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5月11日

死亡游戏 by 清澄(01 – 13)

设定:原著向,坤哥x邪帝,HE

楔子

雨过天又青。

山巅之上,密匝匝的树林好像给绝壁穿了一身造型奇特的墨绿色长衫。崖顶望去,峭壁生辉,云海翻滚,宛若仙境。

这是广西十万大山中越边境附近的一座无名险峰,鲜少有人造访的人间秘境,今日却迎来了一群年轻的身影,云雾缭绕之中,传来阵阵笑语,有个清亮温润的男音在娓娓讲述一个狗血至极的故事。

“我这个朋友啊,就叫他狗蛋吧。”

话音未落,周围响起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吴邪你和你这朋友多大仇,取代号也取个好听点的啊,狗蛋,怎么不叫驴蛋蛋?”

名叫吴邪的年轻人也笑了,弯弯的眉眼映着清晨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暖:“只是代号,不重要,你们还要不要听故事?”

两个女孩立刻噤声,他们虽是网上临时组织起来的驴友,但是短短几天的相处还是结下了还不错的友谊,其中这个叫吴邪的年轻人尤其引人注目,长相干净温润讨人喜欢,见多识广语言风趣,特别的有亲和力,两个女孩都愿意在这次旅途结束后,跟他保持更长久的联系。

“这个狗蛋啊,”吴邪唇角上扬,清亮的眸中带着些怀念的暖光:“小时候还没出月子,就被人贩子抢走了,送到了一个很坑爹的大家庭里。这个新家的家长不是没有自己的后代,但是基因缺陷都比较严重,家长觉得他们长大了也无法继承家业甚至无法让家族继续在世上立足,于是就去买来了个狗蛋。”

“无法无天,该报警抓他们。”短发女孩愤愤道,“这年头人贩子太猖狂,买家也该重判。”

吴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道:“他们从小培养狗蛋,教给他各种养家技能,后来直接把家族族长的位置给了他。”

“那也就是家产都给他了?”

长发女孩疑惑的眨眨眼,这么看来这个狗蛋的待遇也不算太差。

吴邪又是笑了笑:“哪还有什么家产,就是个空架子,外带负债累累树敌无数。狗蛋要挣钱养家还债,做全部家务,给别的家庭成员擦屁股,一个人跟家族敌人作斗争。哦,以后可能还得负责一个人养着其他成员的后代,老婆,姘头。没有半分报酬。一家子指望着他一个人,从生到死为家族奉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哪里是族长,奴隶都没这么惨的!太过分了!”两个女孩愤愤不平,“这种家族就算把他养大又怎么样?他独立了成年了就该有自己的意志做自己的事,为什么不狠狠心离开?你和他是朋友,为什么不劝劝呢?”

“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啊?那他为什么这样,为一群人渣搭出去自己有什么意义?”

两个女孩都疑惑了,这算啥,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

吴邪抬头看着阳光下翻滚的云海,笑意渐渐地淡了下去。

吴邪今天的故事不好笑,还有些压抑。两个女孩愤愤不平的一会儿,便携手四周散步赏景,吴邪东看看西看看,回帐篷拿出自己的相机,走去悬崖边拍照。

“吴邪,别离悬崖太近,这里不是景区,要注意安全。”

这次旅游团的团长远远招呼他道。

吴邪冲他笑笑:“放心吧,我有数。”

他举起单反,对着远处的云海,不着痕迹的慢慢向悬崖边移动,嘴里小声嘀咕着:“One,two,three,ready……”他被崖边的石头绊了一跤,一个趔趄,翻身摔下悬崖。

“……go!”崖顶传来同伴们的惊呼声,吴邪听到他们在喊自己的名字,唇角上扬。

2000年7月,比前世提前了十几年,游戏开始。

第一章

“咳,咳……”黑暗的墓穴里传来剧烈的呛咳声。

吴邪一边咳嗽一边把手里的烟丢到地上一脚踩灭,惋惜的看了看香烟的尸体,啐了一句狗日的。

23岁的自己身体尚嫩,没有经历过香烟摧残,上来就大吸一口,果然无法适应。

吴邪倚着墓墙坐了下来。

浑身上下还在隐隐作痛,不过好在没有哪里骨折,已经非常幸运了,现在想一想,他简直是跳崖专业户,自他出道以来,经历过的坠崖跳崖比大多数人几辈子加起来的数量都多,都能拿个荣誉奖章的那种,以后也许可以写本书,《论跳崖后可能出现的一百零八种情况》。

印象最深刻的其实也只有两次,第一次是意外掉下去的,那时有人跟着跳下了30米高的悬崖把自己从雪里刨了出来;第二次比较失败,脖子上被割了一刀,主动跳崖求一线生机,结果还是挂掉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挂挂回了解放前,2000年,呵。

这次也是他装作意外的样子主动跳崖,他用豹筋让自己没有真的掉下去粉身碎骨,贴着石壁躲在岩石下小心的挪开碎石钻进了岩缝。

这条岩缝通往一座无名古墓,这是他过去发现的,吴邪找到他提前藏好的装备,义无反顾的钻了进来。

休息了一会儿,吴邪站起身,狼眼手电绑在手腕,匕首在腰间小腿处各绑一把,枪也揣进腰间,他往前走了两步,在墓墙墙根部找到一串不明显的外文标记,弯了弯唇角。

这个墓前世他曾经来过,基本是个空墓,没有什么油水也没有太多危险,粽子也早就被第一个造访这里的人拧了脖子,只要跟着闷油瓶的标记走,很容易可以找到盗洞走出去,他特意选择在这里“坠崖”,也是为了方便自己可以比较安全的离开。

在世人眼中,吴家小三爷吴邪已经意外坠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今天开始,世上再无吴邪。

牧羊人的羊圈里没了一只羊,布局好的棋盘边少了一颗备用棋子。只是很小的事情,不会影响全局,没有人会在意。

其实前世他也曾有很多机会出局,每一次闷油瓶的推拒,哪怕有一次他真的不再追随转身离开,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后来。他会娶妻生子,在家族的荫庇下度过平凡又美满的一生。

然而他还是一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跟了上去,爬雪山走荒漠下沼泽,无数次九死一生,无数次命悬一线,他竟然从未想过退却。

解雨臣曾经问过他,如果早知今日,当年会不会选择远离事端,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小老板。那时候他什么反应来着?

他没有回答,嗤笑了一声继续抽烟,拒绝把脑力用在这种无聊的“如果”之上。

这世上没有如果。

可谁能想到,竟然被解雨臣一语成谶。改天去北京,一定给小花发个解半仙锦旗,齐家反正也没人了,神算这名号不如送给小花。

这是2000年,一切尚未开始,刚刚大学毕业的他人生刚刚起步,有无数的选择,可以过各种各样的生活。

然而,吴邪一寸一寸的摸过墓墙,找到一个细微的凸起,用力摁下,墓门缓缓打开,他眯起眼睛望了望前方长长的甬道,毫不犹豫的朝前走去。

哪怕再来上一百次,这局,他都会奉陪到底。

一路畅通无阻,就像前世一样,到处空空如也,一般情况下,闷大爷看上的斗都是九死一生的斗中奇葩,这个真的是出乎意料的简单。构造特别的清晰,机关布置中规中矩,连耳室里被拧断脖子的粽子,都是很普通正常的白凶,一根黑驴蹄子都可以解决的那种。吴小佛爷出道十几年,如此宾至如归服务周到的斗这是独一份,简直业界良心,墓主绝对可以参选中国好粽子。

穿过耳室,找到机关打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

主墓室就在下方,闷油瓶打的盗洞在主墓室的角落,爬出去能直通山脚。

洞口离主墓室的地面高度约五米左右,换做重生前,拼命训练过的吴邪跳下去毫无问题,然而现在这个二十岁出头太过嫩生生的宅男身体素质,就有点难说了,刚刚跳崖还受了伤,他可不想伤上加伤。

取出豹筋,吴邪掂量了下手感,然后纵身跃下。

这难度比跳崖低多了,他安安稳稳的落到了地上,手电一抬晃过墓室的角落,吴邪心脏骤然一缩,一手掏枪直指一手手电冲着那边照了过去。

半人高的影子缩在角落,仔细一看,竟然是个人,倚着墓墙一动不动,哪怕狼眼手电这样凶残的光照直打在脸上也毫无反应,甚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

一瞬间吴邪脑袋里轰的一炸,浑身止不住的颤栗,枪竟然没拿住,啪的掉到了地上,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

略长的刘海,苍白的脸,黑色工字背心,这个人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认错,那是闷油瓶。

吴邪慢慢走了过去,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下这只晕瓶子,没有外伤,生命体征平稳,呼吸清浅沉稳,似乎只是睡着了。但是吴邪知道肯定不是,闷油瓶极其警醒,一般状况下自己在上面溜达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而现在……

吴邪把闷油瓶放平,找出自己的外套给他盖好,然后去翻闷油瓶放在身边的包。

他不是没想过遇到闷油瓶的可能性,这个地点太过敏感,十万大山中越边境,又是2000年,闷油瓶犯了失魂症被越南人绑去做阿坤的时间。可闷油瓶万万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空斗里,这斗几十年前就被他老人家翻了个底朝天,再也没有重走一次的价值,而闷油瓶这人也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他从这里走是为了避人耳目悄悄离开,闷油瓶来这里是为什么?

吴邪从包里找到一张写了字的纸,恍然明白了原因。

曾经十几年前他傻白甜的时期,没事就爱琢磨琢磨闷油瓶打发时间,有时候就会想到他这样的斗中一霸粽王之王看上去和人类社会绝缘的一个人,到底住在哪里?会不会困了就随便找个墓,把墓主脖子一拧就占了人家的窝,睡在棺材里。

他真没想到,自己乱开的脑洞还真有对上号的时候。

闷油瓶来这个斗里窝着,真的是为了寻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他应该是预感到自己失魂症要犯,才在这里躲了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醒了之后又会到处乱跑,还被越南人抓走当了阿坤。

吴邪看了看手中那张纸,熟悉的字迹写的全是他看不懂的符号,唯有一个地址是中文,他默默记下,想了想,将纸条仔细折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靠坐在了一边,看着地上睡着的人,轻轻的笑了。

醒醒,带你回家。

第二章

十个小时后,闷油瓶醒了。

他甫一睁开眼,吴邪就知道这小子果然是失忆了。

漆黑的眸没有一丝光彩,空洞暗沉的像是盲人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有了焦点。他躺在那许久都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的盯着墓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简直像个做得异常逼真的蜡像。

吴邪不是没有见过闷油瓶失忆的样子,那时候闷油瓶一边发抖一边失魂落魄的喃喃的样子他至今印象深刻。如今这个样子,怎么看至少也比那时候要平静许多。

他在一边安静的观察了一会儿,起身蹲到闷油瓶旁边,脸对脸的看着闷油瓶,开口道:“醒了?起来先喝点水吃点东西,然后我们离开这。”

闷油瓶原本落在墓顶的视线半道吴邪的脸截住,被动的落到他的脸上,但是显然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完全的发呆中,脸上是深深的茫然。

这样的精神状态,怪不得会被越南人当成傻子带走做阿坤了。

吴邪将人扶起来,让他倚着墓墙坐好,拧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见闷油瓶没有反应,便用矿泉水瓶碰了碰他的手,可闷油瓶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吴邪啧了一声,只得将水给他送到嘴边,稍稍倾斜一下水瓶,让溢出的水略微湿了湿那已经干燥起皮的唇。清凉的液体终于唤醒了闷油瓶的求生本能,他就着吴邪的手一气喝下整瓶水,抬了抬眼皮,这才第一次的将注意力放到了吴邪身上,直直的盯着看。

那眼神啊,和他刚醒时候呆呆看天花板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是老子说你,小哥你这记性也真是差的逆天了。吴邪心酸的想笑,可转念一想,这个闷油瓶就算没失忆,也不认识自己,不由摇了摇头,从包中摸出巧克力和压缩饼干,打开包装,递了过去。

这次不需要吴邪喂,闷油瓶自觉地接过,安静的吃了起来。

吴邪看了看时间,想了想,从包中摸出备用的一张简易的人皮面具,这本来是给他自己准备以防万一用的,但是现在多了个闷油瓶,如果自己要带着闷油瓶上路,那这面具还是给他戴比较合适。

这个时间,吴邪自己还没有入局,身边监视他的眼线都还没完全就位,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放心大胆的实施这个坠崖诈死计划。而闷油瓶的身份却太敏感,如果他状态正常,吴邪相信绝对没人跟踪他,毕竟技术难度太高恐怕根本没人做得到,可现在他失魂症犯了就很难说了,他不可能丢下闷油瓶不管,可如果因为闷油瓶的关系提前暴露了自己,那就是纯作死了。

捡到闷油瓶是吴邪没有预料到的变数,不过无所谓,他的计划里一向充满了变数,这世界上唯一永恒不变的唯有变化。

闷油瓶安安静静的任由吴邪在他脸上动作,连问都不问一句,样子乖顺极了。吴邪趁机随手揉捏他的脸,由于武力值差距过大,这种光明正大吃豆腐的机会真的难能可贵。

吴邪知道闷油瓶此时的乖顺并不代表信任,相反的,这只是他在这种状态下出于本能的一种自我保护而已,他无限的配合只是因为想活下去。可叶正因为如此,这种时候的闷油瓶特别好拐,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让他杀鸡绝不杀鱼。

如果捡到他的不是自己而是个暗恋他的妹子,直接跟他说“咱俩结婚好些年了,跟我回家生猴子”,估计闷油瓶早就儿女遍天下了。没准儿还真有,不过他自己记不得了而已。

只是这种乖宝宝状态持续不了太久,一旦他想起一些事情想要离开,谁也拦不住他。失踪专业户执照闷大爷可不是白拿的。然后他会重走那些他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斗,试图将寻找到的记忆碎片再一次一点点的拼接起来,然后继续失忆……

闷油瓶的人生看似很长,其实却是一个走不出去的死循环,想不起开头寻不到终点,只能一圈一圈的循环往复,身边的人死了一拨又一拨,再被他忘记一次又一次。

人皮面具已经戴好,吴邪拍了拍闷油瓶变得陌生又平凡的脸:“你病了,我们回去休息。”

闷油瓶这次并没有受伤,吃饱喝足补充了体力之后,完全可以自己行走,动作比吴邪利落的多,比塔木陀那次情况好多了。两个人顺着盗洞爬到外面,摸黑步行了一段路程,在山林边缘的停了下来。

此时吴邪手中最后一块电池已经马上要没电了,手电筒打出的光微弱的几乎看不见,吴邪擦了把汗,道:“小哥休息下,我拿点东西。”

闷油瓶停下步子,老实的在一边坐好。

吴邪伸手摸了摸一边的树干,摸到一个熟悉的标记,长舒了一口气。他这次跟着旅游团上山前曾在附近露营一宿,他半夜偷偷跑出来在这里藏了一些东西,幸好他记忆力向来很好没有记错,否则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吴邪在树下挖了不久,找到一个层层密封好的塑料袋,撕开来,里面是几件衣服,水,压缩饼干,一些药物绷带,钱包以及手机和电池。

吴邪知道自己选择撤退的斗理论上说应该非常安全,但是他仍然对自己这见鬼的招邪体质不放心,加上23岁的身体没有经过魔鬼训练弱鸡的很,怕在斗里出意外,于是将一些补给以及离开这里时必须要用的物品都提前藏在了这里。现在看来,他果然非常有先见之明。

斗里虽然没出问题,但是无意间捡到一只闷油瓶子,他在斗里多呆了半天,食物和水又要供两个人食用,所以补给明显不够了。

吴邪换了身衣服,给闷油瓶加了件薄外套。两人便重新启程,连夜走到了公路上,拦下一辆黑车,交了三倍的车钱上了车。

既然是黑车,条件自然比较一般,车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臭味,熏得人头晕脑胀,虽是卧铺大巴,但是卧铺特别窄,吴邪和闷油瓶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根本睡不开,只能蜷缩在床上勉强休息。

吴邪微微侧过头去看隔了一个过道的闷油瓶,那人阖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熟了,路灯昏黄的光透过没有拉紧的窗帘明明灭灭的打在他的脸上,吴邪能想象到面具下那张安静淡然的脸。他起身将窗帘拉好,又拿起外套盖在他的身上,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摸出刚才挖出来的手机,取出里面的手机卡扔掉,重新换了一张卡开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摁了一圈,发送了一条信息。

“一切顺利,勿念。关根。”

半晌,手机在黑暗中重新亮起,回信只有两个字——“保重。”

吴邪弯弯唇角,阖目睡去。

第三章

下了黑车再转黑车,一路颠簸,四天后,吴邪带着闷油瓶到了青岛。黑车不敢进市区,只将二人丢在市区边缘高速公路的出口处自生自灭,那是凌晨四点,天还没开始亮。吴邪拖着人形跟宠一般的张起灵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走了许久才拦下一辆出租车,将二人送到了市区。

手机里存着地址,两个人在清晨的街头吹着海风一路寻找,总算在一处喧闹的早市之中找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吴邪看着小区铁门外围着一堆大爷大妈的卖螃蟹摊位哭笑不得,这他娘的真的是大隐隐于市了。

在楼下买了早餐,二人才按照地址找到了楼栋,爬到了顶层。

吴邪盯着防盗门正上方嵌在墙里的门牌号,把手中提着的早餐递给闷油瓶,抽出豹筋往上一固定,人一弹就扒在了墙上,摸出匕首将门牌撬了下来,果不其然在门牌后面看到一个小小的洞,从洞里摸出来了一副钥匙。

过去他傻白甜的时期,这种需要点技术的体力活一般都是闷油瓶亲自上手,如今自己也成了能给堂堂张大族长留个背影的男人,感觉不是一般的良好。

吴邪打开门,拉着闷油瓶进了屋子:“回家了。”

这套房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具电器应有尽有,冰箱里甚至还有啤酒和一些冷冻食物,唯一郁闷的就是只有一张一米五宽的小双人床,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估计不太够分。

除掉这一点这处小小的临时居所确实非常不错,毕竟帮自己准备房子的人也没料到他竟然还捡了个人回来。

两个人吃完饭,吴邪打发闷油瓶去洗澡,他自己走去阳台,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起了:

“到了?”

“刚到,这不立刻打电话谢谢小九爷款待。”

电话那边的解雨臣笑道:“小时候不是还说要娶我?现在怎么就生分了,可让人家好生伤心。”

“土豪你这么说老子可艳福不浅,”吴邪笑了笑:“没想到老子现在就一身份都没有了的穷光蛋小花妹妹还不离不弃。”

“不贫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解雨臣笑了一会儿,道:“昨天你们家伙计从你坠崖的那里救上来个小三爷,这会儿躺医院里呢,你二叔三叔都去了。”

“嗯,”吴邪看着窗外的海平线:“他们一定暗恋我。宁可找个替代品都不承认老子死了,果然爱的深沉,老子都感动了。不过感动不是爱情,我是不会接受他们的爱意的。色字当头一把刀,阿弥陀佛。”

声音听上去格外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神经病。”解雨臣啐道:“你他妈真是我纯情的小邪哥哥?”

“我是你纯情的根哥哥。”

吴邪一本正经纠正道。

“滚!”

话筒里传来了忙音。

吴邪收起手机,勾了勾唇角。

这个时间自己应该还没有被汪家注意到,那么一定要“吴邪”活着的是谁?

如果吴邪真的这么重要,前世汪家为什么又会那么急着要干掉自己?

不过无所谓了。

天底下的“吴邪”一打一打到处都是,假作真时真亦假,谁又分得清楚谁?

而他,现在是关根。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门一下子被推开,肤白貌美浑身滴水的闷油瓶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湿哒哒站在那像是刚刚有了人腿从海里钻出来的人鱼公主,光着的脚底板下面迅速的积了一小滩水。

吴邪扶额,认命的拎起浴巾上去把人裹住,一边擦一边开启教学模式:“小哥你又忘了,洗完澡要把水擦干,头发也要擦……”

啰嗦到一半,突然想起似乎是自己一时忘了把浴巾给闷大爷提前准备好,于是顿了顿又道:“如果我忘了给你准备浴巾和换洗衣物你就自己去拿,或者提醒我去拿都可以。”

闷油瓶像个雕塑似的站在那任由吴邪把他擦得晃来晃去,半点反应没有。

看到那双墨色的眸子中深深的茫然,吴邪叹了口气,下意识的动作轻缓了一些。

其实闷油瓶的状态比前几天好了一些,毕竟前些日子连洗澡都是吴邪给他洗的。

简直像是养了个儿子,就像当年胖子说的,就差泡奶粉换尿布了。

从吴邪捡到他开始到现在,闷油瓶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倒是很乖巧,让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喊他就坐着发呆或者睡觉。吴邪不知道他现在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只能根据前世那次的经验,大约推断这种巨婴状态恐怕还得持续上一段时间。

擦着擦着头发,闷油瓶身子软软的慢慢倒下,竟是又睡了过去,他这段时间特别容易睡着,而且睡得很沉,简直像晕过去了似的,吴邪知道他的大脑有点不堪重荷,也就由着他多休息一会儿,总归没有坏处。

好在他必须要在这里蛰伏上一段时间,正好可以照顾下暂时生活不能自理的闷油瓶。

而在那之后……

当年自己被闷油瓶称为“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的时候,尚且留不住他,现在更是连根葱都算不上了。

老子不期待你以后反哺,只求老子做正经事的时候你这熊孩子别给老子添堵就行。吴邪想。

只是那可能吗?

呵呵。

把人打横抱起丢到床上给盖上毯子,再打开空调,吴邪看着那人安静的睡颜,终于低声骂了出来:“你大爷的闷油瓶。”

第四章

吴邪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回到家的时候,闷油瓶已经睡醒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这个爱好看来不管失没失忆都改不了了,搞不好已经融入骨髓,成了这个人的灵魂标签。

吴邪看到桌子上都没挪动过位置的杯子,里面的温水已经凉透,他出门一上午了,闷油瓶一滴水都没喝过。如果自己出门一天,闷油瓶估计能在这个位置坐上一天,当然中途也许会睡着,但是等他醒来还会依然在这里看着天花板发呆。这一点,吴邪毫不怀疑。

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堆到餐桌上,洗了手,拿了杯子又对兑上热水,试了试水温,送去闷油瓶手边,吴邪像是在诱哄小动物:“喝水,乖。”

水杯被缓缓接过去,张起灵乖乖的双手捧着杯子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吴邪瞥了一眼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转身手脚麻利的把袋子里的东西往冰箱里塞:“现在是休渔期,转了一圈没买到什么海鲜,不过不急,过了夏天就开海了,我们还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肯定赶得上中秋螃蟹季。你休息下,一会儿就吃饭。”

闷油瓶意料之中的没什么反应。

吴邪将新买的围裙穿好,淘米煮饭洗菜洗鱼。

斗中一霸道上一哥张大族长张起灵变成听爸爸话的乖宝宝,风流倜傥的钻石级王老五吴小佛爷沦为全职小保姆,这要是被他的粉丝们知道一定会粉碎他们脆弱的世界观。吴邪一边熟练的收拾手里的草鱼,一边仿佛就看到了黎簇苏万两个熊孩子目瞪口呆几近崩溃的傻模样。现在这俩熊孩子应该还是穿着开裆裤满街遛鸟的年纪,这一世他们不会遇到自己,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件幸运的事。

香菇菜心,西湖醋鱼,丝瓜皮蛋汤,荷塘小炒。

岁月会教给人很多东西,比如吴邪的厨艺。

其实也说不上多好,能下肚,吃不死人,味道尚可。

重生前他的肠胃已经脆弱的像是浸过水又风干了的纸片,稍微抖一抖都会支离破碎,能吃的不过也就是一些清粥素菜,口味比唐三藏还要寡淡。现在虽然又重新拥有了年轻健康的身体,可还是习惯了清淡的口味,曾经也有过无肉不欢的年轻岁月,可那无忧无虑的日子终究一去不复返。哪怕自己重来了一次,天真无邪这称号却注定是过去式,还怎么可能捡的回来。

吴邪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会成长,成长也必然需要代价,只是他的代价比别人要贵许多。曾经有人挡在自己前面筑起一座城墙护着自己的傻不愣登,最后甚至想要搭上他自己无比漫长的一生换自己继续傻不愣登的过一辈子。然而吴邪还是爬出了那座墙,义无反顾的走出了保护圈。他独自行走在墨脱的风雪中时,时常想起潘子、胖子、三叔还有小哥,能遇到这些人自己何其幸运。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想挡在他们前面一次。

两个人无比沉默的吃着午餐。

闷油瓶认真的吃着自己的米饭——只吃米饭。

这人现在脑子轴得很,给他的他就吃,不给他的他就不碰。在他看来,米饭是吴邪给他的,中间的几盘菜不是。

吴邪也是无奈,转身去厨房找了个大的汤碗出来,把闷油瓶的米饭抢过来倒了进去,接着又在汤碗里加上各种菜以及去了刺的鱼肉再递给闷油瓶,然后又给他盛出一碗汤,特意嘱咐了他连汤喝掉,闷油瓶这才老老实实的吃起饭菜来。

现在这个阶段投喂闷油瓶也是个技术活。

第一次的时候吴邪没经验,差点把人喂去了医院。那时候他刚带着闷油瓶走出十万大山,坐黑车到了南宁,寻了家酒店打算先休息一天再走。想着一路颠沛流离的,就打算带闷油瓶出去吃顿好的。那次也是他第一次发现闷油瓶只吃米饭,于是跟服务员要了个大碗给他夹菜,夹多少吃多少,吃完了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坐在那发呆。

吴邪没有读心术实在摸不准闷大爷到底吃饱没有,心想这种事属于本能他总不至于撑到自己吧,于是试探性的继续投喂,闷油瓶也就很给面子的继续吃。吴邪直到把满满一桌子菜喂光才惊觉自己好像还没吃几口肚子依然饿着。

他惊叹了下闷油瓶的饭量,心想估计很久没吃顿饱饭了,自己又随便又叫了点菜吃饱,这才准备带闷油瓶回酒店。

谁知道闷油瓶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哇的一下就吐了一桌子,然后一直狂吐不已,很明显他的胃超负荷很久了,吴邪差点打了120,想闷油瓶粽王之王斗界一哥,出场费堪比周杰伦,千年的粽子都得给他下跪,这样的人物要是被自己活活撑死……卧槽,吴邪的名字一定会被铭刻在倒斗罪人史上,然后就像是秦桧的雕像一样成为被后人吐唾沫的对象。好在闷油瓶身体底子极好,吐完似乎就没事了,吴邪喂他点水让他漱口,又休息了一会儿,除了满身的异味之外一切正常。

好在这种事再也没有发生过第二次,经历过这惊天一吐,闷油瓶就再也没有吃撑过,如果吴邪给的太多他吃不下,就会老老实实的剩在碗里,坚决不再多吃。

从这方面来说,闷油瓶果然只是失忆了,并没有真的变成傻子。

饭后吴邪去午睡,闷油瓶自己在沙发上看天花板。

几日的奔波,吴邪也累得够呛,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微黯了。

吴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前世他很久没睡过一个安心觉了,哪怕是重生回来,也时常从无边的噩梦中惊醒,习惯了许久他才能勉强一觉睡到天亮,可梦中却依然警醒,一丁点的声音他都会立刻醒来然后去枕头底下找枪。这样黑甜黑甜的睡眠真是许久未有,简直恍若隔世。

哦,不是恍若,是真的隔世。

伸个懒腰,结果碰到了身边触感柔软微凉的什么东西。

吴邪一惊,伸手就往枕头底下摸枪——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他怕自己睡迷糊把状况不稳定的闷油瓶一枪崩了,所以枕头底下根本没放武器。他从床上跳起来,才发现他摸到的是熟睡中的闷油瓶。

怪不得自己毫无察觉……哪怕是一个巨婴闷油瓶,自己的身手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吴邪放下心来,看着那人瘦削的侧脸哭笑不得。

他娘的困了还知道自己跑床上来,发呆就挪去沙发,倒是自觉得很,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挤一张小床也不嫌难受。

闷油瓶还不知道要睡多久,吴邪去了厨房,用电饭锅煨上粥,然后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又拿来自己的相机。他现在的身份是自由摄影师关根,没有了家族庇护,不再是富三代小开,他得自力更生养活自己还有……白捡的大儿子闷油瓶。

唉,人生多艰。

自己还有个小金库在家里没带出来,等一切结束了回去找找,若是被张海客这王八羔子祸害没了,算上利息让他几百倍的还回来。

他娘的,一个冒牌货竟然真的敢登堂入室,欠抽。

第五章

一眨眼,吴小佛爷全职奶爸的职业生涯已经进行了半个月,生活安逸的让他总觉得不真实。

每天吃饱喝足就带着相机出门遛闷宝宝,晚上回家整理下白天的照片再去睡觉。

有时候想一想,现在这样的生活和之前疯狂破局的日子,真不知道哪一个才更像一场梦。

尤其是每天早上睁开眼就看到一边还在沉沉睡着的闷油瓶,一瞬间他总无法立刻习惯,甚至想伸手摸摸他耳后有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又是汪汪叫的阴谋或是蛇毒造成的幻境。

晚上两个人是同床而眠。

吴邪一开始是拒绝的,大夏天的一张一米五宽的小床睡俩大男人实在是想一想都觉得热。可闷油瓶自觉的很,每晚洗过澡就默默的去床上躺好看着天花板发呆直到睡着,还很乖巧的只占半张床,吴邪看看闷油瓶给他留的半张床,再看看客厅里比半张床还要袖珍很多的小沙发,很自然的就做出了最舒服的选择。

闷油瓶的情况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像刚把他从斗里刨出来时那样恍恍惚惚一脸茫然,也不会再莫名其妙的突然睡去,自理能力显著提高,不需要吴邪跟在后面耳提面命才知道喝水,也不会湿漉漉光溜溜的就从浴室走出来遛鸟,甚至洗完澡会顺手把换下的衣服洗掉。意识恢复了,精神状态也已经完全正常。

只是他依然一句话也不说,吴邪实在拿不准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他猜应该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否则这失踪专业户就不会还在他这小窝里呆着了,早他妈不知去哪个斗里追寻自己的记忆去了。

前世他是2003年第一次见到闷油瓶,那时候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才会在戈壁滩上很反常的对自己袒露了一点心事,才会说“我是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才会说“如果我消失了,没有人会发现”。

吴邪抬头看了看阳台上看着天空发呆的闷油瓶。他就那样安静的坐在落地窗前,目光如镜,淡的比吴邪印象中的更甚,似乎和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没有了联系,下一秒就要飞升成仙。

吴邪想了想,拿了两杯茶走了过去。

这几日赶上台风,天气阴沉的可怕,站在阳台上能看到海上巨浪滔天,暗紫色的闪电撕碎了天幕,大雨倾盆而下。

轰隆隆的雷声远一声近一声,过了好久才消停下来,只能听到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显得格外静谧。

吴邪递给闷油瓶一杯茶,坐在了他旁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喝茶。

这些年他的话已经越来越少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目的,每一个字都被精确的计算过效果,从来没有一个字的废话。他可以神神叨叨胡言乱语东拉西扯的被骂一句蛇精病,也可以几天几夜一个字都不说安静的像是墨脱的石像。

而像过去那样想说就说,想抖机灵就抖机灵,想抬杠就抬杠的时候,真的没有了。

胖子有次多喝了两杯突然感叹:“小吴啊,你他妈现在真是越来越像小哥了。”

那时他很难得的怔了怔,没有答话。

但是今天他想说点什么,跟一个几乎没可能和他聊天的人。他酝酿了半晌,可不知为何,茶喝了几杯,却依旧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没想到先打破沉默气氛的竟然是闷油瓶。这在他和闷油瓶两个人这么多年的纠缠中,如果不算闷大爷在斗里祈使语气发号施令的时候,几乎是破天荒头一遭。

“你认识我。”闷油瓶淡淡道。极肯定的语气,没有丝毫疑问的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闷油瓶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一张面瘫脸和平时一样毫无表情。

吴邪愣了愣,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没等吴邪回过神来,闷油瓶继续问道:“我是谁?”

卧槽,这小子果然恢复正常意识了。吴邪完全清醒。

闷油瓶会问这个问题他毫不奇怪,事实上自从在斗里捡到闷油瓶开始,他就考虑过该怎么回应这样的一系列问题。他想过各种方法给闷油瓶编个身世让他接受自己其实只是个普通人这种设定。比如忽悠他说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哥哥让他以后跟着哥走有肉吃;比如告诉他自己和他都是一个孤儿院出来打拼的屌丝,一不小心走上犯罪的道路倒了几个斗现在从良了。还有更省事一点的方法,比如告诉他自己只是个无辜的摄影师偶然捡到了他就做了一回活雷锋。

他可以随随便便扯出很多个谎言把这个事圆过去,可当他真的听到闷油瓶开口询问的这一刻,他突然不愿意这么做。

“你是张起灵。”吴邪说。

闷油瓶转过头,目光终于停留在了吴邪的脸上。

吴邪看着他墨色的眸子,想了想,找了个比较能代表闷油瓶身份的名词,继续道:“你是个通缉犯。没事别乱跑,小心被警察蜀黍带走,老子现在没钱没关系捞你。”

第六章

两个人在雨水拍打玻璃窗的啪啪声中沉默的对视。

一个无比淡然,一个一脸坦然。

吴邪是真的坦然。

他虽然不知道闷油瓶的大名有没有挂在警察蜀黍的黑名单上,但是他也确实算得上实打实的犯罪分子。而且汪家张家和九门都在找他,被这些人找远比被警察蜀黍找要危险得多,说他是个通缉犯真是一点也不过分。

半晌,闷油瓶缓缓起身,向浴室走去。

吴邪看了看手机,八点三十分,确实是到了闷油瓶平时洗澡睡觉的时间。

当然也并不差再多说几句话的那点时间,最主要的原因是,闷油瓶并不信任他。

如果说前世的自己凭着一腔热血满身傻气得了他闷大爷的一点青眼,那现在满身沧桑的他,又该拿什么去和张起灵亲近。

吴邪愿意告诉他自己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但是若张起灵不信任他,说得再多也毫无意义。他这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最多从吴邪这挖点线索,然后毫无留恋的离开,穿行于各个凶斗,一点点的证实或者摸索,直到下一次失忆。

闷油瓶的人生是一个又一个走不出去的怪圈,无限循环,看不到终点。

吴邪点上一根烟,隔着缭绕的烟雾看着大雨冲刷阳台的玻璃,不知不觉的,竟然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两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而有关昨晚那场夭折了的谈话,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提起。

早餐后吴邪挎上相机招呼闷油瓶出去放风。

一夜的大雨将这座城市冲刷的特别干净,微微潮湿的空气极清新,夹杂着海洋独有的咸腥气息,小路两边是整齐的法国梧桐,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树荫下海风习习,凉爽舒适。

八大关,青岛最美的街道。

两个人并肩在树荫下走着,吴邪时不时停下取景,闷油瓶安静的在一边看天等待。看似默契,实则疏离。

转过拐角前方是豁然开朗的蓝天碧海,有几个小孩子在路边摆摊义卖。见走来两个好看的哥哥,好几双热情又期待的眼睛刷刷的朝他们看了过来。

彼时吴邪正举着相机,几个孩子便围住了看上去不忙的闷油瓶。

“哥哥,我们在为希望小学义卖募捐,你看看有需要的东西吗?很便宜的。”

一个像是学生干部的马尾辫小姑娘开口说道,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闷油瓶,那眼神就像是盯着主人手里肉片的小狗,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闷油瓶愣了愣,被动的被一群孩子簇拥着拉去看一地的旧玩具旧文具还有被画了很多小人的旧漫画书,孩子们异常热情的拉着他一个个介绍,闷油瓶显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扭头看向吴邪,表情竟然有点小无措。

吴邪是第一次看到闷油瓶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倒是有心在一边多袖手旁观一会儿,但是考虑到闷油瓶口袋空空两袖清风,还是掏出钱包走上前去。

摆摊卖的都是小孩子自己的旧东西,吴邪扫了一圈看到一个小黄鸡抱枕,出于某种恶趣味,立刻掏钱买下。

上次闷油瓶失忆,胖子给他买了小黄鸡内裤,这次居然又碰到了小黄鸡抱枕,这大概是缘分。

吴邪将黄澄澄毛茸茸胖嘟嘟的抱枕塞给闷油瓶让他抱着,笑道:“拿好,开过光的,和你有缘,没准儿能开运。”

闷油瓶淡淡的扫他一眼,夹着抱枕两个人走向沙滩。

吴邪原本抱着相机想拍几张大海,一扭头看到站在沙滩上的闷油瓶,普通的白色圆领衫,普通的中老年人款茶色大裤衩,海风撩起略长的刘海露出清俊的眉眼,依然是目光淡淡面无表情的样子,手里却抱着个小鸡抱枕,那小鸡笑得眉眼弯弯,两腮还有两抹嫣红,呆萌呆萌的模样。

两厢一对比……噗嗤……

吴邪按下快门的瞬间,再也忍不住的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闷油瓶淡淡的看着他,许是海边的风醉人,他的眉眼意外的显得柔和。   

清晨的阳光下,吴邪自重生以来第一次笑得如同一个真正的23岁青年,好像是回到了那年巴乃的湖边。

此后的日子依然风平浪静,吴邪依旧愉快的当着他的家庭煮夫自由摄影师,偶尔和小花互通消息,一切有条不紊。闷油瓶也是每天不是看天发呆就是看天花板发呆。吴邪知道这平静只是表面上的,他其实时刻都有这样的觉悟,有一天他外出归来,家里已经没有了闷油瓶的身影。这一天应该快到了,前几天他整理在十万大山拍的照片,闷油瓶站在他身后凝视了很久,那眼神他真是太熟悉了,典型的唤醒了某部分记忆时的表情。

失踪专业户嘛,什么时候失踪都很正常,来无影去无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就是这么任性。

过去他还会因此生气大骂,而现在……他连生气的立场都没有了。该怎么生气,难道说你他妈把伙食费房租还给老子再走?

算了,他不和脑袋不好的老年人一般计较。

这天晚上,闷油瓶先睡了,吴邪依然在整理照片,电脑屏幕右下角,一树西府海棠图案的头像跳啊跳,这个年代网络还不普及,QQ还是新鲜事物,大多使用网络的人还是更喜欢邮件,吴邪果断的选择了那时候尚且无人问津的OICQ作为联系工具之一。他早过了网上聊骚的年纪,他QQ上只有一个好友。

解雨臣发过来的是一串数字。

“71,37,09,12,24,16,992,57”

吴邪看到,眯了眯眼睛,并没有回复。

解雨臣也不需要他回复,发了这串数字过来,他的头像就灰了。

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安逸太久,吴邪关闭QQ,重新开始整理他的照片。

他的暑假啊,快要结束了。

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卧室里传来低低的闷哼声。

吴邪愣了愣,立刻起身飞快的走了过去。

闷油瓶睡觉从来没有多余的声音,就连呼吸声都非常的轻微,不仔细分辨几乎都听不到,和鼾声震天的胖子简直两个极端。所以这事一定很不寻常。

打开卧室的灯,果不其然看到闷油瓶蜷在床上缩成一团,眼睛紧闭着,额上一层薄汗,不时的发出低低的闷哼声。

“小哥?”

吴邪迟疑了下,走过去伸手想试试闷油瓶的额温。

手离着闷油瓶的脑门还有半臂的距离,突然眼前一花,一瞬间天旋地转,吴邪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被狠狠的摁在了床上,微凉带着薄茧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好快……吴邪想,遇到张家人果然只有跪倒任操的份。

他没有反抗的意思,闷油瓶手劲很大,扼的他眼冒金星,脸涨得通红,吴邪艰难的挤出一句不成调的话:“小哥……我是……关……根……”

喉咙处的压力骤然消失了。

吴邪咳嗽着爬起来,揉着自己咽喉,半晌才匀过气来。

闷油瓶坐在床边淡淡的看着他,眼神如镜。

“你在试探我。”吴邪也淡淡的看着他,语气平静的不像话。

被一句话戳穿,闷油瓶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他看着吴邪,半晌,问了一句话:“我们是什么关系。”

第七章

这真是个好问题……

吴邪咧嘴一乐:“你不是知道吗?荒郊野外把你捡回来的好心人,我这把年纪也戴不了红领巾了,要不你叫我声活雷锋?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说着,还一歪头眨了眨眼睛卖了个萌。

闷油瓶紧紧的盯着吴邪,眸光沉沉,显然对他避重就轻的敷衍不满意。没有哪个“好心人”会对他好到这个份上的,包吃包住洗衣做饭无微不至,他只是失忆,不是弱智。

知道糊弄不过去,吴邪敛了笑,抹了把脸:“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要是跟你说我和你上辈子是过命的兄弟,那天看到你一个人晕倒在荒山野岭的,我一下子就打通了任督二脉灵智顿开,回忆起了前尘往事,觉得你面善带回来了。你信吗?”

“不管我对你说真话还是假话,你都是不信的。你不信,我和你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吴邪耸了耸肩,偏过脸去看着闷油瓶的眼睛:“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会有恶意。十个我加起来也打不过你,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非要跟我要个理由,你就当我在给自己积德,日行一善,阿弥陀佛。”

“你想要什么。”闷油瓶淡淡道。

吴邪先是一愣,接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起身走向卧室门口,伸手啪的一声摁灭了卧室灯,倚在门口看着闷油瓶模糊的身影,一本正经回答道:“大概是……世界和平?你是不是打算变身美少女战士满足我的愿望?得了,大晚上的别作妖了,早点睡吧。”说罢,关上了门。

没有任何声音,不知门内的人在想些什么,而门外的吴邪,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笑意。

他点了一根烟坐到沙发上开始发呆,在一整盒烟都燃尽的时候,做了一个决定。

吴邪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他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头重脚轻,浑身冷得发抖,喉咙干痛。

蛇毒发作了?他晕晕乎乎的想,正想缩成一团熬过这一阵,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经不会再被蛇毒荼毒了,所以……

“你发烧了。”闷油瓶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醒了就起来吃药。”

吴邪睁开眼睛。他躺在卧室的床上,闷油瓶坐在他身边发呆,见他醒来,便拿起保温杯,先用手腕试了试水温,才把被子和两个圆圆的药片一起递给了他。

热伤风……怪不得这么酸爽。

吴邪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下半杯,却无视了药片。

水温是不冷不热刚好舒适的那个温度。吴邪记得昨晚自己在沙发上抽烟,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看来是闷油瓶发现了生病的他,又把他扛回了卧室。

啧啧,儿子长大了,会心疼爸爸了。吴邪颇感欣慰。

“吃药。”闷油瓶淡淡道。

“病毒性感冒,”吴邪一开口,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有多么严重,他清清喉咙,又喝了两口水,才继续道:“吃不吃药都是一周好。”

言下之意,吃药无用。

闷油瓶淡淡的看着他,突然出手捏住吴邪下颌——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迫使他张开嘴,然后将两粒药丸往他嘴里一丢,接着往他颈后不知什么穴位轻轻的拍了一把,吴邪莫名其妙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刚好将两粒药片吞了下去。

这莫名其妙的霸道总裁风是怎么一回事?

吴邪目瞪口呆,大脑都没来得及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干燥的药片刺激了红肿不堪的喉咙,一阵恶心,差点干呕出来,赶紧又灌了两口水,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自己该不会要被这陆地生活九级残障乱喂药给毒死吧?吴邪叹了口气,问:“小哥,你给我吃了什么?”

闷油瓶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药盒,递了过去。

对乙酰氨基酚,还真是退烧药。

“你自己去买的?”吴邪有点惊讶。

闷油瓶没吭声,转身走出卧室,半晌,又端进来一碗南瓜粥。

吴邪瞪大眼睛:“卧槽,你别跟我说这是你煮的?”

“买的。”闷油瓶淡淡道,取了吴邪偶尔会在床上上网时用的小电脑桌放在床上,将粥摆了上去。

“谢谢。”吴邪确实饿了,低头几口就将粥喝光,闷油瓶立刻将床收拾好,示意吴邪继续休息,他走去墙角坐下,靠着墙看天花板发呆。

吴邪怔怔的看着他的侧影。

过去他和胖子开玩笑说闷油瓶陆地生活九级伤残,也不过是针对他刚刚失忆精神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巨婴瓶宝宝时期。其实闷油瓶应该有很强的生活能力,毕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下过的斗都比吴邪他爷爷走过的路还多。只是闷油瓶这人对自己太过不上心,不在乎吃穿不在乎冷暖,只要死不了一切随意。自然就给人留下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印象。

他不是不会照顾,只是并不在意。

那时候的吴邪最看不得的,也是他的不在意。

一个人的人生是要凄苦成什么样子,才会对痛苦如此麻木,对自己如此漠然,对世界如此毫无留恋,似乎风一吹,就能飘到别的次元里去,在这里留不下任何痕迹。

直到看到墨脱那座哭泣的石像,吴邪才恍然懂得。

闷油瓶不是不会痛,他只是忘了自己为什么在痛。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感应到吴邪的视线,闷油瓶神情淡淡的望向他。

吴邪回过神来,想起昨晚的事情,笑了笑,说道:“小哥,客厅柜子的下层有个黑色的登山包,你把它拿过来。”

闷油瓶依言照办,取来递给吴邪,吴邪却没有接。

“这是你的,里面本来还有水和饼干,我们路上吃掉了,剩下的东西你自己看看,也许有线索。”

闷油瓶没动,他都没看那登山包一眼,只是淡淡的看着吴邪,漆黑的眸中无悲无喜古井无波。

“你原本没打算给我。”他淡淡道,依然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为什么不说。”

吴邪愣了愣,以为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登山包给他,于是一摊手:“你自己那时候是个什么状态自己不记得了吗?给你万一被你毁了,找谁哭去?”

“不是。”闷油瓶轻轻的摇摇头。

不是什么?吴邪莫名其妙。

闷油瓶却不再说话,低头默默的打开包,一样样的翻阅起来。

吴邪默默的叹了口气。

第八章

登山包中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物品。

张起灵还在斗里昏睡的时候,吴邪就已经将这个普普通通的包当做最精巧的机关一寸一寸的检查过了,连夹缝都没放过,就差把每一条缝合线都拆下来数数线头了。

这么做委实不光明磊落,不过吴邪也懒得在乎这些虚名,再说,反正也没人知道不是?

除了已经被吃喝掉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也不过就是一件蓝色连帽衫,连帽衫里有一些现金和两张银行卡,还有匕首、简单的药物、手电等几样斗中必备物品。

最特别的就是那张写满不明符号的纸,那张纸吴邪已经收好了,暂时没打算给闷油瓶看。那张纸上还有个地址,那个地址吴邪熟悉的很,俗话说狡兔三窟,那个地址便是张海客这个山寨货的其中一处窝藏点。

前世他的计划里有不少要跟张家合作的地方,曾去那里找过张海客两次。

吴邪倒是没想到,闷油瓶竟然有张海客的消息,看来是这次失魂症犯了才跟张家彻底失联的。

真不知道闷油瓶前世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本来已经预料到自己要失忆,也提前做好了准备,找到安全隐蔽的位置躲藏好,还给自己留下了线索,结果却被捉去做了阿坤。

还有如果他早早预料到会失忆,为什么宁可给自己揣上张海客的地址也不直接去他那里提前安排好一切?吴邪想不明白。只知道一定是有原因的,因为闷油瓶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老张心海底针,还他娘的隔三差五要格次盘,脑回路正常人对接不上。

闷油瓶此时已经将包整理好放到了一边,回到之前坐着发呆的墙角坐下来,抬头看着天花板默默的发呆。

吴邪从他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却也知道这个人肯定是有些失望的,只能心里道声抱歉。

他会告诉闷油瓶一切,但现在还不行。

有时候对一个人撒谎是为了保护他,这句曾经让吴邪听得浑身冒火的话,现在他深以为然。这话既然是闷油瓶自己说过的,那么现在不过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互换了一下位置而已,相信闷油瓶也能理解。

即使不愿意理解也不要紧,反正到了那一天,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吴邪闭上了眼睛。

事实证明闷油瓶果然是具有相当水平的生活技能的,三天后,吴邪就活蹦乱跳没事人一样了,照照镜子一看,不光没瘦,脸色还红润了几分。这几天的饭都是闷油瓶出门买回来的,吴邪曾经以为他是只会买压缩饼干的人,最多还能认识几个罐头,不想他一日三餐买回来的食物竟然还挺注意营养搭配,荤素得当,还很照顾吴邪的口味,更夸张的是,居然还会顺路买水果,每天都不重样。

生病这几日,闷油瓶的表现完全刷新了吴邪对他曾经的印象,简直可以奖励朵小红花了。

这几日吴邪都没出门,眼见身体好了,立刻呆不住的要往外跑。青岛国际啤酒节开幕了,他自打来了青岛,整日里拍些红瓦绿树碧海蓝天,也想趁机换换口味拍拍灯红酒绿夜生活了。

晚饭后吴邪叫了辆出租车,直接把两个人带到了国际啤酒城。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处霓虹灯闪烁,空气中酒香饭香弥漫,音乐声喧哗声嘈杂,人山人海。

闷油瓶难得的蹙了下眉,吴邪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其实现在的吴邪虽然外表青春洋溢,内芯却是正宗的大叔一枚,还他娘的是个当过和尚自称要“关根”的大叔,对这样的场合确实也不怎么感冒,但他有心带闷油瓶多接接地气儿,否则总感觉这人分分钟都要渡劫飞升。

啤酒节啤酒节,顾名思义,酒是主角儿。

闷油瓶不肯喝酒,吴邪觉得入乡就该随俗,何况他酒量不错,只喝啤酒也很难喝醉。鲜酿的纯黑啤入口还有一股麦芽的苦香,清清凉凉味道相当不错,吴邪喝了几杯,脸色便潮红了起来。

作为九门扛把子的吴小佛爷酒量确实已经磨练了出来,可他却忘了现在的自己才刚大学毕业,身体对酒精的耐受度几乎为零。

张起灵默默的掏了吴邪的钱包付账,把人架起来直接拖走。

“小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吴邪眯着眼睛,脸上挂着笑。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乎,兀自絮絮叨叨的往下说着:“立秋……又立秋了。”

“有一年立秋的时候,有个人来跟我道别。这个人啊,他曾经……嗝……”

吴邪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张起灵淡淡的扫他一眼,伸手在他胸前几个穴位摁了几下,吴邪才渐渐的顺过气来,仰脸冲着张起灵嘿嘿一笑,却掩不住那满眼的悲凉。

“那个人他以前跟我说,他这个人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存在还是一个幻影,他一直在找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他说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存在的痕迹,要是有天消失了,没有人会发现。”

吴邪抹了把脸,脚步踉跄的被张起灵拖着,继续说道:“老子那时候傻不隆冬的愣头青一个,什么都不懂,满脑子的哥们义气,大言不惭的跟他说什么’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会发现’。后来老子才明白这他妈是多么坑爹的一个承诺!”

张起灵黑沉沉的眸子盯住吴邪的脸,吴邪仰着脸,神经质一般的嘿嘿傻笑了半天,目光悲伤又疯狂:“可他娘的如果再来一次,这话老子还会说。再来一百次一万次老子也要说。去他娘的什么命运家族去他娘的那些王八蛋玩意儿,我他妈管你把自己缩进什么门里,老子他娘的刨也要把你刨出来!”

吴邪又嘿嘿了半天,慢慢安静了下来。

张起灵低头看了看,发现他涎着脸似乎马上要睡着了,脚下却还半挪半不动的被自己拖着往前走着。张起灵停下来,将人背了起来,继续随着人流快速往啤酒城外挪动,他身手敏捷,即使背着个块头不小的吴邪,也相当有效率的很快就穿出了人群,站在马路边等出租车。

“小哥……”吴邪的脑袋垂在张起灵肩头,带着酒香的热气喷在耳畔:“我知道你想起来一些事了。”

张起灵侧脸去看他,那人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不知是不是正在梦呓中。

“你要是想走我拦不住你,但是你千万别跟我告别。老子这辈子也不想在听到这俩字了。你他娘的知不知道?”

“好。”许久,张起灵轻声应道。

吴邪已经睡去,不知有没有听到。

第九章

吴邪睁开眼睛,直愣愣的盯了一会儿自己脸侧这片白花花的胸肌,觉得自己应该还在做梦,他重新闭上了眼睛,然后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很疼……脸侧热乎乎的触感也没有消失。不,不止脸侧……吴邪猛地睁开眼睛。

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像个八爪鱼似的缠在闷油瓶身上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而且……特娘的还是光着的!

也不是全光,和平时一样,都穿着吴邪早市上拎回来的二十块钱三条的那种纯棉大裤衩。

还好……啊呸,好个屁!

两个人身高相仿,面对面躺着,吴邪缠在闷油瓶身上,略蜷着身体脑袋搁在对方肩头,这姿势已经够情侣够暧昧了,可还有比这更崩溃的。

吴邪的下身,位于中央位置的第三条腿,硬邦邦的隔着布料和另一个硬邦邦烫呼呼的凶器头对头的碰了几下。

然后……他更硬了……不光硬,居然还……还他娘的兴奋的有点湿了!

吴邪虽然自诩出家人,但是毕竟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早上这点生理反应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的。何况他还莫名其妙的抱着个身子比女人还软,皮肤白嫩嫩滑溜溜肌肉密度特别高手感超好的闷油瓶……

还好他起床一向比闷油瓶早,只要小心点下床,赶紧去浴室冲个澡解决下……

吴邪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大咧咧搭在人家腰上的腿撤下来,再缓缓的往后移动,无意中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漆黑的眸。

吴邪眼角抽了抽,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僵硬的伸出爪子打了个招呼:“哈,小哥早上好啊,今天醒这么早。”

闷油瓶没有理他,顶着鸡窝头坐起身来,面无表情目光坦荡的盯着……吴邪胯下的小帐篷。

卧槽!吴邪脑袋里弹幕乱飞,脸上却还是很淡定:“乖,没什么好看的,我有的你也有。你在这,我去浴室。”

他吴小佛爷这些年不是白修炼的,一张脸皮坚韧如铜墙铁壁。换作吴小三爷,估计早就崩溃了。

不就是打个飞机吗?以前大学的时候,寝室里有几个特别猥琐的,经常一起看片,排排坐打飞机,吴邪又不是没有被迫围观过。至少他和闷油瓶不需要面对面打,这房子房间足够。

说起来对于闷油瓶会有生理需求这事他还是挺高兴的,总算有点人味了,省的他老琢磨着给这小子喂点西班牙大苍蝇。

以他刚才瞥了一眼目测的那一大团形状,他觉得闷油瓶应该完全不需要壮阳。吴邪扭头打算去浴室。

“我帮你?”闷油瓶淡淡道。

???!!!吴邪一个趔趄,差点撞门上。铜墙铁壁一般的脸皮彻底裂掉。

卧槽这是张起灵?他是不是捡了个假的回来?这么一脸正直的说如此流氓的话真的没问题?一定是他今早上的起床方式有问题,他现在回去重新睡重新醒还来不来得及?

不不不,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张起灵居然会耍流氓?张起灵居然会耍他的流氓?!

昨晚上他喝醉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不小心打开了闷油瓶身上某个了不得的开关?

见多识广的吴小佛爷受到了惊吓,整个人都懵逼了,蛇精病瞬间被治愈,呆呆的看着闷油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然后事实很快证明,吴邪冤枉人家了。在闷油瓶眼里,解决个生理问题跟帮人挠个痒痒的性质没什么不同。

闷油瓶淡定的在自己胸腹腰上的几处捏了几下,裤裆处瞬间恢复正常,他抬头依然一脸坦然的看着吴邪,以眼神询问吴邪是否需要帮助。

这他妈也可以?张家人这是要逆天啊。长此以往会不举的吧?难道这才是张家内族绝种的原因?

“……不、用、了……”吴邪彻底绷不住了,生怕被夹了尾巴似的,飞快的逃出了卧室。

这真他娘的是个刺激的早晨。吴邪冲了半个小时的冷水澡之后,扶额叹息。他一边刷牙一边回忆昨晚的事情,他喝醉了,然后拉着闷油瓶絮絮叨叨了一路,直到完全断片儿。

事情不太对头。他不应该醉的这么厉害。虽然对自己的酒量判断失误,可毕竟只喝了几杯啤酒,就算有醉意也不至于到发酒疯的程度。

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间被人暗算了,可是又有什么人能在闷油瓶的眼皮子底下暗算到自己?前些天闷油瓶还是巨婴状态的时候倒是有可能,现在真的难度系数太高了。而且就算是暗算总得有个理由吧?仅仅为了把自己灌醉?

吴邪吐出嘴里的牙膏沫,眸光微黯,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刷完牙,吴邪走出浴室,闷油瓶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看天花板发呆。

吴邪想了想,说道:“小哥,昨晚喝多了,麻烦你了。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闷油瓶轻轻摇了摇头。

吴邪得寸进尺,一咧嘴笑得眉眼弯弯:“我还有点头痛,再麻烦你下楼买个早餐吧。”

闷油瓶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自觉地拿起吴邪的钱包,转身离去。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吴邪敛了笑,翻出纸笔,在茶几上刷刷刷的写了几行字,将纸对折好,转身去房间里又找出其他几样东西略一整理,最后一股脑的塞进了闷油瓶的登山包。

几天后的某个凌晨四点左右,吴邪独自霸占着原本睡着两个人的床发呆。手机嗡嗡的震动了两下。

吴邪接起:“说。”

“少爷,人背着包出门了,要跟吗?”

吴邪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不用。天亮后过来一趟,把我的东西送过来。”

暑假结束了。

第十章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驾驶座上的年轻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坐在后排的人。

吴邪倚在后座上,修长的手指如飞,快速的点着手机键盘,清秀的面容掩在了平凡无奇的人皮面具之下,眸光看似漫不经心,却暗含锋锐,有着属于上位者的狠戾,和前些日子那副笑容干净目光澄澈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很难分辨到底哪一副才是他真正的脸孔。

“禽兽,你看我很久了。”吴邪淡淡的开口,“先声明老子是出家人,六根清净,不会潜规则下属的,你趁早收了这份心思。”

“少爷……”年轻人被噎了一下,抽了抽嘴角:“您叫我阿秦就可以了。”

“你改改称呼,”吴邪伸了个懒腰,收起手机:“小关,关根,关哥你随意,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少爷就免了,阿秦……兽。”

“……”阿秦敢怒不敢言,心想吴邪一定是因为姘头离家出走了而变态了,他关爱失恋狗,不和他一般计较。

“禽兽,下一个服务区停车休息下。”

“不用,少……关哥,我不累。”

“果然体质变态。”吴邪啧了一声:“那么待会儿我去休息吃点东西,你围着服务区跑100圈活动下筋骨。”

“关哥!”阿秦惨叫。

吴邪弯了弯唇角,目光移向公路外延那飞快后退的碧绿田野。

闷油瓶失踪已逾半个多月了,吴邪没有找他,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愣头青了,更何况张起灵如果铁了心要玩失踪,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个人有本事能把他找出来,他又何苦做无用功?

漫无目的的追寻并不能解决问题,吴邪在墨脱的风灯下懂得了这个道理,而张起灵,他真的不明白吗?一切皆痴念罢了。

车子拐了个弯,在服务区前的广场上停住。

吴邪从背包里拎出一串念珠,一套绛红色的喇嘛袍,冲着刚刚锁好车门的阿秦勾了勾指头:“给你个免掉那100圈的机会。”

十分钟后,被迫在体恤衫牛仔裤外又套了件喇嘛袍的阿秦,满脸憋屈的站在服务区的男厕门口,扯着嗓子大唱“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这感觉真是……好想把始作俑者揍一顿泄愤。亏吴邪刚才还好意思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要有自信,那些成功学讲座,教你怎么样建立自信心讲座,基本也就是这种内容,老子给你省了好大一笔学费。你的感激我收下了,就不用口头感谢了。”

自信你大爷,感激你二大爷!

罪魁祸首这时正眯着眼睛叼着烟,站在围观人群里含笑看热闹。目光却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

他看到了一个虎背熊腰挺着怀孕六个月肚子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极复杂的盯着一脸生无可恋状自暴自弃的放声高歌的阿秦,脸上表情似乎有点纠结。

吴邪抽了抽眼角,又想哭又想笑,他走去那胖子身边,递了一根烟。

那胖子接了过去:“小同志,这附近有雷峰塔的干活?”

“雷峰塔里关的是白娘子又不是法海,你是想把唱歌这位大师关进去?”

那胖子立刻笑了:“五湖四海来相会,革命同志大会师,可算等到你们了。”

吴邪万万没想到,托小花夹喇嘛,找来的人竟然是胖子。

想一想好像也不奇怪。

他需要一个身手中上,背景简单,目的单纯的手艺人合作下斗,胖子还真他妈是个上好的人选。

他重生回来,毫不犹疑的改变了原本的发展路线,本以为可以不把胖子拉下水,等到一切结束了,如果他还活着,就跑去潘家园找胖子重新认识。如今拜托小花夹喇嘛竟然夹来了胖子,真是万万没想到。

如今想来,闷油瓶也是。

吴邪的计划里没有闷油瓶。他原本分出一部分人在广西搜寻闷油瓶的身影,想在陈皮阿四发现他之前把他带走,寻个地方好好照顾着,谁想竟然在斗里捡到了失忆瓶。

冥冥之中似乎有双手,将三条本不相干的命运线又悄悄的推到了一起,相交之间,拼成了一个三角形。那是最稳固的图形。

原来就算改变了时空和命运,最珍贵的缘分也永远不会失约。

而有他们两个在,吴邪是什么都不怕的。

阿秦一眼瞥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半个多月以来吴邪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笑意直达眼底。

第十一章

换上了胖子的车,掉转车头,一路又往回开去。

开车的依然是阿秦,胖子在后排和吴邪勾肩搭背,说着这次要下的斗的事情。

一提下斗,胖子立刻两眼贼亮一脸容光,仿佛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放光芒。

吴邪哭笑不得,他们三个人,虽说都是土夫子吧,其实他和闷油瓶真的太不敬业,一个一心追寻自己的过去,一个从追寻三叔和真相到莫名其妙的追着闷油瓶跑,只有胖子算得上土夫子里的劳模,唯爱明器情有独钟心无旁骛,可惜自打认识他们俩,胖子几乎每一趟都在赌命都在赔钱,可他就这么一路跟了下来,一路插科打诨嬉笑怒骂,以他可观的体重顶住了铁三角里最稳固的一角,成了最敦实最可靠的后盾,铁三角里的石敢当。

若说之前几次下斗胖子是被夹喇嘛请去的,但是蛇沼闷油瓶失忆之后,胖子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和闷油瓶闯巴乃,点天灯,下古楼,几乎每一次都九死一生,可胖子从无怨言。

后来闷油瓶进了青铜门,自己跑去墨脱,还是胖子丢下巴乃种的菜养的猪千里迢迢的跑来,若没有胖子,那十年他未必坚持的下来。

他们这三个人。闷油瓶就不用说了,从来无组织无纪律习惯性搞个人英雄主义那一套,而后来的自己好像也被闷油瓶带偏的越来越喜欢放飞自我风一般自由。

然而当三个人之间的交情已经超越生死的时候,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最痛苦。

他和闷油瓶对胖子亏欠太多。

认识他们对胖子来说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是认识胖子,一定是吴邪这两辈子加起来最幸运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小关?你这小同志发什么呆呢?想媳妇了?”胖子挤挤眼。

吴邪回过神来,笑了笑:“想起一个兄弟,和胖爷你很像。”

“哟,”胖子得意的挑挑眉:“你胖爷,倒斗界肥王子古墓派史泰龙,人中龙凤万里挑一百年难遇,小关你能碰到俩幸运值满满的,别倒斗了,直接买彩票去,两块钱换回几个亿,几辈子花不完。”

“史泰龙一身那是肌肉,主要成分是蛋白质,您这一身虽然也是肉,主要成分却是脂肪,差别还是挺大的。”吴邪拍了拍胖子的肚皮,微微笑道。

胖子最听不得有人埋汰他的身材,立刻抖了抖可能已经有B罩杯的胸:“你胖爷一身神膘走墓底,无尽明器滚滚来,这神膘可是保命招财的,等下地了让你们两个小同志见识见识,看看最后一个摸金校尉的风采。”

话音未落,开车的阿秦已经快要笑抽了。胖子不愧是活跃气氛的神器,有他在,车子里一路欢声笑语,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几个人在邢台市休整,先去吃了胖子心心念念要吃的清河八大碗,吃饭的时候胖子非要拼酒,鉴于上次的教训吴邪以肠胃不好拒绝了,胖子只得去灌阿秦,结果……最后是阿秦背着300多斤的胖子回的酒店。

吴邪气定神闲的跟在后面,胖子也是坏心眼的很,70度的石花霸王醉,吴邪看着一头黑线,心想喝这个和直接喝酒精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阿秦被灌了不少,满满一瓶胖子只喝了三盅,剩下的都被他花言巧语的骗给阿秦喝了,然而胖子倒下了,阿秦脸都没红一丝。现在他背着胖子往旅馆走,步伐稳健,丝毫不见一丝醉态。

吴邪知道不是他酒量牛逼,他看到阿秦偷偷的自己摁了几个穴位,具体原理吴邪不懂,但是显然这招非常管用。

“你们体质果然变态,老子本来以为今晚要送两个酒精中毒的醉汉去急救。”

阿秦洋洋得意的报了几个穴位的名字:“这是基本技能,少……关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吴邪没理他,继续问:“那么有没有可以让人醉酒醉的很快而且醉的还很厉害的穴道?”

“太冲,血海,足三里,三阴交,合谷,曲池。”阿秦立刻答道。

吴邪想了想,恍然大悟:“活血。”

“对,”胖子不知做了什么梦开始手舞足蹈的发酒疯,阿秦淡定的在他身上几个位置戳了几下,胖子就安安稳稳的继续沉沉睡去了,做完这些,阿秦才继续跟吴邪解释道:“酒精吸收会很快,还有几个穴位可以减慢代谢速度。”

吸收快,代谢慢,这特娘的不醉才怪。虽然早有猜测,但今天吴邪才总算明白了那天在啤酒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忍不住一声冷笑。没想到现在的他居然也有被人灌醉套话的那一天。你大爷的闷油瓶!

歇过一夜,第二天三人便动身去往邢台县,到了县城吃了午餐,三人又继续开车前往最终目的地的卢家沟村。

卢家沟村位于太行山脚下,而太行山便是吴邪此行的目的地。

三个人没有进村,找好地方将车藏好,拎着装备便直接进山了。

胖子有点没底:“小关,不用找个向导?这一片是野山,你们找到地方了?”

“胖爷,您不是摸金校尉吗?”阿秦先开了口:“寻龙点穴是长项。”

“禽兽小朋友,”胖子自打听到吴邪这么喊阿秦,便立刻改了口,任阿秦怎么抗议都没用:“不懂就问是美德,你让胖爷寻龙点穴,那他妈也得让我把这山看全了吧,对着个山坡几棵树的怎么点?”

“不需要这么麻烦,”吴邪正拎起他久违的大白狗腿仔细打量,听到他们争论,笑了笑开口道:“顺着这里上山,找到水源,跟着走就可以了。”

“地图在关哥脑子里呢。”阿秦得意的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也跟着吴邪一起从包里摸出一对黑漆漆的短刀挂在腰间。

胖子一见他们开始瓜分家伙了赶紧过来。吴邪见状笑着将其中一袋推给了胖子:“看看趁手吗?”

里面是轻型机关枪和数量可观的子弹。

胖子立刻笑眯了眼,大力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小关,你简直太对胖爷胃口了!”

吴邪眉眼弯弯,那当然,我们一直臭味相投。

第十二章

初上山的路还好走,这里是自然保护区的外延,虽然不是正规的旅游路线,但是偶尔也会有驴友从这里进山探险,附近的村民也会上山,所以山上有条明显的羊肠小径可以走。可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这条小径就不见了。

三个人排成一列,阿秦在前面开路,胖子上上下下扫了吴邪两眼,主动请缨断后,把看上去最没有战斗力的吴邪夹在了中间。

吴邪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软绵绵的五花肉,再看看阿秦那一身腱子肉,心里着实有点怀念前世好容易练出来的人鱼线,可惜可惜,这他娘的果然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也怪不得胖子觉得他不靠谱了。

虽然斗的位置吴邪大致清楚,但是在这种原生态山林里,带路还得靠阿秦。

阿秦性格虽然咋咋呼呼的,但是这种时候却极其靠谱,带路毫不含糊,偶尔停下看看太阳或者看看植被的状况,就能迅速准确的找到路,简直比猎狗还好使。

快到山顶的时候,三人被一块巨大的山岩挡住了去路。

阿秦停下来,稍微活动了下筋骨,后退几步,看了看高度,然后一个助跑飞快的朝山岩冲去,接着轻盈的一跃而起,半空中又蹬了一脚借了个力,轻松的爬上了岩顶。

这山岩足有五六米高,不借助任何物品帮助可以直接登顶,绝对是高手。胖子吹了个口哨:“禽兽小同志好身手,颇有你胖爷年轻时候的风采。”

阿秦摸了摸鼻子笑了:“关哥,我放绳子拉你们两个上来?”

吴邪摇摇头,抽出豹筋,虽然费了点时间,但是也算身手利索的上去了。闷油瓶离开后的这段时间他都没闲着,每天都在高强度的训练自己,当年瞎子教的那些东西,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一下子全捡回来确实不现实,但是至少可以做到的要更加熟练,比如怎么使用他的豹筋。

胖子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直呼他深藏不露。

最后是阿秦和吴邪一起把胖子拉了上来。

到了山顶,周围一片山林的状况一目了然。

吴邪眯了眯眼睛指向山谷里急流的溪水:“那里。”

胖子脸色不太好看,吴邪知道他恐高,不动声色往前一步挡在他前面,尽量让他看不到山下。

胖子皱了眉:“小关,胖爷看这风水不大对啊。”

“你说。”

“你看啊,”胖子虽然这么说,自己却没敢往山下看,只是往大约的位置指了一下:“那座山半山腰凹进去一大块,像不像是人脸上被剜去块肉破了相?这风水叫破面文曲,大凶,哪有人会把老祖宗埋在那里的?可不就等着家破人亡吗?”

吴邪赞许的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爷果然厉害。葬那里那位主儿的确实家破人亡了。先是全家宗族皆被屠尽,一个不留。后来他又得了个女儿,这个女儿倒是平安长大嫁的也不错,还生了儿子,只不过这败家儿子后来把好好一个数一数二的家族给作的被灭光了。”

胖子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阿秦敛了笑,蹙起眉:“破面文曲不是这么简单。破面文曲是养尸地。光是破面文曲就算了,边上还有水。”

他指了指吴邪刚刚指出来的那条山涧:“山背,地下水,聚阴。不是一般的养尸地。斗应该不在这里,我们顺着水走,应该会找到。”

吴邪一巴掌拍向阿秦的后脑勺:“小禽兽你别抱侥幸心理了,我要找的斗就在那里。本来还没那么确定,只知道就在附近,想顺着溪水找找看。结果看到这个破面文曲,那就没错了。”

阿秦瘪瘪嘴:“凶斗里的凶斗,太刺激了吧。”

“什么人想不开死了还想当粽子?这种人活着的时候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胖子紧了紧自己的包,“胖爷今天替天行道,端了你的老窝,拿走你的赃物,回报我们光荣的地下劳动者。禽兽小同志,开路,咱们今天就去给这些古代剥削阶级上上课,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劳动最光荣。”

胖子果然还是那个胖子,吴邪弯了弯唇角。

三个人休息了一会儿,起身继续往山涧处行进。

这里已经进入了太行山腹地,周围了无人烟,胖子一边走一边开口问斗的情况。

吴邪也没有藏私的意思,立刻开口道:“屈巫,这是屈巫的墓。”

“去污粉?什么牌子的?”胖子疑惑。

吴邪笑笑:“夏姬呢?”

“什么鸡?”胖子愣了下,正想问是不是野味,味道如何,却又突然福至心灵:“夏姬?你说那个当过三次王后,嫁过七次人,还有很多男人为她去死,最后还弄秃噜一个国家的绝代大美女?”

谁说胖子没文化的?人家只是术业有专攻,对这种香艳史门儿清。吴邪抽抽嘴角。

“屈巫是她最后一个男人,大概是真爱,这里是他们的合葬墓。”

“关哥……”走在最前面的阿秦插嘴道:“夏姬墓不是在河南柘城吗?”

“她第一任老公在柘城,你觉得她会葬在前夫老家?”

“那这里……”

“当年屈巫带着她私奔到晋国,在晋国受封于刑地,这里是他的封地。老子平时怎么教育你的,多读书多看报,理论知识要抓好,”吴邪本来想踹阿秦的屁股,后来一想对方武力值高自己估计踹不到就算了,只是继续用言语打击他:“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爱岗敬业。”

阿秦委屈:“我也是才知道你要去哪个斗的好不好,你之前又没有告诉我。”

“你还太嫩。”吴邪淡淡道。

“你比我年龄小……”

阿秦不满的嘀咕。

“我指的心理年龄。在这方面你确实永葆青春,老子佩服。”

“……”阿秦默默的瞅他一眼,不再吭声。他和吴邪打嘴炮,就他妈一次没赢过。

 三个人说说笑笑之间,耳边听到的水流声越来越响,转眼溪流已在眼前,那凹进去的山崖抬眸可见。

走近来看,这一块似乎更奇怪了。

没有动物,连飞虫也不见一只,甚至也没有植物,换句话说,除去他们这三个大活人,这破面文曲附近竟然没有一处活物。

吴邪走上前试了试溪流的水温。

这是八月底的天气,这溪水却冰冷刺骨,似是刚刚融化的冰川水一般,说明这溪水连接着地下水,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温度。

阿秦说得对,这里极阴。

彼时天色已晚,几人搭起帐篷打算第二天在打洞下斗,阿秦去林子里想找点野味打牙祭,吴邪和胖子煮着压缩饼干。胖子左右观察了一圈:“还真是一根草都不长,你说的这去污粉也有意思,竟然想当粽子。”

吴邪笑了笑没有接话。

并不是想当粽子,聚阴养尸恐怕只是为了尸身不腐,以待复活长生。

愚蠢的妄念,早该灰飞烟灭。

第十三章

晚上守夜,吴邪第一班,阿秦守最困难的第二班,胖子第三班。

吴邪早上醒来的时候,只看到阿秦还在帐篷的角落里安静阖目休息,胖子却不见了踪影。

吴邪在营地周围转了一圈,才看到胖子在不远处撅着个大屁股蹲在那,抻着脖子不知在看什么。

“胖爷,您这是捡钱呢?”

“你往地上丢点钱给我捡?”胖子听到吴邪的声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在看小禽兽打的这个洞,感觉不大对劲儿,小关你来看看。”

看来昨晚阿秦守夜的时候顺手把盗洞打好了,这孩子手脚利落人又勤快,比王盟那个踢三脚才会动两下的懒货不知道省心多少倍。吴邪正要过去,冷不丁阿秦从帐篷里蹦了出来,嗖一下超过了吴邪朝胖子冲了过去:“是盗洞打小了?不应该啊,为了照顾胖爷您,我还特地把洞打得特别大。”

“禽兽小朋友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值得表扬,”胖子站起身来热情的拍了拍阿秦的肩膀:“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看看里面。”

吴邪这时候也到了盗洞旁边,和阿秦一起探头去看。

这盗洞打得水平相当高,洞壁光滑平整,能看得出阿秦每一铲用力都相当的平均,他还很细心的将大一点的石块都丢了出来,保证下洞的时候人不会无意间被石块划伤。听上去或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要知道这可是半夜三更,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原始密林里打出来的洞,一般人做不到的,至少吴邪自忖他做不到。真不愧是倒斗专业的。

当然,胖子肯定不是让他们来看这个洞打得水平到底有多高,吴邪一眼就看到了洞底那一块一块卵石垒起来的墓顶周围,那一圈嫩生生绿油油的小草芽。

“看到了?”胖子问。

“看到了。”吴邪点点头,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阿秦:“禽兽你看你打得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他娘的也能叫盗洞?”

阿秦一脸错愕,眸子里带着点委屈,不明所以的看着吴邪。

吴邪笑道:“你他娘的这哪是洞,分明是盗坑。知道的明白咱这是要去倒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他妈要把谁埋在这呢。”

这是在揶揄胖子的身材。阿秦听懂了,捂着肚子笑出了声。

“小关你忒不厚道,”胖子急眼了:“觉悟还没有你这伙计高。”

“他可不是我的伙计,”吴邪眉眼弯弯:“我下去看看,禽兽你去做点吃的,吃饱我们下斗。”

“还是我去吧,小禽兽昨晚带回来两只兔子,我去烤了,让你们尝尝胖爷的手艺。”胖子说着,忙不迭的就往篝火那里去了。

吴邪知道胖子的手艺,弯了弯唇角,和阿秦两个人一前一后纵身跳下了盗洞。

这盗洞果然打的巨大,吴邪估计胖子再胖上几十斤要下来也是绰绰有余,吴邪和阿秦两个人蹲在一起也一点也不拥挤,四只眼睛盯着那些嫩绿的草芽。

近看更清楚一些,这些草芽非常幼嫩,都是刚刚破土而出的样子,草茎只有头发丝细,呈半透明的白色,每一株都只有两瓣草叶,看上去倒是有些像发育不良的豆芽,没有什么特别的样子。但是这些草芽生长在这里本身就不寻常,毕竟这片破面文曲的养尸地寸草不生,溪边连苔藓都没见到半根。

这是极阴之地,能在这种地方欣欣向荣的,必然不是善茬。

“昨晚我打洞的时候没注意这里有什么东西。”阿秦有些赧然。

吴邪却不在意,凝神看了看,抽出大白狗腿在手指上轻轻的划了一下,滴了两滴血下去:“新生命需要浇灌,来吧别客气,这是根爸爸的爱。”

鲜红的血珠甫一接触到草叶,那本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的小草芽猛地抖动了一下,血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收进去,那棵草芽瞬间就长高了一节,叶片也大了一圈,一下子就精神了。

吴邪啧了一声,一边止血一边点头称赞:“爱意被接受了,多美好。”

蛇精病……阿秦翻了个白眼,他想了想,咬破自己的指头,也滴了两滴血上去观察了下——效果一样。

“怎么?你也想献点爱心?”吴邪嗤笑。

阿秦默默的瞅他一眼,决定无视这个蛇精病的调侃只说正事:“不是针对麒麟血,但是也不怕麒麟血。”

话虽然说得不清不楚,但是吴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种植物嗜血,而且不挑食,连麒麟血也敢喝两口。不过他这半调子麒麟血时灵时不灵的,做不得准,如果闷油瓶也在这里,未必就没用。

吃过烤兔肉,整理了下装备,三人走到盗洞边,准备下斗。

阿秦腰上绑了登山绳,首先跳了下去。

刚才吴邪他们已经看过了,盗洞下面是堆砌的整整齐齐的卵石,阿秦又敲又摸研究了半天,摸出他的短刀,像是切豆腐似的插进了卵石的缝隙中,小心的转动了几下,慢慢的撬出来一枚卵石。

吴邪在上面围观,不知怎么一下子想起自己第一次下斗的时候,闷油瓶第一次展示发丘指夹墓砖,动作可比阿秦这拿刀撬的要流畅多了,也效率多了。

拿出来第一块之后便容易多了,不多时,阿秦便清理出一个足够胖子进出的洞。

“Bingo!”阿秦冲着上方的吴邪和胖子咧了咧嘴,他取出手电咬在嘴里,便纵身跳了下去。

不多时,捆在石头上的绳子轻轻晃了三下,说明阿秦已经着陆,这是安全的意思。

吴邪和胖子先把装备用绳子吊了下去,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纵身跃下。

着陆点是个小小的方形空间,没有任何摆设,前方正对着黑漆漆的墓道,吴邪蹙了眉。

讲真,他前世下了无数的斗,多凶险多诡异多难以理解的都走过了一遍,但是还真没碰到这样的。

这是一个……绿化很好,自带草坪的斗。

脚底都是刚才看到的那种奇怪的豆芽,很没有精神病恹恹的样子,踩上去像是踩在了草坪上,感觉甚是怪异。

胖子拿着手电到处乱照:“这个去污粉看来真的是想当粽子住在地底下,连自留地都准备好了,打算顿顿喝豆芽汤呢。”

“胖爷,您还见过需要吃饭的粽子?”阿秦笑道。

“见了血的粽子更厉害,你们说这草吸血,没准儿就是去污粉给自己做的储血袋,”胖子道:“咱今天得格外小心点,别他娘的撒点热血最后都成了粽子的奶水了……小关,你怎么不说话?”

吴邪抬抬手,将手电照向前方墓道的方向。“喏,等着喝豆芽汤的粽子在那呢。”

漆黑的墓道在强光照射下瞬间有了光亮,隐约可见人影憧憧,多的数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