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朱一龙很少因为情绪上的问题失眠,主要是他这人也没什么多余溢出的情绪。迄今为止他人生中唯一感到非常焦虑的阶段应该就只有创业初期,那时候是真的愁,愁资金链,愁内容生产,愁发展方向,许婉欣陪他一起愁,两人无数次辗转反侧深夜长谈,谈的那都不是情,是工作。
有一次许婉欣跟他说,一龙你知道吗,你让我感觉自己只是你的工作伙伴。
可朱一龙从没这么认为。那时候他们几乎是天天待在一块儿的,天天待在一块儿为什么还会没安全感?况且在当时那也是他和许婉欣共同的事业。
他想这顶多算是工作生活没分开,而且还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创业期如果不全情投入,就会输得很惨。他不能输,输了就好像在告诉自己的父亲,他铺的那条路才是对的。许婉欣也不能输,他不能让她和自己一起再退回起点。
只是朱一龙没那么爱解释自己,只是告诉她说,我没这么想。
而许婉欣显然不会被这么生硬的一句话打动,特讽刺地笑了一下,就走了。
后来回想这段感情,六年,也都是这么不温不火地过去的,他们甚至好像都没有激烈地争执过什么,即使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好像也是在比谁更平静更体面,最直白的表达是冷战,过后又能因为自己把情绪消化完毕重新坐在一起,默契地把不愉快翻篇。
哪知现在忽然有这么一个人,让朱一龙在夜里放下手机后,依然还毫无睡意地盯着天花板发呆,而且想的东西漫无逻辑,完全不符合他事事条分缕析的作风。
…啧,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隔天他中午才到公司,正值午饭的点儿,办公区域扑面而来一阵饭菜的香。中途路过白宇的工位,看见小孩儿敬业得很,双眼紧盯电脑屏幕,嘴里咬着方便面叉子,手指在键盘上各种翻飞。
朱一龙在他面前站定,拧着眉头问,“你中午就吃这个?”
包括白宇在内的一整排人都吓到了,纷纷抬起头看他,又整齐划一地把头给扭回去。
“啊。”白宇愣愣地点了下头。
朱一龙说,“公司不是有餐补吗?”
白宇说,“我不知道啊。”
两人一脸懵地对视。
这时候吴谦在旁边弱弱地提醒了一句,“朱总,实习生没有餐补…”
朱一龙:“……”他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对着白宇就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朱一龙冷淡地看他一眼,吴谦赶紧又把头给缩回去。
“别吃了。”朱一龙直接把白宇桌上的方便面给端走。
白宇想伸手去抢:“诶——”
朱一龙把手一抬给避过去,“不健康。”
然后转过身就走了,只在原地留下一缕可恶的木质香水味。
“我靠!”白宇气得把塑料叉子都咬断了,转头跟吴谦抱怨,“你们老板管很宽啊!”
吴谦确实也没太懂朱总今天的行为逻辑,认真想了想觉得唯一的可能性也只有:“大概朱总比较看不惯垃圾食品吧。”
白宇还是很气,“我又没让他吃!”
“算了算了,”吴谦拍拍他的后背给顺毛,“老板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生物啊,反正方面便也没啥可吃的,下午谦哥请你下午茶,”说完又凑近了压低声音“嘿嘿”笑着说,“不过别忘了待会儿帮我把那几张图给P好。”
白宇无奈地看回去,“知道了谦哥。”
吴谦又追加,“有空的话发票也帮我贴一贴!”
“行行行,”白宇把人给推回去,“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儿就帮你。”
“小宇儿你真好!”吴谦给他抛个飞吻再比个心,“谦哥爱你哟!”
“…还是别了,”白宇一阵恶寒,夸张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说,“怪瘆人的。”
公司里除开内容部门的人基本都在午休了,只有他们几个组的人还神采奕奕双眼瞪得比狗精神,手头一堆事儿忙。他们的上班时间和行政部商务部那些不一样,临近中午才打卡,晚上得等推送,走得也晚,等白宇正式搬过这附近来住,也要沿用这套标准了。
等一下要开选题会,白宇正在整理资料,可没过半小时,吴谦又凑上来,这回神情是满满的同情。
“宇啊,你犯啥错了,”吴谦说,“大魔头在群里找你呢。”
“找我干嘛?”白宇莫名其妙地问。
吴谦给他看了一下自己微信工作群上的消息,朱一龙在他没在的那个群里问,“昨天次条是白宇写的吗,让他来办公室找我。”
这回白宇确定自己加的那个微信确实是工作号了,头像一样。
“去吧别怕,大家都要经历这一遭,”吴谦沉痛地拍拍他的肩膀,“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哇哦,真是一点也没感觉自己被安慰到呢!
白宇想了想,没觉得自己昨天那篇稿子出了什么错,而且他也没听秦旭东提起过,便顶着满头问号走到朱一龙办公室门口敲他的门。
本来以为会听到一句冷冰冰的“进来”,没想到大魔头朱总亲自过来给他把门打开了。
“朱总。”白宇毕恭毕敬喊了声。
朱一龙点点头,看见白宇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关了门之后第一时间往斜前方抬了抬下巴,说,“坐。”
白宇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嚯,沙发,茶几,茶几上还摆着几个餐盒。他听话地走过去坐下。
“朱总,我昨天那篇稿子有什么问题吗?”白宇一边问一边四处打量。
朱一龙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很现代,整体简洁偏明亮,配套的办公桌椅和会客用的沙发茶几都还非常别致,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设计过的,不是他想象中那种中老年全实木风…
好吧,他又偷偷瞄了面前西装革履,这次连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一眼,毕竟人长得也不是这种风格的。
“没问题。”朱一龙在他身边坐下,用老板的架势淡淡地讲了个很不搭调的词儿,“吃饭。”
白宇大脑顿时卡壳:“…吃饭?”
“嗯,”朱一龙打开餐盒推到他面前,“吃吧,待会儿凉了。”
白宇一看,是非常精致的餐食,色香味俱佳的样子,配了煲汤,还不是用一次性餐盒装的,就算是外卖也绝对是外卖里非常高档的那一类了。
“所以,”白宇感觉有点神奇,“你叫我办公室是来吃饭的?”
朱一龙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自然地问,“你不是没吃午饭吗?”
白宇:“……”
这是拜谁所赐啊还好意思说!
白宇默默拿起筷子,吃了两口感觉自己跟被主人盯着进食的宠物似的浑身不自在,抬起头来看朱一龙,没话找话地问,“叔叔你不吃吗?”
朱一龙摇摇头,“我吃过了。”
白宇:“哦…”又垂头去吃。可怎么吃也没办法忽略身边的目光。过一阵子他自己感觉实在不行了,放下筷子说,“你别看着我吃啊,或者你再吃点儿?”
朱一龙笑着摇摇头,然后站起来走到自己办公桌后坐下,“你吃吧,我不看你。”
然后果真随手从桌上拿了个文件夹翻阅起来。
白宇扒了口饭菜,两颊仓鼠似的鼓起来,一边慢慢地咀嚼,一边无意识地咬住筷子偷偷看他。
…好看,真好看,怎么会有人把这么一件平平淡淡的黑西装也穿得这么好看。垂落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抿紧的嘴唇,都好看。虽然不能喜欢了,但欣赏欣赏应该还是可以的,而且还挺下饭。
直到他拌着美貌快把这顿饭吃完,朱一龙忽然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以后中午都到这里来吃饭吧。”
白宇惊了,赶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拒绝道,“那怎么好意思——”
“嗯?”朱一龙从文件里撩起眼皮看他。
白宇气势顿时弱下去,放低声音嘀咕,“哪有员工天天中午跑老板办公室的…”
朱一龙轻笑了声,“那带你出去吃。”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很闷很堵的感觉又出现了。好像他对自己越好,自己就越不好。白宇咬了下唇,说,“不用。”
朱一龙放下手里的钢笔,口吻有些无奈地喊他,“小白。”
白宇说,“我可以自己吃,你不要把我当小朋友。”
朱一龙一愣,说,“我不是…”
“而且我就是想吃个面而已,你为什么不让我吃?”
“…方便面不是面。”
“你说不是面就不是面吗!”白宇明知道自己没什么道理没什么逻辑,但还是忍不住变得有点凶,“不能什么都你说了算。”
朱一龙转而放柔声音,妥协道,“好吧,你想吃面的话,我明天给你买。”
白宇却说,“我不要。”
然后“腾”地一下站起来,“多谢朱总款待,我要回去工作了。”
他绕过茶几往外走,手刚碰到办公室门的把手,被朱一龙略有些急切地声音喊住,“小白!”
明明那么想要离开,可白宇依旧脚步一顿。
朱一龙就趁他愣神儿的这会儿追上来,脚步声也带着些情绪似的,有些乱。他走到白宇身后,轻轻扳过他的肩膀,让他和自己面对面,低声说,“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但是——”
“扣扣扣”。
门外很不恰巧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白宇垂着眼睛甩开朱一龙的手,一言不发地站到了旁边。
朱一龙只好在心底叹口气,把门打开。吴谦怂哒哒地伸了个脑袋进来,怂哒哒地问,“朱总,你和小白聊完了吗?旭东哥找我们开选题会了。”
“嗯,”朱一龙没什么表情地说,“很快。”
白宇却直接从他身边越过,和吴谦站并排,说,“朱总,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是先去开会了。”
朱一龙沉沉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去吧。”
吴谦一颗心提到嗓子口,总觉得刚才情况不太妙的样子,在朱一龙关了门之后,才揽住白宇的肩膀,一边把他往会议室里推一边说,“刚才我和小曼猜拳决定谁来救你,结果我他妈输了!妈的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啊,朱总找你干嘛?”
白宇思绪混乱,勉强笑了一下,摇头说,“谢谢你啊谦哥,没什么事儿。”
吴谦拍了下他的肩膀,“得了得了,别想了,咱先开会去。”
白宇说,“我先去拿一下本子。”
跑回工位上看见手机上进来一条微信:小白,有时间我们好好聊一聊,好吗?
20
“小白。”
秦旭东轻轻敲了敲桌面,会上第二次提醒白宇回神。
虽然他们内部不搞严肃板正那一套,选题会一贯开得很随意,大家小会议室里围坐一桌,吃东西的都有,很多时候单纯像一次围绕科技热点话题的闲聊,但无论如何起码的要求还是有的——至少你得保持专注吧。
而白宇自从被吴谦从朱总办公室“救”出来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说回工位上去拿个本子,结果半天不见人影,何小曼过去喊他,看见他低头看着早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后来进去开会,又是好几次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都慢半拍。
“啊,”白宇赶紧把注意力拉回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走神。”
秦旭东也不知道朱一龙跟他聊了些什么,但想想老板一贯不近人情的作风,跟他说,“朱总说话有时候是不大好听,你别太放心上。”
“就是的,”吴谦也来凑热闹,“自动把他说的严重程度打个对折就好。”
白宇自然不可能解释什么,只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嗯。”小插曲翻篇儿,秦旭东继续说,“对了,早上接到商务部的通知,下个月初Ocean发布会——”
话还没说完,底下就一片哀嚎。
“啊魔鬼三月…”
“不要吧…”
“咱自己在网上看直播不也一样吗?”
“我有预感我到时候会很忙,千万别喊我啊!”
白宇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家是真心实意地在抵触这个事情,感到十分不解。
“谦哥,”他还以为有什么内情,用笔戳戳吴谦的胳膊,凑上去小声问,“Ocean发布会怎么了吗?”
吴谦说,“邀请咱出席呗。”
白宇就猜到是这样,但得到肯定答案后更加黑人问号,疑惑的同时心里还隐隐生出些蠢蠢欲动的小兴奋。
怎么一个个都像要上战场似的?那可是Ocean!国内手机厂商巨头之一!的旗舰机型发布会!可以亲临现场的话不知是件多开心的事情。
“唉小宇儿你别太天真,”吴谦从他的表情里就看透他的想法,告诉他说,“我第一次知道可以参加发布会的时候也很兴奋,但这种差出多几次你就知道,太他妈苦了!发布会开完连夜就要出稿,出完稿还得给客户爸爸挑刺,而且来回行程赶得一匹,你以为能趁出差的时候偷会儿懒吧,结果连喘口气儿的时间都没有,公司里还等你回来继续发电,烦都烦死!”
“哦…”白宇表面上眨眨眼睛理解了,但心里还是觉得,能去这么重要的发布会太爽了。
吴谦说,“反正我是宁愿坐公司看直播熬一宿,熬完起码白天还能好好睡上一觉。”
白宇没细听。他是实习生,基本上不会有被安排出差的机会,但还是已经掉进出席发布会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吴谦:啧,还是被工作毒打得太少了。
“行了,”秦旭东抬抬手打断大家的嚎叫,“这事儿到时候再安排,我就是先支会一声。”
没多会儿就散会了,大家各自领了个选题,回办公桌上继续吭哧写稿。他们每人两台大尺寸屏幕,还有些人自己单接了第三台,网页、Word、Photoshop熟练切换,写测评稿件的桌上同时摆开好几台手机,忙起来是一片杂乱。
吴谦没忽悠白宇,下午真点了肯德基外卖请他吃下午茶,两人忙里偷闲,窝进休息区里去边吃边瞎侃,快吃到尾声的时候,一个穿着打扮非常时尚的女人走进公司里来,看见吴谦还非常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像是很熟悉的样子。
“哇你们组来新人啦,”漂亮女人打量着白宇说,“还是个小帅哥。”
“麻烦您那火热的眼神稍微收敛点儿成不,”吴谦颇无奈,“人家还是没毕业的纯情大学生好伐。”
白宇则大大方方冲那人笑了一下,弯起眼睛打招呼道,“姐姐好,我叫白宇,是新来的实习生。”
“别这么客气,叫我Suzy就好,”小帅哥太乖了,跟只毛茸茸的猫似的,Suzy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做模特?姐姐给你最高规格的待遇啊。”
“喂你别打人小白的主意啊!”吴谦赶紧跟护崽儿似的把话抢过去,“我们这儿稍微有点儿姿色的都被你们祸害成啥样了!”
“怎么是祸害呢!”Suzy眼波一横,说,“我们这是挖掘帅哥美女的无限可能…行了说正事儿,伦哥在吗,找他借个机子。”
“又借!”吴谦一拍桌子,忿忿不平道,“我们这儿又不是器材库,得按市价给租金啊!”
Suzy笑了,“你们朱总都没说话,你跟这儿替谁抠门儿呢。”
吴谦“嘁”了声,朝里头抬了抬下巴,“伦哥应该在拍东西,你找去吧。”
“行。”Suzy点点头,临走前不忘还朝白宇打个Wink,“小帅哥,咱有机会合作啊,回见。”
等她走远之后,白宇才问吴谦,“这是谁啊?”
吴谦说,“嗨,咱隔壁那栋的,也是家做自媒体的公司,不过是偏女性向的,什么情感啊,时尚美妆那一块儿的,也做电商。”
白宇点点头,“哦…”
“无极限”办公楼所在的这个创意园挺大,很多做自媒体的公司都汇聚在这一块儿,大大小小各个领域的都有,之前他还碰见过有人在园区里那条欧式风情街里拍照,这么一想Suzy口中“做模特”这一类的事情也不奇怪了。
不过吴谦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过来,压低声音说,“关键这公司老板是咱朱总前女友!”
谁?!
白宇瞬间睁圆了眼睛,猛地甩头看向吴谦。
吴谦为自己的八卦消息成功吸引到注意力感到小满足,继续道,“是不是很震惊?我刚听说的时候也很震惊,朱总那样的人竟然会有前女友?!我还以为他方圆五米之内的所有生物,无论雌的雄的,都会被冻死呢!”
白宇:“……”
白宇非常社交性质地露出一个笑容,听见自己问,“他俩…现在还经常有来往吗?”
吴谦说,“谁?朱总和许总?”
哦,前女友姓许,白宇想。他点了点头。
吴谦说,“有啊,不然他们公司的人怎么好意思成天来我们公司借器材啊!”
哦哦,那兴许还对人家余情未了。白宇又想。
吴谦补充,“许总偶尔还会来找朱总的,人长得贼漂亮,不过我们都觉得和朱总太像了,冰雕的那种美人,冰块和冰块,难怪会分手…”
哦哦哦,白宇又又想…
白宇没什么好想的了。关他什么事,呵呵哒。
这时候两人斜上方传来一道冷冰冰的男声,“吴谦,你很闲啊。”
吴谦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真实地吓得一僵,认错也是条件反射的那种,“朱总对不起,朱总我错了,我没有在偷懒,我只是饿了过来吃点东西,马上就回去了!”
朱一龙站着俯视他,冷声道,“这么闲发票还要找别人帮忙贴?”
吴谦一愣:“啊?”
过后马上反应过来,他和白宇过来吃东西之前,白宇正在帮他贴发票,贴一半放桌面上,估计是朱总路过的时候看到了。
啊,今日份的朱总挑刺GET,就是姿势真的好刁钻!
“我就是那个啥,”吴谦磕磕绊绊地说,“赶、赶稿嘛…”
白宇也赶紧帮他说话,“谦哥太忙了,我正好手头没事,就插空帮帮他。”
朱总垂着眼,抿紧唇,一套剪裁精良的黑西装让他整个人从上到下的线条看起来更加凌厉,他的眼神在白宇和吴谦之间慢悠悠转了个来回,才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然后抬步走了,去的方向是洗手间。
吴谦内心叫苦不迭:朱总,我真的球球了,为什么您去洗手间也要抽空来教训一下员工啊!!!
白宇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微信,看着朱一龙对话框里那句“有空聊聊”,长按点了删除键。
他之前一直没回,是被接连与自己心中所想不相符的事实搅扰了思绪,犹豫了。所幸他很快就又回到正轨。微信是不是工作号不重要,朱一龙对自己是否示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都已经认认真真决定过了,决定过的事情就不要轻易动摇,否则决定的意义在哪呢?
就像妈妈决定了离婚就拒绝听声泪俱下的任何解释,就像确定了和孙晨飞之间的感情已经走到末路就必须放下愧疚,人生有那么多摇摆的时刻,好不容易选了一条路还不走下去,就永远也纠结不完。
朱一龙以前会有很好很强大的女朋友,以后也肯定会有。
后来的一整天里下班朱一龙也没再追问什么,他就有这么沉得住气。这种非逼迫式的做法让白宇感觉心里一松,他想对方应该是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下班之后陆斯昱陪他去刘大哥那里交押金、签合同、收房,然后回寝室。
今天时间还早,三个室友打游戏的打游戏,看电影的看电影,只有丁维,看见白宇进门就“嗷”地一声窜上来,“白啊,你是不是就要搬出去住了!!”
白宇很无语地看着他,“昨天你不就看到消息了吗?”
丁维“嘤嘤嘤”地说,“人家之前被带偏了重点嘛,今天才反应过来。”
白宇凶巴巴地指他,“你再‘嘤’一声试试?”
丁维伤心欲绝状,“你不要爸爸了,你还凶爸爸,不孝子啊!”
白宇“噗”地一声笑出来,“滚啊!”
其他两个室友也这才知道他要搬出去的事情,但反应都没丁维大,只是笑着让他放心,一定竭尽所能帮他搞定宿舍查房的人。
其实到了大三大四查房这一块儿都不太严格了,而且这时候栋委会里头已经有很多都是认识的同学了,打声招呼完全可以躲过去。白宇还是一人给了一个“么么哒”,说以后就要麻烦大家了,过两天请他们去后街吃个饭。
他趁这会儿还有热水赶快冲去浴室洗了个澡,回来之后丁维还在那儿一脸怨念,说,“你要搬出来也不早告诉我,我好伤心。”
白宇不禁失笑,拍了一下他的头,说,“不知道那个狗儿子前一阵儿跟我造反呢,哪有机会说。”
丁维巴巴地说,“那我以后再也不能玩你的PS4了吗?”
白宇:“……我他妈还以为你真舍不得我,滚!”
丁维“嘿嘿”一笑,又凑上去,“你租在哪儿啊,那以后我去市区玩赶不上回学校可以去你那儿蹭半张床了。”
白宇说了个地方,又让他滚,“没地方给你住!”
丁维完全无视这个拒绝,捏着嗓子恶心吧啦地说“就知道你对人家最好了”,然后感慨,“不过你这效率够快的啊,这开学才几天,房子都搞定了。”
白宇说,“还是多亏了陆学长帮忙。”
“谁?陆斯昱?”丁维眼睛滴溜转了转,一拍大腿说,“我靠他很会啊!趁火打劫趁人之危趁你失恋快准狠切入…啊!”他忽然想到什么,惊呼,“你俩不会合租吧?!”
白宇踹了他一脚,转手从他桌上拿了盒烟走到阳台上,说,“想啥呢你,就算合租又咋了,两个大男人还不能一人一个房间了?”
丁维捂嘴,“不会吧!你要被他吃干抹——”
白宇翻着个白眼迅速捏住他的嘴巴,“闭嘴!没合租!他住我楼上。”
丁维忽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室友和小舅的小广场虐恋咋就要到头了呢。白宇放手后他“啧”了一声,“还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一套啊!然后你就这么把我小舅抛脑后啦?”
“死开,”白宇朝他喷了口烟,“老子早他妈抛了,又不是现在才抛的!”
丁维呛得咳了几声,过后长叹一口气说,“还是那个绝情的你,没变,一点儿没变。”
白宇把手搁窗台上,看着宿舍外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沉默了。
真能那么绝情的话倒是好了。
丁维站到他旁边,也点了支烟,目光定在湖面上,轻吐烟圈,说,“我小舅昨天不还发信息给你吗。”
白宇“嗯”了声,没说话。
丁维轻声问,“那你俩现在在公司里都怎么处啊?”
白宇忽然笑着转头看他,眼里一水儿的月光,随弯起的眼睛变成月牙。他用俏皮的口吻问,“他是老板我是员工,还能怎么处?”
丁维心情挺复杂地回望,“那你有没有想过…”
“嗯?”
“如果他这次认真了呢?”
白宇忽地定住,很长时间之后才淡淡笑了下,回答,“不会吧,他应该要比我要清醒的。”
搬家是个工程量挺大的事情,白宇收完房之后还是等到周末了才一次性把寝室里需要搬的东西都搬过去,并且抓了丁维这个壮丁帮他打扫卫生,收拾完毕后他站在独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心里升腾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从这一天开始就真真正正地独立了,也确确实实开始孤独了。
那条不回复的微信之后他和朱一龙之间几乎零交流,毕竟他的直属上级是秦旭东,他们俩工作上不会有任何交集,当然办公室里碰面的时候还是会打个招呼,就跟一般上下级一样,没什么特别。
白宇想,他们这茬儿大概真要过去了,以后就是室友长辈和公司领导的关系,该抹掉的抹掉,该重来的重来。
只是偶尔有几个瞬间会有点恍惚。那间他们相遇的酒吧,那家他们一起吃过火锅的小店,那个他自己主动后退了一步的小广场,好像都变成遥远的事情,明明天气都还没有完全转暖。
直到一星期后的一个晚上,白宇下班回家,刚准备钻进浴室里去洗个热水澡,外套和毛衣都已经脱了,忽然看见手机上进来一条朱一龙的微信。
他说,我在你家小区门口,出来见一面吧。
白宇用脚趾想都知道是丁维把自己卖了,可人家都到门口了再不出去又显得很矫情,他无奈地又一件件把衣服穿好,跑出小区看见朱一龙站在门卫室微弱的灯光下抽烟,短款的外套让他整个人显得颀长无比,垂落的额发在他转头时晃动,打下的阴影也能叫人好心动。
“叔叔,”白宇还是日常一件厚厚大大的羽绒服,跑上去问,“你怎么来了?”
场景似曾相识。
朱一龙问,“旁边走走?”
白宇不知道他忽然来找自己干嘛,摇了摇头说,“不了,有事就在这里说吧,我还得上去写稿呢。”
朱一龙看着他,口吻有些无奈,“你怎么比我还忙。”
白宇笑了一下,“我是底层小员工嘛,当然得对得起自己的工作。”又问,“叔叔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朱一龙抿了抿唇,说。
白宇赶快就想逃,“哈哈哈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朱一龙沉沉的声音,“你想好了吗?”
白宇一懵,“什么?”
朱一龙平静地说,“想了一个星期,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好好聊一聊。”
白宇表情瞬间空白。
什么…
原来不是默默地翻篇儿的意思吗?现在才开始倒计时了。
这位三十几岁的老男人到底是多有耐心啊。
他拉了下衣服的领子,抬眼沉默地看着朱一龙,想想自己早八百年就把人家那条消息给删了,莫名感觉心虚。
“好,”朱一龙看着小孩儿的表情,了然地说,“我知道了。”
为了填补这阵迷之尴尬,白宇毫无意义地张嘴喊了一声,“叔叔…”
朱一龙却再次说话了,“但为了不让你质疑我的动机,我还是应该表明立场。”
他那么认真地盯着白宇看,表情有种商务谈判式的严肃和谨慎。
白宇被这种气场煞到,一时半刻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小白,我是认真地想要和你试一试。”朱一龙没用任何“在一起”或者“谈恋爱”之类听上去更加肯定更加甜蜜的措辞,他说试一试。
白宇的内心充满震撼,像是没有听懂似的看着他。
“那么首先,我会努力重建你对我的信任。”
然后,他听见朱一龙这么说。
21
白宇很久没讲话。
时间已经不早了,四周没什么人声,但门卫大爷放在桌上的那只小收音机在响,还有不远处主干道上也会传来车轮碾过马路的声音,很杂,伴随马达的轰鸣由远及近再飘远,像谁反反复复地来,又反反复复地去。
大爷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正打瞌睡,小收音机好像快要没电,传出的声音小而刺挠,邓丽君那副靡丽的嗓子因此变得有气无力,尾音奇怪地拖长,她正在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只可惜今晚云翳浓重,看不见月亮。
最近的光源只有门卫室前那一盏被伞状灯罩罩住的灯,呈放射状将他们一齐笼在光照范围之内。他们身高相仿,相对而立。
白宇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说不清究竟是热还是凉,但掌心俨然沁满汗水。他的视线往下垂,盯住朱一龙脚上那双尖头皮鞋,半晌后闷声开口,“叔叔,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朱一龙没想到小孩儿踌躇半天后问出这么个问题来,不禁失笑。
其实他没有那么懂白宇。很多时候白宇突如其来的小情绪,小动作,他都不理解。白宇以为他懂,不过是因为他只把有把握的猜测讲出口。比如现在他就完全不知道小孩儿垂着头在想什么,他对这次谈话没有底,也做不了预备方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讲些什么做些什么。
不过还是先回答眼下的问题,朱一龙说,“没有,我开车来的。”
“哦…”白宇没法儿站得太板正,尤其感觉尴尬的时候,更是只好一下一下地踮着脚转移注意力。
于是这一刻朱一龙非常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果然是个很无趣的人。
“我…”他动了动嘴唇,犹疑片刻后,说出口的是,“对不起。”
“叔叔?”白宇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别这么说,你没有做错什么。”
朱一龙说,“让你不开心了,是我的错。”
白宇咬着唇,小幅度摇了摇头,“没有。”
“还有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沉默了一下,朱一龙又说,“我想我是愿意的。”
白宇一愣。
——“那现在呢?如果我再让你亲我一下,你愿意吗?”
那么久远的问题,他竟然还记得给个答案。白宇回想起来,觉得有点好笑,又没办法不感觉怅然。他下意识的反应是睁圆了眼睛看着朱一龙,肢体语言竟还有那么些防备的意思。
这小孩儿,朱一龙无奈地笑笑,难道还怕自己在这里对他怎么样吗。
“当然你不允许的话,我不会。”他说。
白宇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反应过度,摸摸鼻子,“咳”地清了下嗓,一下子变得怂兮兮的,说,“叔叔你现在跟我讲这些我有点消化不良…”
朱一龙顿时哭笑不得:“……”
白宇小心翼翼地:“所以我是可以拒绝的对吧?”
朱一龙抿了抿唇,才说,“可以。”
白宇问,“你也不会因此开除我吧?”
朱一龙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小孩儿拒绝了自己,自己应该失落,可他又拒绝得可可爱爱可怜巴巴的,朱一龙心软得实在没办法,只想把他揉成一团捧在手上了。
“当然不会。”他叹息似的说。
白宇正要说话,斜后方陆斯昱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进来,“小白?”
白宇蓦地松口气,转回身特别热情地冲陆斯昱笑笑,“学长你才下班啊。”
怎么说也算有过一面之缘,陆斯昱客气地往朱一龙那边点了点头,才笑着对白宇说,“今天算早的了…你们这是?”
白宇说,“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已经谈完了,学长等我一起回吧!”
陆斯昱扶着眼镜点点头,“好。”
白宇终于找到合理的借口离开,转头面对朱一龙,用很寻常的口吻说,“那叔叔,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朱一龙没答。只是看看他,再看看陆斯昱,沉下声音问,“你们现在是住一起吗?”
陆斯昱闻言,忽然往前走了几步,把刚要回答的白宇挡在自己身后,直直盯住朱一龙,不卑不亢地问,“请问这个问题和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朱一龙看着他,眼睛微微一眯,不明显,但意味十分微妙。他记得这个人,是丁维口中白宇“忠实的追求者”。
“和工作没有关系,”他说,“和你也没有关系。”
两人目光半空相遇,滋儿滋儿冒火花。
白宇略窘,赶紧把陆斯昱往后拉了一下,说,“走了走了,我还有稿子没写完呢!”
朱一龙垂眼看了看他拉着陆斯昱胳膊的手,没说话。
白宇一边推着陆斯昱往前,一边回头跟朱一龙挥挥手,“叔叔你也早点回家去吧,拜拜!”
“小白!”在两人快要进小区的的时候,朱一龙忽然又喊住了白宇。
白宇停住脚,看见门卫室前那盏灯闪了两下,朱一龙独自站在光下,轮廓一会儿明,一会儿暗,连带着表情也瞧不真切了。
朱一龙开口说,“我明天要出差,四天。”
…出差就出差呗。白宇懵懵不知其意,用疑惑地眼神看着他。
朱一龙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
“哦…”白宇还是没懂,试探性地,“那…一路顺风?”
“嗯,”朱一龙笑了笑,“你回家吧,早点睡,晚安。”
终于道别了,白宇往小区里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风往身上一吹,有点儿凉。他不自觉地缩着脖子打了个寒战,忽然感觉颈间一暖,同时还闻见陌生洗衣液的味道。
和朱一龙身上那股恒久不变的木质香水味不同,是清新的,淡雅的,自然的。
“不用不用,”他赶紧把陆斯昱的围巾摘下来,还回去说,“我不冷的,而且都快到家了。”
陆斯昱也没再勉强,只提醒道,“晚上还是很冷的,就算出来一小会儿也要记得多穿点儿。”
白宇“嘿嘿”一笑,“知道啦。”
走在路上时他习惯性地点起根烟,一想陆斯昱又好像是不抽的,便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陆斯昱看他一眼,温和地说,“没关系的。”说话的同时又靠近些,把刚才白宇拉出的距离又给消弭掉。
白宇朝和他相反的地方呼出口烟,手臂垂下去,看着他一笑,“学长,你说说你,即不抽烟也不喝酒,整个儿一不食人间烟火嘛。”
陆斯昱笑着摇摇头,“烟酒都对身体不好,你也应该尽量少碰。”
“嗨,人生得意须尽欢,”白宇无所谓地说,“更何况,这些年都习惯了,估计也很难改。”说完他忽然很好奇,八卦地问,“不过学长,你是不是真一点不良嗜好都没有啊?”
“不良嗜好?”陆斯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头看他,“比如呢?”
“比如…烟酒财色?好吧这个基本上你就告别两项了,那或者打游戏?嗯…疯狂买鞋?囤手办?”说着说着白宇自己都笑了,“也不好说人这就是不良嗜好哈,反正就是狂热的爱好呗。”
陆斯昱想了想,说,“那没有。”
“确实…”白宇卡了下壳,拖长了尾音后笑了,“也不意外哈。”
和他以有限的认知想象出来的那个陆斯昱没有出入。古语有云,“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当然不是说他这就对陆斯昱这个人有什么看法了,只不过这样的人确实很少,而他就大俗人一个,喜欢不喜欢的一大堆,而且都藏不住,和这样的人相处难免感觉隔着点什么。
想想哪怕冷情如朱一龙呢,人家至少还烟不离手对吧。
两人一路走进楼栋里,白宇先到家,掏出钥匙的同时和陆斯昱道别。可陆斯昱没立即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忽然问,“小白,你那个老板他是不是…”
“什么?”白宇不解地看着他。
陆斯昱隔着眼镜镜片深深地看着他,“…骚扰你?”
“啊??”白宇一时啼笑皆非,说,“没有啦,学长你想多了。”
陆斯昱却觉得他在敷衍,进一步说,“如果他真的对你做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不要忍。”
“真的没有,”白宇没想到他只是撞见朱一龙两次就想到那么离奇的地方去,“我和他…”讲到一半又觉得不知道怎么说,而且真的也没必要解释太详细,便话锋一转,“唉总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白,”陆斯昱闻言更加语重心长,“他比你大那么多,社会地位也和你完全不对等,他只要借职位之便,或者比你丰富太多的人生阅历稍加掌控,你就会心甘情愿被他骗…”
“学长!”白宇听着有点不高兴了,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他不是这种人。”
陆斯昱眼里眸光闪了闪,“人心隔肚皮。”
“我知道,”白宇很快接话,“但他不是这样的人。”
陆斯昱反问,“你怎么知道?你确信你了解他吗?”
“我…”白宇一时语塞。他确实不了解朱一龙。转而咬了下唇,他说,“总之他不是。”
陆斯昱又问,“他在追你对吗?”
白宇摇头,“没…”
“那样最好。”陆斯昱说,声音一如既往很温润,“小白,你太善良了,这很好,但有些人有些事你必须多想想,否则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你。”
白宇苦笑一下,“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他那样的人,能图我什么。”
陆斯昱皱起眉头,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简单的想法,他说,“你这么年轻,这么…好,他能得到的太多了,怎么会不图你什么?”
“…算了,”白宇忽然感觉很累,转身用钥匙打开门,往外拉了一下,朝陆斯昱挥挥手说,“学长,我先进去了,拜拜。”
陆斯昱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扶了扶眼镜,温文尔雅地同他道别,“好,你早点休息。”
白宇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身影随之消失在打开又合上的门缝之中。
进了房间白宇一下子把自己砸进床垫里,连澡都忘记去洗了。他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吸顶灯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直到眼前出现重影,眼眶开始发酸了,才猛地闭上。过了会儿他爬起来找眼药水,房间里很乱,他翻了一圈没翻到,瞎转悠的时候脚趾不小心踢到床尾的木板。
“我操…”他蹲下来,抱着受伤的脚趾缓神儿,满心的烦躁不知往哪发泄,最后千言万语就汇成一句:都他妈怪朱一龙!!!
这时候扔床上的手机响起来,他等那阵疼痛过了才探身去拿,拿了之后又缩回床脚,靠着床板坐在地上。
是丁维发过来的语音通话。
白宇没好气地接起来,“喂,干嘛?!”
丁维还没讲话就被怼得一哽,说,“…神经病啊,你吃枪药啦?”
白宇说,“你他妈还好意思讲,是不是你把我小区地址告诉你小舅的。”
“啊,”丁维大喇喇地说,“我小舅问我我就说了呗,他又不是孙晨飞。”
“你他妈!”白宇真想隔着网线把人拽过来暴打,“成天就知道把你爸爸往外卖。”
“怎样啊,”丁维说,“我小舅难不成还会对你干什么?”
白宇:“……”
丁维:“???难道他对你用强的了???”
白宇:“…你是不是脑子真的有点儿问题啊大哥?”
丁维:“那你在气什么?他跟你表白了呗?”
白宇:“…没有。”想起这个他就好气又好笑,“他他妈要和我重建信任!”
丁维愣了起码两三秒,然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重建信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啊,他在说什么啊,我他妈服了!”
白宇额角青筋暴起:“到底有事没?没事我挂了啊!”
“哎呀我这不是好奇我小舅找你干啥吗,”丁维说,“之前给你发微信你又没回,只好直接语音咯。”
白宇无语地说,“那现在你知道了。”
丁维声音里还是有笑意,听着贼欠扁,“知道了知道了,但我怕我下次看见他会直接笑出声来。”
“有病。”白宇说着,还是忍不住兴师问罪,“我说你这人怎么变那么快啊,上次你不还他妈说什么我扛不住你外公一顿毒打,结果转头就把我卖了!”
“嗨,怕啥,”丁维说,“你扛不住让我小舅扛呗,他怪力金刚来的。”
白宇:“……”确实是亲外甥。
丁维又说,“你得理解我,真的。要知道我小舅活这么老长时间,才第二次有个心动对象,虽然这人是我儿子吧,但我也不忍心拆啊!”
白宇一顿,迅速抓住重点反问,“第二次?”
“不就你呗,”丁维说,“你以为他能谈几次,之前有一个都谢天谢地了好吧。”
可那不也谈了挺多年吗,白宇想,一次也顶他两三次了。
没等到白宇说话,丁维又说,“白啊,其实我也想了挺久,觉得我小舅还是上心了的,就是真不咋会谈恋爱,可能要你多担待。”
“……”白宇揪着头顶上的头发嘀咕,“凭啥啊,谁还不是小公主咋地。”
“没逼你干嘛的意思…”丁维无奈地笑笑,又意外地正经道,“好吧随便你,反正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
22
“小舅,听说你要和我儿子重建信任…”
不好,这样太轻飘淡写没办法让对方一眼看出重点,重来。
“小舅,谈恋爱就谈恋爱,不要说什么重建信任…”
太直白了吧?是不是太直白了?下次见面会挨揍吧?重来。
“小舅,谈恋爱不是谈生意…”
Emmm还是感觉不太好,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谈生意真正是啥样儿啊?重来。
“小舅……”
小舅啥啊小舅!!我到底要说什么啊!!!
丁维抓狂了。他在短信框里反复地输入删除已经二十分钟,还是没找到和朱一龙聊天的正确姿势——不要问为什么不发微信,前情太惨痛。而且如果花几毛钱就让他亲爱的小舅稍有所感,那这几毛钱就比黄金还他妈珍贵!!
他摸着黑,在宿舍那张小床上转了起码八百十个来回,最后终于闭着眼睛发出了措辞非常官方非常书面的一句:“小舅,如果你真想追白宇的话,请务必听我一言!”
好,万事开头难,头开好了,接下来也就毫无障碍了。
朱一龙告别了白宇,一路压着马路限制时速的上限速度把车开回家,在停车场把车停下之后,他没有马上下车,而是仰靠在驾驶座座椅上,听着音乐闭目养神。
这算是他的一个小习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养成的。说起来也很奇怪,他明明是个那么冷清的人,却还是常常会觉得自己的那套房太空荡、太死板,反而不如车内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待着自在。尤其是在有烦心事的时候,他更不愿上楼,有时候把座椅放下去,他甚至能安心在里头睡上不错的一觉。
待了大概半个小时,他忽然想到明天出差的行李还没收拾,于是终于收起脑海里那些漫无边际的思绪拉开车门下了车。进家门的时候他收到丁维的短信,扫了眼“务必听我一言”,半无奈半好笑地叹了口气。他没管,先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进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等到把行李箱合上、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丁维发来的短信都已经增加到了十几条。
朱一龙在沙发上坐下,一条一条地看。
“重建信任这个事情不能说不对,但您不得讲得这么生硬啊。”
“拜托您是在追人,不要求您多浪漫多甜蜜,至少请您柔情一点啊我的舅!”
“唉我的天,我这才活了多少岁,竟然要教您谈恋爱!”
朱一龙:…这种废话可以不要发吗?
他继续看,“虽然我的傻儿子比较喜欢什么苦都往自己肚子里咽,但总的来说还是个直率并且善解人意的人吧,您表明心迹直白点呗!”
“您自己数数吧,三岁一个代沟,您俩这代沟数量是不是着实多了点,所以有啥想法咱更得直接点不是?”
“小舅?hello小舅?您有在看我的信息吗?”
“唉我这操心劲儿的…做您外甥好难!”
朱一龙一排这么看下来,忽地把目光定在屏幕底部的最后一条信息上。丁维问他,“小舅我再问一遍啊,你是认真的吧?”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玄关处那一盏小灯斜斜地透过一束光来。朱一龙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浑身线条紧绷。他盯着丁维的信息看,一会儿后过又慢慢地放松下来。他想他没什么不能说的。点开信息回复框,他打下三个字,发送。
“认真的。”
丁维还以为自己又等不到朱一龙的回复,心大地打开游戏玩了两把,没想到手机忽然“嗡”地一震,他看到通知栏里简洁有力的三个字,一下子就惊得从床上坐起来。
天啊他看见了什么?!!!
是他小舅本人回的没错吧,没有被绑架的那种???
他一时百感交集,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捧着手机跟读论文似的又把那三个字读了一遍,没想到正要打字时,那头朱一龙又破天荒地发来一条——
“你以后别叫他儿子了。”
丁维的反射弧绕地球转了三十圈,等到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实在没忍住,还是笑出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的话,小舅竟然还有种奇怪的可爱!
朱一龙出差四天,中间包含一个周末。白宇忙了一个星期,总算有时间可以好好窝在家里打游戏,他惬意得很。一觉睡到大中午,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拿起手机就看见朱一龙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还真是定时定点。
白宇先前不明白朱一龙跟他讲出差四天这件事情的意义在哪,他还以为这趟差出得有啥特殊了,隔天专门去问了下吴谦,结果吴谦一脸茫然,说我不知道啊。他说朱总实际上经常不在公司,除了常跟他沟通工作的那几个主管,他们底层小员工基本不清楚朱总的行踪,别说他不知道朱总出差干嘛去了,他就连朱总出差去了都不知道。
以至于他非常狐疑地打量了会儿白宇,“你怎么知道朱总出差去了?”
白宇赶忙打着哈哈敷衍,“朱总今天没来嘛,我猜的,猜的。”
直到后来白宇开始收到朱一龙的微信了,他才恍然大悟,哦,分享及报备行程呢这是。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重建信任吧大概。
早中晚各一张自己吃了什么的照片,如果没有照片,那就是在和客户吃饭。除去三餐定时定点,偶尔也会有几张所见所闻,比如说,他路过一家非常大的Apple Store,上下几层全玻璃外墙,里头灯火通明,门庭若市,他拍下来了,给白宇分享。
白宇意外地还挺吃这一套,毕竟他也是个跑市区逛商圈会去逛各种数码产品体验店的人。朱一龙发的三餐报备他不知道回什么,看到这个倒是兴致勃勃地问了一句在哪里,朱一龙告诉他地点,还说,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逛逛。
白宇当时:道理我都懂,可是好奇特啊,竟然真有人相约去逛线下直营店?
白宇裹紧被子打了个呵欠,点开微信对话框,不出所料又看见一张照片…
而且又是火锅。
他实在忍不住要问了:又吃火锅?
朱一龙很快回了他:难得到一个吃辣的地方
白宇随手回复:你吃得不上火啊?
朱一龙说:还好,实在上火的话可以吃降火的药
白宇发了张“鹅?”的表情包,说:确实…
让人无法反驳,且不好接话。
朱一龙那边“对方正在输入”半天,最后丢过来一张猫咪点头的表情包。
白宇笑了,这贫瘠的表情包储存量啊,而且他怎么这么专情于猫。
忽然他想起朱一龙曾经说过他像猫,心情一下子又有点微妙,不过好像总体还是偏愉悦的。他没再回什么,主要这天儿实在也聊不下去了,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强求延长对话时间,心态就变得很轻松,能聊聊,不能聊就右滑返回,万事不如随心好。
白宇爱赖床,休息日醒了都不会直接起,他躺着点开自己日常上的那个微博,一看就惊着了。也不知道哪位仁兄,把他好几年前的微博都拉出来鞭尸,点赞足迹横跨好几个年头,大部分是他分享的音乐,或者发的搞怪照片,中间也夹杂了少许他初高中时期转发的或伤痛或鸡汤文学。
@潮流时尚美剧:爱不是彼此凝视,而是……
@冷笑话精选:………………同意的转!
@触碰心灵的台词:两个人就算他们属相相克,八字不合…
算了算了,一条都不好意思读完。
被迫回首一遍青葱岁月的白宇:我操,好他妈羞耻。
再一看仁兄主页,没头像,用户名是系统自动生成,注册时间就在最近,主页空空如也,看着比僵尸粉还要更不敬业一些。
白宇尝试着刷新了一下,竟然就有那么巧,那人刚好转发了第一条微博:九宫格的猫咪表情包。
什么鬼,白宇顺手移除了关注。
他又在床上窝了会儿才爬起来,起床第一件事情是拉窗帘。外头天气不错,蓝天白云阳光正好,他在窗边伸了个懒腰,感觉周末的这一天开始得非常合意。
他慢慢吞吞地在洗手间洗漱完毕,出来后正打算看看点什么外卖,就听见外头传来门铃声,后来估计是隔壁邻居去开了最外面那扇防盗门,门铃声就停了,没一会他这个单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白宇顶着头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趿着拖鞋走过去开门,看见陆斯昱站在门外对他温温和和地笑了一下,说,“小白,我早上煲了排骨汤,喝一点吗?”
他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里的保温桶。
“不是吧学长,大早晨起来煲汤,你也太贤惠了,”白宇打趣着,把门打得更开些,对他说,“先进来吧,不用脱鞋。”
陆斯昱不仅带来了保温桶,连碗和汤勺也一并带过来了。他先在门外放的一小块地垫上蹭了蹭鞋底,然后才走进白宇的房间。
白宇的日子过得很糙,没住几天房间里一团乱,他踢了踢脚下不知道什么东西,接过陆斯昱手里的东西随手放在桌上,揉着头发不好意思地说,“学长你别介意啊,我平常没时间收拾。”
“还好,”陆斯昱扶了扶眼镜,笑道,“也不是太乱。”
他打开保温桶盛出一碗汤给白宇,“尝尝。”
白宇本来没觉得有多饿,但闻到排骨汤的香味瞬间就不行了,他没再客气,双手把碗接过来,喝下第一口之后就开始疯狂夸赞。
陆斯昱说,“哪有那么夸张,就普普通通一碗汤。”
白宇说,“非常可以了,真的,比我强太多。”
陆斯昱笑笑,沉默了一阵忽然说,“其实我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
“嗯?”白宇抬起眼看他。
“前几天说的话…”陆斯昱犹豫了一下措辞,说,“可能冒犯到你了,对不起。”
“嗨,别放心上,”白宇转眼就笑了,“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不过很快他又一边喝着汤,一边风轻云淡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学长,很多事情我自己有分寸,不需要别人为我担心的。”
陆斯昱一愣。
“你明白我意思吗?”白宇问。
陆斯昱看着他不说话。
他没有告诉过白宇,其实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学校,是在市区,一个地下通道里。那时候他们还不认识。他记得那是个夏天,白宇穿了件宽宽大大的T恤,搭一条及膝盖的短裤,正打算从地下通道入口往里走。而他站在不远处打电话。
那一带人不多,因此也安静,陆斯昱看见一个人走上前去拦住了白宇,先是问他火车站怎么走,然后说,他还差七块钱买车票,问白宇能不能帮帮他。
如果是陆斯昱的话他肯定立马就走了,他甚至可能一开始就不会被叫住,他一看就知道,那大概率是个骗子。
可是白宇答应了,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十块钱,递给他说,我没有零钱,直接给你十块吧。
那个人果然就开始得寸进尺,说,小伙子你听错了,我差的是七十七块钱。
那一瞬间陆斯昱看到白宇脸上的表情有点为难,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骗局,但他很快又妥协了,翻了翻身上的钱,抽出几张说,好吧,给你八十,这回你别再告诉我是七百七十七了。
后来陆斯昱打完电话进了地下通道,看见白宇还没有走,站在一个背着吉他的流浪歌手旁边,那歌手在陆斯昱走过时刚好唱完最后一句,好像是《遇见》。陆斯昱看见白宇弯下腰,往他敞开的吉他箱里往下一张红票子——不是站着扔的,就是轻轻放下去的。
你唱得太好了。他听见白宇这么说,而且是非常真心实意的。
那时陆斯昱就忍不住在心里发笑。他觉得这个男生简直太傻了,那么容易被骗,还那么容易同情心泛滥。说不定他有心帮助的这些人都比他过得好太多呢?人性都是经不起推敲和细究的,人不能这么轻易被表象所迷惑。
“明白。”陆斯昱苦笑一声。
他当然明白白宇的意思,他还不是他的谁,没有权利管那么多。可他有私心,也忍不住想要告诉白宇,不要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美好。
朱一龙是在周一晚上出差回来的。
公司已经下班了,就连平常走得最晚的几个内容组也陆陆续续打卡离开,只有白宇还在和他的稿子死磕,一直坐在工位上没有动。原来他在学校的时候是住得离公司最远的员工,现在搬家了,就无所谓赶路的事情,碰上工作有需要的时候,总非常自觉地留下加班。
朱一龙进公司的时候,他正架着一台手机在拍桌面上两台平板用手写笔在画板里画线的跟笔速度,是待会儿要做成对比动图的。他过于投入了,以至于完全没有余力接收外界的一切信号,直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你在干什么?”
白宇吓得心脏都要骤停,猛地抬眼一看,发现竟然是出差几天不见人的朱一龙站在自己面前问话。他穿了件灰色的大衣,眉眼在额发垂落的阴影里显得更深邃,白宇被他温柔的眼神盯得一慌,感觉自己咽了口唾沫,说话都磕巴起来,“叔…呃,朱…朱总,你回来了啊。”
朱一龙眼里带笑,轻声说,“嗯,我回来了。”
白宇很快缓过神来,神色随之变得自然,问他,“怎么这么晚还来公司?”
“回来拿个资料,”朱一龙说,“你呢?这么晚还不下班?”
白宇这才发现,他手边还拎着个银色的小行李箱,应该是刚下飞机就过来了。他转头,朝桌子的方向示意,说,“我想弄完这个动图再回去。”
“这么认真,”朱一龙笑了一下,“年底可以给你颁个劳模奖了。”
白宇听了反而不好意思,摸摸鼻尖说,“我也是不想拖大家后腿嘛。”
朱一龙俯下身,看他在写的是什么选题,身体投下的阴影把白宇全给笼罩进去。白宇偷偷抬眼看他,好巧不巧又正好和他垂下来的视线相撞。
然后朱一龙对他笑了,非常好看的那种笑。
白宇心一颤,赶紧把头转回去看电脑屏幕。
过了会儿朱一龙问,“你现在这是要解释屏幕刷新率?”
白宇恍恍惚惚地回,“嗯…”
朱一龙说,“那现在这个手写笔跟笔速度的表现方法不太对。”
“哦…”白宇先是习惯性地顺从,慢半拍反应过来之后一个激灵:“嗯?哪里不对?”
朱一龙于是把行李箱放到一边,从旁边拉了张椅子坐到他的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椅背上,身体稍微前倾,放低声音耐心地问,“屏幕刷新率,这个概念首先你自己能不能理解?”
白宇本来觉得自己能理解,被他问过之后忽然就不确定了,满脑子浆糊地转头看他,“能…吧?”
朱一龙轻声笑了,笑完下一句说出口的话却是:“你做完这个动图就回家了?”
完全和上一句话不搭边。
白宇莫名其妙地点点头说,“是吧。”
朱一龙于是又靠近了一点,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睛,问,“那,我告诉你现在这个方式哪里不对,你等会儿让我送你回家,好吗?”
白宇顿时一懵:嗨?朱一龙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哦,刚刚确实眨过了。
23
“开玩笑的。”
朱一龙全程面不改色,看见小孩儿震惊的表情,很快又收了神通。
白宇表情一裂,新的问号产生了:“啊?”
朱一龙说,“你愿意听的话,我当然愿意说。”
他又恢复很严谨的模样,把话题拉回到工作上面来,“其实你要讲屏幕刷新率,可以从动画帧率讲起,虽然这种类比也不是那么准确,但帮助理解是没问题的。”
白宇也赶紧回神,迅速接上话题,“可是直接用文字表达会显得很干吧,我想直白点。”
毕竟公众号的受众基础在那里,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不错的学历和超强的理解力,这也是平常秦旭东反复和他们强调的,降低门槛,降低门槛,他们这个号在公司的整个内容矩阵中承担着一定的吸引流量的作用,很难做到内容的精英化,不能只为了某个特定人群服务。
“我明白你的意图,”朱一龙说,“但其实你其实还要考虑另一个概念。”
“嗯?”白宇闻言思忖起来,不自觉蹙起眉头看向他。
朱一龙解释道,“触控采样率。”
“嗯…”白宇实际上还在想。
朱一龙耐心地问,“你仔细想想,手写笔在画板上写字的跟笔速度有快有慢,这真的是画面显示问题吗?”
白宇跟着他的思路想了会儿,忽然脑门上亮起一只小灯泡,“诶!”他的眼睛也随之睁大了,看向朱一龙时隐约透着些兴奋,“对啊,也可能是屏幕采集数据的问题!”
“嗯。”朱一龙笑了,揉了把小孩儿的头发夸,“聪明。”
“当然在操作表现上有时是这两个参数相辅相成的结果,”他又说,“所以,你讲屏幕刷新率,这种对比不合适。”
白宇说,“其实我一开始是想直接对比60Hz的手机和120Hz的手机刷微博或者主屏幕翻页的流畅程度的,但是总觉得画面不直观,就是我作为使用者用出差别了,看动图的人不一定能看出来。”
“你换一个侧面,”朱一龙很快接道,“就像我之前说的,讲讲帧率。一个很直观的例子是那种翻页的连环画,”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演示性地快速翻过去,书页掀起的气流让他额前的碎发轻轻地飘动,“同样的动画图案,你用100页和用50页,翻出来肉眼看见的效果是不是就不一样。”
白宇一边转笔一边看着他发了会儿呆,然后才点点头说,“呃,50页也许会有卡顿感。”
“嗯,”朱一龙说,“其实屏幕刷新率和帧率有点像容器和容物的关系…”说到一半他又停住,眨眨眼睛笑了,语气还有些无奈,“小白,你有在听吗?”
办公大厅一个人都没有,小孩儿这样托着腮坐在他面前,不错眼地盯住他,让他有种被猫咪黏上的错觉。
“啊,在听,在听。”白宇赶紧转转眼珠子,又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咳。”然后转头去找水杯。
喝水永远是缓解尴尬和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方式。
讲实话他刚才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听着朱一龙讲话听走神了。他只是真的有一瞬间不自觉被这个男人耐心解释一切的温柔给俘获,那种感觉和被美貌迷得晕头转向时非常不一样,不急促,不剧烈,是缓慢但悠长的。
他低沉的声音,冷静的表情,不自觉的动作,还有他好像永远比自己知道更多一点的那种魅力…
啊真是要命了!
虽然白宇一度怨念朱一龙的游刃有余,但想想除了那副好看的皮囊,他身上的魅力不也就体现在这种游刃有余上吗?就像在酒吧初见时,白宇走上去问他是不是一个人,他碰了碰了白宇的杯子,说现在不是了。他笑起来,好像一早就有预感。
低下头正打算猛喝一口水,发现杯子里是空的,白宇动作一僵。
朱一龙看出来,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我帮你装。”
他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边等水热了才弯下腰来接水。矿泉水桶咕咚咕咚地响。白宇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看着他,等他回来了,轻轻把杯子放在自己桌上,他才把目光垂下去,低声说谢谢。
朱一龙又揉了下他的头发,斜靠在他办公桌旁低头问,“知道怎么写了吗?”
白宇双手捧住水杯喝了口水,在杯口腾起来的热气中看他。
“知道了。”他说。
朱一龙于是站直,“那你写吧,我不打扰你。”
白宇以为他是要走了,没想到他只是缓步去到窗前,抬手把一扇玻璃窗撑开,点起了一根烟。夜风吹进来,原本缭绕他指尖的白雾全都往白宇的方向涌,带薄荷气味的烟草味随之飘来。
沉默了一下,白宇忽然问,“你不是说…这烟味道很淡吗?”
朱一龙没想到白宇会讲话,眼风淡淡地扫过来,“嗯?”
白宇说,“你原来说薄荷烟味道很淡。”
“是啊,”朱一龙手肘靠在窗台,转过半边身子看着白宇,说话时唇齿间不断溢出白雾,“但是抽过一阵子又觉得还好。”
“是吗,”白宇似乎问得还很随意,“习惯这么好改的吗?”
朱一龙怔忪片刻,很快意识到小孩儿真正在问什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没你想的那么难。”
白宇咬住唇,没看他,一边拆着之前固定在桌沿的手机支架一边说,“但没必要不是吗。”
朱一龙遥遥地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怎么会是必不必要的问题呢。”
白宇猛地抬眼望过去。
朱一龙穿得灰色风衣在窗外泼墨似的夜色旁显得很扎眼,他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但那利落的轮廓很清晰,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晰。
朱一龙说,“这当然是我主观上的意愿。”
最后还是朱一龙把白宇送回家的,毕竟白宇写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走之前他去办公室里拿了份资料出来,白宇看见还挺惊讶并且不过脑地问了一句,“你真还是回来拿资料的啊?”
“不然呢?”朱一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道我是专门过来堵你的?”
…别说,白宇还真是这么以为的,毕竟朱一龙最近表现得各种不正常。他在心里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汗颜了一把,“哈哈”地笑着说,“没有没有。”
朱一龙挑了挑眉,“当然你也可以这么以为。”
白宇“嘁”了声,在心里默默吐槽,真是给你骗人的机会你都不会骗。
大晚上的,创意园这边不好打车,朱一龙在滴滴上叫了辆专车,要从老远的地方赶过来接,两人步行到门口,站在寒风中一边等车一边瑟瑟发抖。
白宇双手插口袋站在原地蹦蹦跶跶,朱一龙看了一眼,正打算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结果手刚一碰到自己的衣襟,白宇就跟预知了什么似的,及时出声制止了,“别,别脱!”
朱一龙:“?”
白宇半张脸缩在毛茸茸的围巾里,几乎就露出一双眼睛看他,闷声说,“我穿得比你多得多好吧。”
朱一龙说,“但你看起来很冷。”
白宇说,“大冬天谁站外头不冷啊。”
朱一龙被怼得没话说。
白宇又问,“叔叔,你成天穿长风衣不穿羽绒服是为了保持精英男士的风度吗?”
这个问题他其实老早就想问了,但是之前碍于种种原因,他没好意思问出口。在他看来冬天不穿大棉袄和羽绒服就是自杀的行为,他想不通人类有什么理由在只有区区几度的时候还觉得造型比较重要。
朱一龙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觉得没有那么冷。”
白宇在寒风中打了个寒战,“所以啥样儿的叫冷啊?”
朱一龙说,“都还好吧。”
“啧。”白宇不信这个邪,伸出自己冰冰凉的手,飞速伸进他的后衣领贴了一下。
朱一龙冻得脖子一缩。
白宇看见一贯冷静自持的人表情也没忍住裂了一秒,一下子乐得不行,扶住他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冷不冷,冷不冷?”
朱一龙颇无奈地转头看他,“你怎么这么皮。”
“我跟丁维学的,”白宇说,“他最喜欢干这种缺德事儿了。”
笑完之后他发现自己按住人家的肩膀靠得贼近,一低头头发都要挠到对方的脖颈,他赶紧放开手向后退,无奈人正站在马路牙子边,稍不留神就要踩空。朱一龙眼疾手快,伸手拽了他一下,勾住他的胳膊牢牢扣死在自己身边,说,“你还真是个小朋友。”
这时正好车开过来了,他又非常自然地垂下手,转而圈住白宇的手腕往前拉,“走了,上车。”
朱一龙打开车门,白宇不好意思地轻轻甩开他的手,“噌”地一下钻进车厢里去。
后备箱放好行李之后,朱一龙也上车,挨着白宇坐下,轿车后面的座位挺窄,两人膝盖碰着膝盖。白宇没注意,靠着车窗习惯性地打开微博,半晌皱着眉头发出句小声的“卧槽”。
朱一龙问,“怎么了?”
白宇先是摇了下头,过了会儿又问,“叔叔你玩微博吗?”
“啊?”朱一龙难得地说话有点卡壳,“我,嗯,很少玩。”
白宇不意外,也没太在意他什么答案,自顾自把话题顺下去,“最近碰到个疑似僵尸号的人…”
朱一龙问:“僵尸号是?”
白宇把手机屏幕翻转给他看了一下,“就这种,没有头像,昵称也是系统生成的账号…”
朱一龙一看那上面的显示的微博主页,可疑地沉默了。
白宇说,“这兄弟也不知道谁,非常变态地把我几百年前的微博都挖出来点赞,按道理我这种个人号也没人给我买赞吧…”
朱一龙张了张嘴,又闭回去,过一会儿又张了张嘴,才说,“点赞也没什么吧,应该只是想表达一下善意。”
“关键是那是我好几年前发的了!”白宇说,“好几年前什么概念你知道吗,我微博好多好多好多呢!如果不是机器干的,那这人得爱我爱得有多深呐!”
朱一龙感到非常煎熬,又徒劳地张张嘴,再给闭回去。
白宇说,“而且我都移除关注了,他竟然又给关注回来。”
朱一龙:“……”
白宇思忖着:“是不是认识的人啊?”
朱一龙:“……”
白宇后怕着:“可是真的好变态!”
朱一龙:“……”
白宇转头问:“叔叔,如果有人把你上千条微博翻完了,你什么心情?”
朱一龙目光往旁边一瞟,清了清嗓子,“我不玩微博。”
“也是,”白宇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你们中老年应该没有这种困扰。”
然后两人一路上没再正经说上几句话,主要是朱一龙消化“变态的僵尸号”这个事情消化了很长时间。十几分钟后,车现在白宇小区门口停下,白宇拉开车门,转头跟朱一龙说,“谢谢叔叔啊,我先回家了,再见。”
朱一龙点了点头,说,“早点睡。”
白宇刚关车门,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摇下车窗喊住了白宇。
白宇于是又跑回车边来,垂头看着车里的朱一龙,“怎么了?”
“没有什么,”朱一龙抬眼,很冷静地笑了一下,说,“只是想告诉你,几天不见,我很想你。”
完全不管前座的司机从后视镜里投来怎样古怪的目光。
白宇一个猝不及防,瞄了眼司机之后感觉自己的脸迅速发烫,短时间内就加热到可以烤肉的地步。
“啊,我…嗯,”他薅了把头发,“我知道了,拜拜!”
然后光速逃跑。
当天晚上执着关注他的那个僵尸号,不但给自己换了个猫咪头的头像,昵称也改成了“D”。可是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白宇已经整个傻掉了。
谁还他妈管变态僵尸号!
24
虽然一直听吴谦私底下称呼朱一龙为“大魔头”,但说实话白宇对此没什么实感。
主要最近晚上加班有几次承蒙朱总亲自莅临指导,白宇也只悟出来这个男人确实对工作有非常严苛的要求而已。比如他接受不了文章里出现虽然没错但是可有可无的句子,在一些观点的表达上,也都是尽量追求准确拒绝笼统,同时他脑子里好像天然就带有无数的相关储备,能不假思索地举出好几个事例、用一些不那么广为人知的幕后细节来佐证、补充同一个观点。
显然目前刚毕业的白宇还不具备这种能力,他的每一篇稿子下笔前都必须经历漫长的资料收集过程和纠结的思考过程,所以在这样好看又各种意义上有料的朱一龙面前,他心里就是“amazing”和“unbelievable”连着蹦,跟开了消消乐音效似的。
试想一个平常惜字如金的男人,愿意坐下来把他所知道的东西分享给你,保证超强力信息输出的同时,还能温柔耐心,条分缕析,重点突出,一口气讲完他三天要讲的话,过程中还时不时望住你笑一下……
反正白宇觉得能不“amazing”,且保持住正常心跳频率的都不是人。
另,综上所述,朱一龙没那么魔头。
然而这个结论很快就被打脸。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习惯了中午打卡的内容部门全体员工前一晚收到隔天一大早开会的消息,一个个坐在大会议室里半睁着眼睛昏昏欲睡,只有那么少数几个人丧着张脸,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
安静倒是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轰轰”的响声,吴谦打着呵欠评价说,“暴风雨前的宁静。”
白宇正想着能有多暴风雨,下一秒就被推门而入的朱一龙给吓到咬舌自尽。
朱一龙很显然在生气。尽管那张脸面无表情的程度和平常也没什么差,但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薄刃般锋利的嘴唇紧紧抿着,走到椅子旁边抬手转了下椅背,然后坐下,眼风凌厉地往前一扫,会议室里就刷刷下起刀子。
白宇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在他面前被真实地冻到了。
“知道今天为什么开这个会吗?”朱一龙问。
众人迟疑,没人敢回答。
“好,”朱一龙用食指轻轻敲了下桌面,同时往会议室左边的角落看,“杨嘉,那你自己说说吧。”
杨嘉是专做产品测评视频那一块儿的人,被点到名之后他诚惶诚恐地站起来,第一句话是道歉,“朱总对不起,我昨天说那话的时候真的没想那么多…”
朱一龙冷淡地打断他的话,“直接说事。”
杨嘉闻言顿住,深吸一口气后才低着头说,“对不起,昨天我在做开箱直播的时候,说了不合适的话,引起了部分网友的不满…”
朱一龙看着他,没接话。
“我…我不应该在直播过程中带上个人主观情绪…”
后来白宇才在杨嘉吞吞吐吐的话中了解到事情的全过程。原来是因为他昨天晚上在做LEMON新手机的开箱测评时,在介绍完摄像头参数之后,说了一句大意为:“该手机摄像头硬件参数足够好,有这样拍摄表现也是理所应当,但也许把这颗摄像头拿给某家或某家,他们能做得更好”这样的话。
且不说手机不是光凑硬件就能凑出来的产品,单就他这句话里表达的对“某家或某家”的盲目推崇,就足够部分人炸锅,“不专业”、“恰烂饭”、“带有色眼镜”、“崇洋媚外”、“人设崩塌”等各种吐槽刷爆评论区。
白宇瞬间有点明白朱一龙生气的点在哪。
杨嘉说完话之后朱一龙有一段时间没出声,于是会议室众人集体屏息,眼睛都不敢四处乱看,老老实实黏在自己跟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只有白宇胆子大一点,虽然也是垂着头,但还敢把眼珠子斜过去,悄咪咪去看低气压的老板。
啊今天的衬衫是藏蓝色的…
忽然朱一龙把目光转到他身上,白宇立刻心里一咯噔——倒也不是被吓的,纯粹就是心虚,就跟小时候被老师抓包开小差似的。
“我以前强调过很多遍,”终于朱一龙说话了,声音听着似乎比想象中的温和一点,众人同时在心里舒了口气,侧耳听,“包括你们各组的主编,应该也说过不少次。出了这家公司,你喜欢什么、发表怎样的言论,那都是你个人的自由,我管不着,但是在这里,”他用钢笔轻轻点了下桌面,“就是不行。”
“今天杨嘉可以告诉我,他是‘没想那么多’,那么日后,你,你们,”朱一龙先是看了看坐得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然后再环视一圈,说,“是不是都可以用‘无心之失’、‘不过脑’之类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过错?”
“今天我在这里再说一遍,我不管其他测评机构或者内容团队都是什么风格、怎么做的,但是‘无极限’奉行的准则就是公正、客观,如果在你们某些人心里,个人喜好以及流量、热度的重要程度超过这个准则,那么不好意思,你不适合这里。”
………
会议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毕竟是临时加的,议题也只有一项,但是因为气氛一直很恐怖,所以一分钟也当一个小时熬。以前白宇还很天真地思考过,像朱一龙这种不爱说话的人要怎么当老板,但现在他知道了,朱总只是不爱说废话,但是确实该说话的时候还是挺会说的,并不只是靠冷冻光波震慑你。
散会之后,吴谦和何小曼几个人凑一块儿八卦,吴谦向来消息灵通,压低声音告诉大家说,“听说杨嘉要离职了。”
白宇很惊讶,“不会吧?一次赎罪的机会都不给?”
吴谦“啧”了声,“这罪难赎。”
“而且朱总作风就这样的啦,”何小曼接,“触到底线的事情不可能会容忍的。更何况这次杨嘉确实也太迷了,咱们公司产品测评视频热度虽然一直没有登顶,但是受众群体非常稳定的,粉丝黏性也高,就因为大家都相信我们真的客观,这次直播他讲这种话,搞不好就要引发口碑滑坡的。”
“是啊,”吴谦点点头,“简直是给别家递刀。”
何小曼和他两人齐刷刷叹气。
“朱总在这方面很有原则的,”吴谦说,“听公司里的一些老员工说,以前有那么一两家手机厂商看中我们几个号在这一块儿的影响力,想要注资进来,朱总都没有同意,就怕太利益相关会丧失自己的立场。”
“啊,”白宇想了想,问,“可公司平常不也是会接广告的吗?”
“广告是广告的嘛,而且东哥也一再让我们调整心态,不要去媚着客户,我们也是靠自己圈的流量给他们做个推广而已,实事求是就好,不要太过夸大其词,”吴谦解释道,“你没发现我们公司商务部的人都很强势吗,他们和客户对接的时候,对方那些比较离奇阴损的要求基本都不会同意的…啊待久了你自然会知道,反正我谨代表我个人对朱总致以崇高的敬意!”
何小曼闻言翻个白眼,“也不知道谁,天天把‘大魔头’三个字挂嘴上。”
“那又不冲突!”吴谦瞪了瞪眼睛,“就不能是个可敬的大魔头吗!”
“是啊,好可敬,”何小曼嗤笑一声,“还是先算算你这个月稿费又被扣了多少吧。”
“嘿,说出来你还别不信,”没想到吴谦骄傲地挺起他的小胸膛,“我!吴谦!这个月没有犯错!”
白宇看着他俩直笑。
其实他们口中的朱一龙是他从前没有了解过的,但结合之前从丁维那里听来的,又觉得不意外。就是,好像无论从哪个侧面看,朱一龙都是那么个坚定自我的人,不屈从于家庭,也不屈从于更多的利益,他明明做了商人,但气质和作风又不那么商人,确实还挺让人佩服的。
“进来。”
晚些时候秦旭东让白宇去给朱一龙送份资料,他走到朱一龙办公室门口敲门,得到回应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朱一龙正在打电话,抬眼看见来人是白宇,神情不自觉变得温柔些,示意他稍等。
白宇原本放下资料就能走,但看见他的口型就在办公桌前傻站住,没一会儿朱一龙以“嗯,好,待会儿见”做结束语挂了电话,然后伸手把白宇手上的资料拿过来,“谢谢——怎么不坐?”
白宇说,“我也没啥事儿,就帮东哥送个资料。”
朱一龙点点头,两人莫名地尬住。
“那,”白宇费解地想他让自己等在这儿干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那我走了?”
朱一龙没立刻接话,片刻后才忽然问,“早上是不是吓到你了?”
白宇没忍住一乐,“是啊,”他故意说,“大家都被你吓到了。”
朱一龙闻言抿住唇眨眨眼睛,竟有那么一瞬间让人感觉他这表情还挺无辜的。白宇在心里笑翻。
“我是…”朱一龙顿了一下,挺认真地解释道,“是希望大家重视这个事情。”
他其实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清楚的,知道底下员工很多都怕他,也知道自己这性格没那么讨人喜欢。以前许婉欣就说过他这个人无趣,那时候他也默默接受了这个定义,但不知为什么,在鲜活跳脱的白宇面前,他忽然不想被这么认为了。
……虽然这么干巴巴地解释自己好像也挺无趣的吧。
白宇没想到他正经起来,也就没好意思再开玩笑,接话说,“嗯…我知道的,大家肯定也能理解。”
朱一龙看了他一会儿,淡淡笑了一下,说,“那你先去忙吧。”
白宇有点茫然,刚要转身,忽然又想起什么,站住脚犹豫着喊他,“叔叔…”
朱一龙抬眼看他。
白宇问,“这个事情…对公司的影响会很大吗?”
“不会,”朱一龙答,“没事的,放心。”
白宇看着他,觉得自己很难从他的表情和他的口吻中辨清他话中的真正含义。就像刚才那句,他不知道朱一龙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没事,还是不愿让自己瞎想,还是纯粹觉得没有必要多说。不过确实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白宇点点头,没再问下去,说了句“那我去忙了”,就转身走了。
朱一龙目送他离开。
直到白宇走出去并把门整个带上之后,办公室里才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下午大概五点多的时候,公司大门里走进来一个人。是一个五官非常漂亮的女人,穿着价值不菲的套装,脚踩一双高跟鞋,及肩的中长发利落得很,表情淡淡的,路过时留下几缕优雅的香水味。她没跟谁打招呼,轻车熟路地往朱一龙办公室走。
白宇呆了呆,猛然想起之前朱一龙接电话时说的那句“待会儿见”。
“看到没,”吴谦凑过来,碰碰他的肩膀小声说,“许总!”
“许总?”白宇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睁大了眼睛,“许总!”
处了六年的前女友!
吴谦笑了,“也不至于这么震惊吧。”
白宇循着许总离开的方向看,看见她没有敲门直接推开了朱一龙办公室的门,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范围之内。
“挺漂亮的吧。”吴谦问。
白宇笑了笑,点头,“是非常漂亮。”
“可惜,”吴谦佯装遗憾,浮夸叹气,“咱朱总没这个福分。”
“怎么,我看你还挺心动的呗。”白宇挑挑眉回头看他。
吴谦赶紧阿弥陀佛状,“不敢不敢,癞蛤蟆怎么敢吃天鹅肉,施主休要胡说。”
白宇“嗤”地笑了一声,把人给推回去,“谦哥你能不能别老那么八卦啊,影响别人工作了都!”
吴谦嘀嘀咕咕地转头去看自己还没憋出几个字儿的文档,“我看你听得也挺开心啊。”
“并没有。”白宇假模假式地朝他勾勾嘴角,抬抬鼠标说,“工作使我快乐。”
许总在朱一龙办公室待了一个多小时,期间白宇频频瞎想,想着想着又勒令自己赶快工作,工作了一段时间又开始想,想完之后又勒令自己…反正就这么循环下去了。
六点半是公司非内容部门员工的打卡时间,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走,也就是这个时候,朱一龙和许总也出来了,他们一起路过办公区域,白宇假装眼睛没离开过电脑屏幕的样子,实际上努力竖起耳朵,成功听见朱一龙问了一句,“吃什么?”
许总声音也是挺冷清的那种,回答说,“除了火锅,都可以。”
然后朱一龙好像笑了,但说什么没听清。
白宇打字打得键盘“啪啪”作响,偏偏这时候吴谦还要过来感慨,“他们俩的背影看起来真配啊——”
白宇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拒绝了这次八卦,“嘘,谦哥我很忙的。”
吴谦又转头去找何小曼,“小曼,你觉不觉得朱总和许总简直金童玉女——”
“旭东哥,”何小曼直接喊秦旭东,“给吴谦安排的活儿好像有点太少了。”
吴谦立马给嘴上道拉链,“啊我忽然文思泉涌,天塌下来也别喊我了!”
白宇开始P图,糟蹋完键盘糟蹋鼠标,左右键按得咔呲咔呲响。忽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接连震了两下,他解锁一看,嗬,金童本童朱一龙呢。
朱一龙:小白,我晚上和朋友谈点事情,顺便一起吃个饭。
…倒也不必告诉我。白宇想。
朱一龙:你不要误会。
…我也没啥可误会的啊?白宇没留神自己脸上已经隐约出现了要笑的迹象,咬住唇低头想打字,但手放输入框半天也没决定好说什么,想到以前朱一龙以前都是怎么终结话题的,就唰唰地回了一个“嗯”字。
白宇:嗯
朱一龙:你也记得按时吃饭
白宇:好
够冷酷吗?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