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 · 2021年6月9日

青铜古镜 by 泠芊雪(10 – 17)

十、游园惊梦

我睡醒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胖子正在弄吃的,而闷油瓶则在附近走动,看样子是在勘察什么。我问胖子,他说事有蹊跷,我们就不宜再堂而皇之地入住人家的房间了,并且依现在的情形看,分散开也不安全了。

闷油瓶正在察看既能休息又能隐蔽的地方。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就开始动手帮胖子的忙。

吃过饭,我们就开始在闷油瓶挑定的地方弄铺盖。他选的地方很好,在两座假山的交错处,又有树木荒草的遮掩,四周和头上都是视觉盲区,在外面很不容易察觉。

天黑下来之后我们把所有灯光都关闭,只折了两三支小荧光棒照明。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就说我睡了一天,不困了,叫他们睡,自己守夜。胖子自然不客气,没一会儿那呼噜就响起来了。闷油瓶在我旁边躺下,却一直是一脸忧心的样子。

我知道我生病的时候他就没怎么合过眼,铁打的人也该累得很了,就让他也早点睡,别想了。闷油瓶沉了一会儿,看着我说:“如果要对付的是这宅子的主人,我们这里是躲不住的。如果有情况,马上叫醒我。”我保证说知道了,他这才肯闭上眼睛睡觉。

我在荧光棒逐渐暗淡的光线中观察他们两个的睡相,不是没见过,就是有点无聊,找点事情做。胖子估计也累惨了,那睡相洒脱无比,简直惨不忍睹,看了一眼我就笑出来了。再看闷油瓶就安静多了,一直保持着一种姿势,胸口缓慢而有节奏地起伏着,有时会令我怀疑他睡着了没有,总像是轻轻一碰就会醒过来似的。

就在荧光棒的光已经消失殆尽的时候,那诡异的箫声又响了起来。

很近!就在我身边!我立刻将军刀握在手里,蹲起来,警戒着。虽然我知道这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听起来这么近,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忽然,在那哀婉的箫声中,我听到一丝异样的声音,稚嫩纤细,像是……小女孩的声音。可是,这种地方有小女孩本身就很不正常。难道……是只童子粽子?

我向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地将荒草拨开一条缝,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才刚刚探了探头就有什么迎面撞了过来。我暗叫糟糕,闪躲已是来不及了,那不明物体硬生生地撞在我脸上,疼得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就此毁容。

“啊!球球!”随着一声幼稚的喊叫声响起的是一连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赶忙随手抓起刚才砸到我的东西向别的方向扔过去,那个应该就是她想找的什么该死的球球。果然,那声音迟疑了一秒,就转了个方向向那边跑去了。

我舒了口气就马上移动回闷油瓶他们身边,想叫醒他们。然而胖子睡得像死猪也就算了,就连闷油瓶也是怎么推都不见醒就大大的不对了。我心里忽地一紧,难道就在我离开几步远的这段时间内,他们出事了?

现在没有光线,我看不清,只好胡乱摸索着将身边的闷油瓶全身都检查了一遍,才确定他呼吸脉搏心跳一切正常,也没有外伤。刚要去检查胖子那边,就听见他吧唧嘴的声音。

他大爷的!我紧张得都快死了,丫睡得还挺香!不过气愤之余,我也意识到他们这种熟睡不简单,他们的情况还不能确定究竟是好是坏。

就在我心里急得火上房的时候,我听到那细碎的脚步声竟又折返方向径直朝我们这里而来。

被发现了?我连忙在地上抓起一把石子向另一边分三次扔过去,造成有什么东西走过的假象,心里一个劲儿地祈祷让这小东西就这么被骗走吧。可惜天不从人愿,那脚步声只迟疑了两秒钟,就继续向我们走来。

我操!情形不对啊!一般来说,粽子或是怪物、野兽都是依据本能反应行动的,它不会有那么多心眼猜测到我是在诈它。西王母国的怪鸟和野鸡脖子虽然有一定智慧,但是也就比平常动物高那么一点,至少听见我制造出来的假声后应该会过去查看一下才对,可这家伙好像很确定我们在这里。

我突然就想起来闷油瓶睡着前说的话,如果要对付的是这宅子的主人,我们誩E2里是躲不住的。该不会,不幸被他言中了吧……外面的,是原本住在这宅子里的人留下的鬼魂?

不论如何,我看向身边的闷油瓶,他们现在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如果对方来者不善,我也未必抵挡得住。眼前有两条路,一是我做饵引开那小鬼,二是留下来防守。我离开的话不知道闷油瓶他们会不会有危险,但留下来很可能就是三个人一起送死。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给我多考虑了,反正呆了这么多天也没发现这小鬼以外的危险,赌了!我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闷油瓶,轻声笑着对他说:“总算也有机会让我保护你一次了。”然后,就猫下腰,以我最快的速度向反方向窜出去。

果不其然,那沙沙的脚步声紧随我而来,而且速度奇快,频率极高,与我的距离正逐渐缩短。我本来是想着跑出一段距离就躲起来,让它失去跟踪目标的,如此看来,是根本不可能了。在它到达我身后两米左右的距离时,我握紧手中的军刀,猛地回身向它刺去。

“啊!”那东西尖叫一声向一旁闪开,但是仍旧抵不过惯性摔倒在地。

我跑出来的时候冒险带了只手电,黑夜中的光芒会是有力的武器,并且这个时候见光也会暴露我的位置,令我成为众矢之的,以防有什么东西会趁机去袭击闷油瓶他们,是最后拼命的招数。这个时候也再容不得我犹豫,“啪”地一声,一道光柱就打向那东西。

手电的光芒下,一个小小的女孩缩成一团,正用手挡着眼睛。那女孩看起来也就六七岁大,穿着一身堪称华贵的古装,扎着古人的发髻,手里抱着一只锦缎玲珑绣球。她的眼睛似乎很快适应了光线,放下手去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扁扁嘴,大大的眼睛就开始放水:“呜……”

就在这时,我耳边的箫声突然停了!我的汗毛顿时就乍起来了,下意识地把刀往身后一背就扑过去捂她的嘴。后来每每想到自己这举动就不禁后怕,这要真是啥怪物,我不就是送上门给人家当点心么。

还好这小丫头似乎对我这种皮糙肉老的食物不感兴趣,只是用小手不停地打我,也不疼,我就挨着吧。直到听到那箫声继续,我才松了口气,赶紧把手撤了回来。

“坏叔叔,欺负人!”小丫头毫不客气地伸着小手指责我。

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我知道这孩子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不应该接触,留她下来更是恐成后患。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个变态大叔,竟欺负一个小姑娘家,而且总有点害怕人家家长跳出来找我算账的心虚。

我又看了看她委屈的小脸,真是可爱得要命,就是……太小了……唉……撞鬼就算了,能碰上聊斋那样的艳遇也行啊,好歹总不至于到死都还是个恋爱零记录吧。我哀叹地摇摇头,将脑子里被胖子传染的不良思想甩出去。然后蹲下身研究那个小女孩。

在她身上,我只感受到委屈和生气,却没有杀机,应该……是安全的吧。也许是这家里夭折的小姐或是……那个公主墓里的生殉?

那个小女孩也直直地看着我,见我只是盯着她不说话就火了:“你欺负人,还不道歉!”

我赶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不好,吓着你了!”我还不至于被叫叔叔那么老吧……

“哼!没诚意!”小丫头把嘴一噘,把头一扭,明摆着不买账。

我无奈地苦笑,哄小孩,我还真不在行。“那你说要怎样才有诚意?”

“嘿嘿!”她坏坏地笑,“陪我做游戏。”

我头皮一乍,脑子里跑的全都是以前听过的和小鬼做游戏然后莫名其妙地死掉的故事。大姐,不是吧……感情这儿等着我呐?!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真特想有个人能告诉我一声。脑海中忽然就出现了闷油瓶的身影,可是他还昏睡着……

我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行,吴邪,这一次他得靠你保护了,你一定要做到。想着,我硬挤出微笑对她说:“那我要听听你想玩什么游戏,才能考虑答不答应。”

小女鬼挑挑眉,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和草叶,恩泽天下一般地说:“那好吧,就让着你好了。游戏很简单的,你追我跑,你抓到我就算你赢了。”

我心说你真当我傻啊?!就这鬼地方真跟着你跑,就算不被害死,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找的回来……等等!我脑中忽地灵光一现,这个法子有点险,但兴许可行。如果不这样,我们三个被困死在这里也是迟早的事。

我把心一横,就对那小鬼摇摇头说:“不行!这院子乱得很,你一个小孩子在前头乱跑,万一迷路了怎么办?再说了,你跑那么快,我追上你得累个半死,对我没一点好处吧?”

“你当我是路痴啊!有人会在自己家里迷路的吗?这院子的路我熟得很!”小丫头两手叉腰,瞪着眼睛,一副逞强好胜的表情。

太好了!正合我意!

“至于好处……嗯……”小女鬼嘟着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妥协道,“那好吧,如果你赢了,这宅子里的东西随便你挑一样!但是如果你输了,你也要输一样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我条件反射地问。

“这个嘛……不告诉你!”小丫头对着我做鬼脸,一副挑衅的嘴脸。

她摆明了不想和我谈详细的,但是恐怕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余地了。因为我看到她笑了,是那种洞悉一切的笑容,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脸上,简直让人不寒而栗。看来这一次只能赢,输不得。

“好,我知道了。但是得由我来说开始。”我说着就开始做准备活动。

“好啊!”小女鬼自然是自信满满毫不在乎地答应了。

老实说,赢的把握,我连百分之一都没有。这是一场赶鸭子上架的豪赌,为了我自己,输不起,为了闷油瓶他们,更是不能输。做好准备,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叫道:“开始!”

后来我一直就为这俩字后悔。一般看来说开始的那个人是占了先机的,我也这么想,但是实际操作之后就会发现,这冲刺的爆发力是靠一口气来维持的,我这么一喊就把气泄掉了,反而影响了起步的速度。还是毛主席说的好啊,实践才能出真知。

话说那小女鬼是一点不含糊,一眨眼就把我甩出一大截。我咬紧牙关玩命地追,还是和她差出那么三五米的距离。他娘的,个小屁孩个没多高咋就跑真么快呢?

我一边追她,一边还要注意这院落的走法。原以为跟着她跑也会是在整个宅子里穿来穿去的,没想到凡是她经过的地方好像都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矫正,穿堂过院连接得合情合理,扭曲的空间一点点地恢复了正常。

我的体力也渐渐不支,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再这么跑下去我就必输无疑了。要想赢,恐怕得用点脑子。要对一个小孩——即使只有外表是,使那些成人都觉得诡诈的计谋,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幸好每当这种紧要关头我那源自盗墓贼的原始而狠辣的血统就会暂时蒙蔽住我的良心。

我估计着这宅子也跑得差不多了,看准她跑过了回廊的转角,就一跃而起,跳进院子,跑斜线拦截她。她的反应也不慢,一下就识破了我的计划,在我和她间距一米多的时候,调头就往回跑。

我之前留了个心眼,从地上抄了根长了青苔的树枝子扔在廊上,果然就听“啪”地一声,小女鬼第二次和地面做了亲密接触。我抓住机会,几乎脚不沾地地冲过去一把把她拉起来,充好人地关心道:“快起来,哥哥看看伤到没有啊。”

“你是坏蛋……”小丫头哭得口齿不清地骂我,想也是摔得挺疼的。我这时又忘了她那令我寒毛倒竖的诡秘笑容,直觉得挺自责的,赶忙将她抱到廊边坐好,检查有没有受伤。

我是连哄带逗,好一通折腾,她才不哭了。俗话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我现在可算知道带孩子的不易了。

最后,我厚着脸皮向她讨彩头,小姑娘撇撇嘴道:“好吧。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可以耍赖,我可得一言九鼎的。”让我的形象顷刻间矮小下去了。吴邪啊吴邪,你堕落到连个孩子都不如了啊……

“我看你们这宅子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啊,你拿什么给我?”我试图诱使她带我到那个公主的主墓室去,又或者也是有点靠谱的地方。

“哼!就怕有好东西你也不认得!”小丫头从美人靠上跳下来,小脑袋一甩示意我跟着她走。

我们走过了几处院子,停在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前。我抬头看了看牌匾,上书“待缘楼”三个大字,那字体有点熟悉,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苏东坡的字啊!我靠!这也太夸张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堂堂公主府,有个苏东坡的字也不算稀奇,就是对我这种靠古董吃饭的小市民来说刺激大了点。

小姑娘推开陈旧的木门,蹦蹦跳跳地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就很大方地对我说:“这里的东西,随便你挑一样!”

我当时那感觉一点也不亚于当初在云顶天宫看见那一屋子黄金珠宝,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因就在于黄金珠宝商场里也能见到很多,当然银行里就更多,而这一楼的东西,那就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了。光我当下看到的这一层,从生活用品到名人字画,随便拿出哪样都够当我那小店的镇店之宝的,要是卖了,估计够我吃个小半辈子的了。

我上了一层楼,那满眼的珠宝玉器差点把我眼睛晃瞎了。我又跑上三层,这里的东西就远没有那么华丽了,可是更夸张,全是些陈年古物,我甚至看到了一颗六角铜铃!那,那面随葬的青铜古镜会不会也是收在这里?

我开始翻天覆地地找。然后我发现,这里不止有一般的古物,还有古兵器。对于兵器我研究不深,有几样我能勉强猜出来的,比如金丝大环刀,比如湛卢,我靠,再翻下去说不定连干将莫邪都能翻出来。

这时,一把通体乌黑的古刀闯入我的视线——黑金古刀?!

不对不对,我把那把刀从盒子里取出来,就着手电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就发觉这把刀只是长得很像闷油瓶的黑金古刀,但并不是同一把,一些细节上不太一样。

这个公主墓太神奇了,难怪连汪藏海都要惊叹。我本来以为闷油瓶那龙脊背是绝品了,没想到现在我根本就是被龙脊背给包围了。我把这刀小心包好放在一边,继续寻找那面镜子。

可惜折腾到天都快亮了,耳边的箫声都停下了,还是没能找到那面镜子。

那小女鬼有些不耐地问我:“叔叔还没挑好吗?”

我放弃地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将那把刀抱起来,佯装不屑地道:“你们这儿也没什么嘛,都找不到我想找的,也就这刀还算入眼了。”

小女孩噘噘嘴,笑着说:“眼光不错嘛!这把刀是苍焰哥哥打造的呢!这样你还挑,那你想要什么?”

我一听有门,管它三七二十一套套她的话再说:“我喜欢镜子,古镜,你们堂堂公主府怎么连面镜子都没见着?”

“镜子哦……”小女鬼咯咯地笑了起来,“最好是青铜的?”

我心里一惊,冷汗刷地就下来了。真糟糕,我太得意忘形了!

那小女鬼也不理我,只是一直在笑,脸色渐渐泛青,咧开的嘴里露出两颗尖利的兽牙。

我想跑,却觉得全身像是被冻僵了,寒得彻骨,根本无法动弹。

她笑着向我走过来,一脸喜孜孜的样子说:“原来,叔叔是盗墓贼啊……”说着,她就张开嘴冲我脖子扑过来。 

“啊!”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吴邪!”挣扎着睁开眼,看到的是闷油瓶和胖子神色凝重的脸。

我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胖子扶我坐起来,不住地上下打量我:“小吴,你还好吧?”

我揉了揉太阳穴,说:“这地方有妖怪。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的?”说完,却见他们两个脸色更加怪异了。

“小吴,我昨天晚上起夜,就看见你睡着了,呼吸脉搏弱得跟没有似的。我和小哥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怎么,听你这意思,你昨晚去过别处?”

“你什么时候起的夜?昨天晚上你们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叫都不醒,我还担心你们千万别是出什么事了。”我此言一出,三个人面面相觑,谁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

接下来,我们花了点时间交流了一下彼此的状况。我越说闷油瓶的脸色就越沉,到最后我都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下去了。多亏胖子,像听故事似的,一直追问,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有勇气说完。

“我靠!这么惊悚?天真你胆子够大的啊!”听完了,胖子拍着我的肩调侃我,“有点专业素质啦!”闷油瓶却一声没吭,甚至连看都没再看我一眼。

“不过,这应该就是你的一场梦,中了那箫声的招,幻觉而已。”胖子帮我分析着,“天亮的时候你绝对还在睡着。”

“别想了,我给你弄点吃的去。”胖子说着就去翻我们的装备。与此同时,一个东西闯入了我的视线,惊得我一跃而起,冲上前去一把拉开了胖子。

胖子被我吓了一跳,但立刻就发现了那个原本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小吴,那是什么东西?”

闷油瓶听到我们这里有异常,也马上走了过来。

我没有回答胖子,只是立即向周围查看,还好,连个鬼影儿都没有,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从地上拣了根比较粗比较长的树枝,小心地将那只躺在我们装备之间的盒子挑开。

胖子一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惊讶得叫了出来:“小哥的刀?!”

我看向闷油瓶,他皱着眉看了那刀好一会儿,又转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疑惑。

“小哥,你对这刀有印象么?”我问他。

他半合上眼,摇了摇头说:“熟悉。但不对。”

我笑笑,又用树枝捅了几下,用水壶里的水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把刀拿起来擦干了递给他。“这确实不是你的刀,只是长得太像了。你的那把龙脊背已经难得一见,所以这把……只可能是我从那小女鬼那儿赢来的。”

而昨晚的一切,恐怕不都是我的一场梦这么简单。

他却没接,只是用一张面无表情但总让我觉得是在瞪我的脸对着我问道:“你昨晚就是为了这种东西……?”

啊?我没太弄懂他说的意思。昨晚的事情有点复杂,我当时做了很多层面的考虑,也做了很多事,我不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当然,有一点我得承认,就是在看见那把刀的时候我脑子就只剩下把它带回来给闷油瓶这么个念头了,就连那青铜古镜,我其实也是打算之后再去拿的。所以我就很坦诚地对他点了点头。哪知道他脸色一下子就冷下来了,二话没说转身就要走。

我当时就慌了。怎么回事?我哪儿惹着他了这是?他大哥不是又要干回失踪人口的到本行了吧?“小哥!你要去哪儿?”我赶紧叫住他追问。

“小同志别紧张。”胖子拍了拍我说,“小哥是要去巡逻。要不是刚才你有要醒的迹象,他这会儿都转一圈回来了。”

我一听就急了,对闷油瓶说:“不行,这里有鬼。你要去巡逻,怎么也得把刀带上。”

闷油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刀,伸手拿过去就走了,临消失在我视线里之前还不忘补上一句:“白天没鬼。”

十一、花冢

闷油瓶离开后,我就和胖子弄吃的。胖子一边看着我吃东西一边说:“我说太天真,你是不是有点过了?”

“什么?”我咽下嘴里的食物,不明所以地看着胖子。

“我总觉得吧……”胖子扮出一副高明学者的范儿,摇头晃脑地说,“自从小哥这次失忆之后,就对你有点子雏鸟情结,你呢,也把人家当只雏鸟似的保护过度。”

“哈……咳咳咳咳咳……”这话可把我呛了个够呛,“啥?我把他当雏鸟?真说雏鸟也是我才对吧。”

胖子听我这这么说,莫名其妙地就露出一脸猥琐的坏笑。笑了半天,他才压低声音,和地下党接头似的凑过来对我说:“呦!想不到你这奶油小生还真是天真无邪啊,这么大了还是个‘雏’?要不要等回去之后哥哥给你找个……”

我一脚踹过去,鄙视他道:“一边去!谁都跟你似的?我是宁缺毋滥!”

胖子轻松躲过我这一脚,挥挥手道:“得得得!算我多事!就你是柳下惠!”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又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哎你还别说,看那小哥世外高人的样,说不定他也……嘿嘿,你俩整个一绝配!”

这次我直接连眼神带手势附加语言一起表示了我对他的无敌鄙视。

不堪胖子的不正经,我转过头去狼吞虎咽我的,不再理他。

就在我吃完最后一口饭的时候,闷油瓶匆匆忙忙地回来了。他似乎赶得很急,脸色也很不好看:“马上收拾东西,有情况了。”

我和胖子一听马上严肃起来,麻利地把东西打好包背上,跟着闷油瓶走了出去。

闷油瓶说他巡查的时候发现这座宅子的结构发生了改变,用一些物品进行了试验,证明它已经不会再将人混乱传送之后,他就到旁边的院子里去察看。结果,就看到了我们现在眼前的情景。

我们现在所在的院子是处花园,这个地方在我们瞎转的时候到过,昨晚跟着那小女鬼跑的时候,它的确是挨着我们睡觉的院子的。难道昨晚那个小鬼真的把这地方的迷局破掉了?不过不论如何,这院子几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都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眼前的景象哪里是秋天,分明是春天!只见院子里大片的蔷薇沿着院墙像火一般地蔓延开去,一边的樱花树林正飘下绯红色的花瓣……

按理说这么一幅花开似锦的画卷应该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可我怎么都觉得这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脑子里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上学的时候有一阵女生们都着了魔似的爱说什么樱花之所以是粉红色的是因为树下埋着……粽子?

不会吧……我看向闷油瓶,他沉默着走到一棵树下,用手里的刀插入地里翻了几下,一颗人头骨就滚了出来。

我操……不是吧……居然是真的?!

闷油瓶又连下好几刀,刨出不少骨头,估计至少得是三四个人。

“我操!”胖子叫了起来,“这公主难道跟金庸小说里写的似的,拿人当花肥?”

“或者……这是殉葬坑?”我猜测道。

闷油瓶蹲在树下,把他挖出来的骨头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番后,说:“应该不是。”

我和胖子也凑过去看,但是不太得要领,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小哥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这些骨头的腐蚀程度不一样……有的差了几十年。”言下之意就是肯定不是一起被杀掉殉葬的。

“哎,小吴……”胖子神经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在我耳边低声说,“你说……小哥真是失忆了?”

我苦笑着看了他一眼,心想闷油瓶不是我要怀疑你,胖子也有这种疑惑啊。但是嘴上还是反问了一句:“那不然呢?”

“我觉得吧,小哥根本不是失忆。你看他平时不是望天就是望天花板,也不怎么和人说话,大家都叫他的外号,也不叫他的名字,他会不记得人,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是很正常的!要不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记得这么些倒斗的手艺呢?”

我本以为胖子总有点神兵天降般的细心之处,没想到说出来的竟是如此的不靠谱,于是直接对他说了句“去!”就回到闷油瓶身旁研究骨头去了。

“这里一夜之间大变样,又埋着这么多粽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我问闷油瓶。

“太天真,你这叫杞人忧天。这粽子化得只剩下骨头了,你还当他们能起来跳霹雳不成?”胖子估计是不满我今天两次驳回他,扯着个大嗓门和我说话。

“这是上千年的骨头,你怎么就知道出不了白骨精呢?”我还是担心,“要不你告诉我,这些花是怎么回事?”

“嘿,要真有白骨精胖爷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咱也学回齐天大圣,给丫几棍子!”胖子倒是很起劲。

闷油瓶皱了皱眉,沉声道:“恐怕没那么简单……这个院子不宜久留,尤其是天黑以后,千万不能再靠近。”

听他这么说,我们马上表示知道了。不过现在离天黑还早,可以多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够找到些线索。

调查的结果是惊人的,这个表面看来景致如画的院子底下,内容简直比乱葬岗还丰富,都赶上大屠杀的万人坑了。但是这里看起来并不是一种屠杀的埋尸地,每具尸首都摆放得很好,有的还有随葬品,大多是刀剑一类的武器,并且其中不乏好货。

我们并不清楚这个惘生人形馆到底是干什么的,要进一步分析有些困难。能猜测到的只有:第一,这里的人应该是死后被埋葬在这里的。第二,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习武的,甚至有可能是那种与自己的刀剑相依为命的侠客。

折腾了大半天,天色已经渐渐偏暗,要趁早离开这个院子,再者我们也都饿了,对着这么些个骨头也吃不下什么,于是就收拾了东西,从院子里的月亮门穿过,由我指路,胖子先锋,闷油瓶殿后,远远地离开了那片诡异的花海。

十二、惊变

我们找了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安顿了下来,我就开始边吃东西边琢磨昨天晚上那个诡异的情况。另一把黑金古刀和这院子的状况无不说明我昨晚经历的真实性,可是……

我摸摸脖子,没有牙印,也没有想吸血的欲望啊,这么看又不像是真的……不然我被咬那一下怎么也该有点反应不是?

我想得脑子快要炸掉了也没个结果,只好放弃。不过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们已经彻底暴露了目标,其实就是不暴露我们也没有任何胜算,也就索性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把篝火点了起来。

我借着篝火的光去看庭院回廊上的彩画。之前我就注意过这些彩画,风格奇异,好像是在讲一个很长的神话故事一样,可惜这情节我始终没太弄明白,不然也许能帮我们破解这个神秘的惘生人形馆和那位公主的秘密。

倒是有一点很有趣,这画面上的女孩们穿衣服跟七仙女似的,几乎是一人专用一种颜色,看起来都不是一般百姓穿得起的衣饰,不知道哪一个才是那位公主。

“哎,小吴,你看了那么半天,看出点什么来了没啊?”胖子躺在院中地上,侧过头问我。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他们身边坐下:“唉……连哪个是正主都没看出来啊……”我想起之前我和闷油瓶被单独困在一个院子里时他也仔细看过那些画,就问他:“小哥,你怎么看?那个公主会是其中的哪个人呢?”

谁知闷油瓶瞥都没瞥我一眼,就更别提答我的茬儿了。我总觉得自从我和他说过那把刀的事情之后他就在莫名其妙地生气,可是以他的个性,他要是不喜欢那把刀的话根本不会接过去啊……反正我是越来越弄不懂他了。这种隔阂感令我心里有些不安,就像他又会随时消失,然后生不见人,死不见鬼似的。

正当我为自己那理不清的繁乱情绪而迷茫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晰而响亮的枪声!

我们三人皆是一震——我们这次下地没带枪啊!当然,这千年古宅再怎么先进也不会找得出枪来,就算找得出,难道还能是粽子开的不成?我们屏息听着随之响起的纷乱枪声和人的呼喝声,他娘的,这是有别的队伍啊!而听那声音的方向,就在花冢那边!

闷油瓶一跃而起,抄着刀,眉头紧锁。我和胖子自然也不敢懈怠,各自抄了家伙戒备着。

那边的情况听来很是不妙,不时就有十分惨烈凄厉的叫声传来,听得叫人揪心胆寒。

“我去看看。”闷油瓶回头对我们说了一句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说:“不行!现在那边什么情况,是哪只队伍都不知道,贸然过去太危险!”

“我不会靠太近。”他难得地有了个交代,但我还是认为不妥当。

“那好,要去一块去。总有个照应。”我死拉住他不放,“咱们人少力薄,不能落单。”

他看了看我,又看看胖子,估计也是不放心把我们放在这么个凶险的地方,就没再说什么,带着我们小心地向那片花色冶艳的院子潜去。

古建筑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角度合适了,即使隔着个院子你可能通过月亮门看到你想看的地方。因为想到在西王母国时那次登高去看疑似阿宁尸体的怪物的经历,这次的装备里我特别准备了望远镜。这会儿用起来尤其方便。

而我们看到的景象,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硬要说的话,我当时的感受只有恐怖和诡异……

十三、生化危机?

眼前的院子里,红色的花开得像血一样浓,妖冶的姿色衬出一片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白天被我们挖出来的森森白骨像活了一样,带着愤怒的呻吟和吼叫声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起初的行动是迟缓的,但是很快就舒活了筋骨,拔剑而上,向闯入者杀去,那身形之矫健,比起闷油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那些已经暴露在外的,还不断有更多的枯骨正从地下伸出手,如贞子般地从地下爬上来,形成一队骷髅杀手阵,围向那一队人。

我不知道那凄厉的叫声是从这些骷髅的哪里发出来的,但仅仅是听到就会让人有一种从心底被冻结了的寒意。那些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看他们的装备,竟然都是军用的!然而子弹对于骨头来说,命中率实在太低了!他们当中不断有人被骷髅杀手刺伤、砍伤。

最令我们感到恐怖的就是,那些院子里的植物,也像活了一般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藤条根系狠狠地刺进那些人的伤口,然后那些人就会惨叫着被活生生地抽干成干尸,而那些花就开得更加繁茂,更加艳丽夺目……当沾着血的植物从干尸上抽离,那些干尸就会发出和骷髅一样的叫声,转身向同伴发出攻击……

类似这种情形,我在电影里看过不少,甚至比这恶心恐怖的都有,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这场面就这么活活地呈现在你眼前的时候,那种感受,是什么特技效果都做不出来的。

那支队伍来的人不少,得有二十来号,此刻还能顽抗的也不过十个人都不到了。这时其中一个人像是终于抵不住这种精神压力,发了疯地端起了冲锋枪扫射。

“混蛋!你干什么?!”随着一声暴喝,机枪声也停止了。应该是枪被夺了下来。可是应经太晚了,又有三个人被流弹伤到了,他们的血吸引着那些植物疯狂地舞动。

我已经被眼前这一切震撼到没有了任何的思考能力,要不是胖子听到那声制止之后大喊了一声“大潘”,我恐怕根本就没办法认出对方队伍里的那个核心人物就是潘子。

“真的是潘子!”可是潘子不是应该和二叔在广西吗?难道……这是二叔的队伍?

想到这儿,我就很想冲上去救人,却被闷油瓶挡了一下。

我忧心如焚,刚想叫他别拦着我,就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院中一棵高大的樱花树。我们早上见到的时候还是粉红色的花,现在看来,就像树冠着了火。

那一片彤红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树梢,荡着双脚,对着我们这边投来一个微笑。正是……我昨晚见到的那个小女孩!

“刚才胖子的叫声已经引起了那个女孩和它们的注意,却没有任何东西越过那扇门。”闷油瓶沉着声音说。

“你的意思是说……它们也许出不了那个院子?”我连忙问。

闷油瓶对我点了点头,继续说:“我去引开它们,你们抓紧机会救人。”

“等等!”我一把拉住他,“这只是推测,如果……”

“没有那些花,骨头好对付。”闷油瓶说着一把推开我,提刀助跑,几下就跃上了院墙,借力直取那棵树上的女孩。女孩果然不是一般的小粽子,轻轻用手一撑树枝就借力躲了开去,跳上了一边的树枝。

那一堆骨头好像真的有意识,居然一下子涌向那棵树,有几个身手不凡的早已跳到那小女孩的身边。我心道不好!那些东西的功夫只怕是和闷油瓶不相上下的,数量又那么多,他一个人怎么……

顾不上再多想,胖子一把拉过我叫道:“抓紧时间,快救人!”

我一咬牙,转身跟着胖子冲进院子里。闷油瓶那么厉害,我们动作快的话,他应该不难脱身,所以要快!

院子里的那堆骷髅明显是被我们的突然闯入牵制住了,动作迟疑了很多。我和胖子趁机痛下黑手,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工具、武器,把它们那骨架打散了一地,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路来冲向潘子他们。

“大潘!”胖子很是威猛地挥舞着背包和树枝将围过来的骷髅扫翻在地,率先到达潘子身边。

“小三爷?!胖子?!”潘子的表情很惊讶,但也没心思寒暄,直接就扔了两把枪给我们,向身边的人一招呼,“兄弟们,杀出去!”

我们立刻结成一队,反身踏着满地枯骨向来路冲出去。别说,还真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感觉,只是不知道这些枯骨是否是当年这公主府的侍卫,所以直到现在还在守护着这片土地。我们都注意没让自己受伤,那些植物也就没有动静。

我明白闷油瓶的意思,花儿是怎么都不会长脚的,离开了这个院子,就算有什么追上来也只能是骨头,是好对付些。我突然很恨自己怎么就没把爷爷那训狗的技术学过来呢?!这时候要是身边有群狗该多好啊!

我边拿枪当棍子使,抵挡那些白骨精,边看向闷油瓶那边,还好,它们虽然将闷油瓶包围了,却是两方都不会贸然动手地僵持着。只要在这样坚持一会儿,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院子,就有办法帮他脱身了。

我刚要转回头集中精力对付手边那些骨头却见那小女鬼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们这边,然后一扬手,高声说道:“他手里的玄曜是苍焰哥哥亲手打的,驱魔破邪,你们近不了他的身,给我把下面那群该解决的解决掉去!”

那些骷髅果然应声而动,转眼就到了我们眼前。闷油瓶想纵身下来,却被那小女鬼挥出的兵器给挡了回去,那居然是两把和比她还高一点的月牙形兵刃,造型还很漂亮,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就那么一手一把地让她舞得虎虎生风,连闷油瓶都不得不全力以对。

“小吴!”“小三爷!”胖子和潘子的喊声在我旁边爆响,紧接着我就觉着自己被撞飞了出去,摔得生疼。紧接着又被人给拖了起来,晕头转向地看见胖子站在刚才我呆的位置和一具骷髅扭打在一起,旁边潘子眼疾手快地用枪托砸向那骷髅的胯骨助了他一臂之力。显然刚才我光顾着闷油瓶那边的情况,差点就交代了。

定了定神,我就听见胖子的鬼叫:“那小哥还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吧!”潘子也喊:“小三爷,先保护好自己要紧,小哥的厉害你知道。”

我听了不觉有些生气,抬腿踹翻一架骷髅,心道:我当然知道他厉害!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担心!他再厉害也是个普通人,对方可不是普通的粽子!

眼前的情况却再容不得我们分神。刚才我们不过是借着闷油瓶拖住了其中那些高手,剩下的因为我和胖子的意外闯入总有些犹豫,现在它们得了命令,那攻势令我们越发地难以招架。

眼见又有两个人惨叫着变成了干尸,潘子那边骂了一句就是一连串的枪声还有物体倒地的钝响。我狠狠咬牙,早知道昨天真该趁机宰了那丫头,今天就不会白白送掉这么多条人命。

这些骷髅完全非之前那些可比,那剑花挽得险些晃瞎了我的眼。我这会儿东避西闪全凭这几次下斗积累下的本能,到现在还能保个全身就真的是靠运气了。

这时,我旁边刚刚把我拉起来的那个潘子带来的人被围上来的骷髅砍了一刀,血一下就喷溅出来。

我一惊,大呼糟糕——他这是伤到动脉了啊。还未等我有所反应,就看到他的脸扭曲了起来,视线随即移到他的伤口,那里血红的,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藤条争先恐后地向他身体里钻,密密麻麻地沿着血管的脉络在他皮下延伸着,将他的皮肤拱得都是交错纵横的皱起,不过是眨眼之间就蔓延到了脸上。

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这种变异的死亡却无能为力,我完全无法反应,只是觉得突然有种想大哭大叫的冲动,就在刚刚,他还是个好好的人啊……皮肤变得蜡黄干瘪的同时,那些藤条也从他身上撤了回去。下一刻,他变得尖长的指甲便在我胳膊上留下了五道又长又深的血痕。

“小吴!”“小三爷!”胖子冲过来毫不客气地赏了那个变成干尸的队员一梭子。然而,我的血已经涌了出来,捂也捂不住。

“吴邪!”闷油瓶一刀震开小女鬼,纵身几下,从树上跳了下来向我们这边赶过来。竟然把背后的空门留给了对方。

“小心后面!”我尽量大声地喊,却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用尽力气把胖子他们都推开,大叫:“都离我远一点!”很快我就会像那个人一样,变成一具会攻击他们的干尸了吧……所以,都离我远一点……

我不敢想那演变的过程会是怎样的感觉,只能闭上眼睛,绷紧神经等待着。可是等了半天,等到闷油瓶的声音都能在我身边响起,轻声叫道“吴邪”了,我才发现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疑惑地看向闷油瓶,他眼神里也充满着不解。

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骷髅和植物舞动着,不断向我们试探,却又好像在忌讳着什么不敢真的攻击过来。我又抬头看那个小女鬼,她完全没有从背后攻击闷油瓶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皱着眉看向我们,是一种和她年龄完全不符的阴沉气质。

闷油瓶也看了她一眼,然后沉声对我们说:“快走!”胖子马上过来架着我往外走,潘子也指挥着所剩无几的队员跟上,闷油瓶持刀警戒着断后。

我和胖子前脚刚踏出月亮门,后面就响起了金属交击的声音。我和胖子对视一眼,都知道不好,连忙加快了脚步将门口让开以便他们撤离。不幸被料中了,我们一回头就看到只有两个潘子的队员出来了,闷油瓶、潘子还有一个老队员还在里面,而那些怪物已经不再那么迟疑地发动了攻击。

闷油瓶那边倒还好,只有两个看来功夫比较厉害的骷髅在和他过招。没错,那个状态的确比较像过招或者牵制,应该是顾忌那把黑刀的驱邪之力吧。但是潘子和那个老头就不那么乐观了。

虽然我看得出来那老头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可毕竟是这么激烈的纠缠打斗,上了岁数的人已经明显体力不支,潘子大骂一句,甩下背上的背包横扫眼前的骷髅兵,让它们一片骨仰马翻,暂时止住了攻势,转头拉着老头就往外跑。

眼看这两人就要冲出来了,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把剑,狠狠地划过那老头的右臂,早就蓄势待发的吸血植物如同发动攻击的蛇一样扑了过去。

我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总之一门心思就是救人,于是拼了最后一点力气冲过去用双手抓住老头那受伤的胳膊想快一步将他拉出来。我当然快不过那些植物,那些血红的藤条已经深入了半条手臂,我本来以为无望了,却发现那些植物莫名地停顿了一秒。

就这一秒,闷油瓶当机立断,纵身跃起,一脚踹翻一具骷髅的同时挥刀贴着我的手斩断那老头的胳膊。我和潘子两个人拉着老头一下子向后跌出了院子。没人顾得上疼,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向后退的同时,闷油瓶也且挡且退地出了月亮门。

那群怪物,果然离不开这个院子的范围。我连忙抬头,那个小女鬼也不见了。一队人立即掉头没命地向我们三个之前扎营的院子里跑去。

十四、潘子

那个院子里很安静,好像和刚才的那个院子不在同一个空间一般的安静。一群人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料理伤口,整理装备,还有几个小时天才亮,现在谁都不敢睡。

闷油瓶有点在意我被干尸抓出的伤口,检查了一番认为没问题了才让胖子给我包上。之后就一个人坐到一边去望着那棵血红的樱花树发呆。

其实不光是闷油瓶,几乎所有人都沉默着,气氛无比沉闷,连胖子都不多说话。

我看了看包好的手,就坐到闷油瓶身边去,小声问他:“小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去看着那棵树,沉沉地说:“我可能根本不是那个女孩的对手。”

“什么?!”我这一惊吃得可不小。

闷油瓶眉头微蹙,似乎在回想他们的那场打斗:“她并没有出全力。”

闷油瓶当然也没有出全力,但是我受伤的时候他肯定是认真想赶过来救援的,必然要全力突围,如果说那女孩一直都没有出全力,那就是说不是她打不过闷油瓶,而是她认为没有那个必要了……这种情况,还不如让她穷追猛打的好。

“你真的……”我问了一半又问不下去了。

闷油瓶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转过头看着我说:“到时候我会尽量拖延。”

“你他妈混蛋!”我一听这话就火了,噌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就对着他大骂,“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万能人肉盾牌还是不死鸟托生啊你!你把兄弟当什么了……”后面的话被他冰冷的眼神硬生生地给冻了回去。

我一屁股坐回去,烦躁地扒着头发。我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说这些,以前更是从来没敢在他面前这么大小声过,但是自从上次他和胖子差点死在玉矿里之后,我越来越怕他这种拿自己当超人的行为。

“反正这一次要是你都挡不住,我们也跑不了,你休想再让我当逃兵。”我小声嘟囔给他听,他只是叹了口气说:“现在这个不重要……”这我知道,后面几道目光刺得我背疼。

胖子看了看我们这边,对他们打着哈哈说:“别介意!他俩就这样,小两口似的,床头吵完床尾合,没有隔夜的仇。”

我差点气吐血!胖子这没文化的东西,用的这他娘的叫什么比喻?!

对方的目光非但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所缓和,反而有更加诡异的趋势。气氛又变回之前那种沉静。

我苦笑,其实我很惊讶我还能笑得出来,拳头握了又握,牙关咬了又咬,才逼自己转过身走到篝火前去问潘子:“我二叔他们怎么样了?”

潘子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小三爷,你放心。二爷他们挺好,还在广西,没事。”

他这话一出来,旁边两个人和那个老头都笑了。

“他们是谁的队伍?裘德考的公司?”我问,“还是‘它’的?”

其实杀进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些人我一个也没见过,并不是我二叔或是三叔的伙计,而且他们用的很多都是军用装备,不是土夫子随便能弄到的货色。那么能追查到这种地方的势力,也就为数不多了。

“‘它’?什么它?”潘子愣了一下。

我想起“它”这个说法是出自文锦的笔记,知道这个说法意思的人除了当年的考古队员应该就只有我二叔这类他们的同谋者,就算是我,如果当时不是“它”的介入令我意外得到了文锦的笔记,也是不可能知道的。

文锦……想到她我就不能再回避某些问题。之前她的笔记上说“它”就在我们中间,要我们小心,在西王母国的时候又和闷油瓶演了一出戏。那个时候她说过什么来着?她说她引闷油瓶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我们当中谁有问题。

我当初以为她说的是阿宁,可是仔细想想的话,阿宁表面的身份是裘德考公司的人,那本身就已经有问题了。而且之后我们在三叔他们留下的营地里,总共就只有四个人和只有晚上才会出现的蛇,为什么她和闷油瓶还要演那么一出将我们引离营地呢?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的就只有……只可惜这些,我现在都无法向闷油瓶确认了。

其实确不确认也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其中一个人带着嘲讽的一句话就让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的一切坦露了个彻底。

“潘哥,不是指那老头的公司,也不是他小三爷家的伙计,那个‘它’指的当然就是咱老板啊!”

“潘子,你真是‘它’的人?”我觉得全身的血都冲到头顶,顶得人眼前发黑。

“小三爷,我有我的原因……”

当然!每个人他娘的都有自己的原因!我懒得再问更多,只是想起爷爷笔记上的那些话,呵,还真是准得不像话,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亏我三叔那么信任你……”我最后只挤出这么一句。

没想到,潘子听了这话竟然回给我一个带着怜悯意味的苦笑,道:“小三爷,三爷不像你,他可是个老江湖了……”

呵、呵,是啊,我倒是忘了,不管是我的真三叔还是假三叔,都是老狐狸级别的,就算不确定,也和文锦一样,早就开始怀疑了吧……

毕竟连文锦这一直暗中调查的都知道了,他在身边还能不有所防备吗?傻傻相信身边这一切的,相信所谓忠诚,所谓生死之交的,就只有我这只菜鸟了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好像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距离我好远,远得我够不到也不想去够。

身边的所有人还有谁是能信任的?所有人都在对我说谎吧?三叔是假的,兄弟是假的,哈,说不定我自己都是假的!这一切只让我觉得荒谬得可笑!

“你他娘的混蛋!”有点出乎我意料的,胖子在这个时候身手敏捷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潘子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你小子说什么啊?你那个三爷是老狐狸又怎么样?人家小吴怎么待你的?我们拿你当过命的兄弟!”说完又一把推开潘子,狠瞪着他。

我一时愣住了,平时他们俩斗嘴跟斗鸡似的,说不清关系是好是坏,倒还真没看出来胖子会这么生气。不过也是,谁能想到好几次一起闯过鬼门关的人竟会是个奸细。

胖子这个人爱财,惜命,该手狠的时候绝不手软,是道上的老油条,但是为人也简单,很重义气,被他当做兄弟那应该就是一辈子的事。也就只有他会陪我在西王母国那鬼地方等闷油瓶和文锦到最后。现在发现事实居然是这种情况,估计他也不好受,或者是在帮我抱不平。

被他这样一闹,我反倒平静多了。或许也不是,那与其说是一种平静,不如说是充满了无力感。由心底到全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抽空了,大病后的虚弱和大战后的体力透支一起发作的感觉,就想两眼一闭,万籁俱静——这都不可能,那箫声公鸡打鸣还准时准点,而且坚持不懈。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对他摇摇头说:“算了吧。……算了吧……”

胖子回头吃惊地看着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天真,我没听错吧?!这厮……”

我冲他摆摆手,转身走到一棵树边坐下,靠着树干休息。

胖子还想说什么,看我这样子是不打算回应他,就悻悻地嘟囔着什么“好心没好报”之类的,而潘子那边就只是苦笑,挥了挥手叫他所剩无几的队员不要再多话去挑起胖子的脾气。

我们都知道,现在这情况,不是我们人跟人打的时候。

头疼得厉害,我用手支着太阳穴,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闷油瓶忽然无声无息地坐到我旁边,淡淡地对我说:“如果太累就睡一会儿。”

忽然间就想起在沙漠里闷油瓶对我说他是站在我这边的。虽然不知道这种“站在一边”的时间还能有多长,会不会有一天等他找回了所有记忆就发现我们其实对立关系,但是至少现在还有他和胖子这样的人在,让我不由得安心不少。

十五、赶尸匠

这一次,我没有那么听闷油瓶的话,一方面是因为有些问题不弄清楚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另一方面,也是比较重要的,我可不想再到那不知道是不是梦里的地方去和小女鬼玩捉迷藏,太阳升起之前,合眼休息也是很需要勇气的。

为了解决这两方面的问题,我强打着精神问潘子他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们这回的线索几乎就是一连串的巧合,很巧的得到汪藏海的手记和玉简、玉璧,又很巧地破解了玉简的密文,还很巧地遇见两个知道这地方的大学生,最后很巧地掉下西泠桥,我不相信他们也有这运气,除非以上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它”计划中的一环。

潘子刚想回答我,就被其他三个人制止了。胖子看着不爽,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爱说不说!反正这斗邪得很,处处透着诡异。不过我们三个人进来好几天了,到现在还是三个,至于你们……嘿嘿……你们要是想单干,我们也没意见!”

现在什么形势潘子是心里最有数的,不说别的,闷油瓶一个估计就能顶他们那边三个人,胖子较起真来也不一定就比他差,我虽然菜,但有了那两个先决条件,再加上这几次的经验,也还勉强算是那个拔萝卜的老鼠,成为最后从量变到质变的制胜关键。

所以潘子向他们递了个眼色之后,他们就老实安静多了。

“对嘛!”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现在咱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这倒霉地界,谁也跑不了!要么同舟共济,要么就全军覆没!”

那三个人相互看了看,又看看潘子,先从自我介绍开始。他们当中有一个看起来年岁小一些的,他们叫他小刘,另外一个人高马大的,据说因为特能喝,所以有个外号叫烧刀子。

剩下那个老一点的,一看就不简单,尤其他给我的感觉很强烈,绝对是常年做死人生意的主,搞不好比我爷爷和粽子打交道的时间还长。潘子说他姓姜,他们都叫他老姜。嘿,倒是人如其名。

然后潘子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其实也不是他们得到了什么线索,因为线索一开始就是我们的。我们原本计划搜集一些线索后会返回广西的,潘子是因为二叔见我们迟迟未归而回来了解情况的。

守在店里的王盟和大金牙谁能想到我吴家的资深伙计,比谁都忠心,比谁都拼命的潘子会是卧底?!我们一走好几天没消息,大金牙是知道些底细的,估计是以为我们出大事了,就把手记玉简这些事一五一十地和潘子说了。

“它”办事的确很有效率,隔天就有一群人分拨找到潘子,说要去找什么唐公主陵。可是潘子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个倒霉的什么什么馆的在哪儿。“我们也找过苏小小墓附近,可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潘子吸着烟说。

这是当然的,我们几乎是误打误撞进来的,连最清醒的闷油瓶都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地方,他们那么查又能查出什么大天来。

他们最后找进来的方式,让我们差点就想将他们人道毁灭!

老姜是最后一个加入他们的。他来了之后就说这个公主历史上也没记载,也不按常规下葬,我们失踪得更是离奇,就不能靠着寻常的法子找。众人问他那怎么办,他竟然说他有办法,但是必须杀掉一个人,还得是用水溺死。

这些人也都是刀口上滚过的,倒是不怕,但在市区内也怕事情会闹大了。

老姜又告诉他们,杀掉普通人是不行的,因为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没法找。必须得是他们中的一个,而且想找这地方的念头越强的越好。

潘子就不同意,要光说杀人,他们找个小混混来他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毕竟少数还是得服从多数。可是现在老姜居然要在找到目的地前就损兵折将,对于一个当过军人的人来说这是怎么样都难以接受的事。但是那老头一直在说这个公主陵里可能有大宝藏,大秘密之类的话,将那些人说得心痒难耐。

人的贪念一起,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结果当晚就有个最弱的被他们瞒着潘子给牺牲掉了。潘子生气归生气,但是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招,只好叫了老头来。

原来那老头是个赶尸的手艺人。赶尸这一行,确实有不少做盗墓的世家,这老头显然就是。他让人把尸体放倒了,就又是贴符又是做法的一通折腾,那尸体就自己站起来了。因为是新死的,身体都不僵,这一队就跟正常人似的跟着具尸体上了西泠桥。

听到这儿,我心中百感交集。有悲伤、心寒,也鄙夷、愤怒,还有万分地庆幸——人为了自己的欲望真的可以就这样轻易地牺牲掉他人的性命,要是我和他们一队,那被赶的就得是我了。想到这我瞬间就觉得闷油瓶和胖子实在太可爱了,我简直就想扑上去抱着他们亲两口。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都一样,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个被呛得没了气的还是我。难道这地方进出的方式就是……有人被呛死?这也太扯了!

当然,那只是我个人的猜想,没有依据。并且有几点细节,我从潘子他们的叙述中完全没有听到一句关于笛声的事情,不知道是因为他们都像胖子一样听不见,还是因为他们进来的方式和我们不一样。

另外,他们说上了桥之后众人一阵恍惚,纷纷掉进水里,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跟着那尸体潜游,也不知游了多远,感觉上时间很长,出水后看到的也是那片花池。

他们整顿了一下就开始在宅子里探索,没有遇见过鬼打墙,转了几个小时就进了那花冢。老姜赶着尸体刚踏进院子,那一院子骷髅就起尸了,他们想退回去,却发现退路已经没有了,只能往前硬冲。后来的就是我们见到的那样了。

我心道妈了个巴的,难怪呢!您老赶着个新鲜粽子进来,那尸气、阴气、阳气一冲还能不出事?!这要不起尸那我爷爷他们这些老九门的先人估计就全都得起尸了!这老头到底行不行啊?!我一下觉得头更疼了。

胖子也气得直瞪眼:“老爷子,您要是不行就别逞能,拉着后生晚辈送死!您真的是干这行的吗?别他妈是个江湖骗子吧?所谓没知识也要有点常识!”

那老头嘴也不服软,冷笑一声问胖子:“你小子少跟前辈面前逞能,你下来前就知道这地下有这东西?老子赶着粽子升官发财的时候还没你呢!”

我头疼一阵强似一阵,也听不进后来他们又吵了些什么,想也是些没营养的话,索性就不去听了。

只是这疼怎么揉都止不住,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看天边泛白,能暂时松口气了,可我这样也睡不着啊。正在我恨不得把脑袋敲爆了的时候,两根手指戳在我身上,我于是顺利地失去了知觉。

十六、噩梦的延续

我这一觉睡得十分安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都不知道昨晚是谁把我弄进的帐篷。左右看看只有我一个人,就爬起来打开帘子往外看。胖子和烧刀子在弄吃的,这两个人与其说是在合作不如说是在监视对方,不过在目前的形势下,的确有这个必要。

潘子在一边抽烟,小刘和老姜好像都在他们那边的帐篷里睡觉。老姜失掉了一条胳膊,失血不少,昨晚大概也是顾忌那小女鬼什么的,硬撑的,正缺乏休息。

想想还少了一个人,我赶紧从帐篷里出来,就看见闷油瓶像对黑金古刀那样把我给他的刀用布包了起来,抱在怀里,就这么靠在旁边的树上睡着。

天呐!他该不会放着帐篷不睡,就这么坐着睡了一夜吧?等等……他这是在守卫?

我们带的帐篷和潘子他们的不同,只是便携式旅游用的多人帐篷,挺小的,万一有什么事行动起来很不方便,这也是之前我们三个没把这东西拿出来用的原因之一。而胖子睡下去就和死了差不多,我凌晨的时候不知道被他点了什么穴也睡得很沉,他却是随时都能醒过来的,所以说他这是在防着潘子那队人会乘机对我们下手。

想到这里,心里一下挺不是滋味,一方面是因为潘子,另一方面是为了闷油瓶。我们这群人从以前下地就靠他,现在还要靠他,尤其是我,都不知道被他救了多少回了,他也是个人,我们凭什么就拿他当成神,害他老是那么拼命,那么勉强……说来也邪门,怎么看见他在就他娘的那么令人安心呢?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走过去叫他:“小哥,小哥,我和胖子都起来了,你进去睡吧。”

他掀开眼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把刀往帘门口一插就进帐篷了。

由于胖子和烧刀子两位革命同志成功地达到了互相牵制的作用,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才吃上这顿饭。我和潘子分别把睡觉的人叫醒,两拨人围着火堆坐着默默吃饭,谁都不说话。

我觉得这气氛太压抑了,毕竟短期内还是得合作,于是提起了这座古宅的话题让大家发表一下看法。

“我们来得比较早,还遇上过鬼打墙,对这宅子还算比较熟悉。”我说着捡起根树枝按照当时跟着那小女鬼跑的印象将这宅子的大体结构画在了地上,“我的印象当中,是这样的。”

老姜瞥了一眼冷笑了一声:“你印象中?哼,就你这图,是个有点常识的人也知道这不是唐朝或者宋朝中任何时期江浙地区的建筑风格。根本不符合形制。”

“嘿,我说老爷子您还别不服!您老就是再厉害也是个赶尸的,所谓隔行如隔山,咱天真无邪小同志可是正经建筑专业科班出身的大学毕业生,怎么着不得比您老强?”胖子听他这么说立马不干了。

我赶紧安抚他,苦笑了一下,道:“姜老说得没错。可是姜老,这宅子您也看见了,我是晚辈见识肯定不如您,就不知您是否见过江浙一带有这样的宅子呢?不瞒您说,之前我养病的那个院子连上下水系统都有!别说江浙一带。唐朝宋朝,就是紫禁城原来也没这么风格特异吧?”

我这一番话说得老姜没了动静,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需要他提供一些线索。于是又说:“您看这宅子完全没有按照应有的形制和风格建造,反倒好像是南北合并,还有西域风格,院落的布置似乎也很随意,说实在话,我都没找到哪个地方是主厢房。古建结构虽然复杂,但是形制严格,基本上都是按照几种范本模式去建造的。这个宅子整个形态却像个迷宫,完全不符合一般建筑风水学,就算不遇上鬼打墙都很容易走晕,所以会不会这是什么奇门阵法或者道术阵法?不然她一个公主,大可以入户皇陵,何必埋骨于这么个地方?”

“哎,天真,让你这么一说,我倒开始对这个公主的身份感兴趣了。历史上又没记载,这公主难道是皇上的私生女?所以没法公开身份入葬皇陵?”胖子的想象力向来丰富得让我无语。

“那也大可以挑个风水宝地嘛!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个陵墓啊!再说这里的地你也挖过了,这地下要是有东西你会不知道?”

胖子听了嘀咕道:“也是。哎,你说这宅子会是哪个设计师给建的啊?”

我心话说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终于可以理解汪藏海的感受了。当年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式找到这个地方的,是不是也遇到过我们遇到的这些事,就单单是这宅子本身就足以颠覆他作为一个建筑师所有的常识和概念了,难怪他的手记上只留下一大堆的感叹词。

“哎,你们说这有上下水系统,这公主该不会是穿越过来的吧?”小刘比较年轻,听见我和胖子的谈话被勾起了兴趣,就这么插了一句。

“我说小同志,你说话要有革命依据,不要电视剧看多了就胡思乱想,倒斗和科学一样,是门深刻严肃的学问……”

听着胖子给小刘做思想教育,我就忍不住想笑。我心话说你们这是半斤带八两,五十步笑百步,你们倒没说这公主是还珠格格投胎的呢!可仔细一想又不太想笑了,这里的情况真的太奇怪了,他们的说法没准还真有用。

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犯嘀咕:“你们说……会不会到时候咱们棺材没找着,倒见一骨灰盒放在那儿啊?”

“啊呸呸……天真小无邪,我告诉你,别触老子霉头。这他娘的要真是个骨灰盒,那老子不就白来了,什么明器都落不着?!”

我一把抹掉胖子喷到我脸上的吐沫星子,刚想对他发飙,就听旁边的老姜说:“这个,不是任何阵法,就是个迷宫。”

“啊?”我一下有点没太反应过来。

“我说……”老姜有点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这就是个普通的迷宫。小孩玩的那种。”

“啊,合着您老的意思是说……他们建了这么大个宅子,没按着风水位,也没弄成什么阵,就是随便建了个迷宫,给小孩玩的?”胖子觉着不可思议地嚷嚷起来。

老姜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也许他们还有什么自己的用意,不过绝不是像你想的,是个什么阵法。”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多了,至少走起来的路线没那么多限制。

对这宅子的讨论成果甚微,我们就安静下来默默吃东西。能比较安全地活动的时间只在日落之前,我们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地探索这个地方,并找到下一个安全的宿营地。

收拾好了东西,还是由我带路,继续在这个地方前进。潘子带来的那群人见了屋子就想进去看看,搜点东西出来,他骂了好几回也不见那些人收敛,胖子就皮笑肉不笑地说:“让他们搜吧!有他们中招哭的时候!”

那三个人仍旧不以为意,自顾自地一间间翻找。这样一来就严重影响了我们的进度,时间一长我也有点不耐烦了,寻思着要不要告诉他们那个“待缘楼”的事情,让他们自动放弃这些“芝麻”。

但转念又一想,一是我们在鬼打墙转了那么久都没见过这地方,只有跟小女鬼去过一次,我还真未准就能找得到,二是那个地方放了那么多好东西,我就不信附近会没点防备,我们过去恐怕是凶多吉少的事,也就只好忍了。

妈的,难怪他们进来几个小时才走进那个花园。

闷油瓶对这些没兴趣,就坐到廊子里望天去了。胖子和潘子在冷战,连每次的拌嘴都没有了,安静得让我不适应。我只好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继续研究这里的字画。

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里长廊上的画就像是墓室里的壁画一样,是记叙着主人一些生平的。而且我不得不说这里的画面保留得实在太完好了,暴露在空气中数百年依然无碍于辨识,从表面的光泽来看应该是涂过桐油一类的东西作为保护层了,让我都想揭两块回去留作纪念了。

比如眼前这一幅,在讲赏花。一群人围坐在院子里,有点心有茶,谈笑风生。就是这院子有点眼熟……靠,这不就是昨天晚上闹生化危机的那个地方吗?!难不成这院子不是个机关,而是他们平时生活场景的一部分?他们明知道地底下埋着什么还能吃得消喝得下?

我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赶紧去看下一幅。这一次应该是清明前后的事情,画上的人面前摆着供桌、火盆,显然是在祭奠些什么,不过可惜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我一幅幅地看下去,开始慢慢地被画上的内容所吸引。

和一般的墓室壁画不同,这些画面不是在歌功颂德或者记载生平大事,反而净是些柴米油盐,嬉笑怒骂,虽然不连贯,但是渐渐地也能看得出他们的生活情态,仿佛一幅画就能带出一段小故事。只不过我看了这么半天,还是没能找出那个公主到底是里面的哪个人。倒是有两个白头发的人让我留意了一下,因为看身形和面貌似乎都不老,却顶着一头白发。难道是少白头?还是白化病?

突然,一幅画令我全身一震,登时就觉着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到头顶,头发都炸起来了。那上面画着几个孩子嬉戏的画面……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面镜子坐在那里……而另一个抛着锦缎绣球玩的……不就是那个小女鬼嘛!

我慌忙回过身,想叫闷油瓶他们过来看。我的推测对了,这就是记录墓主生平的!谁知身后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我这才发现我刚才看得太投入了,一路沿着画廊走到另一个院子里来了,身后是一个拐角,已经看不到闷油瓶他们了。

还好之前我们中了鬼打墙的时候这些地方闷油瓶都检查过,不然这会儿我可能都死过几回了。环顾四周,这个院子好像没什么问题,可以叫他们过来,天色不算早了,我们得清出地方来扎营,再布置策划一下,晚上还不一定有什么事情呢,总得有所防备。

我想着就往回走,心说过了这个拐角应该就能看见闷油瓶坐在那里了,自己也不必走回去,喊一声就成。

刚到拐角边就迎上老姜突然出现在拐角那边的脸,吓了我一跳。他就笑,说他们半天不见我回去,还以为有什么情况了,就过来看看。我听他这么说,不知怎么地心里觉得有那么点别扭,好像这种情况下出现的不该是他。

闷油瓶、胖子甚至潘子都比他和我的关系近,怎么不见他们,倒是他这个少了条胳膊的人过来查看,要是真有情况,他还能比我弄出更大的动静来?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我就试探着笑问:“哦,原来是这样。我看得太入迷了。那他们人呢?”

“还在刚那个院子里。”老头子笑着向我走过来。

我一边向后退一边对他笑:“那咱们赶紧叫他们过来吧,这院子也还安全,而且我刚刚有发现……”

“呵呵,不急,不急。”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大问题。

我越来越紧张,心说他娘的你不急我急啊,难不成还等着你害了我,变成鬼再去找他们不成!

他估计也看出了我的紧张防备,干脆呵呵笑着从身后拔出一把匕首来:“小吴啊,别怕。我就是想跟你要点血。”

啥…啥…啥玩意儿?!看见他亮家伙,我马上进入了防御状态。生里来死里去的这么多回,这点本能还是能养成的。“要……要我的血?要我的血干吗?”

“怎么?你自己还不知道?你的血可是宝血啊……”那老头笑得那叫一个贱!

“什……什么?”我的血是宝血?这不是胡扯吗?就我那动不动就掉链子的破血,还能叫宝?!而且他怎么知道的?这里没有虫子啊……难道……是潘子说的?嗯,有可能。妈的,潘子这混蛋怎么不说闷油瓶?!

想到这儿我灵机一动,说道:“您老是搞错了吧?我哪儿有什么宝血啊!有宝血的是那个闷不吭声的小哥。”

说这话不是我要陷害闷油瓶,而是这老头虽说残废了,但到底是个老江湖,我在他面前充其量就打一平手,搞不好还要挂彩,他要是有心阴我,说不定一刀就能要了我的命。换成闷油瓶就不一样了,这老头现在能挨他三招就不错。我实在没必要非得冒那个险。

姜老听完我这话嘿嘿地笑,说:“臭小子,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告诉你,那小哥的血再厉害也没用,你和他的作用不一样,我就要你的。”

哈?他他娘的还就认准小爷我了!我一咬牙一狠心,心道反正也是被盯上了,老子我豁出去了,开口就大声喊:“姜老,你要我献血也得用个注射器不是,整把刀子要是献多了都止不住,不是害死我了!”但愿胖子他们听见了能赶得过来!

那块老姜果真心狠手辣,一听我大声求救马上向我扑过来。我连忙向后连撤好几步,转身就跑。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把背后的空门留给对方,可是那个时候顾不上那么多。

这个院子不大,院墙离我站的地方不远,我沿着长廊跑过去,贴着墙根纵身翻出长廊。老姜是上了岁数的人,又是重伤初愈,跑的自然还是没我快的,这样在一瞬间我就进入了他的视觉盲区。

这种老江湖往往做事比较谨慎,他对这里又不熟悉,不知道有没有机关,估计还得担心我会不会在墙边躲着伏击他,就不会轻易紧追上来,这样我就有时间等待救援。

我乘机观察了一下这个院子,正是之前遇见鬼打墙时我们和胖子胜利会师的那个种满菊花的厢房,但愿这地下别也埋着什么东西,同样的事情我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紧接着转念又一想,这样也挺好,那老头肯定也很忌讳这里的花花草草了,还真未必有胆量过来,他要蹲守,我就跟他耗着,反正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是不会有事的。

可是说来也奇怪,怎么从刚才我出声求救到现在,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胖子和闷油瓶已经遭遇他们的暗算……死了……?

随即我就甩头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闷油瓶和胖子那是什么身手,怎么也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的,这种安静太不寻常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心里就咯噔一下子。我忘了现在早就过了夏至,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现在天边已经被红霞染遍了,再过最多一个小时,天就会全黑下来……娘的,他们到底怎么了?

这么呆着已经不是办法了,我必须想办法脱身,最少也要回去看看胖子和闷油瓶是不是真的出事了。现在我左手边大约五米开外有一个月亮门,再看看这里的荒草和布置,草长得够高,可以藏住一个人,远处还有一小堆太湖石,半人多高,条件不错。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我不禁苦笑,自打进了这个斗,我就和捉迷藏这种事特别有缘。

往那月亮门边蹭了蹭,我的计划是扔几块石头到那个假山那里去,这老头呆在视觉盲区应该看不见,会以为我行动了,进来这个院子查看。我刚好乘机借着这个院墙跟他来个错身而过,我跑得比他快,只要赶在他前头跑回去,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如果闷油瓶他们没事,我自然得救,要是他们都出事了,我一个人就是跑也没多大意义了。说起来这个动作难度系数还是比较高的,打的就是那么个时间差,一旦没把握好,被发现了就全完了。这要是让闷油瓶做那就是小菜一碟,换成我,还真是在手心里捏了把汗。

我运足一口气,将石头丢了出去。一听老姜那边果然有动静,就一个侧身先闪进月亮门,紧接着用左眼余光向长廊内瞥去,没人!我撒开腿就跑,没跑两步就傻了。

老姜根本没被我丢出去的石头引进院子,这老狐狸也是靠着院墙向里窥探,一看没我的人影,又听见这边有动静,就马上回身截我。

现在我与他也就两步的距离,我在院子里,他在长廊上。我立马刹车,倒撤两步,想改变逃跑的路线。他也把匕首往嘴里一叼,单手撑着美人靠,一跃而起,眼看着就要翻出来。

就在这时,他身形忽然一滞,整个人摔倒在长廊内。然后就传出老姜极端恐怖的叫声。我的视线有一部分被挡住了,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发觉老姜在拼命地挣扎叫喊,甚至最后将匕首甩了出来,向我求救。

怎么回事儿?!我意识到事态可能相当严重,立即上前捡起匕首,翻进长廊。

然而只看了一眼我就傻了。一片夕阳的残红之中,姜老趴在地上,好像全身都瘫痪了一样,他的脚被一个穿着古装的身影拉着向后拖。这身影也不算生人了,正是那个小女鬼。靠,这算什么?说女鬼女鬼到?!

那小女鬼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脸盖在头发底下看不清楚,是一路爬着向后拖老姜的。这……这贞子再世?

我说不清当时究竟是种什么感觉,完全不像是害怕,但又不是不怕,我应该紧张可又想笑,整张脸估计扭曲得不行。

再看老姜,已经挣扎不动了,也许以为我根本就不想管他的死活,只好认命地把脸埋了起来,不想让我看见。我精神一凛,无论如何,现在还是救人要紧。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我却犹豫了,不是我不想救老姜,是我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照闷油瓶的说法,这丫头很可能比他还厉害,眼下将背后就这么大放空门地展现在我眼前,我还真不确定这算是个什么情况。看她那样子,与其说是故意放水引我发动攻击,当不如说她是压根就当没我这人存在。

想到这儿,我就来火了!心说大爷的,闷油瓶也只和你打了个平手,老子我好歹也赢过你一回不是?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天这人老子还就救定了!

我到底是盗墓世家出身,骨子里总是带着点那种土匪血性的。当即跑上前去一把拉住老姜的胳膊向身后拉。这一拉让我吃了一惊,老姜似乎全身瘫痪了,沉得要命,我一大老爷们一只手要拖动他都费劲,这小女鬼身形也就半个老姜那么大,是怎样用一只手制服老姜还拖走他的?这是不是说明这女孩的力气比我能想象到的要大得多?

不过我也知道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了,早知道这小家伙是这么厉害的妖孽,那天晚上我就应该结果了她,既然当时犯了低级错误,那现在就应该亡羊补牢。我又从老姜身侧抢上两步,举起匕首对着那个小女鬼就扎了下去。

我并没有期望这一刀能扎得中,以这小妖孽的能耐肯定是能避开的,之后我就只能随机应变。

谁知我这一刀还没落下去,她的头却抬起来了,这一下我们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也就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此刻的脸——一对蓝绿异色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咧开笑着的嘴角露出一对又尖又白的獠牙。

我条件反射地想向后撤开,眼前的景物却突然开始变得扭曲,然后飞快地旋转起来,我只觉一阵眩晕之后眼前就黑了下去……

十七、夜魅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黑暗有了变化——出现了点点的微光,就像星星一样。然后我就听见胖子大叫:“醒啦醒啦!”

我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正晕着呢,不知是谁就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拽了起来,紧接着我耳边就响起一阵咆哮声:“老姜呢?是不是你小子把我们的人给害死了?!”

老姜?我愣了一下,黄昏时候的记忆随即如潮水般涌来。

我一把反抓住那个人,大声问:“老姜呢?你们没救到他?!”

那哥们被我这么一问就愣了,我这才看清抓着我的是烧刀子。

胖子和潘子也一脸疑惑地围过来,就连坐在一边的闷油瓶脸色也有点变了。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只见他们也都盯着我,心里就毛了,禁不住小声问道:“你们……干嘛都这么看我啊……?”

“小吴,不是我们想这么看你……这个问题是吧……”胖子像研究什么珍稀动物一样围着我转了一圈,话说得吞吞吐吐的,又不像是在斟酌措辞,“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我让他搅得更没底了,就在我差点炸毛的时候,潘子十分认真地看着我问了一句:“小三爷,听你的意思是说,你和老姜碰到状况了?”

“对啊!不是你们听到我们这边的动静才赶过来救了我的么?”我怎么觉得我这次是彻底在状况之外了呢?怎么想都应该是闷油瓶来了才能摆平那个小女鬼的啊……“不然……不然我怎么可能还好好地在这儿啊?”

“这是我们想问你的!”烧刀子瞪着我说,“你跟老姜一起遇险,怎么就你没事,老姜人呢?”

“我怎么知道?!”话一出口我就想到了什么,全身激灵灵出了一身冷汗,转头看向胖子,“难道……这次又是……?”

“嘿嘿……”胖子苦笑两声,“天真无邪小朋友,恭喜你,答对啦!我们来的时候就看见你躺在长廊里,没有其他任何异状。你呢,也没受什么伤,就是怎么都叫不醒。”

“你等等!你再说详细点,尤其是时间。”

胖子看了看闷油瓶,那意思是让他说。可是闷油瓶并没有像在玉矿时那样把事情说给我听,反倒把头扭开了。而且我确定他转头之前用那种极其平静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知道这种形容很矛盾,其实我也很怀疑闷油瓶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可他为什么要瞪我呢?我想了想,就心虚了——当初下来的时候是我亲口答应跟紧他不乱跑的,结果今天就擅自离队了……这在过去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今天实在是太专注了。

胖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闷油瓶,用一种很奇怪的调调叹了口气,那感觉不是无奈,倒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摇头晃脑地咂咂嘴,对我说:“得!还是胖爷我来为你解惑吧!”

“早该这样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还害我被闷油瓶的眼刀当面击中。

据胖子说,我因为一直在看那些画,所以渐渐脱离了大队伍的聚集地,在要走出那个院子的时候闷油瓶还曾叫过我一声,让我不要走得太远,我还应过声。这个我是隐约有印象的,只是当时被那些画面吸引了,并没有特别去在意,就随口回答说了句知道了,保证不会走太远很快回来之类的。

也许是因为我一贯的表现都还好,没有私自离队的前科,闷油瓶也没有强行阻拦我。这会儿想想,连闷油瓶都出声了,我竟然还没放在心上,实在不怪他会拿眼刀削我了。

然而后来天色暗下来了,他们看我还没回来,就觉得事情不太对了。潘子把人集合起来一点,发现老姜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这老头有两把刷子,辈分上又高我们一等,因此谁也没有限制过他的行动,他在队伍里基本上就和闷油瓶一样,是想去哪就去哪的主儿。

闷油瓶马上带着他们沿着我走的长廊追了上来,但只看见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却不见老姜的踪影。检查过四周,也不见有打斗过的痕迹。他们弄不清我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就检查了这个院子,在这里暂时扎营。

我听到这里心里终于有了底,也就是说我和老姜的那些事情在他们看来都是无声的,他们只是发现我们失踪了,这才追过来的,究竟小女鬼到底把老姜带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可能是因为我们当时的打斗并不激烈,当然,那也可能只是一场梦,现在我完全理不清了,甚至无法分辨哪个是梦幻,哪个才是真实……我又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子,如果不是做梦的话,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那么……现在的我……会是鬼吗?

我甩甩头,将这些胡思乱想的事情全都甩出去。抬头看向满天星斗,我微微苦笑,这个斗带给我们太多惊喜,如梦似幻,真假莫辨,就比如这天,在现代的杭州是看不到这样灿烂的星空的,这么清澄的天色,只怕真的只有古代才有。

那么是我们穿越回了古代,还是古人穿越到了现代?或者,是我们两者都被放逐在了时空的夹缝之中?也许,这些问题都要等我们找到主墓室,见过这座公主陵的主人才知道。

我将我们遇到的事情和我的想法和他们说了一下,烧刀子和小刘就说我想的都是些没用的,胖子和潘子难得意见一致地说我太感性了,只有闷油瓶沉默着望向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那一夜后来发生的那些事,险些成为我日后摆脱不掉的梦靥,实在不愿反复回忆,在这里就简单地讲一下。

我那时只是昏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大家就一起去找老姜。已经是深夜了,我们打着矿灯默默地走着,其实谁都没抱太大的希望,被那小女鬼抓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很可能的事情。

所以同样没有人想到,我们可以那么快找到老姜,而他已经是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就倒在相邻的院子里那一片盛开的菊花下面,被假山挡住了,我们才没在第一时间发现。他死前明显是极度惊恐痛苦的,以至于面部扭曲到了一种极致,我们差点就认不出他来。

那种表情已经超越了我用语言所能形容的范围,只能说,看见那样一张脸,会令人产生一种感觉,仿佛你和他经历了同样的恐怖和痛苦绝望。

所有人都被这张痛苦死亡的脸震慑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小刘也从队伍里失踪了,等到我们发觉,至少也经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无法再顾及老姜的尸首,我们又开始寻找小刘,这一次,潘子要我们报数,大家距离不要分得太远,每隔五分钟就要按顺序报数,确定每个人都在。

霎时间,我因为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我们还是一队人,从未分裂过。但随即,我就强迫自己清醒,一定要清醒,不然什么时候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突然,站在长廊里的胖子叫了一句:“他娘的,这破房子看着挺结实,也是败絮其中!居然漏雨!”

我们几个下意识都望了望天,想看看哪儿下雨了。只有闷油瓶一下子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把胖子拽出长廊,提起矿灯去照他的脸。胖子被晃得躲了一下,但是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在他头上脸上的,不是雨,而是血!

一队人紧随闷油瓶之后挤进长廊,全都抬头向长廊顶部看去,然后正对上了小刘苍白的脸。他垂着头,半张着着嘴,血顺着他半伸着的舌头和留着两个洞的脖子流下来,已然是没救了。

闷油瓶用矿灯照了一下地面的血迹,并没有积下太多的血,对方几乎是在我们过来的那一刻才将小刘弄到这里来吊上去的。

“他妈的混蛋!!王八蛋!!这他娘的就是示威!你丫个小贱货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八辈子祖宗!”烧刀子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我并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叫喊究竟是出于气愤还是绝望,但是有一点我知道,那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绝对是不能再逞口舌的。

尽管我们都料到要出事,但那电光火石的一瞬,连闷油瓶都来不及出手,一道白影就把烧刀子扑到了长廊那头,几乎是同时我们就听到了他凄厉得宛如发自地狱的叫声。

潘子举枪就射,可那东西动作太快,都射空了。在它停留的一秒时间内,我们隐约看到那是只白色的大型的猫科动物的影子,难道,那是一只白虎?可是,白虎的动作,会有这么快吗?它并不迟疑,一扑之后跃出院子不见了。

我们赶忙冲上去,胖子和闷油瓶向着它消失的方向戒备着,而我和潘子就去查看烧刀子的伤势。

他躺在地上抽搐着,喉咙和动脉都是被一口咬断的,下面重点部位被那动物尖利的爪子抓得血肉模糊。没救了……我看了潘子一眼,他的眼神里却写着:这样了,还不如死了好……于是,还来不及我表达什么态度,他就对着烧刀子的脑袋开了一枪,送他痛快地走。

那之后,我们剩下的四个人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围坐自已在一起,防范着,等待到天明的那一刻。