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5月16日

死亡游戏 by 清澄(66 – 74+番外2篇.tbc)

第六十六章

四加一组合站在巨大高耸的石壁前面面相觑。

半晌,胖子才啧了一声问道:“你们说这块石头原来应该是门?!”最后一个字的发音升了调还拉长了音。

没有人开口回答。

胖子摇了摇头:“这话要不是小哥承认了,谁说出来的胖爷肯定给他脑门上来两脚让他清醒清醒。”

黑瞎子无辜的摊了摊手。

也难怪胖子不信,就算是因为体质特殊所以经历过无数毁三观事件的吴邪,现在也还在努力的消化这巨大的震惊和疑惑中,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

青铜门本身就是颠覆吴邪世界观的存在。

即使已经经历了许多,他仍然记得自己曾经在这座门前震撼到几乎站立不住,巨大古朴的门体,来自远古的神秘气息,在这黑暗幽深的地底深处,让人毛骨悚然的极致恐惧。

这样的鬼斧神工,不是神迹,便一定是鬼蜮。

然而现在青铜门不见了。原本门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了一座巨大的石壁。青铜变成了石头。

见证奇迹的时刻,听起来像是那些会用障眼法的魔术师会玩的伎俩,而在这种地方,有这种雅兴开这么大的玩笑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它并不是人。

当然,终极作祟只是吴邪的一个猜测,而他的猜测还有很多。

比如,假如这一切都是幻觉……假如这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个幻觉。没有什么时间的回溯,只不过是被割喉濒死的自己做的一场黄粱大梦。

这个猜测,在黑瞎子蹦出来认亲的时候出现过一次,很快便被吴邪抛之脑后。而现在……

他希望铁三角可以并肩而立,于是梦里的他做到了;他对闷油瓶存着一些无法启齿的念头,在梦里也实现了,而且这个闷油瓶甚至颠覆了他曾经的认知;他一方面感激一切可以重来,他不必把重要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拉入这场无法预知结果的死局,另一方面又会悄悄的遗憾,怀念那些交托后背并肩作战的情谊,然后,他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出来表示自己有着那段记忆。

除此之外,还有潘子,三叔,陈文锦……

他所盼望期待奢望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慢慢圆满实现。

他似乎有了心想事成的能力,然而吴邪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有着好运气的人。

都是假的,你在做白日梦。

心底有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谑笑着叫嚣,慢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最后几乎响彻他的整个大脑。

看着高耸的石壁,吴邪第一次萌生退意。然而,已经没有退路了。

“哑巴,”黑瞎子后脑勺枕着两手的靠在石壁上问道:“你跟终极也算老熟人了,知道它想干什么?”

闷油瓶盯着石壁,没有回答。

吴邪盯着闷油瓶的脸,同样默不作声。

胖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蹲下身来把解雨臣重新背了起来:“天真,你男人记性不好,你眼神再痴情也得让他慢慢的想。反正都来了,不如直接去问问终极要不要合作。能合作就是革命战友,胖爷包里有美酒,不合作那买卖不成仁义在,枪子C4自助餐。”

黑瞎子一听就乐出了声:“就喜欢胖爷这暴脾气。”

胖子挑了挑眉:“有眼光。”接着,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吴邪:“天真?走了走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娘家人都在这,胖爷今天给你做主了,还怕被恶婆婆欺负?”

“滚蛋,”吴邪哭笑不得,整理了下行囊背好:“你特娘的嘴上能有点把门的吗?别瞎认亲戚,老子和这里可半毛钱关系也不想拉上。”

然而胖子满嘴放炮归放炮,却是话糙理不糙。

胖子的思维模式比较另类,和吴邪他们经常搭不到一根线上,但是不得不说,这种简单粗暴直来直去的思维却经常能帮得上大忙。比如现在。

大家都在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却百思不得其解,胖子却绕过这种大概可以讨论上几天几夜的烧脑问题,指出了一条最简单可行的方法。

确实,都入了人家的瓮了,何必想这么多?还不如直接怼上去。

“这里不对。”闷油瓶终于开口说了话,神情依然是淡淡的:“有人来过了。”

有人来很正常,终极的客人虽然不多,但是单单吴邪知道的,也能数出来不少个。

然而闷油瓶的话,显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吴邪很快的领会了,凝起眉,正要开口说话,冷不防闷油瓶上前拉住了他。

吴邪愣了愣,抬眼看过去,却只看到闷油瓶白皙的侧脸线条。

“跟我走,要快。”他淡淡道。

第六十七章

一行人一边飞快的赶路,闷油瓶一边用简练到不能再简练的语言,大概解释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简而言之,就是规则被打破了。

青铜门后,是一个独立于时空外的另一个维度,有着自己的规则。通俗点说,这样的异度空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进来的,无意或有意进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对终极带来一定的影响,同时也会被终极影响,若想安然无恙的离去,就要入乡随俗,遵从终极的规则。

而这规则的一部分,便是有一些人是不被允许进入终极的。

当然其实终极并没有什么架子,还是相当亲民的,它不欢迎的那部分人,不过也就只有一个家族而已——那个家族,姓汪。

而现在,汪家人进来了,所以终极启动了防御系统,而这个防御系统究竟会造成什么后果,闷油瓶同样一无所知。

以上是吴邪的理解。

闷油瓶说的这些,解答了吴邪长久以来关于终极的相当一部分的疑惑,但是新的疑惑依然存在。

比如,此时云顶天宫的异状,是否与终极的规则被打破有关。如果他之前的猜测成立。那么终极为了防御汪家,把云顶天宫的时间轴拨到了2015年,又是为了什么?

吴邪隐约知道2005年与2015年都是个时间的节点。张家的族长需要在每一个时间节点走入青铜门完成一件事情,再在另一个节点走出等待下一次进入。所以才有了他和闷油瓶的十年之约。

2015年会发生什么,对于终极和汪家张家都会有非常大影响的事情吗?

无解。

“终极不想让汪汪叫进来?那我们是战友,小哥你跟它熟,让它给我们开个挂。”胖子听了半天,突然蹦出了这么句话。

闷油瓶显然不会回应这种玩笑。吴邪看了看闷油瓶的背包,里面好好的保管着三枚至关重要的鬼戒,他笑了笑,道:“我猜我们现在也在不被欢迎行列了。这个问题往后再说,我觉得小哥的意思是,原有规则被打破,新规则他也不知道。”

“你们他娘的能不能用胖爷能听懂的语言简单的说说到底怎么个事?”

“很简单,”吴邪淡淡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遇到什么,小哥不知道。”

黑瞎子笑了一声:“小三爷,你这徒弟瞎子收的真不亏本。”

吴邪瞥他一眼:“蜀黍我们不约。”

“哟,”黑瞎子夸张的叫了一声:“瞎子卖艺不卖身,小三爷当着你家哑巴面你想做什么?”

说完没等吴邪开骂,他自己先神经病似的笑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瞎子这辈子徒弟收了不少,你算命长的。瞎子折腾死不少徒弟,但是你这个徒弟能生生把师父折腾死,收的真不亏本。”

胖子的笑声响彻地底:“胖爷这辈子斗下的数不清,加起来怪事没有和天真下一次斗遇见的多。哎呦我说天真,咱这趟跑完你也别纠结退休以后干什么了,开个粽子铺,比五芳斋品种齐全,肯定好卖。”

每次下斗,自己的体质肯定会被来回趟的的调侃,吴邪也是习惯了,正要怼回去,冷不丁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闷油瓶熟悉的气息笼罩了下来。

与此同时,上一秒还在笑的胖子和黑瞎子也安静了下来,很有默契关掉了光源。

周围顿时坠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视觉暂时失灵,其他的感觉便愈加灵敏了起来。

黑暗中,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吴邪捏了捏闷油瓶的胳膊,示意自己会保持安静,想让他把手拿开,然而闷油瓶并不配合,相反的,捂住他嘴巴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感觉到从后面箍住自己的人浑身紧绷到每一块肌肉都邦邦硬,吴邪老实的屏住呼吸,任由他摁着,竖着耳朵努力分辨黑暗中的声音。

这么一听,还真被他听出了些门道。

黑瞎子当他师父那些日子,说实在的没少坑他,但是真本事也确实没藏私的都教给他了。现在虽说体能方面暂时捡不回来,但是别的方面也能起到不少作用,比如现在,吴邪很快就得出了判断。

靠近的并不是人,刚刚他们几个闹腾的声音挺大,如果是汪家人在附近,不会如此不收敛自己的声音大咧咧的靠近。

也不是粽子,从声音上能判断,靠近的东西肢体相当灵活,并不是关节僵硬只能一蹦一蹦咚咚咚前进的粽子。

声音越来越近。

闷油瓶箍住吴邪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拖曳蠕动的声音。

蛇。

吴邪得出了肯定的答案。

一条蛇并不至于让闷油瓶如此如临大敌,一群蛇也犯不着捂着他的嘴巴。然而在斗里哑爸爸的话不能不听,何况虽然出了点状况,可比闷油瓶更熟悉终极的人,恐怕都死光了,所以这蛇,一定也不是普通的蛇。

蛇的声音来自吴邪左后方,徐徐靠近。

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吴邪还是忍不住努力移动自己的眼珠,用余光捕捉哪怕一点点的视线。

结果,还真被他隐约看到了点什么东西。

那条蛇,竟然是自带照明的。

它的脑袋上有两个鼓鼓的小包,而就是那两个小鼓包,隐约闪烁着幽幽的荧光。

那荧光很是微弱,只能隐约照亮蛇脑袋周围一小圈的范围,而吴邪的心脏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荧光隐约映出蛇的一只眼睛,横在脑袋中央,似乎只有独眼。

那不是普通的蛇,那种蛇吴邪曾在秦岭见过,那是烛九阴。

第六十八章

这条烛九阴比吴邪曾经见过的那条小很多,头顶的角也没有长出来,看着还不像龙,只像一条怪模怪样的畸形蛇。吴邪还想看清楚一点,冷不丁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他的眼睛也被捂住了。

闷油瓶就在他后面,两只手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遮住他的眼,想也知道这姿势有多么奇怪。

这什么情况,光屏息静气还不行,还必须要非礼勿视?难道这条烛九阴是条母蛇?闷油瓶怕这种常年不见人的蛇妹妹冷不丁见到英俊不凡的自己害羞?

吴邪伸脚往后轻轻的蹬了闷油瓶一脚,表示自己不会偷窥蛇妹妹,用不着把他捂得这么严实。然而闷油瓶丝毫不为所动,力气把握的刚刚好,既不会让吴邪感到不适,也不会让他轻易挣脱。

吴邪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然而远古毒蛇在前,吉凶未卜,他也不会作死跟闷油瓶较劲,只得老实了下来任由他捂着,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蛇蠕动的声音。

蛇在慢慢的靠近,吴邪能感觉到闷油瓶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即使现在他什么也看不见,都能感觉到那股蓄势待发严阵以待的气势。这应该是个非常紧张的时刻,然而吴邪现在这个几乎被闷油瓶完全圈在怀里的姿势,让他丝毫紧张不起来,大脑倒是跑偏了去想这个人因为自小练缩骨,浑身上下摸起来都软软的而且很有弹性,手感相当不错。这时候绷着劲儿,浑身倒是又硬的像石头一般。

蛇在接近他们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突然停下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吴邪只能听到闷油瓶心脏有力的搏动声。

吴邪看不到,只能和闷油瓶一样紧绷着身体,手按在腿间的大白狗腿上,时刻戒备着。

大概有那么十几秒,空气像是冻住了一般,然后,吴邪又听到了蛇蠕动前行的声音——这一次,声音渐行渐远。

蛇,走了。

直到完全听不到蛇行的声音了,闷油瓶才放开了吴邪,他亮起手电,淡淡道:“这里有很多,不要碰,不要直视它们的眼睛。”

“这是进了雷峰塔了?”胖子在地上趴了半天身体有点僵,赶紧爬起来活动他一身的神膘:“天真这是你的锅。你带着秦仔和我接头的时候,定的那是个什么破暗号,雷峰塔雷峰塔,这会儿好,真的进了蛇窝了。”

吴邪没理他,转身问闷油瓶道:“这蛇好像挺友好的?小哥,这该不会是你在这里养的萌宠吧?”

“吴邪,”闷油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嘱咐了一句:“不能被咬。”

吴邪咯噔一下。费洛蒙?

闷油瓶没有解释太多,沉默着继续带路。

穿过这段长长的谷底墓道,前面拐进了一处漆黑的天然地穴。

闷油瓶手里的手电光芒,霍然暗了下来。

没电了?吴邪正想拿出自己的手电,余光瞥到闷油瓶手里的手电,才发觉不对劲。

手电的光芒依然明亮,只是像是被一个奇怪的罩子遮住了一般,光被挡在了很小的范围内照射不出去,看着也就只有拳头那么大小的一团,简直像是闷油瓶手里飞着个魔法球似的。

吴邪回头去看黑瞎子手里的手电,发现和闷油瓶的情况一样。

闷油瓶关掉了手电。

“这里洞壁有吸光物质,照不透的。”黑瞎子道。

几个人商量了下,决定牵着手走。

解雨臣这时已经被转移到了闷油瓶背上,还是闷油瓶在最前面,吴邪第二个,胖子第三个,黑瞎子在最后,四加一组合一个拉一个,小心的在黑暗中移动。

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其他的感官就被放大到了极致,然而这里真的太安静了,除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以往这种时刻吴邪和胖子会插科打诨,可现在又不能大声说笑,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会突然蹿出一条烛九阴。

就这样在黑暗与静谧中不知道走了多久,胖子突然开口骂了一句:“胖爷喜欢的是胸大腰细大白腿的大妹子,你他娘的再捏我的手,我可喊非礼了。”

胖子的一只手抓的是吴邪,另一只手抓的是黑瞎子,吴邪可以很确定自己的手绝对没动过一下,顿时愣了愣。

黑瞎子很反常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胖子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一行人继续沉默的前行。然而没走出几步,胖子突然“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在忍耐突如其来的疼痛,紧接着,他破口大骂:“黑瞎子,你他.娘的掐老子干吗?天真,你师父是不是吃错药了?那手扭得跟抽筋了似的,一会儿摸一会儿掐,卧.槽,你他.妈放开我!”

吴邪一愣,只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头,他来不及细想,闷油瓶却突然在他手心捏了一把,接着便松开了他的手,黑暗中,吴邪只觉得一股清风侧身而过,闷油瓶便不在他身边了。

接着,是刀出鞘的清越之声,然后胖子猛地往后一弹,差点把吴邪砸倒在地。

胖子嘴里犹自骂骂咧咧,吴邪让他闭嘴,自己竖着耳朵仔细听。

静谧之中,打斗的声音尤其刺耳。

吴邪愣了愣,问道:“瞎子呢?”

“可不就是……”胖子的抱怨刚刚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

闷油瓶是和刚才跟胖子牵手的东西打了起来,而本来在胖子身后和胖子牵着的明明应该是黑瞎子。

这么说?闷油瓶是在和黑瞎子打斗?这太诡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邪正想仔细问问胖子,冷不丁的突然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熏天的腥臭味。

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曾经不知道跟这种东西打过多少交道。

竟然是蛇!

第六十九章

不能被咬。

一瞬间,吴邪想到的只有刚刚闷油瓶嘱咐他的话。可是在这里别说伸手见不见五指,根本就是连伸没伸手都看不出来的黑暗之中,他无能为力。

然而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吴邪的作风。

电光火石间吴邪掏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下点燃了。

烛九阴的脂肪丰富且极其易燃,所以它们怕火,虽然这点火光根本无法照透这浓稠的黑暗,但是大概也可以拖延那么一丢丢的时间。

那蛇果然没有立刻就扑过来,微微顿住了。

争取到这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下一秒,带着血腥味道的长刀破风而至,吴邪的耳朵很敏感的捕捉到了有人哒的一声轻轻落到自己身前的声音。

蛇是靠颊窝的热感应器寻找猎物,闷油瓶靠的是什么?

没等吴邪想出个一二三,黑暗中便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吴邪悚然一惊。

这百分百是人类的声音,而且还是个女人。

这里有人?!

所以刚才袭击他的不是蛇而是个妹子?这个人和黑瞎子莫名出现的异状有关?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在闷油瓶的眼皮子底下暗算黑瞎子?

这可是斗界金光闪闪的头两尊大神。

有这样能力的人……那真的算是人类吗?

他没有时间想太多了,下一秒闷油瓶抓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就朝一个方向跑去:“快走!”

闷油瓶抓的位置是他的上臂,被这样拉着走是相当不舒服的,然而在这种环境下能准确的抓住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要求太多。胖子就跟在后面,吴邪能听到他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也不知道那么黑的环境下他到底是怎么跟上他们的,想来是闷油瓶在黑暗中做了些什么。

除了胖子,还有个黑瞎子,同样不能不管。

吴邪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一边断断续续的问道:“小,小哥,到底怎么,怎么回事?瞎子呢?”

“他没事。”闷油瓶淡淡道,难为他背着一个小花拉着吴邪狂奔,声音竟然听上去还是波澜不惊四平八稳:“先离开这。”

黑暗中不知道跑了多久,闷油瓶突然停了下来拿出了手电打开,白炽的光芒瞬间穿透了整片黑暗的虚空。

他们已经跑出那块无法照明的区域了。

胖子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吴邪瞥了他一眼,才看到他圆滚滚的腰间不知什么时候捆了一圈登山绳,而这圈登山绳的另一边就绑在闷油瓶的手腕上。

闷油瓶正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次他们出门的装备是土豪小花准备的,不差钱的小花选装备素来都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这狼眼手电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军方货,有效照明距离足有500米。然而这么大的照射距离,都不能看清这片地穴的全貌。

而就在吴邪目光能捕捉到的最大距离的附近,隐约可见人影幢幢。

这是又来了粽子部队了?还是阴兵方阵?为什么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吴邪蹙着眉仔细看了看——对于一个近视眼来说,这事情还是挺有挑战的,但是好在这些年来他经历颇多也累积了不少经验,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还是隐约发现了问题。

那些人影的身形都非常奇怪,甚至可以说畸形,再说的明白一点,就是身体比例不太对。

然而隔得太远,他不可能看得很清楚。胖子这时候也发现了异状,三个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往那边移动而去。

模糊的视线随着距离的逼近越来越清晰。三个人不自觉的停下了步子。

不对头,太不对头了。

不是粽子,最起码不是正常的粽子,这次他们大概是遇到了妖怪。

这一溜溜一排排站得整齐的,竟然都是半人半蛇的干尸。

人类的头部,人类的躯干,人类的手臂,这些都无比正常,不正常的是,它们腰部以下不是臀部和腿,而是……盘在一起的蛇尾。

“卧槽,”半晌,胖子喃喃的首先发声:“这次还真进了雷峰塔?这他妈都是白娘子她亲戚吧?”

“平时要你多读书多看报你不听,”吴邪道:“雷峰塔里就白娘子一个,哪有这么多?”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吴邪没有答话。

他想起一个关于烛九阴的传说。

烛九阴的眼睛长得很奇怪,不是左右对称的,而是上下并排两只,下面的大一些,上面的小一些。传说上面那只小一些的眼睛是阴眼,连通了地狱,跟它对视一眼,变回化作人首蛇身的怪物。

这是当年他在秦岭时,凉师爷告诉他的。

当年他不过也就当一个传说听听就算了,并不觉得这种传言可信。烛九阴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眼睛,无非是因为常年生活在地下,视觉退化的原因。可后来他经历了许多,尤其是读了许多的黑毛蛇之后,吴邪逐渐意识到,那些听上去扯淡的神话故事,并不完全是杜撰,若是有足够的心思和能力一点点抽丝剥茧,也还是能发现很多真实的信息。只是由于古人认知方面的局限性,才会被演绎出各种荒诞不经的版本。

那么关于烛九阴,又有多少信息是真实的呢?

还有传递给自己这条信息的人,凉师爷。

秦岭那次探险,是吴邪早些年的另一场梦魇,至今,吴邪也无法全然分辨出那次他的遭遇究竟有多少是真实,多少是幻境。然而青铜神树和烛九阴带来的恐惧以及遭受到的欺骗与背叛,是他早年探险经历中无法忽视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关于凉师爷这个人,吴邪在窥伺到这场千年迷局的时候,便遣人用尽方法去查了他的身份,然而却一无所获。

这个人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吴邪无法判断他在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甚至怀疑过这个人也许是闷油瓶,可后来他推翻了这个推测。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吴邪盯着这些人首蛇身的怪物,眯起了眼睛。

第七十章

虽然看着很怪异,但是这些人首蛇身的粽子并没有起尸征兆。都已经干瘪成如此德性了,就像是腐朽的风一吹就能断掉的竹棍上糊了一层比薯片还嘎嘣脆的纸,这他妈要是也能起尸,那估计下一步火化的骨灰也能堆出个人形动一动勉强跻身粽子界了。

三个人像是参观兵马俑似的在这粽子方阵里溜了一圈。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这堆蛇粽子果然有不少问题。

它们并不是来自同一个时代,不仅如此,年代的跨度还相当相当的大。

吴邪仔仔细细的观察,因为年代久远,很多已经无法分辨了,但是因为数量众多,能看出蛛丝马迹的也不在少数,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可以大约分辨出年份的粽子,竟然横跨了战国时代开始往后的大半个中国古代史,而且不仅有古代,竟然还有现代的。

吴邪在一只粽子臀部发现了一个排球大小的鼓包,一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以为这倒霉蛋生前菊花旁边长了个这么大的肉瘤子。可等他认真的观察了一下,立刻发现了问题。

这好像……是一只老式水壶,已经无法看出原色了,但是因为形状很有辨识度,吴邪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玩意儿的学名,叫红军壶。在他老爸年轻的年代,年轻人几乎人手一只。

说是老式水壶,可在这一大堆年代各异的粽子里,已经是非常新潮的物件了。

吴邪将手电拧得更亮了一些。

这只年轻的粽子和其他粽子祖宗看上去没什么区别,腰部往上是人,往下是粗壮的蛇尾,一层叠一层的盘在那里,像是风干的盘形香肠,上半身也已经看不出原来衣服的样子,只能看到绛紫色的皮肤裹紧紧的裹在骨头外面,头部尤其可怖,五官都已经成了洞,黑紫色的皮肤紧紧的覆在上面,微微凹陷了进去,简直像个上了色的骷髅头。

这些不同年代的人是怎么进入青铜门的?又是怎样变成了这种怪物?还被一个个码放整齐的摆在这?疑问如潮水般涌来,吴邪找不到半分头绪,他揉了揉眉心,正打算和闷油瓶胖子说下发现,就听到那边的胖子突然“啧”了一声。

多年以来的并肩作战,吴邪熟悉胖子的每一个肢体语言和语气表情,一听到这个声音,他立刻转身朝胖子那边走去。

闷油瓶比他快了一步。

胖子看了看他俩,没说话,伸出白粗白粗的手指,指了指一个位置。

吴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胖子指的是他面前一个粽子的手指。

这里的粽子腐化严重,很多已经难以辨别明显的人体器官,胖子面前这个也差不多,然而即便如此总有几个部分保存的相对完整,比如这一只粽子的手骨。

这只粽子不像别的粽子那样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别的都站得跟标兵似的,只有这只,身子微微前倾,右手捂在腰间,像是个戒备的动作,而腰间那只右手骨骼无比清晰,修长有力,中间两根手指奇长。

吴邪和胖子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闷油瓶。

闷油瓶沉默的对那只手骨行注目礼,不过很快他便蹲下身来,从地上的乱石间拾起了一个长条状的什么东西。

闷油瓶抬起手用衣袖直接擦了擦手里的长条,接着攥住了一端,猛地一抽——经常是一柄黑色的刀。

这把刀没有黑金古刀长,但是看上去分量也相当可观,闷油瓶伸手摸了摸刀柄,才淡淡道:“张起灵。”

啥?莫名其妙的这是对谁自报家门呢?

吴邪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这个粽子也是个张起灵。

张家的起灵有很多,他家瓶仔只是其中一个。

门里有张起灵不奇怪,每一任张家族长一生中都得来个十次八次,奇怪的是,这一位怎么会混得如此凄惨,竟然沦为了半人半蛇的怪物。

闷油瓶指了指那只有着奇长二指的手骨:“他在抽刀。”

吴邪愣了愣,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恍然大悟。

刚才他看到这个粽子张的动作,觉得是在戒备,可再仔细想想,他右手放在腰间,那里刚好是个可以挂刀的位置,背部躬起身体前倾,这个姿势退可守进可攻,是个发现危机随时准备采取行动的万金油姿势。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牛逼哄哄的张家族长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变成了这样?

闷油瓶低着头似乎是在沉思,半晌,突然淡淡的开了口:“祭品,这些是祭品。”

第七十一章

祭品。

这两个字听起来就满满的不祥气息。

牛逼闪闪的张家族长竟然成了祭品,那么……这一群半人半蛇的怪物,该不会是历代进来守门的张起灵吧?不对不对,那葬在张家楼的那些又算怎么回事?还有闷油瓶……

吴邪死死的盯着闷油瓶的脸,可还没等他发问,却听到闷油瓶“啧”了一声,蹲下身来,在地上那对沙土碎石中一阵翻找,竟然被他找出一个看不出原色的包裹来。

闷油瓶站起身,拍了拍包裹上的灰尘,便露出下面保存还算完整的金线绣成的图案。

这图案烧成灰吴邪都认识,就在前几天他还在某个比较特殊比较私密的场合见过全貌。

苍劲的笔锋,利落的线条,勾勒出一头威风凛凛的踏火麒麟,活灵活现的仿佛要从这陈旧的包裹布上跃下来。

这麒麟,和闷油瓶身上那头一模一样。这包裹,应该是属于面前这位半人半蛇的前辈张起灵。

闷油瓶这时已经打开了包裹。

包裹里的东西很简单,三支鲛油蜡烛,若干古老的倒斗装备,一个看上去像是民国时期产物的笔记本,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民国,张起灵……

吴邪猛地蹙起了眉:“小哥,这是……”

“我之前的那任。”闷油瓶淡淡接口道。

张家的事情,吴邪知道的很有限,多是从张海客嘴里听来的算不得秘密的闷油瓶的事情。关于闷油瓶之前这任族长,吴邪只知道他是突然失踪,众人以为他失魂症犯了折在了斗里或者被汪家干掉。张家很多秘密,只有族长可以知道,在任的族长会慢慢的把事情交代给继承者。而当时还是个孩子的闷油瓶被突然架到了族长的位子上,什么也不知道,很多事情只能自己慢慢的查。偏偏闷油瓶也是个记性不好的,所以这简直是个恶性循环。

谁承想,这位失联族长竟然在青铜门里。

吴邪的脑子转得飞快。

这位前族长在门里当了祭品,外面的族人一无所知,这至少可以证明张家族长进入青铜门的使命并不是做祭品。想到这吴邪松了口气。

闷油瓶打开了笔记本。

笔记本里写的东西并不多,干净简练的像是词典里的释义,寥寥几笔简单的介绍了下一段时间内他每日的行程。

吴邪看着那些地点,微微蹙了眉。

这些地方,这些年他走了个遍,闭着眼睛也能倒背如流。

这本本子只用了不到一半,最后一部分,只写了他打算进入青铜门这件事,往后便再无任何记录了。

几乎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吴邪看看闷油瓶,心里简直怀疑张家选族长是不是有条铁打的标准——话一定不能多,一天超过五个字的剥夺参选资格。

当然这只是吴邪的牢骚。

比如闷油瓶,话虽少,但是需要他开口的时候一定会解释的清清楚楚毫不含糊,这种没头没尾别人看不懂的笔记是肯定不会写的。

等等……吴邪眼睛一亮。

他怎么钻牛角尖了,这位前张起灵的笔记,本身就是写给自己看的,他本来也没有料到会被人看到,所以只要他自己明白就好。张家族长有失魂症,可刺激他们某部分的记忆也许只需要一两个关键词。比如闷油瓶失忆前给自己留下的那张写满神秘符号的纸。

可不想吴邪把想法一提,闷油瓶就摇了摇头,他盯着手里的笔记本,脸上罕见的露出来一丝凝重却又带着点释然的复杂表情。

他想了想,才慢慢开口道:“他是自愿的。”

自愿做祭品。

吴邪和胖子面面相觑。

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胖子抬眼看了看吴邪的脸色,开口道:“小哥,现在这情况,咱哥仨那就是案板上切好的葱姜蒜,就等着一起下油锅了。有什么话你干脆给我和天真个痛快的。”

闷油瓶垂着眼睑,似乎在考虑措辞,不过很快的,他点了点头,淡淡的开始解释起祭品的事情。

张家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向终极献祭,作为交换,终极给了张家长久的生命。而祭品很简单,那就是麒麟血。终极跟麒麟血的关系很奇怪,它既需要麒麟血,却又对特别精纯的麒麟血有所忌惮,所以只有麒麟血浓度在一定范围内的才是合适的祭品,而张家族长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进入青铜门一次,为的是平衡终极和祭品只见的联系,限制终极的力量,也要保证终极不会出其他问题。

素来的祭品都是张家族人,那些有着适当浓度麒麟血的孩子,自出生起便已经决定了此生的命运。几千年来,从未出过错。

闷油瓶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前任张起灵的遗体。

吴邪紧盯着他的脸:“所以,如果祭品出错呢?”

前任张起灵献祭了他自己,张家的族长素来是麒麟血脉最正统的那个人,这显然不符合祭品的条件。

闷油瓶慢慢的将笔记本收到自己的包里,有仔细的整理着包裹布,将它叠得整整齐齐,这才抬头看着吴邪,淡淡道:“他想结束。”

吴邪心骤然一紧。

献祭张起灵……也可以结束一切?

闷油瓶却依然很淡然,又开始擦拭起刚刚捡来的前族长的刀,道:“他失败了。”

从未有过的恐慌瞬间蔓延。

吴邪闭上眼睛,慢慢又睁开,死死地盯着闷油瓶:“你当时跟我说,本来应该我进来这扇门。你……”

他的麒麟血浓度很山寨,似乎正是合适的祭品。

然而闷油瓶却代替他走进了这扇门。

回想起那时,自己曾经深信闷油瓶是打算来寻死的。还有,在温泉洞里,那双一直一直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的样子刻在灵魂里的那双黑沉沉的眼。

答案呼之欲出。

然而吴邪甚至想都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他以为自己长进了许多,可十年之后,面对痛苦,他下意识的还是首先选择逃避。

然而又有哪一次真的能逃得过去?一次也没有。

闷油瓶依然淡然的看着他,似乎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我已经是最后一个张起灵了。无法留存,就必须毁灭。”

空气冻住了。

第七十二章

情绪有时像个圆环,激荡到某个点时又能莫名其妙的突然冷静,平静与疯狂只隔着一个点,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吴邪鼻音极重的哼笑了一声:“你.他.娘的把话说清楚。”

张起灵看着他,唇微微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就在这个瞬间,他深黑的瞳孔骤然一缩,手里的手电筒往吴邪怀里一砸,抽出刀,整个人像是猛然扑向猎物的黑豹,一下子蹿了出去。

这一系列动作在一瞬间一气呵成,快到吴邪几乎只感受到了脸前的一股劲风,他有点懵的看了看怀里突然多出来的手电筒,这才反应了过来。

胖子在这种时刻永远比吴邪多点觉悟,他飞快的背起靠在一边的小花,拽了一把吴邪,“卧槽,天真你别傻站着,赶紧撤!”

吴邪这时才看到闷油瓶到底发现了什么。

一条半人半蛇的怪物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这时已经被闷油瓶挡在了离他们十几米开外的位置,一人一蛇人缠斗在了一起。

这蛇人和他们周围这圈粽子还不属于一个品种,虽然同样是人类的身体蛇的下半身,可这人类的身体上却已然看不出人类的肤色了,上面满满的都是属于蛇的黑色鳞片,泛着冷森森的金属光泽,看上去极为恶心。

还有更恶心的。

这蛇人竟然还有胸,胸部上密密麻麻的同样覆盖着黑色的鳞片,倒是不用担心走光问题,这他妈还是条母蛇。而且,这条蛇是新鲜的。

新鲜的意思就是它并不是起尸的粽子蛇,而是一条实实在在的活着的蛇人。

胖子这时已经扯了吴邪一把,拽着他就跑。

吴邪把他的手甩开,摸出枪飞快的跟着胖子后面跑。

他们当然不是要把闷油瓶一个人留下断后,而是这条母蛇人出现的蹊跷,和这些粽子长得又明显是一个村出来的,现在还呆在这堆蛇粽子里显然就不安全了,鬼知道他们会不会集体还魂,然后给他们四个人在队伍的末尾添上位置。

还算幸运,两个人背着小花很快的逃出粽子方阵,那些粽子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变。

吴邪示意胖子护着小花,举起枪毫不犹豫的放了两枪,击穿了蛇人的一只眼睛。

腥红的血液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蛇人痛极,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闷油瓶趁机一刀捅进了蛇人的胸口。

吴邪被蛇人这声惊叫震得头皮发麻,心下也是骇然到了极点,这是女人的声音,不会有错。

想起刚才在那黑咕隆咚的墓室里被偷袭,他也曾嗅到蛇的腥臭气味,以及那看不见的蛇被闷油瓶秒杀时候发出的女人的尖叫声,吴邪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在那里偷袭他们的该不会是这种蛇人吧?这东西似乎速度极快,而且像是练了轻功一般,移动起来毫无声息,两次都是几乎到了眼前,闷油瓶才察觉到。

不过这东西的战斗力似乎并不是很高,被吴邪射伤一只眼睛,又被闷油瓶连抡了几刀,便哀嚎一声,软软的瘫倒了。

闷油瓶丝毫没有因为放倒一条蛇人而放松,而是很快的冲吴邪他们跑了过来,“快点离开这。”

这种时候他老人家的意见就是圣旨,吴邪和胖子立刻跟上就跑。

吴邪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但是这种时候显然不合适,也只有暂时都压下来,心里不爽是一定的,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闷油瓶应该是恢复了不少记忆,带着他们熟门熟路的穿过墓道,来到一处山崖之上,三人绑上登山绳,慢慢的往崖底爬去。

吴邪已经数不清自进入云顶天宫以来他们到底往下钻了多少次了,偷眼看看下面漆黑一片,像是无限深渊。

也许这条路通往地狱,他想。

闷油瓶在他的左手边,保持着和他几乎持平的高度,随着他的速度,慢慢往下爬。

吴邪脑袋上绑着矿灯,刚刚他低头往下看,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闷油瓶很快的把脸别到了一边。

吴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刚才闷油瓶在看他,而他突然一抬头,矿灯的光芒就直直的打在闷油瓶脸上了,闷油瓶反应快,躲开了去。

吴邪调整下矿灯的角度,这才看向闷油瓶:“怎么了小哥?”

“吴邪,”闷油瓶淡淡的看着他,道:“你说的那个村子,我想去看看。”说完,便又侧过脸去专心的攀岩,不再言语。

吴邪愣了下,明白了闷油瓶的意思,垂下眼低低笑了声,没有回答,心里的阴霾却随着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悄然消散。

不知爬了多久,胖子突然啧了一声,开口道:“小哥真不怜香惜玉,刚才那个妹子有D杯吧?在小哥手里也没点特权。”

说完,他瞥了吴邪一眼,贱兮兮的笑了声:“对,我忘了,小哥的香玉没胸。”

吴邪一听笑了笑,道:“小哥哪有胖爷您多情啊,刚才在里面和你拉小手的就是这姑娘,你要不要来首萧邦的夜曲,祭奠下你俩逝去的美好时光?”

“滚.蛋!”胖子怒道:“人手我还是分得出来的,那妹子爪子上面都是蛇鳞,这他妈都分不出来,胖爷我又没老年痴呆!”

吴邪愣了愣,回想了下那尸体的样子,确实是身上遍布鳞片,然而手掌上有没有鳞片还真没注意,不过男人和女人的手差别不小,胖子这种浸.淫.花丛的惯犯还真不至于摸不出来。

这么说刚才吃胖子豆腐的还真是黑瞎子?

这事听上去真有点惊悚。

吴邪无声的冷笑了一下,低头又看了看脚下的黑暗,眯了眯眼睛。

第七十三章

黑暗之中,时间仿佛是停滞的。

最开始吴邪和胖子时不时的还怼上几句,到后来,就没有那多余的力气开口说话了。四肢似乎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了,只能机械的重复着往下爬的动作而已。

只有闷油瓶还游刃有余,默默的带路,不过也没有离吴邪太远,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过来救援的安全位置。

为了节约电池,吴邪和胖子身上的照明装置早就关掉了,黑暗中,两个人就跟着闷油瓶身上那点明晃晃的白光赶路。

这样爬也不是办法,这悬崖底的深度有点吓人,再这么下去没准他.娘.的能爬到地心中央去。

吴邪匀出一点力气分给嘴巴,正要开口问闷油瓶还要多久,结果前方的白光突然停住了。紧接着,他腰上和闷油瓶绑在一起的那条登山绳被人轻轻的弹了三下,前两下速度很快,第三下略隔了一秒。

这是有情况的意思。

下来之前,闷油瓶把三个人绑了一串,胖子那时候还吐槽,说他们是名副其实的一根绳上的蚂蚱。

吴邪立刻停下了往下爬的步子,顺便用同样的手法拉了拉和胖子捆在一起的那根登山绳。

闷油瓶已经关掉了手电,整个人没有丝毫声息。

吴邪捞了捞原本他和闷油瓶绑一起的绳子——果不其然已经被那小子给切断了。看来他已经径自下去打探了。

闷油瓶无组织无纪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吴邪心里骂了一声,却是敛住了气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手又拽了拽胖子那根登山绳,给胖子一个“安静,慢慢下去看看”的信号。然后尽量小心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慢慢往下爬。

闷油瓶敢把他们两个人挂在半空中自己先下去,至少证明这里距离地面并不太远,况且闷油瓶的暗号只发出了有异常的警告,并没有让他们呆在原地不动,所以吴邪放心大胆的就往下落去,顺便竖着耳朵听着下面的动静。

视觉失灵的时候,别的感觉会变得异常灵敏,一开始吴邪什么都听不到,到后来,慢慢的听到一些奇怪的风声。

这风似乎有点奇快,很急却也很短,如流星一般一下子闪过去,带来细微的空气流动,风向很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任何一个位置出现,然后又蓦地消失。

吴邪愣了愣,很快顿悟了,这不是风声,而是什么物体在快速移动带起的空气流动声。

不管是什么,有这种速度就很惊人了,这样的变.态,目前为止他只认识闷油瓶一个。

下面有东西正在和闷油瓶无声的对峙,实力或许不比闷油瓶弱多少,而且恐怕还不止一个。

这他妈就很刺激了。

吴邪再次拽了拽胖子的绳子,告诉他自己的发现。

这暗号刚发完,蓦地,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噗噗”声。

这声音并不大,然而在这静谧的地底深处,它的出现就如同一声炸雷。

吴邪心猛地一揪。

他不会听错,这是消音手枪子弹发射的声音。

闷油瓶身上并没有带枪,他更习惯用冷兵器,何况在斗里,由于环境封闭空间狭小,枪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稍不留意就会误伤队友。这次本来打算给他一把防身,而他并没有要,原本属于闷油瓶的枪在吴邪身上。

吴邪无法确认闷油瓶有没有被击中,毕竟这里很黑,想要准确的打中他可能性不高,除非开枪的是蝙蝠或者老鼠,猫这种夜视能力非常牛逼的动物或者闷油瓶今天走背运特别倒霉。

枪响之后,万籁俱寂了那么一瞬,接着,又是几声轻微的喀吧声,有点像骨头被强行拧错位的声音。

有人在倒吸凉气,但是很快便没有了声息。

吴邪有点恨自己夜视能力不行,也有点后悔没带几个夜视镜来,一切只能凭声音猜测,无法确认下面的状况和闷油瓶的安危。

四周又恢复了诡异的寂静,似乎一根头发落地都能听得到一般。

吴邪和胖子这时也不敢再贸然往下,只能匐在岩壁上,竖着耳朵努力的听。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

吴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腿上一痛,整个人骤然失重,直接摔了下去。

第七十四章

吴邪没有落到地上。

在那一瞬间,他做了一件事,这件事难度系数简直可以突破天际,以至于事后每每回忆起在青铜门后的种种 ,吴邪自己都觉得那一刻的自己简直像开了挂,这个牛逼足够他吹整个下半辈子,半点不需要谦虚。

就在失重的一瞬间,他忍着腿上的剧痛,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鬼使神差的就摸上了挂在腰间的豹筋,随手就甩了出去。

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一下能甩到什么位置上,说句不好听的全看脸。可能终极觉得他脸长得还算顺眼,这一下也不知道缠在了哪个位置上,竟然真的固定住了。

黑暗中,吴邪像个飞鼠一样,一动不动的贴在了岩壁之上。

他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有一定的方法发现了自己才精准出击还是只是误伤,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无论如何底下的人一定知道自己打中了什么,因为那一瞬间,他听到胖子喊了自己一声。应该是下意识喊出来的,而且声音也不大,但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地底深处,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像是炸雷一样明显。除非对方是聋子,否则一定听得到。

对方一定会一边防备闷油瓶一边寻找本该落地的自己。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的降低存在感,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吴邪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恨不得化作岩壁的一部分。

胖子此时也安静了下来,至少吴邪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胖子其实也在很危险的位置,何况他还背着个小花,和吴邪一样降低存在感是最明智的选择。

现在这种状况,最好大家一起装死,谁先出声谁就是活靶子。他只希望他和胖子能坚持到对方先忍不住暴露,或者闷油瓶找到方法解决暗黑中的敌人。

黑暗中,静谧了那么一小段时间。然后,吴邪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在向他靠近。

吴邪一动也不敢动。

那声音听着离自己很近,无法分辨敌友,唯一能确定的事他现在的位置离着地面果然不远,很可能那个人走到他附近额头就能撞到他屁股上。

最好这个人是闷油瓶,然而吴邪知道可能性并不高。

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在那声音要摸到自己脚下的瞬间,黑暗中的某处突然乍起一道耀目的白光。

早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见光的一瞬不受控制的自己阖了起来。吴邪用力挤挤眼,眯起一条缝,刺目的白光中捕捉到了闷油瓶极不清晰的身影。

只是一瞬,灯光便熄灭了。

下一秒,消音手枪的声音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远离而去。

吴邪立刻明白了闷油瓶的意思,心里骂娘,人半刻不耽误的趁着这片刻的混乱迅速落地。

然而人开始做自由落体的瞬间,吴邪立刻就发觉到哪里不对。

不管是从刚才试图靠近他的不明物体发出的声音来看,还是从刚才一瞬间强光中看到的闷油瓶的身影来看,吴邪都可以确定自己的位置离着地面非常近,最多不过两米距离,随便一跳一瞬就可以安然落地。

然而松了手才发现这距离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可惜他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中关节,整个人就重重的砸到了地上,一瞬间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摔懵了。

吴邪保持着落地的姿势趴在原地不动了好一会儿,忍着周身的剧痛竖着耳朵分辨周围的声音。

异常安静,毫无声息。

吴邪随手摸起手边的小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用力丢向一个位置。

然而也没有激起任何回应。

吴邪接连又丢了几颗,四周却依然安静。

自己落地那么大的动静加上后面的试探都没有得到敌人的任何反应,那真的证明周围也许没有敌人。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好像再次跟闷油瓶和胖子走散了。

吴邪慢慢的从地上爬起,坐在地面上。他并不敢开灯,他现在的位置八成是在闷油瓶下方,也许上面的人有可能看到自己,他没有闷油瓶的身手,贸然开灯嘲讽等于自杀。

吴邪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被击中的小腿,没有流血,击中他的并不是子弹,或许是某种暗器,虽然很痛,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他想了想,伸手又慢慢的扯过本来绑在自己腰间登山绳,小心的检查了下断口。他看不见,只能凭手感做个大约的推断。

断口并不平整,不是被利器割断,他把断口凑到鼻孔前嗅了嗅,也没有闻到烧焦的味道,所以也不是枪。打断绳子和打伤他腿的也许是一种暗器。

他也许不是因为倒霉而被无意击中,但是对方肯定也没法完全瞄准,否则他活不到现在。对方很可能是对他们的大约位置有所了解,随手一丢,为的可能是打乱闷油瓶的节奏,不想运气好,还真把自己给砸下来了。

他们的目标是闷油瓶,吴邪心一沉,正打算沉下心来想对策,冷不丁的,耳朵极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从远处而来。

窸窸窣窣,像是巨大的身体在地面上拖曳爬动。

这声音有点熟悉,刚刚进来的时候也曾听到过,那是烛九阴的声音。

———— TBC ————

番外 《闷油瓶的关根观察日记》

01

关根是个很特别的人。

张起灵鲜少用这样的词汇形容一个人,实际上,能引起他特殊关注的人少的可怜。而他把很多注意力都放在了关根身上,是因为关根是他大脑空白一片的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之后一段时间内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人。

其实从两个人到达南宁的那个时候开始,张起灵就基本恢复了意识,只是精神不济,大脑中时不时涌入大量琐碎的画面,不堪重负,所以整日里都头痛欲裂,经常需要睡眠恢复。而关根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于是他选择继续假装意识不清,恢复体力并且继续观察,等待对方露出狐狸尾巴。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从地底深处的古墓里捡个精神恍惚的傻子当宝贝养,如果别有所图,那总会露出马脚。

关根的奇怪不是说性情怪异,举止异常。相反关根性情平和举止文雅笑容和煦,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甚至从很多细节上能看出,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这种和煦温柔,让张起灵觉得异常熟悉,本能的亲近。

关根的奇怪在于矛盾。

关根这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很特别的矛盾点。他自称是个自由摄影师,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这至少不是他唯一的身份。

关根习惯用枪,对枪械极为熟稔,很显然受过相当程度的训练。而他的双手光洁修长,只有右手食指中指和小指下侧有薄茧,这又证明他经常握笔,鲜少摸枪。这一点真的很不寻常。

关根有着相当之高的警惕心和克制力。

他就算出去买菜也会下意识的选择人比较少的路线,方便观察是否有人跟踪;与人打交道第一眼一定是落在那人的耳根后面,检查是否佩戴人皮面具,交谈的时候也会不着痕迹的观察对方的举止习惯以判断对方的身份是否有所隐瞒。哪怕是睡着了,只要有一点动静,他就会立刻清醒,条件反射的往枕头底下摸,虽然那底下什么都没有,可张起灵知道他在找枪。

就是一个这样警惕到近似多疑的人,对自己却没有丝毫防备,可以毫无芥蒂的把所有的弱点暴露在自己跟前,无比自然又无比坦然。能做到这一点,也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关根对他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二是对张起灵有近似本能的信任。

显然不是前者,因为关根的身手和体力只是普通人水平,这都不需要验证,张起灵只消一眼就能得出这样的判断。所以答案只能是后者。

关根非常年轻,可身上的气质却和年龄极不相称,有种超脱红尘的淡然和平静,他脸上时常挂着浅笑,春风一般温煦,可那笑更像一层面具,面具下的那张脸,深沉不见底。

然而对待自己的时候他又有不同。张起灵不止一次发现关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审视自己,那目光里包含着怀念、熟稔、包容还有……愤怒,这种愤怒更像是小孩子赌气,恨不得偷偷踹对方两脚解气。在关根以为他还头脑不清的时候,这种目光时常出现,后来,就几乎没有了。

而就是那份近似幼稚的赌气,想骂又无法开口的憋屈,无端的让张起灵觉得熟悉又亲近。

他们过去一定认识,而且不仅仅只是认识而已。

这并不是张起灵第一次失忆,哪怕他现在脑中一片混沌到处是支离破碎无法拼接的记忆画面,他对这点也有着近似本能的认知和防备。哪怕没有记忆,他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借机利用自己有所图谋。如果按照本能行事,他会假装乖顺的观察几天,等到自己身体恢复到一定的水准之后就会立刻离开。

而这次,他觉得自己应该多待一段时间。至少要搞清楚这个明显和自己有关系的人的底细。总不能连个名字都不知道。

关根,这不是他真实的名字。

02

“你是个通缉犯。没事别乱跑,小心被警察蜀黍带走,老子现在没钱没关系捞你。”

这句话,张起灵一个字也不信。

张起灵擅长伪装,只要戴上人皮面具,他立刻就可以从身到心毫无压力的变成另外一个人。同样的,他也非常擅长识破别人的伪装和谎言。

关根在撒谎。

尽管他已经表现的非常淡定,破绽极少,但是眼皮却在微微颤动,关根的睫毛很长,看起来就愈加显眼了。

对方显然不打算跟他说实话,也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张起灵也就没有再继续话题。

那夜关根没睡,独自在阳台抽了一夜的烟。

关根似乎对烟有种依赖,但是这种依赖似乎只是心理依赖,至少从他的身体状况来看他应该是很少抽烟。张起灵经常见到他习惯性的摸出烟来点燃,吸两口又皱着眉头熄灭掉,似乎并不很适应那种呛鼻的味道。一个之前鲜少抽烟的人为什么会对香烟有心理依赖,这也是关根身上的矛盾点之一。

在那夜之前,张起灵从没见过关根吸完一根完整的香烟,而第二天早上他却看到了阳台上一地的烟头。

关根独自坐在那里吸烟的样子也很熟悉。

张起灵微微闭上眼睛,眼前有个模糊的影子转瞬即逝——纯白的背景,似乎有着红色的大字写着“病房请保持安静”,有个穿着衬衣的背影靠在那里安静的一支接一支的吸烟,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庞。

那个人,是谁?

关根送了他一个小黄鸡抱枕。

“拿好,开过光的,和你有缘,没准儿能开运。”

说这话的时候,关根脸上全是促狭的笑意。

抱着个抱枕走路并不会妨碍什么,这种事张起灵并不在意,让他抱他就抱着了。关根好像挺高兴,时不时瞥两眼,嘴角挂着笑,眸中是有段时间没有见过的那种带着怀念与追忆的暖光。

在沙滩上,关根再也憋不住的大笑出了声,乐不可支的险些滚到地上去,年轻的脸映着清晨的阳光,干净的没有一丝阴霾。

这笑容,好看又熟悉。

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湖光山色之中,有个穿白衬衣的年轻人指着自己笑得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干脆仰倒在地捂着肚子打滚,原因似乎是因为一条有小鸡图案的内裤。张起灵从不在意穿着这种事情,但是那时候却莫名觉得,能让这个人露出这样的笑容,小黄鸡不错。

那个人……是关根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感觉如此相近,而且都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亲近感,这种感觉,似乎来自灵魂。

可如果真的是关根,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而且非常不乐意提及往事,甚至都不愿意承认他们认识。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起灵决定试探一下。

试探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关根着实狡猾,油盐不进,然而也并不是全无收获。

关根说:“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要是跟你说我和你上辈子是过命的兄弟,那天看到你一个人晕倒在荒山野岭的,我一下子就打通了任督二脉灵智顿开,回忆起了前尘往事,觉得你面善带回来了。你信吗?”

这段话听上去明明很像随口敷衍,可张起灵却猛地心里一突,他话没说出口,但是却也知道,自己竟是相信的。

脑海中突然涌入大量的破碎画面,多是在黑暗的地底深处,有血,有刀,有炽热的枪火与冰冷的杀意,似乎总有个眼神清亮笑容温煦的青年,还有个不着调的胖子,这两个人似乎总是在互相怼一些没用的废话,再危险的境地也无法紧张起来。面孔依然模糊,而张起灵清晰的知道,这两个人很重要。

剧烈的头痛袭来,张起灵闭上眼睛。

03

张起灵推开卧室的门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味。

烟灰缸里是满满的烟头,罪魁祸首在小小的沙发里蜷缩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身体微微颤栗,睡得很不安稳,脸色红的不正常,唇间溢出无意识的呢喃。

张起灵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得出了结论——高烧。

他没有犹豫,上前把人扛起来,丢到了床上,然后转身去了浴室,打来一盆温水,仔细的帮关根擦拭手心脚心腋下和额头,进行物理降温,然后才打开空调,又给关根盖上了毯子。

这里显然只是临时居所,关根应该也是第一次住在这里,时常也找不到日用品的位置,药品只有一些止血消炎包扎的用品,没有退烧药。张起灵确认了一下关根的状态,拿了他的钱包,走出门去。

身后有人跟踪。只有一个人,身手相当不错,但是对他来说不值一提。这不是张起灵第一次察觉到有人跟踪,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跟关根关系匪浅,是隔壁的邻居,关根常常借出门买菜的时候去找他互通有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以关根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不会让一个身手跟自己差别这么大的人来跟踪自己,所以这应该是对方自作主张。不过显然是无害的,所以张起灵无视他,先去药店买了退烧药,又去楼下的餐馆打包了一份南瓜粥。

关根吃过药之后,指挥张起灵找出来一个登山包,说这是他的。

张起灵没有第一时间就打开来查看——其实这个包他已经看过一遍了,知道里面没有什么线索。他隐约有点模糊的记忆,包里应该有重要的信息,然而那些信息并没有留在里面。

关根拿走了它,他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自己恢复记忆。

这一点,张起灵看得异常清楚。

关根对他很好,是那种发自真心的好。别有用心的人也许也会装作对他很好的样子,但关根完全不同。

张起灵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跟关根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是种怎样的感觉,他大脑中绝大部分的记忆依然是一团模糊,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之前缺乏这样的生活体验。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

从关根对他的态度来和自己大脑中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画面来看,他们的关系绝对不仅仅是认识而已。

“你原本没打算给我,为什么不说?”张起灵淡淡道。

你不希望我恢复记忆,为什么?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说?

他依然没有得到答案。

关根外表温和,内里却是非常执拗的一个人,这样的人认准的事情很难改变。他打定主意不说,张起灵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他大脑里莫名存着很多让一个人开口的方法,但是那些方法他绝无可能用在关根身上。

他决定自己找答案。

关根有着自己的秘密,他在暗地里跟其他人谋划着什么,张起灵隐隐觉得,那些事跟自己有关,而自己在这里,关根有所避讳,很多事情不方便做。张起灵默默的做了一个决定,等到关根身体恢复再执行。

照顾病人对于张起灵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大脑里存着很多各方面的知识,关于人体的尤其多,营养搭配是基础中的基础,加上关根很年轻,身体恢复力强,没几天,就恢复了健康。

关根病好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拉着他去拍什么国际啤酒节。

张起灵鲜少去这种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地方,在他少的可怜的记忆里,他所处的环境大多是漆黑寂静的地底深处,永不见天日。即使这样,张起灵叶没有什么不喜欢不习惯,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他都可以把自己完全游离到一切氛围之外,自成一个真空地带。他微微皱眉,只是因为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有些不适。

记忆里那个和关根相近的年轻人酒量不好,酒品一般,喝醉了问他什么都会乖乖的回答,全无平时聪慧狡黠的模样。

或许,可以试试?

关根认真拍照的时候,张起灵自觉地帮他要了酒。不是单纯的啤酒,而是加了几种别的酒的混合品,是调酒师的特制品。张起灵一闻就知道这杯液体的威力。为以防万一,他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摁了关根身上几个活血的穴位。

关根毫不意外的醉倒了。

“有一年立秋的时候,有个人来跟我道别。那个人他以前跟我说,他这个人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存在还是一个幻影,他一直在找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他说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存在的痕迹,要是有天消失了,没有人会发现。”

每一个字,都像一个把小锤子一样,捶在张起灵的心口,掷地有声。

眼前仿佛出现了荒漠和篝火,以及火边一脸愠怒的青年。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句话甫一出口,青年的脸色瞬间黯淡。然而他最后还是说了。

——没那么夸张,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篝火在青年清亮的双眸中跳动。

死寂了许久的心脏重重的搏动了几下。

张起灵黑沉沉的眸子盯住关根的脸,还没完全消化刚刚回忆起来的唯一的这一次心动,却又听到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醉汉带着怒意在耳边吼道:“可他娘的如果再来一次,这话老子还会说。再来一百次一万次老子也要说。去他娘的什么命运家族去他娘的那些王八蛋玩意儿,我他妈管你把自己缩进什么门里,老子他娘的刨也要把你刨出来!”

是这样吗?

张起灵垂下眼睑,想起了之后自己又做了什么。

他给了一个承诺,他此生只对一个人许下过这个承诺。

那个人并没有听懂,也不知道这句承诺每一个字的分量,但是没关系,他自己知道就好。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无论以后你会做出什么选择,我站在你这边。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站在你这边。

哪怕你要与世界为敌,你这边还有我。

你在哪里,我就站在哪边。

吴邪。

那个人是吴邪。

04

张起灵将吴邪背回了家。

吴邪紧紧的阖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一丝颤动都没有,睡得很熟。

张起灵小心的把吴邪先放到床上,低头看着他的睡颜,情不自禁的抬起了手,却在手指将要落在吴邪脸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张起灵头很痛,一路上大量的记忆碎片疯狂的涌入他的大脑,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休息,但那也是在料理完吴邪的事情之后。

他掏出在楼下买了醒酒药,取出一粒闻了闻,转身直接把整盒药丢进了垃圾桶,接着他毫不犹豫的去敲开了隔壁的门。

过了好一会儿,阿秦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开了门,看到门外的人,脸色一变,像是见了鬼一般。

“你……你……”嗫喏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张起灵没有反省自己是不是吓到了后辈的那个自觉,开口淡淡道:“苦参,白菊,肉豆蔻,白扁豆,枳子,葛根花,草果,高良姜。去买。”

阿秦懵逼了半天,疑惑道:“解酒汤?我靠这大半夜的去哪买?”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盯着他。

阿秦的气焰瞬间熄火,抿抿唇,小心的瞥他一眼,认命的扭头进屋换衣服拿钱包。

张起灵回到房间的时候,洗澡水差不多已经放好了,看了看睡得正酣的吴邪,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醒醒,洗了澡再睡。”

没有任何反应。张起灵将手指搭在吴邪脑后的一个穴位上,犹豫了一下,没有摁下,而是俯下身子,一颗一颗的解开了吴邪衬衣的扣子,很快就把人扒了个精光,毫不费力的扛了起来,丢进了浴缸里。

想了想,他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下来,只剩下一条内裤,然后像是给婴儿洗澡那样,小心的用浴球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吴邪的身体。

泡热水浴有助于加快酒精排出体外,一定程度上可以防止宿醉头痛。

张起灵认真的帮吴邪洗澡,哪怕很快有了生理反应,依然心无旁骛。生理反应是自然现象,然而他有足够的自制力只做该做的事情。

洗澡没有花费很长时间。熟睡中的吴邪比起平时来简直判若两人,非常的乖顺,张起灵奇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脉门探了探,决定让他多泡一会儿。

醉汉独自泡澡是非常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有溺水的危险。张起灵小心的也下了水,从后面抱住吴邪的腰,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让吴邪的后背靠在他的胸口,人坐在他的腿上,将人整个的抱住,泡在了浴缸里。

这个姿势也许不怎么舒服,吴邪闭着眼睛咕哝了几声,在睡梦中很自觉地调整了下姿势,将脑袋斜枕在张起灵锁骨处,继续沉沉睡去。

张起灵垂着眼睑,视线内只有吴邪濡湿柔软的发丝。

他的记忆残缺不全,但是从仅有的几小段记忆里,也能轻易的发现吴邪变了很多。曾经脾气很好温润如风的青年,如今变得让人捉摸不透。曾经清亮干净的眼眸,如今却暗藏锋锐,透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脱,这份超脱中却又有疯狂的执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狠戾。

吴邪究竟经历了什么?

哪怕他现在想起来的事情少得可怜,可他还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是什么?

张起灵的手指轻轻抚过吴邪的胸口和腹部,哪里皮肤光滑柔软,触感一流,能看出吴邪养尊处优生活优渥从未受过伤害。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因为跟着他东奔西跑的冒险,身上渐渐多了很多细碎的伤疤。

吴邪还是吴邪,这点没错。那么,出错的是什么?

想起吴邪睡倒之前的呓语。

门,他说了门。

他说了自己应该在某扇门的后面,然而现在事实并不是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起灵盯着吴邪的头发,这个吴邪,比记忆的吴邪,还要年轻一些。

是时间,时间不对。

一定有什么事情同时发生在了他和吴邪的身上,而这件事,就是他需要的答案。

05

张起灵能一眼分辨出任何的伪装与谎言,通常情况下,他与一个人接触的时候,第一时间会辨别的除了这些,还会对来人的危险性目的性等等做出相当准确的评估。

吴邪演技不错,反应很快,人也表现的足够镇定,可以骗过绝大多数人的眼睛。

以上是第一反应,也是一个张起灵理所应当会得出的判断。

然而,张起灵的大脑却产生了一丝不该产生的,让他觉得异常陌生的情绪波动。

他不高兴。

张起灵很少会觉得不高兴,也很少会觉得高兴。

事实上,他的情绪和记忆一样,少得可怜。

一件事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总会激起些许的情绪反应,不管是欣喜还是愤怒疑惑悲伤愧疚心痛等等,情绪牵引着人的思绪,使人做出或者至少想要做出一些事情。这是一个无比正常的连锁反应。

然而作为一个起灵人并不需要这种反应。

情绪对于张起灵来说是多余的,同样多余的还有感情,爱好,喜恶等等一切有可能左右他行为的事物。

张起灵的大脑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一件事发生在他身上,如同在仪器里输入了一个指令,只会得出一个该如何做的答案,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存在。

张家需要的是一个永不出错的强大机器,而不是人。

张起灵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点他并不熟悉的名为“不悦”的情绪,抬眼却看到牵引他情绪的罪魁祸首那带着探究防备试探讨好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跟自己套近乎寒暄,似乎他们真的只是斗里萍水相逢敌友难辨的陌生人。

演技真不错,他想。然后他毫不留情的撕掉了吴邪的面具。

那一瞬间吴邪又惊又怒却又把火气生生压住的样子,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张起灵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轻轻的挠了一下,刺痒中有些莫名的喜悦。

又是陌生的情绪。他恍然发觉,他的情绪,似乎总与唯一一个人相关,那个人,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有些东西似乎改变了,有些禁锢被放松了。张起灵莫名的有这种感觉,然而改变的是什么,被禁锢的又是什么?他暂时找不到头绪。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这件事导致了一些变化,也导致了他和吴邪共同遭遇了一件事情,然而那是什么?张起灵暂时没有答案。

然而吴邪不希望他跟着。

这个斗张起灵隐约有些印象,这里异常的危险,吴邪只带了两个人,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不仅仅是危险,这里有东西,是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这样东西于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张起灵的记忆很多还是一团模糊,但是潜意识里却可以确认,这样东西他必须拿到手。

“小哥,我来找一样东西,那个东西跟你的记忆没有关系,但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拿不到的话,我宁可不出去。”

吴邪说这话的时候,两眼紧紧的盯着张起灵,两张脸近的几乎要贴在一起了,呼吸温温的打在张起灵的鼻尖唇畔。

吴邪是认真的,眼里写满了不达目的鱼死网破的执拗。

张起灵没有犹豫,轻轻“嗯”了一声,应承了下来。

那东西于他异常重要,但如果要的人是吴邪,那便给他。

06

“小哥,你不是救世主。”吴邪是笑着的,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的神情复杂至极,有苍凉有无奈以及隐而不发的怒意。

张起灵一瞬间有点茫然。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他只是对这个斗感觉非常不好,残破的记忆中有隐约的信息,这里非常凶险。以张起灵的思维模式,这种情况下,应该由他自己进斗取物。

这种做法效率最高,损失最小,只是需要他付出一点点代价而已,至少需要放点血,也有可能会受伤,也许伤情还会很严重,但是应该不会致命。

受伤这种事之于张起灵,平常的有如吃饭睡觉,他的细胞对于疼痛的感知已经近似麻木,如果一个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是带着伤痛的,那么伤痛便成为了惯常状态,也许身体安康反而会觉得不习惯。

但即使这样,张起灵也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可以做到这种牺牲。他只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顺手帮助那些不甘逝去的生命。

然而即使他现在记忆残缺不全,却也知道他可以做到以命换命的左右不过也就那两个人而已。而他甚至愿意为其承担所有伤口,哪怕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划伤的人,只有一个。

这是吴邪的特权,可吴邪你为什么要生气?

吴邪没让他疑惑太久。

“你们他娘的凭什么让我一个人留下?!”

张起灵没有回答。

他没有想起所有的事情,却无比确定吴邪嘴里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吴邪眼中的悲凉已经无处遁迹,张起灵安静的看着他,脑中却隐约闪过一些画面。他最近记忆恢复速度很快,然而这些记忆,几乎都与吴邪有关。

他在假死状态中,感觉到有人轻轻拍自己的脸颊,耳畔响起他渴望听见却又害怕会在这个地方听到的那个声音。

那声音和平时一般的温润,带着软糯的江南口音,却不似平时一般清亮有活力,带着颤音,有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疲惫。

那个声音在说:“醒醒,回家了。”

一声又一声,由轻到重,绝望悲泣的颤音越来越明显。旁边有人在劝,听得出那个人也在极力压抑着悲伤的情绪,却始终比吴邪要镇定一些,而吴邪,似乎已经濒临崩溃。

他不想让吴邪这么难过,拼着力气,轻轻动了动手指。

别哭,我还活着。

不只他想起来的这一次,似乎每一次,被留下的都是吴邪。

不过是想让他好好活着而已,他本不该被牵扯进地底的世界,他属于清晨属于阳光,他有家人有朋友有平和富足安稳的生活,他应该回去自己的世界,而不是陪着他这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人流血受伤甚至丢掉性命。

的确吴邪会因此悲伤难过,但是时间会抚平一切,吴邪朋友很多,他只是其中一个,就算有着过命的交情,他相信吴邪会记住他,但是谁又会对一个普通朋友执念太深呢?

然而事实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张起灵确定自己应该做过一些事情保护吴邪,为了自己心里的一点点私念,又给他留下了选择的机会。

而吴邪看上去并没有选择他希望的那条康庄大道,否则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张起灵暗着眼眸,最终选择妥协。他有无数种方法甩开吴邪自己进去,然而他并不想那样去做。

如果这是吴邪的愿望,他拼尽全力也会护他周全。

只是他自己的执念来自于也许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私心。吴邪又是为了什么?

———— TBC ————

番外《鬼宅》

《婆媳十八式》,《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婆婆》,《翁婿战争》,《我的极品老丈人》……

我看着这一箱子乱七八糟的盗版书盗版碟甚至还有街边五毛钱一张打印出来的天涯婆媳情感版块热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虽然收到这份来自巴乃的快递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里面绝对不会有什么正常的东西,但是我也着实没想到胖子竟然这么离谱。

我去他大爷的,这是他为了以后对付阿贵提前准备的教材?被云彩发现了所以销毁到我这里来了?

我把手里这本《翁婿战争》扔回箱子,力气稍微大了点,碰歪了一本,露出来一张字条,上面那七扭八歪的破字我用鼻子看都知道出自胖子的手笔。

“小天真,别说胖爷不仗义,你和小哥好好研究研究,搞定你二叔,胖爷精神上支持你们。”

我抚了抚额,扯下这张纸条,露出纸条下的最后一本书——《丈母娘的美好时代》。

卧槽!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上个礼拜胖子来看我和闷油瓶,我私下里跟胖子吐槽了一些事情。我对天发誓我不过就是吐吐槽而已,谁想到听者有心,胖子一回巴乃,就给我搞来了这么一箱子东西。

其实胖子的意思我倒是了解,是想我和闷油瓶研究下怎么讨好长辈,然而闷油瓶不是新时代的叛逆儿媳,二叔也不是吹毛求疵的奇葩婆婆,我更他娘的不是没断奶的妈宝老公,这他妈怎么可能对的上号。

把闷油瓶领回吴家之前我确实没想到过,老吴家上下看闷油瓶最不顺眼的竟然是二叔。

按道理闷油瓶是个高冷面瘫,二叔也算个低冷面瘫,从小到大也就是看到我的时候稍微笑笑,两个面瘫之间看不顺眼大不了你瘫我我瘫你,互不搭理天下太平。可不想我温文尔雅淡然冷静的二叔,一看到闷油瓶就像变了个人,分分钟找茬要怼他的节奏。偏偏闷油瓶又是个什么都不care的性子,何况论年纪我爷爷估计都得喊他声大哥,没准儿大哥都不行得喊小叔,大概在他眼里二叔就是故人家的小崽子,在他面前跳跳脚,权当小孩子不懂事,根本懒得搭理。

而闷油瓶越是这样,二叔就越是生气。我以前说过如果三叔是老狐狸,那二叔就是狐大仙,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差了几百年的道行。可我着实没想到二叔的克星竟然是闷油瓶,一碰到闷油瓶,狐大仙瞬间掉级成了老狐狸,跳脚骂人的模样和三叔一模一样,果然亲兄弟。

其实闷油瓶这个人也不是不会讨别人喜欢,他活了那么多年,人间百态如过眼烟云,他的阅历我永远无法企及。他不在乎人际关系,不代表不会处关系,关键就是他自己愿不愿意。

比如我妈就被他哄得很开心,还有我爸。一开始我爸看见我俩估计都觉得辣眼睛,得调整半天面部表情才能绷着脸出来见我们,后来和闷油瓶杀过几盘围棋临过几幅字帖,又享受过闷式独家按.摩之后,在他眼里闷油瓶就成了亲生的,我是充话费送的,如果我单独回家,他老人家的心理话直接就写在了脸上——不带小张你回来干嘛?

一个已经活成精的老张能把我家狐大仙二叔气得屡次失态,我想来想去,觉得只能从刁钻的角度找原因了,他俩的八字肯定不合。

要问我怎么解决,我觉得有一句话是真理——多送礼少见面,距离产生美。

然而毕竟一个是我亲二叔一个是我亲媳妇,一年当中不得不见的机会怎么也有那么十次八次,比如下个礼拜奶奶的寿辰。

其实我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有奶奶在,二叔不会针对闷油瓶惹奶奶不快,除非他真的变成了三叔,最坏就是二叔故意无视闷油瓶,而闷油瓶最不怕的就是被无视。

然而我低估了二叔的怨念。

冒沙井的老宅在翻修,一大群人乌泱泱的去给老太太贺寿,只能在村里同宗的人家里住。

这事其实挺煎熬的,毕竟我们本家就我爸他们兄弟三个,跟外家那些亲戚关系实在说不上好,随便找个论坛翻翻那些吐槽老家熊亲戚奇葩事的帖子,每一个都能跟他们对上号。一合计,兄弟三个没有一个想去亲戚家住的,于是只能在奶奶暂居的小院里挤挤了。

我妈和奶奶睡,我爸三兄弟挤一间,我和闷油瓶剩下两个选择,睡院子或者睡客厅。

我很自然就做出了选择,正打算开口跟奶奶的保姆要被子打算和闷油瓶在客厅打地铺,二叔却突然开口说了话。“小邪,我在村里还有套小房子,你和……小张去那里凑合凑合吧。”

二叔每次喊闷油瓶“小张”都有点别扭,估计因为闷油瓶实际年龄的问题,这点他不如三叔,三叔张口闭口“张小哥”面不改色喊得那叫个热络,可惜喊得再热络我也不会放人去帮他夹喇嘛了。

三叔听见这话看了看三叔又看了看我和闷油瓶,咧了咧嘴,笑得那叫一个猥琐。

我一看三狐狸的表情就知道没好事。

其实也很容易猜测,那个房子如果真的没问题,二叔自己就去了,何必跟我爸还有三叔挤一张一米八的床呢?

不过我父母不疑有他,奶奶年纪大了又早早睡下了,闷油瓶伸手就接过了二叔手里的钥匙,我于是只得点点头,问清了地址,和闷油瓶一起出门了。

夜幕刚刚降临,正是家家户户吃过晚饭在门口纳凉闲聊的时间。

我和闷油瓶这一路走来都是被瞩目的焦点。

这不奇怪,从小到大,每次来冒沙井都这样,我他娘的都被这些或审视或冷漠或挑剔的目光围观习惯了。而这一次,这些熟悉的视线里,还多了一丝看怪物一般的惊异与嘲讽。

这年头出柜确实是件耸人听闻的事情,而事实上我和闷油瓶不仅出柜了,除了二叔之外的家里长辈包括奶奶在内竟然都接受了,而且,我还大大咧咧的直接就把人领冒沙井来给奶奶贺寿。

老家这些亲戚觉得我俩是怪物比较正常,不正常的是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传到冒沙井的。

我和闷油瓶的事,原本就家里几个人知道,我父母虽说是接受了,但是也绝对没有开放到把这事当做喜事到处去广播的程度。更何况,我们跟冒沙井这边关系并不好,就算要说,也不会跟他们说。

时间回溯之后,我并没有过多接触盘口的生意,吴家盘口依然是三叔在面上二叔在幕后。忙完汪汪叫那些破事之后,我和闷油瓶回了杭州守着我的小铺子过上了混吃等死的生活,活脱脱的没出息的二世祖和他养的小白脸。

吴家盘口上倒是养了不少冒沙井的远亲,想夺权的也不是没有,但是都集中在长沙,杭州没有,这种按理说比较私密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若说这里面没有文章,我是不信的。

吴家本家我这一代就我一根独苗,我要是断了后,那外家的机会就来了。再联想到三叔那老狐狸的猥琐眼神,我隐隐就嗅到了麻烦的味道。

我一边满脑子跑火车,一边默默的和闷油瓶一起走路,把那些闲言碎语抛在背后,当做没听到。

这些闲言碎语再难听,也不会影响到我什么,这就好像你走路上碰到条疯狗冲你嗷嗷几声,难道你还会冲着它再汪回去吗?三十年前我可能会这么干,这叫童真,而现在如果还干这种事,那叫脑子有病。

二叔说的房子并不难找,冒沙井就这么大点地方,就那么一条主路,顺着走到头,在快出村远离人烟的位置,看见了那么一座孤零零的二层小楼。

天已经黑透了,我和闷油瓶加快了步子赶了过去。

小楼看上去还算可以,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年久失修。农村的土楼,若是一段时间无人居住无人看顾,很快就会破旧甚至坍塌,而这虽然是座旧楼,倒是结结实实干干净净。显然有人常来打扫保养。卧室里被褥已经铺好,有着阳光的味道,看来白天刚刚晒过。

这里分明早就准备好了等人来入住,而且房子也足够大房间足够多,然而二叔还是把我和闷油瓶单独给赶过来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有什么问题,见招拆招就是。闷油瓶在旁边的时候我总是特别容易安心,斗里都能在粽子隔壁放心的睡个大头觉,何况是在这个条件还算不错的临时居所里。

我摸摸鼻子,让闷油瓶自便,拎起浴巾就先去了浴室。

赶了一天路,现在浑身上下都疲乏的不得了,往热水里一泡,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服的冒泡泡。

正打算再放点热水加加温,不想灯泡闪了两下,一下子就熄灭了。

整个浴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农村,发生这种事并不奇怪,电压不稳极容易跳闸,正打算喊闷油瓶去看看,浴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这个时间敢直接闯进我浴室的人也就那一个。

“吴邪?”闷油瓶的气息裹着他清冷的声音飞快的靠近了。

我看了看,开着的浴室门外面同样一片漆黑。

“跳闸了?”

“可能。”闷油瓶淡淡道。

我啧了一声,伸手就捞浴巾,谁知道捞了几把都没找到。这就奇怪了,我记得很清楚我随手把浴巾搭在浴缸旁边的架子上,除非浴巾自己长腿跑了,否则绝对不至于找不到。

哪知一抬头,我就发现浴巾没长腿,而是被人劫持了。闷油瓶手里拿着浴巾,伸手就把我捞出了浴缸,然后浴巾把我一裹,力道不轻不重的就擦了起来。这是要干吗?

我一懵,说话就没过大脑:“小哥我能自己擦,这多不好意思。”

闷油瓶看着我没说话,浴巾下的手轻轻的抓了抓我的小兄弟,凑过来轻轻咬了咬我的耳垂,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是要就地来一炮的架势。

我是万万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现在发情了,被他贴住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卧槽,难道二叔就是因为这个才把我们两个赶出来的?

彼时闷油瓶已经啃了过来,我一边应付着他极其缠人的吻,一边抽空问道:“小哥,你,你不觉得咱应该先去把电修好……”

“不用,”他揪了一把我胸前的一颗,低声道:“我能看见。”

不,并不是这个问题……

然而闷油瓶也没有给我继续说话的机会,逮住我的舌头死命的又吸又舔,我很快有点喘不上气。

我这正常人的肺活量和他确实没法比,除了肺活量,还有体力身手等等能决定体位的主要条件,想想真有点心疼自己。

这个极其绵长的吻结束的时候,我懵了一会儿才发现了不对头。

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边亲一边竟然给我套上了背心和短裤。

这是多么高难度操作暂且不提,我比较关心的是,这是打算穿上衣服来一炮?这他妈叫什么play?

闷油瓶下面硬硬的抵着我,手却不轻不重的在我手臂上捏了两下。

我一个激灵,抬眼看向他,他目光不懂声色的向窗外飘了飘,同时,搂着我继续亲,故意发出很大的吮吻水声,声音羞耻度瞬间飚顶。

我一边配合,一边小心留意着窗外的动静。

外面的人没让我们失望,很快的,我们就听到了诡异的声音。

“呜——呜呜——呜——”

这声音,用鬼哭狼嚎来形容刚刚好,大概就是恐怖片里,女鬼出场时候的标配BGM。

与此同时,一个长发挡脸穿着寿衣的人出现在窗外不远处。

我抽抽嘴角,有点不想承认外面几个试图吓唬我俩的傻.逼姓吴,真他娘的丢人丢到鲁王宫了。

闷油瓶看我一眼,看上去想直接跳出去抓人,我用眼神制止了他,用这辈子能发出来的最恶心的声音,大声喊道:“啊————有鬼————”

一边喊,一边揪住闷油瓶的衣服一头扎进他怀里。

闷油瓶很配合的轻轻拍着我的背,用气音道:“你爷爷。”

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外面那个假鬼是在cosplay我爷爷。他夜视能力比我好,看得自然也比我清楚,我没戴眼镜,就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

不过闷油瓶这一说,我也就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冷笑了一声。

那“鬼”见效果达到,慢慢晃晃悠悠的飘了过来。

就在他人影靠近的一刹那,闷油瓶像是头豹子似的猛地就蹿出了窗口,手在“鬼”身上几个位置敲了几下,那个“鬼”扑通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竟然还不是晕倒的,只是动不了了,因为我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哎呦我操.尼.玛”,说的还是长沙话。

闷油瓶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不过很快就左右手各拎着一个人的丢到了地上。

我冷笑了一声:“睡前锻炼。”说完,直接上去上手就揍——哪里也不打,专门打脸。

一边打,一边对闷油瓶说:“小哥,我听说对付鬼,物理攻击伤害有限,还得找软肋。”

话音未落,几个人已经用长沙话骂了起来,张口吴邪闭口死基佬,把我和闷油瓶的户口本轮着问候。

我咧咧嘴,转头问闷油瓶:“小哥,你知道《宋定伯捉鬼》吗?”说完,冲着几个人噗噗噗的吐了几口口水,接着又一顿狠揍。

闷油瓶大概嫌他们吵,随手捡了几个石子,随便一丢,不绝于耳的骂声瞬间消音了。

我一愣:“牛逼,下次秦仔和张海客再堵我店门口吵架,小哥你记得也这么给他们两下。”

闷油瓶淡淡看我一眼:“该睡了。”

时间确实晚了,我也有点累,于是点了点头,找了三根麻绳,把人捆了丢院里不管,和闷油瓶回屋去睡了。

第二天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我一大早和闷油瓶拎着三个鬼去了村里辈分最大的我该喊九爷爷的长辈家,往地上一扔,咬死了他们三个半夜装鬼上门偷东西。三个人自然不承认,结果闷油瓶轻飘飘的看了他们一眼,竟然瞬间就熄火了。

其实昨晚主要是我下手打得人,闷油瓶除了一开始抓人之外,全程围观,不过他抓人那两下的身手也够几个小兔崽子心理阴影一段时间了。他们看闷油瓶的眼神,仿佛闷油瓶才是真正的鬼似的。

其实这事说复杂其实也简单。

冒沙井这边一直在跟三叔夺权,本来找不到可乘之机,偏偏这会儿冒出了我出柜了的传言,几个没长脑子的小兔崽子就想装我爷爷吓唬吓唬我,顺便借机找茬说我们这一支给爷爷断根了,借题发挥想达到点目的。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大学毕业无所事事的二世祖,闷油瓶因为这次没跟着陈皮阿四混,也就没有响当当的道上一哥的名号,加上看上去又实在安静乖巧无害,就被当成了和我一样文文弱弱的小书生,本以为吓唬吓唬我们手到擒来,谁知道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二叔大概是早就看出了点苗头,才故意把我和闷油瓶扔出去当靶子,他心里大概也觉得本来就是我俩自己的锅,所以让我俩自己出来背。

其实这事本不必打得这么狠,但是这次我是跟着长辈们来的,说白了我是小辈在这里面算小孩,那就干脆以小卖小胡搅蛮缠,反正打得再狠,也不过二叔轻飘飘的一句:“小孩打架。”

我明白二叔的意思,所以坚决贯彻打人打脸,三个人都被揍的跟猪头似的,其实却没怎么受伤,也就是破个相罢了。

而这几个傻.逼虽然智商欠费,但是也算下过几次地,见过点市面,闷油瓶随手那几下暴露的实力,也足够震慑他们了。

这事就这么简单的过去了。

然而我没想到事后还有点余波。

当晚我洗澡的时候,竟然又跳闸了。

闷油瓶进来上下其手的时候,老子哭笑不得:“小哥,你今天还想抓鬼?”

闷油瓶含着我的耳垂:“没有鬼。”

我把他一推,正直的拉过浴巾挡住自己的鸟,道:“我摸黑洗澡没问题,你先出去。”

闷油瓶把浴巾一扯,又凑了过来:“你怕黑,你有幽闭恐惧症,不能留你一个人。”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第二天早上腰酸的爬不起来的时候,总算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