我们准备吃的了。
我奇怪她为什么都没有拿菜单给我们点,胖子就嘲笑我迂腐,在这种地方,给你吃就不错了,哪还有你挑的份儿
疗养院的前堂旁边就是餐厅,我们进去,用好几张桌子拼了一个大桌子,围坐下来。坐定了,胖子就感慨,虽然路上出了些事,但是大家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也算是同舟共济了,这个朋友是一定要交的了。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拍胸脯,说,这顿饭他来请,谁也别和他抢。
阿宁他们一路上和黑眼镜一伙保持着距离,我暗猜,这个梁子是结下了,估计不是胖子一顿饭就能解决得了的。但是此时,经过一天的跋涉,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疲惫之下,大家也没有心思再勾心斗角。
阿宁说,当时她也冲动了,这顿饭还是她请。胖子就不高兴,说你小姑娘家家的看不起人?
两人推脱寒暄了一番之后,气氛缓和了不少。阿宁忽然转过头问黑瞎子:“你以前来过这里?”
黑瞎子笑了笑,说:“也不能算来过。只是在外面看过。”
阿宁还想问什么,那个服务员小姑娘端着一碗白乎乎的汤走了过来,往桌子上一放,又出去了。
胖子看见吃的,眼睛都绿了,立马伸勺子去舀,一边说:“胖爷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我先来一碗。”
我看他盛的东西,就觉得怪怪的,这是什么汤,和豆腐脑似的。胖子盛了汤就准备喝,乌老四也拿起勺子,准备舀。
他第一勺还没舀出来,就听见胖子“呸”的一声,把碗一丢,滚下椅子开始呕吐。
“怎么了?”我们都去看他,他吐了半天,抬起一张鼻涕眼泪横流的脸,说:“我操!那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我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隐约看见是个圆球。我就走上前去,捏了起来。捏起来我就感觉不对,凑到眼前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他娘的,那竟然是个眼球!
眼球的一小半已经被胖子咬烂了,半透明的黏液从那个缺口流出来,沾了我一手。
我手直抖,那个凉冰冰的眼球就在我的手心滚来滚去,灰蒙蒙的眼珠子活像在窥视着四周!
我吓得腿一软,把那眼球甩了出去。就在这时,听到乌老四喊:“操!这白乎乎的,他妈的是一锅脑浆子!”
胖子听了,又吐了起来,一边喊:“难怪老子刚刚喝下去的那么膻那么腥,还有股咸嗖嗖的味儿??”
“他娘的!你还形容的那么生动!”我骂了他一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实在忍不住,也跟着胖子一起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那小姑娘又过来了,这次她端着一只大盘子,盘子里血淋淋的放着大半块生肉。
“操!你玩我们啊!”乌老四一个巴掌把那小姑娘扇到一边,和他几个兄弟一起冲进了厨房。
那小姑娘跌了个跟头,坐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我们。
没过一会儿,乌老四和几个兄弟回来了,说:“这个女人恐怕是个疯子。后屋厨房里有好几块生猪肉,还有个猪头,眼睛被挖掉了。”
胖子顿时就跳起来了,大喊:“这是黑店啊?怎么让个疯子当服务员?其他人呢?这店里他妈的没有别人啦?”
胖子暴跳如雷的喊了好几声,但是整个疗养院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心头浮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个疗养院不会早已被废弃,就只剩个疯子,还有我们几个人吧?
这算是怎么回事?简直可以拍一部荒原鬼店了!
乌老四已经带着几个兄弟冲上去看了。
我看着那个惨白的小姑娘,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没一会儿,乌老四他们就回来了,说:“操!这个疗养院里,除了这个疯女人,真的就没有其他人了!”
阿宁一听,脸色就白了。她拿起钥匙,说:“没人最好,省的吵。我要去休息了。”就一个人往楼上走。黑瞎子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我也要去睡觉了。”就带着三个老外上去了。
很快餐厅里就剩下我和潘子,还有那个疯子。
我很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下去,就跟潘子说:“我们也赶快走吧。”
潘子摇了摇头,说:“不对。”
我问他怎么不对。
他说,如果没有人的话,一般客房的灯都是暗的。但是我们来的时候,从外面看,每一个房间的灯都是亮的。如果客房里没有人,那灯又为什么要开?
我牙齿打颤,说:“那,那房间里住的,不是人?”
潘子摇头,说,他不信的是乌老四的话。所以他得亲自去看一眼。他把房间钥匙给我,让我自己先去房间,他看看就回来。说着,就窜了出去。
这下,就剩我和那个发疯的小姑娘两人呆在一起了。白惨惨的脑浆子汤还在我旁边放着,我是一秒也不想多留,站起来就想走,忽然,那个小姑娘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她,她就那么抬着眼睛,呆呆的盯着我。我心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一股伤感。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就这么疯了,也挺可惜的。
我想着,气也消了,就低头问她:“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她也不说话,只那么怔怔的看着我。
我心念一动,问她:“你见过我三叔吗?叫吴三省。”
那小姑娘还是直愣愣的盯着我。我想,她八成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刚叹了口气,想说点别的,那小姑娘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急切的说:“我,我叫云彩……”。
我心一惊,云彩,不就是我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接电话的那个人吗?我低头,云彩一直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焦距,像是清醒过来了一般,她抓着我说:“我,我见过——吴,吴——”
“吴什么?”我急着问她。
她的话没说完,忽然像卡壳的录音机,一下顿住了。
我刚想要追问,就见她抬起头,眼球一翻,整个变成了眼白,嘴角以一种我不能描述的角度弯了上去。脸部肌肉颤抖着扭曲起来,整个一张脸,像是忽然戴上了一层假面具,变得无比狰狞。从她的嘴角,发出了一串低声的笑:“嘻嘻嘻嘻——”。
我被这可怕的景象吓得心脏停跳了一秒,“啊!”叫了一声,跳起来就没命的往外面跑。
04.闷油瓶(上)
我刚冲出去,就撞到了一个人,狠狠的摔了个狗啃泥。
一天跋涉,我的体力几乎透支,再加上饿的要命,这一下摔得很重。眼冒金星了好久,我才慢慢缓过神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叔为什么要来这么个鬼地方?要是这里早已废弃,三叔是不是也已经走了?我到这里来找他,是不是根本就多此一举?
潘子不在我身边。里屋那个女孩子“嘻嘻嘻”的低笑声已经消失了。只有电流通过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这细小又枯燥的声音,让四周显得更加寂静。
死一般的安静之中,那些恐惧的情绪一下子都涌了上来,我不可抑止的把情况往最坏的地方想。难道这里真的有鬼?我们还来不来得及回去?还回得去吗?三叔怎么办?我心里乱成一团,又怕又烦,闭着眼睛努力了好久,才把这些杂乱的情绪压下去,勉强睁开眼。
我面前蹲了一个人,正向我伸出手。他见我睁开眼睛,怔了一下。
我也怔了。
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我刚刚撞到的人。
我非常尴尬的向他打招呼:“抱、抱歉——”
但是他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我对这个人的第一感觉是,这个人很奇怪,非常奇怪。
他的身形修长,但是脸色非常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这衬得他的眼睛格外的黑,格外的亮,简直叫人害怕。
他居高临下,非常冷淡的注视着我,一言不发。一时之间,强大的压迫感让我感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我本能的想说点什么,但是在他的目光下,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全身勉强能动的就只有脑子。
显然,这个人有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我肯定,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他绝对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他没穿服务员的制服,应该也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所以,他应该和我们一样,是个旅客。
潘子说的没错,乌老四的话不能信。这个疗养院里,除了疯掉的服务员,果然还有别的客人!
这个发现让我兴奋异常。我撑坐起来,打算立刻喊潘子回来。
这时,我才发现,我撞到的那个人,并不止是盯着我,他正在非常仔细的打量我。
他看得非常仔细,简直就像观察猎物行踪的猎人。
理智,强大,冷漠。
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谨慎?我十分奇怪。
但是此时,我也没有心情计较他的态度了。他的出现让我知道了,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别的旅客。这个信息本身就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希望。
他伸出的手还没有收回去,我也不管他刚刚想要做什么,就不怕死的傻笑着拉住他,说:“谢谢!”
那个人震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光,却没有说什么,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应该比我们早到,所以他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对于这个鬼屋样的地方,说不好奇是假的。我也站起来,递了一支烟给他,搭讪道:“那姑娘也太惊悚了点,简直吓死我了。”
那个年轻人并没有接我的烟,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我一下,转身就往楼上走。
我被他晾在一边,手还保持着递烟的动作,尴尬无比。心想:“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到底惹了他哪里了?”
自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有和我说。
不过,他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游客——
既然这里有别的客人,那么,证明起码这是个正常的疗养院,而不是个闹鬼的疯人院。
这里地处偏僻,又是旅游淡季,一个星期也没有一笔生意,估计别的服务员都偷懒摸鱼去了,只留下这个疯姑娘在这里守着。
这样一来,一切都可以解释了。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乡镇疗养院,只是因为过于偏僻,加上员工怠工,所以才造成了今天晚上这样的恐怖的事情。这一切,也许仅是一个巧合罢了。
潘子去查房,没准就能从哪个房间里揪出我三叔。然后我骂他一顿,才不管阿宁黑瞎子他们的阴谋诡计,明天早上就离开这里。
皆大欢喜。
想着想着,我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勾,心也慢慢镇定下来。
等我把思路都整理清楚了,潘子才回来。
他的脚步非常的轻,我几乎都没有察觉。潘子当过很多年兵,几乎有一种本能,知道怎么在有危险的时候,做出最谨慎的行动。而他明显放轻的脚步,就说明,他正处于一种高度警觉,非常紧张的状态下。
我笑着向潘子打招呼,迫不及待的告诉他我的发现。
但是潘子没有听完就打断了我,一脸严肃的低声说:“小三爷,这里不能留。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啊?那三叔怎么办?我们还没找到他呢!”我说。
潘子皱紧了眉头:“他可能不在这里。如果他在这里——”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没有说下去。
“他在这里怎么样?”我问,心里那种恐惧的感觉又回来了。
潘子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餐厅,我知道,那个诡异的疯女孩还在里面。潘子明显是忌讳什么,抓着我的胳膊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他随手打开一个门,就把我推了进去,然后仔细的把门锁好。
我急道:“这不是我们的房间!”
潘子说:“那个房间不能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他,“你到底刚刚看到了什么?”
潘子摇头,说:“说出来你也不能理解,总之,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我们明天就走。三爷的话,等我们出去,我再多叫几个人,一起来找。”潘子说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很紧,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我看得出,他的神经都绷紧了。
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让潘子都紧张成这样?
我就安慰他,说:“潘子,你不要紧张。这个店应该不是黑店。我刚刚还看到了别的客人。”
潘子一直在沉默的抽烟,听到我的话,猛的抬头,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莫名其妙:“看到别的客人了。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可能是早几天来的。”
潘子追问:“他长得什么样?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被潘子的气势给吓住了,老实答道:“就是一个年轻人,瘦瘦高高,很白净。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呃,如果非要说的话,目光特别狠,特别冷。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他根本没搭理我,跟个闷油瓶似的。”
潘子站了起来,说:“我要去找他。”说着,他打开了房门,又回头望了我一眼:“顺利的话,我也许能找到三爷。但是——如果我在天亮前还没有回来,小三爷,你就赶快一个人离开。一分钟也不要耽搁!”
我急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摇头:“不行,这里太危险了。你根本应付不来。”
说完,他关上了门。
这是潘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05.闷油瓶(下)
我跺了跺脚,最后还是压抑下跟出去的冲动。
潘子是当过兵的人,比谁都熟悉怎么应对危险,他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分配人手最合适,我一个卖假古董的小老板,自然是不能和他比的,跟出去没准也是累赘。
只是潘子以前很少这么和我说话。虽然三叔经常骂我嫩,骂我没城府,什么事都懒得告诉我,但是潘子一向是对我有问必答的。这次他如此含糊其辞,让我有了非常不详的预感。
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一定已经超出了潘子能控制的范围。所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能说。
见鬼,我要是能跟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这间房间的锁可能已经被潘子踢坏了,房门没法关上。潘子走的时候,非常小心的在门缝里夹上几张叠起来的纸,让门可以严丝合缝的关紧。
可是这种办法根本是个面子工程,只能防止风把门吹开。要是真的有人来,一推门就开了,起不到任何保险的作用。还不如之前我们拿到钥匙的那间房来得安全呢,起码那间的门是可以锁起来的。
潘子为什么不让我去那间,而非得挑选这间?
我不明白。太多的疑问在我的脑子里缠成一团,而我连一丝头绪都没有。
“该死!”我低骂了一句。随即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周围太安静了,我压低喉咙骂的声音,听起来都像一个炸雷。
我之前一直住在大城市。即使在最深的夜里,躺在床上,也能听见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有的时候是汽车的声音,有的时候是人声,甚至还有更远的火车的声音,汽轮始航的鸣笛声。就算这些都听不见,也还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但是这个地方,什么声音都没有,死一样的安静。灯光也死一样的惨白,我的影子浓黑,拖在地上,微微的抖动,像是一个无声偷窥的魔鬼。我坐立不安,快要被自己的焦躁给逼疯了。
这时,我听见远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那声音并不响,只是在这无比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明显。
谁大半夜的在外面叹气?也不嫌这阴惨惨的疗养院瘆得慌。
我正想着,外面又传来了第二声叹气。
这人一伤春悲秋起来,就没完没了。我懒得想太多。要是在过去,我肯定已经出门去安慰了,男人的话递支烟,女人的话借个肩膀,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但是现在我非常的疲倦。我往床上一倒,用被子蒙住头,想,不去管他了,我自己的事还烦不过来,别人的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没准我去劝,到最后反倒是自己嚎啕大哭,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忽然发现,外面的叹气声,一直没有停。
这声音非常有规律,每隔一会儿,叹一声,每一声中间的间隔都差不多长。这样听起来,这根本不是叹息,反而像是一个人,在非常缓慢的喘气!
我以前没有听过这样的喘气声,唯一比较类似的,是一年春节,我回长沙老家,看见有人杀猪。猪的脖子上插着一根管子,血放得差不多了,快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声一声的喘,非常缓慢而沉重。
这个联想,令我不可抑止的浑身冰冷。
我缩在床上,不敢动弹,心越来越冷。
我发现,那声音,并不是停留在一处的,它一步一步,非常缓慢的,正在向我房间的方向移动!
之前我没有察觉,因为它似乎移动的非常缓慢,而且除了喘息声,地板和楼梯都非常安静,根本不像是有人走过的样子。但是非常仔细的去分辨,就能发现,它的每一声,都比前一声要响一点。现在的喘息声,和一开始我听到的相比,已经近了很多,几乎要到我的房门口了!
我浑身发抖,动弹不得,只能听着那东西喘着气,一点一点靠近,然后,它停在我的房间门口,不走了!
我几乎不敢呼吸,一片寂静中,就只能听见那缓慢又沉重的喘气声,在我的门外,非常有规律的响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房门根本没锁,就用几张纸夹住,喘气的东西要是要进来,岂不是轻而易举?可是它一直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停在我的门口,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难道,他不是不进来,而是进不来?
会不会那是潘子,受了重伤,好不容易爬到我的门口,却没有力气推门了?如果我不去救他,难道就任他一直躺在那里?
听那喘气声,就知道那人一定很痛苦,无论他是谁,我都不能任他就这么躺在那里等死。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就要去开门。
也就在这时,我忽然被一个人从后面抓住了,嘴也被紧紧的捂住了。
我正全神贯注于门外的动静,根本没想到后面有人,被这么一抓,吓了一大跳,心脏差点没爆裂。要不是他捂住了我的嘴,我估计得大叫出来。
我本能的剧烈挣扎起来,但是那个人抓得非常紧,我根本挣脱不了。那人见我挣扎的厉害,就在我耳边低声说:“不能开门!那东西不是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说话的气流喷在我的颈项上,虽然有点冷,但毕竟是有人的温度的。我慢慢停下了挣扎,狐疑的回过头。
竟然是我刚刚遇到的那个眼神很冷的闷油瓶子!。
他怎么会在这个房间里?我们进来的时候,房间里明明没有人,他是躲在哪里的?潘子不知道,还特地出去找他了,这么看来,他根本找不到人。既然如此,潘子怎么还不回来?
难道,外面那个真的是受了伤的潘子?
我着急起来,就比划着指着外面,示意要去看看。闷油瓶慢慢放松了对我钳制,低声说:“别开门,就用猫眼看。”
他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冷,不容置疑。我也不敢违逆,慢慢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一看。
我当场就吓得呆住了。
我的门口,正伏着一个异常肥胖的、惨白的人!
他的浑身每一处都膨胀起来,眼珠非常浑浊,和眼白混在一起,像是打散了的鸡蛋。嘴唇很厚,青紫的舌头拖拉在外面,随着沉重的喘气声,缓慢的上下颤抖,说不出的狰狞可怕!我以前大学的时候没事搜过猎奇图片,我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个是人死了一个星期左右,巨人观的样子!
巨人观的死人怎么会爬?怎么会喘气?
我吓得僵在当场,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时,仿佛感觉到我在隔着猫眼看它,那个巨人观的尸体,慢慢的抬起肿胀的脸,冲着猫眼里的我,诡异的笑了!
四目相接,这个狰狞的微笑给我的冲击力极大。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我感到心脏一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闷油瓶拉了我一把,我后退了两步,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我强迫自己镇定,但是腿软的站不起来,双手忍不住的颤抖,只能趴在地上。这时候,我看见,门和地板之间有一道缝隙,那个巨人观的尸体,也趴在地上,从这道缝隙里,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它的嘴角,依旧带着那丝诡异的微笑!
我脑子里那根弦终于绷断了,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过了很久,我才缓过神来。
我依旧趴在地板上,想到门缝里那双可怕的眼睛,我连再看一眼都没有勇气,屁滚尿流的爬了起来。
闷油瓶坐在一张床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怕得要命,几乎是跳到他的身边,问:“那是个什么?它还在吗?”
闷油瓶没有理我。
但是他的目光也没有离开我。他一直在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酷的打量我。
我一靠近他,就发现,他的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明显处于非常戒备的状态。
他是在防备我?还是在防备那个怪物?
我不知道,但是起码,门外的喘气声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个巨人观的尸体,似乎消失了。
但是闷油瓶的状态依旧非常警觉,仿佛是一只野兽,把我当成是误入他领地的什么动物了。我要是靠近他,结果不是被他当成猎物吃掉,就是被他当成侵略者干掉。
我赶紧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坐到了他对面的床上。
我心里有一万个问题要问他,几乎挑不出先问哪一个。
我问他:“潘子带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他不回答。
我又问他:“那个在地上爬的到底是什么?它就这么走了?”
闷油瓶还是没有回答。
不过我自己似乎有了一丝思路。我们的房门没有锁,刚刚那个玩意儿要是想进来,简直轻而易举。但是它没有进来,说明这间房间肯定有什么阻止它。
难怪潘子要带我来这个房间。闷油瓶也在这里,他肯定也发现这间房间的安全了!
也不知道闷油瓶早我们几天来的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看人的眼神那么戒备,说明他对我们都极度的不信任。所以潘子带我进来的时候,他才躲了起来吧?要不是我糊里糊涂要去开门,他恐怕一直都不会现身。
我一个人傻叉似的在那里琢磨问题的时候,他就隐藏在某个角落里,一直观察着我!
为什么?这么警惕,他当自己在玩狩猎游戏吗?我猜不透。
不过转瞬,我又否定了自己。要真是狩猎的话,也不可能是人和人!肯定是要逃避那些无法解释的怪物。闷油瓶比我们都多待了几天,没准他见到的鬼更多,所以才产生了这样强烈的自保意识。
这么说来,刚刚的尸体离开我的房间,它会不会去别的房间?大半夜的,阿宁胖子他们都在睡觉,谁也不会发现这么个玩意儿悄无声息的靠近。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着我就慌了,就想去提醒他们。我疯狂的给他们打电话,但是无论是谁,都是“无法接通”。
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得要命,一咬牙,决定出门去查看。
我心里想好了,如果那尸体真的回过头来害我,我就放声大叫,如果能把阿宁胖子他们惊醒,他们一起出来,十几个人一起上,再可怕的鬼也害不了人。
这么想着,我的胆子稍微壮了一点,就想出门,这时候,那个闷油瓶说话了,他皱着眉头,声音很轻:“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愣了一下,说:“我是来找我三叔的。”
“你三叔?”
“吴三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长得和我很像。”我说,“我还想问问你,你来得比较早,有没有见过他?”
那边的闷油瓶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回答我。
我也来不及等他想出什么了,就说:“现在没工夫跟你讲那么多,我得赶快去看看其他人有没有事。刚刚那鬼玩意儿太吓人了,万一谁中招了……”
我话还没说完,闷油瓶就打断了我,说:“你不用去,他们没事。”顿了顿,他淡淡的说,“害人的,从来不是鬼神。”
他的话和表情让我很不舒服。我觉得一路走来,虽然有摩擦,但是大家都算是同甘苦过的。他这么说,让我感觉,我去提醒他们,反倒是多此一举,自作多情似的。
闷油瓶仿佛没看到我的郁闷,继续慢慢的说:“吴三省不在这里,你天亮就走吧。”
竟然和潘子说的一样!
难道三叔真的不在这里?闷油瓶的话能不能信?
我不知该怎么办,心里乱成一锅粥。闷油瓶似乎误解了我的纠结,淡淡的说:“不用担心。我会把你送出去的。”
06.离群之兽
房间里非常的安静。
那个闷油瓶背对着我,呼吸轻浅,似乎已经睡着了。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外面渐渐下起雨来,雨声也非常安静。一片黑暗里,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户上,像一只手在轻轻的叩门。
我听着雨声,慢慢把烦躁的思绪沉淀下来。
闷油瓶也好,潘子也好,都说三叔并不在疗养院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他们对我隐瞒了什么,而那些隐瞒的东西并不重要,他们只是希望我赶快离开,越快越好。
似乎晚一秒,我就永远也走不了了一样。
我不明所以,大家好像都知道一些什么,只有我蒙在鼓里,不得其法。这种感觉十分难受,我想了很久,辗转反侧了很久,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一切噩梦的苗头已经在我面前展露出来了。这个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有选择,还可以决定到底是去是留,甚至可以探查清楚这里隐藏的一切秘密。
我甚至不知道,潘子和闷油瓶所说的离开,到底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期望。
我这时候也不知道,未来的我,我们,仅仅是为了离开,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是被暴雨的声音给吵醒的。
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七点半了,但是房间里一片昏暗,雨声极大,玻璃被震得哗哗响。我拉开窗帘,顿时被吓了一跳。
漫天的暴雨倾盆,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茫茫的雨帘。黑色的瓦檐楼栋在雨水中被扭曲成一种非常浑浊,非常肮脏的灰色。小镇的轮廓模模糊糊的,被吞噬在这片肮脏的水雾之中。
我盯着窗外看,一阵风像活着似的,打着卷儿尖啸着向我冲来。挟着雨水,碎石一样迎面砸在窗户上。
哐哐作响。
我退了一步。好大的雨!
潘子没有回来,闷油瓶也不在他的床上。
我坐了下来,抽了一支烟。外面是瓢泼大雨,可是这个房间里,依旧非常安静,日光灯微微的闪着,我的影子也微微的抖动。
我吐出一口烟,看它袅袅上升。现在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常。回想起昨晚从猫眼里看到的尸体,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记忆里显得那么不真实,我几乎觉得那只是一个恶梦。
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那根本不是梦,这一切,仅仅是个开端。
坐了一会儿,已经快八点了,潘子还没有回来。
我狠狠的掐灭烟头,站起来,决定去找他。虽然潘子警告过我,我也信任他的身手,但是见过了昨天晚上的怪物之后,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闷油瓶让我今天就走。说实话,我也不愿意再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疗养院里多待,但是,起码,我得把潘子找到。
几个人来的,起码也要几个人回去。
我烦闷的穿好衣服,出去找他。我一间一间的敲门,一间一间的喊潘子的名字。整个疗养院并不大,很快我就把二楼找了个遍,但是,他不在任何一个房间里。
潘子到底到哪里去了?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会消失吗?
我一个人走下楼,前台空空荡荡,我走进后面的员工休息室,那里也没有潘子的影子。
我大声喊潘子的名字,但是回答我的,只有细微的回声和死一样的沉寂。
我自嘲的说:“也不在。”话说出来,我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仿佛这个自问自答的声音不是我的一样。
渐渐地,我不敢再喊出声。好像我的每一声,都会撕破这沉寂,把蛰伏于黑暗中的恶鬼勾引出来。
现在,不止潘子,似乎连阿宁他们也都消失了,整个疗养院里一片安静。
他们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回答我。
这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还有那具会爬动的尸体。
想到这里,昨晚的恐惧,在这一刻,如幽灵一般的复苏了。
空洞的房间里,我的每一下呼吸,都如惊雷一般响亮。
我尽量想要平静下来,但是恐惧让我根本无法抑制住粗重的喘息。
我不可控制的想,那具巨人观的尸体,会不会就躲在那些浓重的阴影里,会不会正从楼梯上,慢慢的向我爬来?
我盯着休息室的门,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具尸体从门缝里和我对视的眼睛,还有嘴角那个狰狞的微笑。
它会不会现在就在这个门缝后面?会不会就在那么微笑的望着我?
我不敢再想,几乎是慌张的推开门,想要逃出去。
这扇门非常的老旧了,推它的时候,它发出了“吱呀”一声。紧接着,我听见我的背后,也传来轻轻的“吱呀”一声,像是一个轻轻的回声。
这两个声音靠得十分近,如果不是仔细分辨,甚至都听不出来它们是两个声音。
我的头皮立刻麻了,本能的警觉起来,因为第二个声音有点古怪,它听起来十分遥远,像是从背后休息室的某个角落里传出来的。
难道休息室里还有别的门?我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动?有什么东西,从那扇门里出来了?
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我逃跑,但是我用仅剩的理智抑制住了恐惧。
我必须去看一看,潘子也许在那里面。我不能丢下他。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抑制住颤抖,循声找去。在休息室的巨大壁橱的阴影后面,我看到了一扇虚掩的门。门的角度十分巧妙,如果从外面往里看,这个门完全是盲点,根本不会被看到。也难怪刚刚我没有发现。
透过虚掩的门缝,我看见里面很黑。这扇门通向什么地方?刚才,是什么人把它打开的?
我不敢多想,轻轻的推开门。一股非常腥膻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退了好几步。
闻这个味道,似乎里面是厨房,要不就是存放肉类的储藏室。但是里面实在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我的手在墙壁上摸索着,想要找到电灯开关。
一般开关都在进门的左手墙壁上,可是我摸来摸去,都是一片粗糙的墙壁。
妈的,难道这里这么黑,还没有个灯?
正想着,我忽然愣住了。
我手指下面,有一个非常柔软、冰凉的东西——
那是人的皮肤!
我整个人僵住了。
紧接着,我感到手心一痒,一个柔软的东西,裹着湿哒哒的黏液缠了上来。
那触感,是舌头!舌头!
我吓得魂飞魄散,用另一只手疯狂的推开了那个东西。纠缠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碰巧碰到了开关,灯唰得亮了。
我到底还是没控制住,叫了出来。
我的眼前,云彩正缩在墙边,像只狗一样,凑上来,舔着我的手指。她的脸那么白,眼睛那么黑,透着一股阴毒。她舔得滋滋作响,那贪婪的样子,仿佛我的手指是她的美味佳肴一样。我毛骨悚然,顿时想到乌老四所说的那个被挖出眼睛的猪头了。
我后退了一步,才发现,云彩的后面,整个房间里,整齐的挂着几百具猪牛的尸体。每一个都摘了头和四肢,开膛剖腹。惨白的躯体悬空挂着,我走路带起一阵风,它们就风铃似的微微的颤抖。
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血污,臭的令人窒息。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疗养院里,会有一个屠宰场,更没有想过,里面会有那么多猪牛的尸体。
没有冰窖,没有保鲜设施,这些肉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又是为了什么放在这里?给客人吃吗?可是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怎么可能吃得了那么多的肉?
难道,这些肉本来就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什么别的“东西”吃的?
那天云彩拿给我们的猪脑浆子汤,难道本来就是她习惯性喂给什么“东西”的?我浑身发寒,腿软的几乎站不住,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我奋力的从云彩的舌头里抽回我的手指。
云彩并没有阻拦,眼睁睁的看着我把手缩了回去。
然后,她的脸变了。
眼睛向上翻,嘴角咧开,整个皮肤折出一种恐怖的,极端狰狞的角度。只是一秒钟,她的脸就从一个嫩生生的小姑娘,变得无比可怕,无比恶毒!
我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眼神!
那是一种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在完成杀戮之后,盯着尸体时满足与变态的表情!
她的没有眼珠的眼眶上下翻滚了一圈,然后死死的盯住了我。从她的翻开的嘴唇里,又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嘻嘻嘻嘻”的笑声。
尽管知道她只是一个可怜的疯女孩,我还是没有勇气面对她的这个表情。目瞪口呆的望了两秒之后,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响,跌跌撞撞的逃出了这个恶臭的屠宰场。
我一路跑出去,根本不敢停脚,满脑子都是:“快走,快走!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直到跑到餐厅,听不到她的笑声了,我才敢停下。
阿宁、黑眼镜和胖子他们已经聚集在餐厅里了。看见我气喘吁吁、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他们似乎都吃了一惊。
我缓过神来,也吃了一惊,气喘吁吁的问:“大家都在啊?”刚刚这里分明一个人也没有啊?
阿宁他们没有理我,只有胖子回过头也跟我打了个招呼,说:“雨下成这样,要出去也不行啊!”
我看了一眼被雨打得啪啪直响的门,才反应过来,虽然潘子和闷油瓶都要我早点走,但是雨下得这样大,今天是怎么都走不了了吧。
也许是天气的关系,整个餐厅里气氛有点阴沉。桌上,昨天云彩端上来的猪脑浆和生肉不见了,不知道是谁打扫的。我和胖子的呕吐物还在那里,潮湿的空气里,味道十分难闻。然而,比起刚刚在屠宰场的味道,这里已经好太多了。
我的手脚抖得厉害。估计我的脸色实在太不好了,两个黑眼圈又实在太明显,胖子挤眉弄眼的打趣我:“小吴,你昨晚睡的不好?干嘛去了啊?找妞儿去了?”
我抬眼看他,他的一张胖脸红光满面,明显就是舒舒服服睡了一整个晚上,那巨人观尸体八成没爬到他那里去,怪不得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问他:“你昨天晚上都没听到什么声音?”
胖子肯定是想歪了,大笑道拍我肩膀,说:“放心,放心,胖爷我睡着的时候,山塌了也听不见。”又压低声音问我:“这种地方真有妞儿吗?不会都是疯子吧?”
我哭笑不得,用胳膊肘捅他,骂道:“你他妈想什么呢。”有了胖子的打趣,我的精神终于松下来一点。
胖子闹了一会儿,就说饿,他去拿点东西来吃。
胖子一走,房间里的气氛又压抑下来。
阿宁他们一句话都不说,有的在看资料,有的闭目养神。只是我发现,他们目光里,昨天晚上还在的那点友善,统统都消失了。
我站在人群中间,却觉得格格不入,仿佛被整个群体所排斥一样。
这样的沉默让我很不舒服。但是我也没心思管这个了,我说:“这个疗养院不正常!你们感觉到了吗?我昨天晚上看到一个怪物,今天又看见后面有一个极大的储藏室,挂着几百条死猪!”
对于我的话,我以为他们起码会有点反应。但是所有人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似乎已经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我就这么突兀的站在他们中间,像是一只斑马站在狮群里。
他们为什么不吃惊?
黑眼镜忽然抬起头,笑眯眯的问我:“你的那个伙计,叫潘子的,现在在哪里?”
我惊讶了一下,不明白黑眼镜为什么忽然问起潘子,更奇怪他怎么知道潘子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昨晚他遇到过潘子?我连忙问他:“你知道他在哪里?”
黑眼镜摇了摇头,但是他的笑容,怎么看,都是别有深意的。
乌老四阴测测的插话道:“我们昨天都看到了,你也就别装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看到什么?我一头雾水。潘子本来提醒过我,不要让那些人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但是依现在的情况来说,瞒下去反而不是好事。我说:“我是来找我三叔的。”
“你三叔?”
我说:“吴三省。”
阿宁面无表情的脸就变了,一个非常讥讽的微笑爬上了她的嘴角。她慢悠悠的的说:“原来是小三爷,难怪有那么厉害的伙计。失敬了。”
我听不出她话里到底想要说什么。但是她的每一个字都十分刺耳。
我有些恐惧的望着他们,潘子不在身边,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孤立无援的害怕。像是离群的野兽,闯入了另一个野兽的群体一样。
阿宁微笑着说:“可惜,小三爷,你的人已经折了。这一次,我看你就算了吧。”
07.有人来敲门
我眼前一黑,第一个反应就是,潘子折了?怎么可能?别骗人了。
我死死盯着阿宁的脸,打量她的表情。她看起来毫不在意,甚至有点不屑。我试图找出一点破绽,但是没有。她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吹着指甲,似乎在告诉我,她根本没有必要骗我。
我又扭头看别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带有一种若有所思的笑容,混杂着一丝怜悯和幸灾乐祸。
他们都看着我,他们的目光交织成了一张网,而我似乎就是网上粘着的一只蛾子。我手脚冰凉,什么都顾不上了,冲上去抓住阿宁的肩膀,问:“你怎么知道的?潘子现在在哪?”
阿宁摇了摇头,说:“小三爷,为了一个伙计这么沉不住气,三爷还真是没有管教好啊。”
我一股怒火直冲脑海,抓得更加紧了:“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忽然,我感到脑后一凉,什么东西顶住了我的后脑。乌老四阴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小三爷,注意点。”
我立刻意识到这是支枪。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并不怕这些偷猎的灰虫子的枪,可是,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无形之中,一只我看不见的枪,也正缓缓的举起,对准了我。
我和他们的争夺无关,也无意探查这里的秘密,我只是想找我的三叔。可是现在,不仅三叔没有找到,连潘子都失踪了。
是什么力量,在一步一步把我也推进这个漩涡之中?
我放开了抓着阿宁的手,低声问:“潘子到底怎么了?”
阿宁笑了笑,说:“昨天晚上的东西,小三爷你也看到了。你想想,你的伙计迎面碰上那东西,会是什么下场?”
我愣了一下,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肿胀狰狞的面孔爬在我门前的样子。“难道……”
我焦急的问:“你也见到那东西了?潘子撞上它了?他,他——”。阿宁打断了我的话,慢慢的点头,说:“没有错,我从猫眼里看得清清楚楚。你的伙计被它拖走了。他叫不出声音来,只有指甲在地上抓,留了五道血印子,地板上的碎木渣子都翻出来了,你可以去看看,就在二楼拐弯的地方??”
她的话没有说完,我就转身向二楼跑去。他们没有拦我。
二楼的转角处的地板上,果然有一米长的抓痕。五道血痕深深的嵌进了地板,淡黄色的碎木屑像是田垄一样被犁在外面。我顺着望去,血痕的尽头,地板里扎着几片剥落的指甲。我看着那几片血肉模糊的指甲,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在剧痛。
看来在这里,潘子的指甲剥落,终于用尽了力气,只好任那东西把他拖走。
可是,我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无论是搏斗的声音,还是呼救的声音,我一点也没有听到。难道潘子是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被制住了吗?
我望着长长的走廊。
当时,那东西势必拖着潘子走过这里。两边的空房间我都检查过了,没有潘子的踪影。那么那个东西到底把潘子拖到哪里去了?这个疗养院里,还有哪里是我没有仔细找过的?
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间挂满了猪尸牛尸的储藏室。在那里,我被云彩吓得落荒而逃,根本没有仔细检查过。
所以我必须得回去,再检查一遍。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没法向自己交代。
我呆呆的站了很久,想了很久,头疼欲裂。最后,我终于打定了主意。
我慢慢走回一楼。
阿宁还坐在那里,她仿佛已经知道了我的打算,讽刺的说:“小三爷,奉劝你一句,你没你想象的那么有能耐。连伙计都折了,你还能干什么?找他的尸体,不如先管好自己,别让自己也变成尸体。赶快滚吧。”
那种感觉又来了,我觉得我就是一头斑马,站在狮群的中央。每一双眼睛都带着不怀好意的杀气。
无路可退。
我说不出话来。
出乎意料的,这个时候,黑眼镜忽然站了起来。
他揽住了我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阿宁小姐,你也太耸人听闻了。也许小三爷的伙计还活着呢?你只是看到他被拖走,也没看到他真折了啊?”他转头看我,说:“小三爷,您别难过。从现在起,您就跟着我们好了,我们一定帮您找到您三叔和那个姓潘的兄弟!”
阿宁冷冷的看着黑眼镜,说:“都被那种东西拖走了,你觉得还能活吗?”
黑眼镜别有用心的笑了:“阿宁小姐,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已经死了呢?难道,你亲眼见到的?还是——亲自动手的?”
阿宁猛的站了起来,说:“黑瞎子,你说话注意点!”
黑眼镜哈哈大笑,却不说话。
我被他亲密的揽住肩膀,像是兄弟一样。但是我感到了莫名的害怕。黑眼镜笑得很开心,但是他的笑里,并没有喜悦的意味。我甚至可以猜到,他黑色镜片后面的目光,是多么锐利的望着阿宁。
他们两个,我到底该相信谁?
正在气氛微妙的时候,胖子端着两盆热气腾腾的菜,“哐”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被他手里的香味吸引了注意力。胖子得意的大声招呼说:“没想到厨房里的菜还不少。不能指望服务员,不过胖爷自己的手艺也不错。大家来尝尝!”
胖子的菜闻上去很香,但是自从看过那个屠场似的储藏室,我就对肉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胖子的后面,怯生生的跟着云彩。
阿宁一见到她就皱起了眉头,昨天晚上那不快的经历,似乎给她留下了极坏的印象。我就更不用说了,小姑娘的目光一转,看了我一眼,我就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但是云彩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恐怖的笑容,只是把目光收了回去,直直的望着胖子的饭菜,缩进一个角落,坐下了。
黑眼镜就笑:“胖子,你怎么把这么个疯子给弄过来了?”
胖子拨浪鼓似的摇头:“胖爷我哪敢招惹她!她跟着胖爷,我也不敢撵她走啊!”
阿宁手下的另一个伙计,叫老K的,说:“看,那疯子望着你的菜流口水呢!”
胖子犹豫了一下,问云彩:“你要不要吃?”
这时候阿宁站了起来,冷冷的说:“她不是喜欢吃脑浆蘸生肉吗?让她去吃那玩意儿去。”
胖子皱了皱眉头:“她只是个疯子……”老K就说:“你喜欢你领回去?半夜就看见她钻你的脑浆子吸!明天你就不是胖子了,是没脑子!”
胖子本身对云彩就有点忌讳,听了老K的话更发怵,看了看她直勾勾的眼睛,也就不再说什么。
昨天就没吃过东西,闻到胖子的菜香,阿宁和黑眼镜他们都围上来。老K去厨房取了米饭和碗筷,他们都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胖子喊我:“小吴!你也来吃!”
我摇摇头,示意胖子自己吃。看到云彩我就想到那密密麻麻的猪尸,恶心的不行,一点胃口也没有。
胖子硬是在一群豺狼虎豹的争夺下给我抢了一碗,塞进我手里,说:“小吴,别学小年轻那套,这时候还玩什么减肥?快点吃了!人是铁,饭是钢啊!”
我捧着一碗热饭,看着胖子不怎么靠谱的脸,忽然间眼前就有点氤氲。
我和胖子说话间,云彩的目光,追着胖子手里的碗,落在我身上。
我不敢直视她,怕她又忽然惨笑起来。但是余光里,她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怯生生的缩在角落里,耳边是那些强壮的男男女女狼吞虎咽的声音。她黑漆漆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手里的饭菜。
我最后还是忍不下心,低声对胖子说:“胖子,我是真的吃不下。这碗还是给那个疯姑娘吧。”
胖子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两天的相处,我发现了,他虽然嘴上说话难听,但是本质上是个非常好的人。所有人里面,也许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他了。
胖子拍着我的肩膀,说:“胖爷我自诩有良心,还他娘的比不过你天真无邪。你去给她吧!”
我连忙推辞:“这么好的把妹机会,还是你去吧!”开玩笑,心软归心软,但是毕竟是被云彩吓过好几次了,我到底还是怕她发疯。
可惜胖子也不傻,他坚持说我的饭我自己送。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云彩幽幽的眼睛,还一直渴望的盯着我手里的饭。最后,我只好咬牙,自己走过去。整个过程里,我的脸一直是别开的,就怕与她目光接触。
云彩接过了我手里的米饭,吃了一口,忽然说:“有人在敲门。”
我愣了。阿宁他们热火朝天的吃饭声,忽然停下了。
“你说什么?”老K问。
云彩没有感情的重复了一遍:“有人在敲门。”
整个餐厅里一下鸦雀无声。我没有听见敲门声,只有外面狂暴的雨声,打着门板,发出哗哗的响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彩的一句话让阿宁和黑瞎子都紧张起来,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们的表情都变了。阿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老K站了起来,非常谨慎的走到门口,猛的握住把手,把门打了开来。
一阵冰冷的狂风卷着雨水冲了进来,扑在我们的脸上。
门外空空如也。
老K探出头去,又看了两眼,骂骂咧咧的把门关上了,说:“妈的,疯子骗人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阿宁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但是云彩并没有停。她又说了一遍:“有人在敲门。”。
这次没有人理她了。
于是云彩站了起来,用力的把碗摔在了地上。瓷碗落地,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看向她。云彩往前走了一步,歪着头,目光空洞的说:“有人在敲门。”
仿佛配合着她的话一般,门外一阵狂风刮过,门板“轰”的响了一声,似乎真的有什么撞了上来。黑眼镜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打开锁。
外面猛的一道闪电划过,我们眼前一片白炽,几秒种后,一声巨响劈在门口,震得我们的耳朵嗡嗡直响。黑眼镜手一松,门大力的甩开,狂风和暴雨,疯狂的卷着旋儿,拍在我们的脸上。
但是,门外依旧什么也没有。
黑眼镜走了出去,上下左右的检查了好几遍,什么也没有发现,回来的时候,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他面色阴沉的关上门,什么话也没说,回到了座位上。
整个餐厅的气氛又压抑下来了。
我有点后悔给云彩这碗饭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我勾的发起神经病。胖子这时候也有点慌,冲我招手,示意我赶快离云彩远点。
我刚想开溜,忽然听见云彩在轻声的呢喃,自言自语说着什么。我好奇的听了一下,但是听不清楚。
紧接着,云彩做了一件我们都想不到的事情。
她踩在瓷碗的碎片上,向黑眼镜走了过去。她的鞋底被碎瓷戳破了,血从她的脚底流出来。她视若无睹,伸手摸了一把,走到黑眼镜面前,把混合着饭粒、汤汁和鲜血的手,抹在了黑眼镜的脸上。
她轻声的自言自语渐渐变响,我们就都听见她在说:
“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
黑眼镜就算一直在笑,此时也撑不住了。他本来就满脸雨水,被云彩抹了一脸秽物,看上去简直恶心的令人作呕。
他蓦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把把云彩推倒在地上,跟着他的几个老外都站了起来,把云彩围住,看样子是要对她动真格了。
云彩一点表情也没有,空洞的注视着天花板,还在没有声调起伏的喃喃:
“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有人在敲门……”也不知道外国人听不听得懂,但是这种气氛十分的诡异。外面狂风暴雨,门窗被吹得呼呼直响,似乎整个房子都在风暴中战栗。而云彩只是喃喃,她的话和表情,像是一个巫婆,在恶毒的诅咒谁一样。
一个老外像熊一样怪叫了一声,提起毛茸茸的拳头,向云彩打过去。
眼看云彩就要被打了,我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打错了,竟然猛的飞身而上,一把拉开了云彩。紧接着我听见后面传来争执的声音,原来胖子也冲了出来,抓住了外国人的拳头。“靠,我巍巍上国,岂容尔等蛮夷撒野!”他一边胡扯着,一边奋力的拦住那几个人。
但是胖子长得再胖,在人高马大的欧美人面前,也占不到便宜。眼看胖子很快就挂彩了,而云彩还在不断的呢喃:“有人在敲门?”我实在忍不住,抓住云彩的手,把她拽到门口,拧开了门把手,说:“你仔细看看,外面根本一个人也没有!不要再胡言乱语,吓唬我们了!”
我话还没说完,一阵狂风迫不及待的卷了进来,门“呼啦”一声被吹开了。一阵暴雨打在我的脸上。
雨水糊了我一脸,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好伸手去擦。一边擦还一边对云彩说:“算我求你了,别再制造恐怖气氛了。就算你是疯子,也要做个实事求是的疯子——”
一边说着,我一边勉强睁开眼睛。
暴雨之中,我终于能看清东西了。
我就看见,我的面前,离我一公分的地方,浮着一具惨白的尸体。尸体的手笔直的伸向前方,似乎是在敲门。
风把它吹的左摇右摆。又一阵狂风吹来,那张惨白狰狞的脸,就像是恶鬼一样,急速向我扑来,我吓得已经不能思考,只能依靠本能后退了两步,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尸体的脸在离我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然后又迅速的退了回去。如此几回,我才发现,原来那具尸体,是被吊在疗养院的门口的!
它的表情十分狰狞,看来被吊死的时候,还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两个眼球暴突出来,寸许长的惨青舌头拖在外面,随着狂暴的风雨,钟摆似的晃动。
这张脸非常熟悉。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又觉得恶心,不由得干呕起来——我认出来了!这是和我们一起乘巴士的那对小情侣里的那个男的!他们没有和我们一起走,而是留在原地,等下一班巴士。
现在,他怎么会死在我们的门口?
他的女朋友呢?
谁也不会回答我。
狂风之中,那具惨白的尸体左右摇摆,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命运。
那一车人,我们的命运。
我的背后,云彩轻轻的笑了起来,夹杂在可怕的“嘻嘻嘻”声中,她愉快的说:“出不去了,出不去了,你们一个也出不去了。”
风声,雨声,云彩的笑声,还有一具惨白的尸体。我只觉得整个理智都被吊在了一根细小的线上,马上就要崩溃了!
阿宁和黑瞎子明显比我要镇定多了,他们的手下几乎已经在我开门的那一瞬间冲了出去,四下查看了。
胖子把我拖进来,拍着我的脸喊:“天真,天真!”。
我回过神来,只觉得这个世界简直疯狂的不真实。不行,我,我们,所有的人,不管什么目的,都不能再在这里冒险了,我要立刻就走,马上就走,一分钟也不要停留。
我站了起来,就要往雨里冲。胖子拉住了我,喊道:“天真,你疯了?”
我说:“不行,我留不下来了。我已经受够了!”。
“可是雨下得这么大,戈壁上又有流沙坑,你怎么走?”胖子大声说。
怎么走?
我立刻想到了闷油瓶。他望着我,低声的说过,他会送我出去。
要是平时,我根本不可能会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不会相信他随口答应的话。但是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他黑沉沉的眼睛,冷漠的目光。这一瞬间我想起了他,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想到的唯一一根稻草。我只能相信他。我抓住胖子的衣领,说:“有一个人,他说他可以带我们出去。一个比我们早到的人——”
“什么?天真你在说什么?”胖子明显还没有搞懂我的意思。
我还要再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阿宁和黑眼镜站到了我的跟前。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我:“你说什么?这里除了我们之外,竟然还有别的人?”
他们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极度的惊异,又掺杂着恐惧,骇人极了。
我不明所以的点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人,这种事很奇怪吗,很不正常吗?这个诡异的地方,什么才是正常的?我的脑子已经无法反应了,只能机械的说:“没错,有另外一个旅客。他和我住在同一间房间。”
这个时候,我几乎可以看到阿宁表情的变化,她的眼睛,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慌,一下变得不可思议的温和起来。整个过程明显的简直像是一块放在暖气上融化的冰。
胖子还云里雾里,问我:“哎?那个人是谁?我怎么都没见过?”
阿宁伸手制止了胖子的问话,对我关心的说:“小三爷,外面风雨那么大,我们还是先进去,喝杯热水吧。”
在那一瞬间,他们眼里的友善似乎又出现了。我似乎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兽群。
但是我知道,这是一个假象。
隐藏在他们对于闷油瓶这个存在的惊恐之下,比什么都要假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